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上的人兒,毋須夜風拂襲,早已涼透渾身。
看到這兒,來龍去脈也差不多清楚了。棣王爺和郭嗣成設下圈套要她往下跳,是黑衣人救了她。當時她若不肯立刻隨他逃走,要讓人撞見了深夜她明熙公主房里出現了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大概清譽不保,所以他才玩笑說到時她就非嫁他不可了。
“如何?”黑衣人轉頭示意明熙公主,一觸及她空洞的眼神,便為她呆若木雞的反應所震懾。
本以為她會怒不可遏,一待她有任何異常舉止,他就要適時制止她過分激動的行徑,以免暴露他們的行藏,沒料到她的反應竟是毫無反應,這令他擔憂。
明月一輪高掛天上,魔魅的柔光,吸附暗夜中所有生命的活動力。屋頂上寂靜異常,一男一女的身形凝結于月色之下,抽去血色,像是栩栩如生的蠟人。
風刷過屋瓦的聲音,刷得明熙公主的腦中峻峻作響。
右丞相之子郭嗣成,那已不知對她垂涎多久的紈褲子弟,獻殷勤沒一次承她領受,許久不再有所行動,以為他早打了退堂鼓,原來改從暗地里耍陰招來著!
這不打緊,論耍狠耍陰,宮里會玩的還怕少嗎?她看的多了。即使明了方才鬼門關前已走一遭,郭嗣成的計謀再狠,也不比棣王爺參與的事實,還要令她震驚且難過。
皇伯父竟會如此算計她?她是他的侄女,親侄女啊!看她長大,疼她到大的伯父,竟聯合外人,要將她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明熙公主喃喃自問。
“你是最受太后和皇上寵愛的公主,想娶你的多如過江之鯛。右丞相處心積慮想和左丞相互別苗頭,郭家自然想盡辦法娶你入門。”黑衣人會錯了意,以為她怨的是郭嗣成。
“不!”這她早知了!拔沂菃柣什福麨槭裁匆@么做?他一向疼我的!”
他保持沉默。即使天知、地知、他知、她明明也知,他還是不忍說破。
明熙公主的雙肩一陣抖動,黑衣人以為她教夜風吹得打哆嗦,忙挪過身子,移至上風處,為她遮擋涼意。
“我不相信……”明熙公主的雙肩抽搐不停。
“還是冷嗎?”他柔聲而問,心一軟,順手伸出右臂環住她的肩膀,輕輕將她揉進胸口,以他暖呼呼的懷抱溫熱她哆嗦的身子。
即使明熙公主的身子略微豐腴,看似身強體壯,平日亦驕蠻霸道,這當頭仍是令他忍不住想呵護。軟玉溫香在抱,他忍著微微蕩漾的心情,抑制造次的念頭。
“這樣好點沒?”他啞著聲音低問。
明熙公主低著頭沒說話。一陣陣壓抑的吸氣聲,弄皺了他的眉頭。他輕輕提起她的下巴。
玉頰上的斑斑淚痕在明月映照下,串串水光晶瑩閃亮,揪緊了他的心。
“怎么哭了?”他語帶責備,責備自己太晚察覺。
有個現成的溫暖胸懷可倚靠,明熙公主順勢將頭埋入,索性哭個痛快。傷心被伯父出賣后,清醒過來回想:倘使計謀得逞,她的下場將是何種光景……就足以教天不怕地不怕的嬌貴公主哆嗦連連,害怕之余還帶點慶幸,然后借著點點珠淚,排解遲來的恐懼,靜享微妙的心安。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他的懷抱有種令人熟悉的安全感。
“那就哭吧!”她的眼淚有種擰碎人心的破壞力。
黑衣人眼觀四面,堅毅地將她的低啜揉入懷中,彷佛也將她的苦楚委屈承接了去。
棣王府內,火光不時四處流竄,正是搜索人馬。但明熙公主睡的客房方才已經搜過,倒是沒有好事者回頭,客房的屋頂便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你有沒有巾帕?我……我要擤鼻涕……”明熙公主的抽噎有漸歇的意思,開始嫌棄滿面的涕淚了。
姑娘家自己不帶巾帕,問男人要?黑衣人雙眼圓睜,苦笑被面巾罩住。
“沒有!
