潺湲流水奏響暮春之歌,四季的初季已接近尾聲,江南地帶卻仍充滿盎然春意。
豐沛的水量滑過季禮雙手與小腿間,沁涼直透心脾。
“小兄弟,丫頭都已經(jīng)抓到兩條魚了,你怎么半條都還沒撈到。俊卑喜辛⒑娱g的季禮大喊,他笨拙的彎姿與丫頭輕松自在的模樣相對照,顯得十分可笑。
“我……我在努力,可是魚兒的動作太快,所以……”季禮苦惱地望著水面下優(yōu)雅從容的魚兒們。
在他身旁的丫頭見狀,邊抿嘴偷笑,邊好心指導(dǎo)他捕魚的技巧。
而岸上,艾老伯與無衣正生起火準備解決丫頭的戰(zhàn)利品。
“這樣出來走走,呼吸點新鮮的空氣,對你的傷口大有幫助。”艾老伯將細木枝削尖,貫穿整條魚,動作俐落疾速。
“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這條小命早沒了!
“哈哈!感謝說太多次可是會惹我嫌!”他爽朗的笑聲刻畫著眼角的魚尾紋,無衣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老伯……你一直住在這個地方嗎?有沒有其他的親人?”無衣試著閱讀他的內(nèi)心,卻是空白一片。
他泛起微笑,視線略掃過她,無衣不由得愕然。
那目光銳利卻不失溫和,剛?cè)岵路鹂纱┩甘篱g一切虛偽……
“自從我妻子過世后,我注定是云游四海的命。要不是丫頭的祖父臨終前把她托付我,也許我現(xiàn)在還在三山五岳間游蕩,直至身軀與天地化為一!
“丫頭不是你親生孫女?”
“我只有一個兒子,幾年前討了個老婆,住在南京,小兩口生活得不錯,感情也相當(dāng)融洽。”
“你為什么不跟他們住在一起呢?”
“紅塵每多煩擾事,離群索居比較適合我。你看這里,有山有水,美景處處,人際關(guān)系也簡單,多好!其實你也很向往這種生活,對不?”
無衣只能木然凝視他,不僅因為他說中她的想望,她還發(fā)覺他的眸色竟與自己頗為相似。
“怎么?想看看我有沒有說謊嗎?不過,以你現(xiàn)在的情況,恐怕已經(jīng)看不到、聽不見別人的內(nèi)在世界了!贝镜聂~兒身上水珠顆顆滴落,澆的炭火滋滋作響,正如艾老伯的一番話,震得無衣驚詫不已。
“老伯你……你也是……”一種相逢恨晚的扼腕在她心頭逐漸釀成。
他淡淡地笑了!皼]錯,我年輕的時候跟你一樣,擁有讀心的能力,加上我的醫(yī)學(xué)知識,來找我看病的人,我?guī)缀醵寄軠蚀_用藥,治愈他們。沒想到我的名聲愈傳愈大,后來人們居然給了我個‘神醫(yī)’的稱號,真把我當(dāng)神看待!彼淠靥魍h方,山間的鳥鳴悅耳地此起彼落。
“我以此驕矜,自以為這能力是上天賜我富貴名氣的利器,理當(dāng)善加利用……可是直到我不小心開錯藥醫(yī)死人,直到我看見人們內(nèi)心對我嚴厲的指責(zé)批判、而外表卻硬裝成和善親切的虛假,我才徹底明了,我錯的離譜!彼L吁一嘆。“人心真是世間最可怕的偽物。”
“可怕的不僅于此,”無衣微憂垂瞼!岸钱(dāng)我們發(fā)現(xiàn)我們竟然也同化成這偽物的所有者!
艾老伯眉一挑,她的感慨重拾他的笑容。“不過,咱倆非常幸運,可以獲得解脫,再也不用與世人的內(nèi)外在差異對抗了!
無衣困惑,不解其意。
他撥弄著炭火,唇際掠過的柔情令她難以忽視。
“我的能力在遇到我妻子后,便慢慢消失了!
“為什么?”
“你認為呢?”他視線移到了不遠處的季禮,再轉(zhuǎn)回?zé)o衣身上。
思考迅捷的無衣立即明白他的暗示,滿臉通紅。
“可、可是照你所說,你又怎會知道我……有這能力?”
“無法讀心,并不代表不能‘感覺’。我的敏銳度仍高于常人,你眸中散發(fā)的獨特光芒與幸福,我怎么會感覺不出來呢?獨特,足以證明我們曾經(jīng)是‘同類’;幸福,正是你擺脫這股能力的事實!
“我……幸福?”她似乎不太相信這個詞語會有用到自己身上的一天。
“有個人全心全意待你,為你不顧性命、不惜自身,這還不夠幸福嗎?”
無衣望向那修長的身影,腦海漸漸浮現(xiàn)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甜美的笑意不由自主滑出嘴角。
“我的妻子和他很像,一雙無瑕的晶眸仿佛可以涵蓋世間所有的黑暗與骯臟,令我不知不覺被吸引,無可自拔地愛上她!卑喜想m老矣,但談起另一半時,那份眷戀深情卻讓他年輕了好幾歲!拔覀円驗槟軌蜃x心,成就了對人的不信任,交互循環(huán)之下,心結(jié)愈來愈深、心扉愈發(fā)緊閉。然而,他們卻以他們的純真拯救我們,使我們解開心結(jié)、打開心扉,甚至連能力也隨之煙消云散。這是釋放,也是幸福的起始,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他!
無衣沉默不語,但含笑的蒼眸隨著下頦動了好幾下。
也許她的能力并非老天爺?shù)膼阂猓且环N祝福。所以她與孟荇娘交換身分,陰錯陽差識得季禮,然后被他的單純摯誠感動,慢慢陷入他織張的情網(wǎng)……
然而,無衣突然憶起一項殘忍的“事實”——
季禮不可能屬于她,他……注定是別的女人的伴侶……
“小兄弟今年也二十好幾了吧?”艾老伯并沒發(fā)現(xiàn)無衣的呆滯,轉(zhuǎn)了話鋒問道。
“啊……是啊,約莫與我同齡!睙o衣霍地回神,神色有些黯淡。
“他是因為中毒才變成這模樣?”
“你看得出來?”她瞪大了雙眼,直覺不可思議。
他促狹地揚揚白眉!叭绻艺f我能將他醫(yī)治成正常人,你相不相信?”
無衣倏地立起,不敢置信,胸口怦怦作響!澳悴皇窃陂_玩笑吧?”
“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他多久以前中的毒?”
“五年前。”
“難怪!卑喜V定地頷首道。“他平日還是會有些正常人的言行舉止,是不?”
“他……”無衣側(cè)頭思忖著!八袝r候的確會一反常態(tài)吟詩誦詞,講一些不像他平時會講的話,還有他的記憶力超乎常人,隨便一段文字,都難不倒他!
“那當(dāng)然啦!短短五年尚不足以使他癡得徹底,他有中毒前的記憶也是理所當(dāng)然!彼D(zhuǎn)魚身,查看熟透度。“這毒十年內(nèi)都還有得救,但會隨著時間的長短影響治療的效果。”
“你的意思是說,季禮治愈的機會很大啰?”無衣一顆心興奮地活蹦亂跳。
看來這次落水,不是危機,而是轉(zhuǎn)機!
“你先別高興的太早!卑喜慌枥渌E然澆下!耙t(yī)好他確實很容易,不過,他體內(nèi)毒素一旦除去,這五年的記憶就會盡數(shù)消失。”
“你說什么?”無衣足足愣了一時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拔迥陙淼娜耸挛锼麜坎挥浀茫俊
“五年前你還沒認識他吧!”一看她的表現(xiàn),艾老伯便猜出答案。“那么他也會忘記曾經(jīng)有你這號人物的存在,當(dāng)然,他若維持原樣,必會一輩子記得你!
無衣杵在當(dāng)場,動也不動,眼前盡是模糊的光與影,季禮和丫頭的嘻鬧聲、溪水的潺鳴、鳥兒的吱喳,須臾間攪成她再也分辨不清的錯亂。
* * * * * * * *
山中的夜晚有股獨特的吸引力,雖然明月高掛,漆黑仍吞噬了大部分的顏色,清風(fēng)吹拂間,單留萬籟聲響積極地演奏著。
無衣托著腮幫子,蹲坐在屋前。寧謐的夜、舒爽的風(fēng)似乎都無法讓她提起勁來。
“前幾天我聽說城里官府正在尋人,依他們描述的長相,找的應(yīng)該就是你和小兄弟,F(xiàn)在你的傷勢已經(jīng)恢復(fù)得差不多,是可以回去的時候了。至于小兄弟的毒解不解,你自己拿主意吧!”
今早艾老伯在河邊最后的這段話,而今依然盤旋她腦海。
季禮能夠回復(fù)正常,這是天大的好消息!她還在考慮什么呢?答案為何她很清楚才是!
可是,記憶全消……季禮和她之間的回憶已經(jīng)少的可憐,再被剝奪,她情何以堪?
無衣嘆了口氣,心頭的糾結(jié)愈打愈深,她實在透不過氣。
忽然,一件單衣披上她的肩,笑意盈然的季禮順勢坐到她身旁。
“又不想睡覺啦?”
“嗯!”無衣點頭,沒多作說明。
“有心事?”黑白分明的雙眼鶻鸰地轉(zhuǎn)著,仿佛一眼即可察覺她的情緒深處。
無衣注視著他,一股酸楚逐漸自心房往外傾流。
季禮有權(quán)獲得幸福,而她竟然因為自私想阻礙!
“季禮,你愛我嗎?”她沒有回答季禮,反而突地丟出這問題,他登時錯愕。
水井姊姊的模樣不太對勁……
“我愛你。∥乙詾槟愫芮宄!