明熙公主抽抽鼻子,從滿眶打轉的淚珠間,瞄到黑衣人的蒙面巾,想也不想便伸手一抽,用力一擤……
他沒阻止她,任由她奪走他藏匿多年的秘密。
微笑在月色下輕輕綻開,和煦面瀟灑。他寵溺地看著埋頭于巾帕中的人兒。她似乎不知她已得到一個天大的秘密。
“你還有沒有別的巾帕?我要擦眼淚!泵魑豕鬟是沒抬頭。
黑衣人無奈道:“只有這條了,難道這條不夠你擦嗎?”
“不要!擦過鼻涕太臟了,我要干凈的!睕]跟他要絲絹就不錯了,她的臉一向只容絲絹親膚的。
真難伺候!黑衣人看著她的頭頂,心生為難之意。
“褲腰帶如何?”他輕聲道。
“?好啊!”她沒聽清楚。只要有得擦就好,她親和力很夠的。
他到底是惹了什么麻煩?這女人還真說得出口!更好笑的是,他竟打算照做。黑衣人無奈地嘆口氣,開始解腰帶。
他的動作終于惹來明熙公主注意,發覺了不對勁。
“喂!我沒要你的褲子,你脫什么脫?你的褲子能擦臉嗎?你……蕭北辰?!”
明熙公主抬頭便迎上那再熟悉不過的笑容。縱使她再驚訝,由于被他捂口捂慣了,她已練就自動消音的本事,并未放聲大叫。
“公主姑娘,你終于肯正眼看我一眼了!笨偹阍敢馓ь^了。蕭北辰戲謔地扁扁嘴,一臉受忽視的委屈。
要脫褲子才能引她注意?幾時他的魅力低得如此可憐了?
“竟然是你,我真是見鬼了……”明熙公主喃喃道。
月下的蕭北辰,唯美的面容比平時多了七分魅惑,她不自覺地紊亂了心跳。
“有這么俊俏的鬼嗎?”蕭北辰嘻皮笑臉,自毀大半的瀟灑。
明熙公主定下心,一臉嚴肅。“沒有。鬼不會這么不要臉的!
蕭北辰忍著笑意,伸手便為她拭去眼淚。
“是。公主姑娘見了我這懸賞千金的大盜真面目,害得小生在下的‘豐功偉業’有了污點,這廂實在沒臉見天下百姓了,公主姑娘該如何安撫我受創的心?”他捧著心,故作哀怨狀。
聽說今晚棣王爺作大壽,想必收了不少賀禮,所以他這個大盜才選在今晚光顧棣王府。還沒來得及下手,無意間聽到棣王爺與郭嗣成的計謀,便出手救了她,還將身份也一并奉上,再加上她的誤解,甚至連褲子差點都脫了……唉!
打從見了“黑衣大盜”的真面目起,明熙公主的注意力轉移,有滿腹的疑問正待他解惑,蕭北辰卻只顧油嘴滑舌。她略微不悅地瞪著他。
“我怎么知道?”她沒好氣。
“那么……”
“嗯?”
“這樣如何?”蕭北辰做作的面貌不見,正經的模樣深沉得教人喘不過氣,逐漸逼近的臉吸走她的神智。直到他印上她的唇,她恍惚了會兒,終于無力地閉上淚漬未干的眼。
又來了!刻意去遺忘的觸感滋味,再一次地被迫憶起。那種忽快忽慢、驟強驟弱,瞬間又毫無章法的唇舌纏綿,攪得人心慌意亂,忘了今夕是何夕。她昏昏然一頭栽入,忘了曾經多么怨恨有過類似的一回,更沒料到會同他再來上一回。
忘了身在何處,是竊賊的大忌。蕭北辰吻去她最后一滴懸而未落的淚珠后,強迫自己離開她的臉。
“他們開始回頭搜索,我們沒多少時間了!倍牥朔降谋臼虏蝗菟簧呜潥g。
“唔?”她猶是處于夢里,不知身是客。
“想不想出口氣,教棣王爺和郭嗣成嘗嘗厲害?”他挑起斜長的眉。
“怎么做?”傷心已過,恢復斗志的明熙公主雙眼炯炯有神。
“今晚別睡,咱們‘血洗’棣王府和右丞相府。”蕭北辰邪邪笑著。
待明熙公主弄清他的語意后,她嘿嘿而笑,陰惻惻地點頭,彷佛同他是合作多年的伙伴。
接著,他們的身形飄然而去,遠遠地,風中隱隱傳來他們的對話
“你面巾不蒙上,萬一被認出來怎么辦?”她還挺替他著想的。
“你把右臉貼在我左臉,替我遮半邊臉吧!”