惆悵與欣慰矛盾地滲入無衣的笑容,她拾起一顆石子,認真地在地上刻字。半晌,十三個娟秀字體橫躺在兩人眼前。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奔径Y逐字念出。“這是李之儀的《卜算子》,水井姊姊,為什么寫他的詩句……”
“我能讀心,可別人卻不明了我的心,也從未有人愿意主動接近我。于是我用冷漠裝飾外表,以倨傲溶進言行,我將自己的心房上上十幾道鎖。我以為這樣就可以避免所有的傷害,其實……我同時也把幸福隔絕在門外了!睙o衣握緊他的手,迷蒙的淚液在眼眶打轉(zhuǎn)!叭舴悄,這些鎖、這些虛假不會有破碎的一天;也惟有你,真正知道我的心。”
“水井姊姊……”
她搖首,在他掌心寫下自己的名字!盁o衣,這才是我的名字!
“無、衣。”季禮喊著這陌生的名字,神情卻因無衣的不尋常而蒙上一層憂慮。
“能聽到你喊我的名字,僅此一次也夠了。季禮,你可以把眼睛閉上嗎?”幽柔的嗓音扯疼了季禮,他仿佛看見悲傷的漩渦正在將她吞沒。
不過,他并沒有開口詢問原因,只是忐忑不安地照做。
無衣低眸,緩緩湊近他,在感覺到他的鼻息之際,吻上他的薄唇,而兩行清淚也在此時無聲無息地滑落。
季禮吃驚張眸,心臟狂跳。
“季禮,我也愛你!睙o衣輕輕撫摸他的臉龐!澳芘c你相遇,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答應(yīng)我,無論將來如何變化,請你心里務(wù)必有我的存在,即使模糊不清也無妨!
無衣深情的告白令季禮怦動不止,但訣別似的言語卻將他的惶然繃得更緊。雖不知原因為何,他仍揾去她的淚水,展露燦如朝陽的笑臉,安慰道:
“你的地位在我心中無人能取代,再清晰不過了,怎么可能模糊呢?”
無衣含淚微笑,瞬間,將季禮緊緊擁入懷中。
“拜托!讓我這樣抱著你,一晚就好了!
淚珠濡濕了季禮的肩頭,他以雙臂回應(yīng)無衣的要求。在月光與晨光的輪替見證下,兩人的身影化而為一。
* * * * * * * *
姜伯詩七上八下地望著緊閉的門窗,在屋前來回踱步。
至今他都還有點飄飄然,不敢相信眼前所發(fā)生的一切——
季禮不但平安獲救了,長達五年的癡病也有機會治好!
五年來他尋遍各處名醫(yī),甚至廟宇道士的法子他都愿意嘗試,沒想到就在他踏破鐵鞋、幾近絕望時,情況卻在他意想之外有了一線生機。
只不過,他實在害怕結(jié)果的揭曉。那些診斷后,搖首、大嘆無力的面容,他看過太多了。
“大少爺,您不用擔(dān)心,我相信艾老伯既然拍胸脯保證,他必能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結(jié)果!睙o衣從回廊另一端步來,神情雖平靜,幾抹愁思卻偶爾浮掠。“他要求三天三夜的閉門診治,您在這兒空憂慮也不是幫助。”
“那你呢?我聽客棧里的店小二說,你昨晚似乎徹夜未眠,燭火亮了一夜!苯娍吹贸鰜恚膾鞈]不會亞于他。
“大夫是我找來的,我當(dāng)然要負點責(zé)任,心中自然有所掛念!彼p描淡寫地帶過。
“其實說起來真要好好謝你一番!
“謝什么?”無衣似乎不感興趣。
“艾大夫說過,若非得到你的同意,他不會答應(yīng)醫(yī)治季禮!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怎么可能不點頭呢?況且季禮救過我,一報還一報,算是扯平!
“是一報還一報嗎?”狡獪的眸光一閃,無衣閃鑠的言詞早被姜伯詩一覽無疑!罢搱髢,季禮不知已欠下你多少債。這次連他的記憶都要抵押,他對于你,可說是負債累累了。”
好不容易僅剩余波蕩漾的心湖,又因他的話語漸起波濤。無衣撇開視線,強裝出無所謂。
“這些債是無形的,他沒有還的必要!
“無形債,更難償還。”姜伯詩一雙銳眼仿佛可以直達她內(nèi)心最隱密處,無衣終于了解以前人們被她正視的感受。
“我不要他還,只要他幸福。他一旦恢復(fù)正常,就更可名正言順與你們小表妹雙宿雙棲,一輩子美滿快樂地度過。”一提及小表妹三字,姜伯詩霎時心虛,神色局促,罪惡感如傾盆大雨一下子淋濕他全身。
他自以為替季禮著想所設(shè)下的這個謊言,真的能帶給他幸福嗎?眼前這個女孩為他不顧性命,沖進火場、跳入大湖,甚至明知他會失去記憶也不在乎地忍痛埋葬掉自己的情感,而他,居然還在在意門當(dāng)戶對這種毫無意義的外在條件!
“看著季禮另娶他人,確實是你的希望?”
“事實如此,無所謂希不希望!痹频L(fēng)輕的口吻下,藏著深沉的無奈。
或許是自責(zé)導(dǎo)引、又或許不滿她的消極,姜伯詩索性道出事實。
“事實上,根本沒有婚約,不,應(yīng)該說婚約早在五年前就解除了。為了讓你對季禮死心,我才騙你的!
無衣眉頭倏抬,表情說不出是詫異還是生氣。
“因為我是丫鬟,身分不配?”
“沒錯!苯姾翢o猶豫。
無衣不禁苦笑,復(fù)雜的滋味在體內(nèi)百番交集。
“那為什么你現(xiàn)在又戳破這個謊言?你不怕……”
“你們兩情相悅,錯的人是我,不過現(xiàn)在說這些都太遲了!
無衣瞥了門窗一眼,思緒時刻繞著那床上的人兒,懸著的心沒有放下的時候。
“你撒不撒這個謊,結(jié)果都是一樣。季禮可以得到更好的,能夠當(dāng)他生命里的過客,我已經(jīng)滿足了。等他痊愈后,我們各自過各自的生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你真舍得?”
無衣淺淺一笑,福身道:“快傍晚了,我先下去吩咐晚飯!
那寂寞、忡然的笑容,已經(jīng)代替言語回答姜伯詩了。
* * * * * * * *
季禮一臉無辜地接收房內(nèi)數(shù)道目光的注視,才剛醒轉(zhuǎn)過來的他,似乎不太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呃……大哥,怎么回事?你們怎么都瞧著我?我臉上有臟東西嗎?”他朝自己臉上抹著,卻抹不出什么臟物來。
姜伯詩顫著嗓音,不安恐懼全在他腦里扭成一團。
“你知道我是誰?我叫什么名字?”
“你是我大哥啊,你叫姜伯詩,不是嗎?”季禮再理所當(dāng)然不過地答道。
“那他……你認得他嗎?”姜伯詩指著立于床沿另一邊的姜仲書。
季禮擰眉,睇了姜仲書一記,視線又回到姜伯詩身上,沒好氣地說道:
“他是二哥,名叫仲書。我們家四個兄弟依照伯、仲、叔、季來排輩分,以詩、書、易、禮四經(jīng)來命名,要不要我順便把爹名字的由來也解釋一遍!贝蟾缡窃趺戳?開他玩笑嗎?凈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你、你真的好了!”姜伯詩欣喜若狂地大叫。
癡了的季禮只曉得自己的名字,而他現(xiàn)在不僅能講出他們兄弟的命名緣由,語氣也不再童稚,可見他的確恢復(fù)正常了!
看著自己大哥完全不受控制的驚喜,季禮如墜五里霧。
“大哥,你在說什么,我怎么都聽不懂?話說回來,這兒是哪里?我記得不是有群黑衣人要搶我們的船,還用毒箭要射殺你嗎?你沒受傷吧?”
姜伯詩余光不自覺瞟了瞟倚佇門邊的無衣。“你記得這事?那之后呢?還記得嗎?”
“之后?什么之后?”季禮臉上滿是問號。
雖然事前早被艾老伯警告過,但結(jié)果真正顯現(xiàn)時,無衣仍避免不了心頭強烈的失落感。
“你以身替大哥擋了數(shù)箭,傷重不愈,成了一名白癡,整整五年!苯贂院喴赓W地為他解除疑惑。
聞言,季禮忍不住多看了姜仲書幾眼。
二哥的口吻雖然如往常般冷淡,但帶給他的感覺卻與以往不同,少了迫人的敵意,多了分親切。
他該不會是在作夢吧?
不過,二哥說他變成白癡,不會吧?他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
“季禮,這五年來大哥請了各方名醫(yī),可惜都是無功而返。今日在此異鄉(xiāng),有幸遇得艾大夫,是他醫(yī)好了你的病,你要多謝人家才是!”
季禮朝姜伯詩身后望去,白發(fā)白眉的艾老伯同丫頭靜靜凝目著。
“謝謝您,我……”季禮欲下床道謝,艾老伯手一擺,阻止他的動作。
“你該謝的人不是我,是她!卑喜D(zhuǎn)向門口,眾人視線隨他挪移。
無衣一愣,大伙的注目頓時教她手足無措,不過當(dāng)季禮露出一貫的笑容,黑眸里卻是看陌生人的情緒時,她胸膛只剩漲滿的痛楚。
“這位姑娘,謝謝你!
* * * * * * * *
出了客棧大門約兩箭之地,艾老伯與丫頭轉(zhuǎn)過身。
“請留步吧!不用再送了!
“這樣好嗎?大少爺誠心誠意為你們舉辦的筵席,你們真的不想留下來參加?”不舍之情在無衣言語中表露無遺。
“醫(yī)者父母心,哪需要什么回報或酬勞呢?筵席一事就麻煩你幫我們回絕。”艾老伯接著遞給無衣一小袋重物!斑@袋銀子,也請你替我交還給姜少爺,并且轉(zhuǎn)告他,艾某心領(lǐng)了。”
“你什么酬禮都不要,又不告而別,大少爺恐怕會很困擾!弊焐想m然這么說,無衣卻似乎樂見姜伯詩的反應(yīng)。
他昂聲大笑,笑聲依然豪爽強健。
“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是為了你才這么做,無關(guān)乎任何實質(zhì)上的報酬。我相信你和小兄弟之間的感情,絕不會被這道記憶障礙所攔阻。”
“為了我?”