他色色的提議引來她嗔怨個半天。
“記得你說過,你是商人,還是錢莊老板,原來是個賊!騙我!
“都算是吧!沒騙你啊!”他忙于抱她飛檐走壁。
只不過,他做的是沒本錢的買賣。從無到有,從有到無,有無之間相互流通,勉強可以算是個商人;而天下不義者的財庫,全是他的“錢莊”,本金自取,利息隨意。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重?”她的問題還真不少。
“不會,你很輕。即使再重個十斤,小生在下我身強體健,還是扛得起!彼矒崴。
這可是他說的喔!
“那么,以后你若‘上工’,別忘了找我!彼粦押靡獾匦α。
“找你?”他有不安的預感。
“我也要‘合伙’!彼龔阶孕。
。
涼秋,蕭索的氣息吹進了宮中,才嘗情滋味的人兒,也跟著多愁善感起來。
是年紀不小了,才多了這根筋吧!莫怪母后和皇兄打算要為她招個駙馬了。若不是心儀風從虎,明熙公主總覺得自己玩心還過重,不適合為人婦,還不愿太早披嫁裳呢!
說到風從虎,也有好些日子不見了吧?好久沒去校場了,上將軍府也不見他人影,想他的次數漸漸減少,說心儀于他……明熙公主現在不太敢肯定了。
也許,試試下回碰面時,他還能不能引起她的異樣情緒,再作決定吧!
倒是他身旁的那個跟班——不能說跟班,人家的‘事業’做的還挺不小,赫赫有名哩!三天兩頭出現在她的面前,也不曉得是他刻意,還是她刻意。
那夜,蕭北辰帶著她狠狠搜刮了棣王府和右丞相府。他們一個是成精的賊,一個是享慣榮華的皇室公主,兩人鑒賞珍品的眼光,已到爐火純青的境界,鴛鴦大盜聯手,兩府損失慘重,緝拿黑衣大盜的告示,第二天便貼滿全京城。
消息傳到明熙公主耳中,她頗感與有榮焉。蕭北辰帶她濟了好幾家貧戶,讓她見識了他劫富濟貧的“上工”過程,稍撫那夜受驚的情緒。直至今日,她很不安地察覺,她想蕭北辰的次數漸漸多了。
“風從虎啊風從虎,你再這么避著本宮,公主姑娘我可要移情別戀了喔!”她輕聲自語。
就算風從虎聽到,大概也不會在意吧?
而蕭北辰呢?他待她,又是何種心思?
公主姑娘——這是蕭北辰對她的專用昵稱,明熙公主不知不覺如此自稱。孰輕孰重已經在無意間弄得分明了,她還沉浸在進退維谷的抉擇中,果真當局者迷。
明熙公主遙遙望著遠方,視線突然受阻,她不悅地回神。
“是誰擋在那兒?”
不過,那道纖細修長的背影點綴于花叢間,倒似一幅美景,教人不忍心驚動她,是以明熙公主只是輕聲低問旁人。
“稟公主,那是方昭儀,她站在那兒好半天了!币慌詫m女道。
方昭儀?后宮當寵的妃嬪……
皇兄的后宮妃嬪,明熙公主從不屑結交。波斯女子進宮時,她曾義憤填膺地想為皇嫂出力,趕走那群波斯妖女,皇嫂不以為意,明熙公主便“紓尊降貴”地找過方昭儀聯手,一起對付波斯女子,一樣也得不到她同仇敵愾的響應。當事人不急,倒是急死她這好事者。
事過境遷,她沒再見過方昭儀一眼,猶記得是個清秀佳人。
明熙公主一時興起,上前打個招呼。
“參見明熙公主!狈捷婷饭Ь吹匦卸Y。
明熙公主仔細端詳那張低垂的臉。后宮多的是貌美女子,方昭儀雖美,但還不算艷冠群芳,不知是憑哪一點得與姿容不俗的皇嫂匹敵,以至于分得了皇兄些許寵愛?
后宮的女人一定比她更想知道答案,不知方昭儀可被逼過供?皇嫂真不在乎她嗎?
“公主?”