“你總不能跟個癡兒共度一生,他回復(fù)正常,你們才能齊心為你們的未來努力。≡趺凑f我們都有點親戚關(guān)系,這個忙我理當(dāng)要幫的。”他拉起丫頭的小手!拔覀冏吡耍髸衅!
“?”無衣呆住,任由他們的背影淹沒在市集的人潮中,才反應(yīng)過來。“等等,什么親戚關(guān)系?”她正想追上前問個清楚,腦袋瓜子里突然卡一聲,一些原本微不足道的線索,此刻全排在同一平面上,快速連結(jié)。
似曾相識的笑臉、住于南京的兒子媳婦、同姓“艾”……莫非……他與二姊夫有關(guān)?會這么巧嗎?可是他又怎么認得她是二姊的妹妹呢?在此之前,她不曾見過他這號人物!
她努力回想,卻想不出個所以然。
“艾大夫走了嗎?”一聲喘吁吁的問語,驀地將沉思中的無衣喚醒。
她凝神而視,原來是季禮,他跑得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
“你病才剛好,怎么這樣到處亂跑呢?”
季禮一怔,無衣瞧見他的表情,才驚覺今非昔比,急忙掩嘴,歉道:“對不起,四少爺!
“沒……沒關(guān)系!辈恢獮楹危犓绱朔Q呼自己時,他心頭莫名梗著一股苦悶與難過!皩α,我剛剛看到艾大夫和他孫女走出客棧,他們往這個方向嗎?”
“你找他有事嗎?不會是身體怎么了吧?”想保持距離卻又不知不覺流露關(guān)切,無衣的表現(xiàn)不免讓季禮有些困惑。
“不是,我本來經(jīng)過他們房間想找他們聊天,誰知房內(nèi)空蕩蕩的,又恰巧看見他們離開客棧,所以我猜想他們是不是打算不告而別!
正中紅心!“你猜對了,還有這袋銀子——”無衣交到季禮手中!鞍喜f他心領(lǐng)了,請你還給大少爺!
季禮捧著沉甸甸的袋子,唇畔揚著笑。
“很像他為人的風(fēng)格,大哥也真是的,他這么做可是把艾大夫看扁了。離俗脫塵之人,哪會在乎這種身外之物?”
“為什么你認為艾老伯是離俗脫塵之輩呢?”他康復(fù)后,和艾老伯相處才不過兩天!
“感覺!初次見面就感覺得出來!彼目谖欠路疬@對他而言是家常便飯似的。
“那你感覺得出來我是誰嗎?”面對季禮的茫然樣,她才知她內(nèi)心的疑問已經(jīng)不自覺脫口而出。她干笑了幾聲,蒙混過去!伴_玩笑的,我先回客棧。”
一轉(zhuǎn)身,無衣自己也沒發(fā)覺,腰際的藍絲絹竟悄悄掉落。季禮望著它久久不能回神,連出聲提醒都忘了。
* * * * * * * *
馬車于客棧前整裝待發(fā),姜伯詩為免再重蹈水路覆轍,也為了盡早讓姜老爺看到痊愈后的季禮,決定不上九江,直接采陸路回南昌。
座上車夫長鞭一揮,喀滋的車輪開始轉(zhuǎn)動。
“爹如果知道你好了,一定會非常開心!苯姖M臉笑容說道。
季禮心不在焉地應(yīng)了聲,兩眼直盯著手上的藍絲絹。同在車內(nèi)的姜仲書,則坐在另一邊闔眼打盹,不參與他們的談話。
“你看起來不太高興。”敏感的姜伯詩立即察覺異樣!斑@條絲絹質(zhì)地不錯,你的嗎?”
季禮搖首!按蟾纾瑸槭裁窗蠓驎f那個女孩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是說她是大嫂的陪嫁丫鬟,既是如此,我和她會有什么交集?”
姜伯詩默然,微微往車后瞧去。另一輛馬車正載著季禮口中的女孩,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們。
五年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他并沒有足夠的時間向季禮一一述說。關(guān)于那丫鬟,也是昨晚季禮主動提起,他才簡單說明了些。
“如果沒有她點頭,艾大夫不可能答應(yīng)醫(yī)治你。”
季禮閃鑠著疑惑的眸光,姜伯詩淡笑道:“別問我,我也不懂為什么!