得不到明熙公主的響應,方萱梅屈著的身子幾近僵直,只好出聲試探。
明熙公主這才回神,還她自由身。
“許久不見了,方昭儀難得踏出碧淵宮,今日怎有興致到御花園賞花?”
方萱梅小心翼翼地研磨明熙公主的神色。確定了這位“宮里鬼見愁”的嬌嬌公主沒有為難的意思,態度相當客氣,她才幽幽道:“碧淵宮里的秋來得早,花落得滿地,看了教人不忍心,還是御花園里的花長命些。”
她的聲音輕柔得不似人聲,揪得明熙公主的心一緊。
“碧淵宮人少吧?人少的地方,總是少點生氣。”面對這氣韻清靈如仙子般飄渺的女人,明熙公主的言語也不自禁多了幾許轉折的情緒。“御花園是后宮人最愛來的地方,也許是因為看的人多了,花有靈,也就特別多嬌!
她下意識想鼓勵方昭儀出碧淵宮,常到御花園走動。
“公主說的真好!狈捷婷份p輕望向那叢叢妍麗,“花有靈,欣賞的人一多,也就特別多嬌,更何況是人呢?”
她的語氣,緩慢得沒有生氣,惹得明熙公主一陣哆嗦。
“是啊!方昭儀的麗色豈能深鎖碧淵宮中?若不常出來走動走動,教大家瞧瞧,就可惜了方昭儀的花容月貌了!泵魑豕鲝娦Φ。
她以為,每個女人都像她明熙公主一樣,享受眾人注目?
方萱梅漆黑的雙眼,像寒夜的星星。
再次確定明熙公主沒有敵意,沒有同她爭妍斗艷的意思,方萱梅才敢開口。
“花若有靈,只要得一識花人,也就夠了;人若有情,只要得一知心人,那也夠了。最怕的是,連一個都沒有……”她的聲音,隨著視線飄向天際。
這是正得皇兄寵愛的女人該說的話?該有的模樣?
深宮閨怨,好濃的愁!連她這不知人間疾苦的天之驕女,都能辨識出來,后宮所有的人全都瞎了眼不成?
方昭儀哪里受寵?
“怎知一個都沒有?或許,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明熙公主吟起來了。
那人意指她的皇兄。
也許是撤去架子的明熙公主,距離與她近了些吧?湊巧又正逢方萱梅愁緒滿懷的時刻,她好久沒說過這么多的話了。
方萱梅沒有往常怯懦,啞然失笑了:“公主近來喜上眉梢,想必公主已不再尋尋覓覓了吧?”
她不愿再談皇上,話題轉往明熙公主身上。
“呃……”明熙公主吞吞吐吐。方昭儀好利的眼!
方萱梅自然懂得進退,不敢逼問明熙公主,便含笑退下,巧妙回避了她與皇上的話題。
明熙公主目送那纖長的身影飄忽而去。
即使是難得一見的笑,也不知含了多少辛酸。不管方昭儀與皇兄之間是怎么回事,明熙公主只知道,她不要變成這副模樣!
她明熙公主得天獨厚,要什么有什么,情愛當然也能白己爭取,她不會像方昭儀那樣身不由己。
該是個決定的時候了。
。
明熙公主一如往常,橫沖直撞地闖入將軍府。
見不著風從虎人影可一點也不奇怪,不過,家丁追在她后頭嚷嚷也有好一會兒了,那賊子蕭北辰還沒出現,倒是反常。
以往,蕭北辰會適時出現,然后兩人總會忘了誰起的頭,唇槍舌劍,開始斗起嘴來。
“公主,公主,您不能進去!將軍正在宴客,不方便進去打擾的,公主……”
風從虎在里頭宴客?
像是為了證明什么,明熙公主急于見他一面,她不顧一切地奔入大廳,不知被卷進一室的暗潮洶涌。
“嗯?二皇兄,三皇兄?你們怎么來啦?”明熙公主沒料到會在此見到敖王爺和赫王爺,就連蕭北辰也在呢!她不著痕跡地瞄了他一眼。
從沒給過明熙公主一絲笑容的風從虎,今日一反常態,竟然雙眼一亮,見了她欣喜若狂,直讓明熙公主感到受寵若驚,一顆心立即朝心上人飛了去,將蕭北辰拋在腦后。
風從虎道:“公主,兩位王爺分別想請在下表妹和朋友至王府一敘,可惜實在不太方便,因而引起兩位王爺不悅,煩請公主來做個公正的評斷,調解一下,可好?”