“她一定是個很好的人,心地十分善良!苯z絹的觸感在他掌心拂過一股又一股的似曾相識。
“你對她有興趣?”姜伯詩瞅了他一眼,嘴角弧度彎起。
“我也不知道,但我總覺得我和她的關(guān)系并不簡單,她……在我心目中的分量是不是很重?”雖然季禮的口吻是猜測,但姜伯詩卻比他還清楚,這話里的肯定多過否定。
他嘆息,半晌,下定決心似地答道:“她是你所愛之人,而且你愛她可以愛到連命都不要。”
* * * * * * * *
馬車一路奔馳,進入永修縣,因天色已晚,姜伯詩等人便決意夜宿當(dāng)?shù)乜蜅,隔天下午再出發(fā)。
“怎么搞的?”無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包袱里衣物被她搜得亂七八糟,床上桌面像戰(zhàn)場一般。
不可能不見的!她一直小心翼翼帶在身上!
那是季禮送她的牽系,記憶已經(jīng)沒了,難道這實質(zhì)上惟一的牽系也注定不屬于她?
“對不起!奔径Y一臉歉然站在房門口。“我敲了好幾次門,可是都沒回應(yīng),所以我就擅自開了門……”
“無所謂……”環(huán)視屋內(nèi),無衣窘迫地東收西拾。
“你是不是在找這樣?xùn)|西?”季禮從懷中掏出絲絹,無衣見物,大為驚喜,沖上前一把抓下,重獲至寶似地緊貼在胸前。
“這條絲絹對你很重要?”
天藍色的光芒如昔,無衣俯視的臉龐綻滿溫柔。
“它是我一個非常重要的人送我的禮物,我絕不能失去它!
季禮胸口一窒,不舒服的感受迅雷不及掩耳地侵襲他全身。
為什么聽到這段話,他會有種難過的感覺?不,好像不是難過,那叫什么來著……
“你……很喜歡這個人?男的?”
她心扉一震,掃過他黑眸,落寞地望向它處,沒有出聲。
見她神情,季禮那不知名的情緒更加強烈,他似在賭氣,單刀直入地詢問:“我大哥說我非常愛你,甚至可以連命都不要,是真的嗎?”
無衣聞言,詫異不已。“姜伯……大少爺這么說?”
她的模樣仿佛宣告答案僅是他的一相情愿!拔覀冎g究竟有著什么樣的過去?”
無衣終于正視他,全人宛若踏于痛苦刀刃上。
“現(xiàn)在的你對我有感覺嗎?假如沒有,那么大少爺說了什么、你知道我們曾經(jīng)擁有過什么,又有何意義?沒有感覺,過去只是微不足道的事實!
一陣陣錐心刺骨劈向他,莫名的情緒轉(zhuǎn)而沉重與怏悒。
“回憶既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事,藉它喚起感覺,不該嗎?”
“好,大少爺說你愛我,現(xiàn)在的你愛我嗎?”季禮的不語,令無衣更顯悲哀。“光得知事實,沒有感情,你能接受?記憶這種東西,不是別人說了就算的。屬于你的真相與情感,惟有你自己才明白!
季禮黯然垂首,沒有留下只字片語,便緩緩?fù)顺龇客狻?br />
* * * * * * * *
翌日上午,無衣整理好自己的行李,趁著啟程時間未到,準備外出散散心。昨夜季禮的反應(yīng)雖是意料中事,但她心窩的裂縫依然增添了好幾道。再將自己置于這個空間,她一定會窒息而亡。
門一開,熟稔的笑顏探進了她的眼界。
“早!”季禮精神百倍地招呼道,奕奕地模樣與先前大相逕庭。
“啊……早!睙o衣有些錯愕,她以為經(jīng)過昨晚,他們不可能再有接觸。
“聽說這里的市集與風(fēng)景都不錯,有沒有興趣陪我到處逛逛?反正咱們下午才出發(fā)!
“可是……店小二說附近地勢并不平穩(wěn),山坳坡地不少,觀賞風(fēng)景恐怕……”語未罷,季禮習(xí)慣性地抓起她手,邊走邊截去她的話。
“走吧!你不是要我尋找真相嗎?沒有你的幫助,我怎么找得到呢?”
無衣愣了會兒!暗取⒌,我……”
“我不是完全沒有感覺!”季禮再次打斷她,淺赭的雙頰沒有面向無衣!半m然現(xiàn)在還不是很清楚,但至少我可以肯定……你對我十分重要。”
步出客棧,周遭的嘈雜漸多,然而季禮的一番真摯,依舊清晰傳入她的耳,中。
熟悉的掌心與溫暖,一如往常包裹著她,震耳欲聾的心跳已將自己幾日來極力壓抑的不舍與想望全盤泄漏。
她不再推辭,安靜地跟隨于后。
“燒餅!”季禮忽然喊道,雙眸一亮,沖到了燒餅攤前。
“客倌,要來份燒餅嗎?”小販笑嘻嘻地招呼道。
“想吃嗎?”無衣側(cè)望他,發(fā)覺他專注的神情像是回到許久以前。
“不是,我只是有種很懷念的感覺。”香味與熱氣環(huán)繞著他們,也逐漸拉近彼此記憶的范圍。
“我們第一次偷溜出姜府,你就帶我去吃你最喜歡的燒餅。”她自言自語著,沉浸在過去的愉悅里,沒發(fā)現(xiàn)季禮欣喜的目光,正灼灼地鎖住她。
“你喜歡我,對吧?否則回想起我們之間的回憶,你不會這么開心!