明熙公主喜孜孜道:“當然好啊!有什么問題你盡管說!
難得風從虎如此看重她,她高興都來不及了。
風從虎簡單的解釋前因后果。
原來兩王爺認為何敘君與蕭北辰既有婚約,就不該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以免落人話柄,因之敖王爺力邀蕭北辰前往敖王府暫住,直到迎娶時再遷進將軍府;而赫王爺則認為,何敘君既是將軍表妹,就不該住在將軍府待嫁,赫王爺“建議”她不妨住進他赫王府,直至出嫁當天再回將軍府。
呵!說得真好聽!明熙公主在肚里冷笑。十之八九她那兩個皇兄又犯了好色的老毛病。二皇兄貪戀男色,想染指蕭北辰,三皇兄貪戀女色,垂涎何敘君,才想出這些狗屁不通的理由,要兩人送羊入他們虎口。兩皇兄真是死性不改!
兩王爺面色不定地等待她的“調!,明熙公主不去注意他們猛朝她使的眼色。真正讓她在意的,是有婚約的那兩人。
明熙公主玩味道:“咦?原來何姑娘要嫁的,正是這位‘蕭公子’?”
她這才注意到緊緊依偎在蕭北辰身后的何敘君,而他們是未婚夫妻的事實,讓明熙公主的好心情一掃而空。
才偏向了風從虎的心,因著這一幕而所有動搖,她天真無邪的眼瞳轉趨深沉。
“是的!憋L從虎沒料到她會提出這無關緊要的話題,微微一愣。
“那他們倆為什么要分開住,住的老遠?就在同一個屋檐下,天天碰面豈不更美?兩位皇兄何苦拆散一對鴛鴦,教他們嘗盡相思苦呢?”明熙公主一臉理所當然,即使她說的是歪理。
風從虎等三人忙著點頭附和。只要能脫離這個困境,他們愿意配合明熙公主的鬼話。
赫王爺忙陪笑道:“皇妹,這你就說擰了,未出閣的姑娘在待嫁期間,豈能跟未婚夫婿見面?這不合禮數!”他小心翼翼,不敢得罪明熙這太后和皇上寵極的嬌嬌女。
禮數?三皇兄若懂禮數,還會對著人家民女垂涎成這樣?只差沒霸王硬上弓了!
明熙公主橫下心,將計就計地挽著風從虎的臂膀,往他身上貼去。
或許,她還需要一些更直接的方法,來厘清自己對風從虎感情的深淺吧?
明熙公主嘟著嘴:“我不管!如果未婚夫妻不能見面,那我以后豈不就不能上將軍府來?你們知道嗎?風將軍是皇妹心儀的對象,只等大皇兄一點頭,就要成了駙馬呢!”
除了示意二位皇兄知難而退,明熙公主甚至還斜瞄了蕭、何二人。他倆既是未婚夫妻,諸多疑點可就難解了,最教她難以釋懷的是,蕭北辰既有未婚妻,為何還對她……
她深沉的眼眸開始泛起波濤。
“你是說,風將軍將成駙馬了?”敖王爺驚道。這可不得了,如此一來,風從虎可就得罪不得了。
“那可不!”
明熙公主從茫然中綻開笑魘,瞅著風從虎,“你說是不是?”
“嗯……”風從虎由著她說。
得到風從虎的響應,明熙公主得意地朝蕭北辰示威。至于示什么威,就要蕭北辰自己心領神會了
可是,令明熙公主氣結的是,蕭北辰無視于她的眼神,竟只顧回過頭去和何敘君眉來眼去!她恨恨咬了咬下唇。
不知他倆暗地傳了多少情話,蕭北辰總算肯回過頭來。那雙曾于魅夜中勾去她魂魄的眼眸,此刻充滿嘲諷,笑得好假好假。
“那我們就是公主駙馬的表妹和表妹婿了嘛!”他得意洋洋地聲明,好教兩王爺不敢妄動他們。
他說的倒挺理所當然的,枉費她還曾為他動搖過……明熙公主怒火正旺。
“這么說來,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嘛!以后有機會可要常常走動,那么今天就不急了、不急了。”敖王爺勉強笑道,識時務地打消硬邀兩人作客王府的念頭。
凡和明熙公主牽扯上關系的人,最好都別去惹,敖王爺聰明地想全身而退。
赫王爺叫道:“那怎么行?就這樣算了?本王都還沒……”
敖王爺一只手掩上他的口,阻住了他吐露染指何敘君的意圖。
“這樣吧!咱們改日再談,改日再談。皇妹和風將軍成親,何姑娘和蕭公子成對,還真是才子佳人啊!到時別忘了給張帖子,我們告辭了!