心情這么輕易被猜中,她有些慌亂,索性裝作聽而不聞,邁開腳步,轉(zhuǎn)入小巷中,逐漸遠離市集的喧囂。
“喂!你還沒回答我!奔径Y追上前,她雙手置于身后,依舊閉口不言。不過,她臉上倒是露出近日來難得一見的笑容!皻G,你笑起來滿好看的嘛!”意外的發(fā)現(xiàn)教季禮興味十足地盯著她的面容。
“你真沒禮貌!”無衣嘴上雖是責(zé)備,心頭卻不禁竊喜。
或許他們之間的記憶季禮并不能完全想起,但是起碼他的心中有著她的存在,而且分量不輕。由他如此殷切跟著她索討回憶的行動,可見一般。
“我只是陳述事實而已,其實你笑不笑都很漂亮!
無衣倏地止步,跟在后頭的季禮也停了下來。
“我說錯什么了嗎?”他謹慎地觀察正轉(zhuǎn)身的無衣那訝異的表情。
“為什么認為我漂亮?”在等于相異的兩個人口中聽到同樣的贊美,她不得不尋求解答。
“一個善良、溫柔的女孩不漂亮嗎?”他回答得理所當(dāng)然,無衣難掩驚詫。
姜伯詩說的沒錯,無論季禮癡傻與否,他的本質(zhì)未曾改變過,皎潔純真在他黑眸里依舊如此真實。
“謝謝你!毖刂鄣南锱瑹o衣的腳程快了起來。靦腆的笑意和著道謝聲,在她唇際淡淡漾開。
“不……不客氣!蓖鵁o衣纖纖的身影,季禮倒不好意思地搔著頭。
不過,他還是沒有得到她的回答。她愛他嗎?她心中重要之人究竟是誰呢?
思及此,他不免開始沮喪。他若能想起他們彼此之間所有的過去就好了……
小路上一片寧靜,兩人都沒再開口。步行少頃,道路彎進了坡地與濃密的樹林里。
“小心點!”無衣踩到小石子,差點滑倒,季禮急忙扶住,手攙緊了她腰旁。
無衣抬眉覷著他,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曖昧的姿勢。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和以前一樣,老是跟我說對不起!睙o衣毫無不懌之色,反而笑道。
“我以前都這么魯莽嗎?”他似乎甚感愧疚。
“我不覺得那叫魯莽,只是你關(guān)心我的表現(xiàn)而已!彼呷肓种,揀了處蔭下石頭坐著。
季禮也跟上,在她旁席地而坐。“我們認識很久了嗎?”
無衣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按禾爝^了一半時,我才遇見你,現(xiàn)在春天快結(jié)束了,你覺得這算久嗎?”
他托著下巴,一副若有所思。不等他啟齒,她再問:
“你為什么會認為我對你很重要?你甚至不知道我是誰吧!難不成你大哥的幾句話如此奏效,你可以對他言聽計從?”
一派日光斜斜穿透樹葉,零落地灑在季禮清秀的臉龐,使他羞澀的笑顏更添吸引。
“剛開始我的確沒有什么感覺,只是見到你總會有股輕微的情緒起伏,直到撿到你的藍絲絹……”無衣不由自主掏出懷中物,兩人皆把視線移至其上。
“它仿佛容納了許多你我的回憶,一看到它,我胸口便翻騰得厲害,你的形象在我腦海屢次浮現(xiàn),難以褪去!彼崆樗扑哪抗饬鬟M無衣的蒼眸中,她幾乎無法呼吸!八晕也畔霃奈掖蟾缒抢锏弥c什么,但他只說你是大嫂的丫鬟、說我愛你愛到命都可以不要,其余也沒多說!
無衣轉(zhuǎn)眼,手里的天藍色光澤似乎比平日燦耀許多。
“我真的能夠感覺到你的重要性,那……你呢?你對我又是如何呢?”他鼓起勇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將先前沒有解答的問題再問一遍。
見他神情,無衣促狹一笑,視線卻在隨意環(huán)顧時驟地打住。
“小白花……”她喃喃道,也不管季禮好不容易又提出的疑問,逕自起身跑往林里深處。
“喂!你怎么又……”季禮苦著臉喊道,氣急敗壞地跟上。
為什么緊要關(guān)頭都這樣?
* * * * * * * *
一簇花叢在山坳邊緣安詳?shù)鼐`放著潔白的小花瓣,吸引了無衣整個人的注意力。
它們和季禮最初送她的花束一模一樣!
驚訝的喜悅頓時填滿她心房,也令她忽略可能發(fā)生的危險。
她屈身欲摘下花朵之際,腳底泥土因松軟而易滑,她一個不穩(wěn),就要摔入山坳——
“小心!”季禮拚了老命朝她一撲,雙手抓牢了她右手腕,但自己卻因為一時找不到任何支撐點而逐漸隨她下滑!白ゾo我!”
一些碎石子零零星星從他們身旁滾落,山坳里的回音隔了良久才傳出。
無衣膽戰(zhàn)心驚地瞥了底部一眼,身軀陡然巍顫。
不是山坳,是深度不淺的溪澗!
“季禮,放開我,不然你也會跌下來!”她的高度愈來愈低,再這樣下去,季禮也會賠上他的命。
“你喊了我的名字!”他的手臂已經(jīng)開始發(fā)麻,表情卻歡忻不已。“你對我的感覺絕不簡單,對不對?”
“你在說什么……”都什么情況了,他還有心思想這個?
“求求你告訴我,你愛我嗎?”季禮臉色漸次鐵青,使勁喊出的音量卻響遍整個山澗。
“你……”她真不知該哭該笑!澳氵@個笨蛋,我不愛你,還能愛誰?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人是你!”
霎時,季禮有股開心到極點、想大叫的沖動!皠偛盼覇柲隳阍趺床徽f,自己就跑了?”
“你說藍絲絹喚出你的感覺,那么你應(yīng)該對崖邊的小白花也有深刻的印象才是!奔径Y緩緩側(cè)眼而視,在瞟見它們的瞬間,宛如有道強大激流沖破他記憶的閘門!拔蚁胝鼈兘o你,因為那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禮物,也許可以幫助你恢復(fù)記憶!
擦落的石頭、泥土愈來愈多,季禮的身體已經(jīng)快支持不住兩個人的重量。
“我說完了,拜托你,快放手!”她不要季禮當(dāng)她的陪葬!然而他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愿。
沒辦法了,只有逼他自動放開。
無衣拔下發(fā)簪,深吸口氣,將簪子硬生插入季禮的手背。她閉眼準備迎接墜落的風(fēng)聲,但片晌后,沒有半點動靜,反倒手臂有種濕濕的感覺。
不好的預(yù)感快速閃過她腦海,她畏怯地抬眸,鮮紅的血液順著季禮的手流到她的手臂。她連驚訝都未及反應(yīng),整個身子便向上大晃動,彈指間,她已跌坐在平地,怔忡注視著季禮伸著僵直、無法彎曲的手臂與大口大口的喘息樣。他的手背血流不歇,一滴一滴地落在泥土上,無衣的淚水也同時奪眶而出。
“你好傻。”她將銀簪取下,心疼地為他包扎!拔也恢档媚氵@樣犧牲!
“你說過的,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所以你不可以辜負我,一定要好好活著!睙o衣的動作停止了,圓睜的杏眼里充滿震撼與難以置信,而季禮僅是俏皮地微笑!拔以摲Q呼你為‘水井姊姊’還是‘無衣’?”
她雙唇發(fā)抖,恍若隔世,淚珠像斷線的珍珠再次紛紛滾下。
“你……你全都記起來了?”
“多虧這些小白花,讓我不但回復(fù)記憶,還給了我股神力,能夠拉你上來……”語未畢,無衣已牢牢擁緊他,生怕一個轉(zhuǎn)眼,這一切會突然不見。
季禮感受得到她的不安,他溫柔地撫摸她的發(fā)絲,在她耳畔輕聲呢語著,“我說過了,我絕不會讓你寂寞,因為我會一輩子陪在你身邊,至死不渝!
* * * * * * * *
姜伯詩在客棧不見季禮蹤影,焦急如焚,擔(dān)心他會出事,于是一面差人,一面與姜仲書匆忙四處尋覓,沒想到恰巧撞見季禮救上無衣驚險的過程。
“真是千鈞一發(fā)!”本欲出手幫忙的姜仲書松下了一口氣。
姜伯詩望著他們親密的偎靠,雖然也如釋重負,卻有些小小的失落。
“怎的?舍不得?”姜仲書睇他一記,表面上不以為意,但內(nèi)心卻不免惶然。
姜伯詩坦率地揚揚嘴角!八趺凑f也是我最疼愛的么弟,就像父親嫁女兒的心情一樣,舍不得是理所當(dāng)然!彼麄儽舜烁糁欢尉嚯x,姜伯詩根本聽不見他們談話的內(nèi)容。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兩人已經(jīng)都獲得他們渴求的了!霸蹅兓厝グ,別礙著他們!
“你同意?”姜仲書頗詫異!澳悴皇且幌蜃顖猿珠T戶之見嗎?”
姜伯詩看著湛藍的天空,神情像在自嘲,又像長久緊繃后紓解的輕松自在。
“愿得一心人,白首永不離。這是季禮的幸福,我沒有資格和理由破壞。何況愛一個人的感受,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彼喙獠蛔杂X飄往姜仲書的方向,然而在姜仲書察覺時,即刻收回!翱傊,我們得多準備一輛馬車,他們現(xiàn)在最需要的應(yīng)該是獨處的空間與時間。”刻意言他的姜伯詩,此時像極了青澀的少年,映在姜仲書滿是笑意的黑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