說罷,敖王爺笑著拉著赫王爺匆匆離去。
留下一屋子糾纏不清的情債,幾時算得完。
***
“公主姑娘召見小生,不知有何貴事?”蕭北辰翩翩一揖,俊逸的笑容染上月色,魔魅難當。
明熙公主擺起架子,“本宮的確是約了你,但不是今天吧?”她瞪著那雙自得其樂的臉。
“小生在下擔心讓公主姑娘等太久了,夜里難熬,這就送上門來任憑處置。公主姑娘有什么不滿意的,盡管說。”蕭北辰笑得曖昧,彷佛明熙公主誘他幽會,怕她迫不及待,所以他要盡己所能的服務似的。
“當然不滿意!”明熙公主愈想愈火,磨牙磨出了火星,“時間不對,地點也不對,本宮可沒召你入宮!”她壓低了聲音,試圖連怒氣一并壓下。
“在這兒多好!清風明月,萬籟俱寂——”
“為什么帶我上屋——頂——來?”明熙公主打斷他的搖頭晃腦。
如果不是處于屋頂上,她會很樂意欣賞他閑扯淡時衣袂飄飄的瀟灑模樣,可惜時間、地點都不對。
“這屋頂可不是一般屋頂呢!”蕭北辰夸飾語氣,“這是天子頭上,宣政殿的屋頂,想想看,能坐在這上頭,豈不是三輩子修來的福氣?”
在自家屋頂上坐著,有什么了不起?
明熙公主揉揉因睡眠中斷而發痛的頭,“好吧!反正被你吵醒了,人也上來了,有什么話你就說吧!”她注意一下值班的侍衛巡到哪兒了?嗯!人還遠著呢!還好。
“咦?不是公主姑娘約在下的?”蕭北辰詫異道。
“我約的是后天在將軍府碰面,你提早來了,我還沒想到要說什么呢!”明熙公主隨口推托。
實情是——夜晚與屋頂,還有一輪明月加上蕭北辰,等于一切錯亂的根源。她決定日后再談。
“我還以為公主姑娘是要提合伙的事呢!所以小生在下才會將你從被窩里挖起來,多練幾次足不沾地,這樣才好合伙,是不是?”他笑。
他是真不知兩人間的觸礁處,或者死要裝瘋賣傻?
明熙公主的心絞疼了一下,幽幽開口:“怎么一直沒聽你說,你和何敘君是未婚夫妻?”
她還是沈不住氣,先問了。
蕭北辰嘻嘻笑道:“公主姑娘要紅帖子嗎?不知要包多少禮金呢?小生在下恭候著!
“你……”明熙公主氣得破口大罵:“你這個死沒良心的!明明有未婚妻還對人家又摟又親,本宮不跟你計較,你還真不當有這回事!你……”她的理直氣壯隨著幾近撒嬌的言詞愈來愈軟,說到后來,刁蠻的公主終于忍不住櫻櫻啜泣起來。
一見她氣哭了,蕭北辰狠不下心繼續捉弄她,慌忙將她一抱。
“跟你開玩笑的,先別哭嘛!”他為她彈去淚珠,柔聲哄著:“是你那個三皇兄赫王爺,垂涎何敘君垂涎得厲害,風從虎就騙說我和她有婚約,好擋一檔赫王爺,別生氣嘛!”
事實上,連同皇上、棣王爺、風從虎,還有路邊不知名的甲乙丙等,也都垂涎何敘君垂涎得厲害,不過蕭北辰不打算讓明熙公主知道,以免事情更加復雜。
“那何敘君到底是誰的未婚妻?”明熙公主仰著臉問。
蕭北辰的語氣模糊:“這要看誰先捷足先登……”
“什么意思?”她眼里的水光閃閃發亮。
“她是男人追逐的目標,目前還不曉得是誰得手,還得再看看狀況。”
“那你呢?你也是追逐者之一?”明熙公主沈下臉。
蕭北辰失笑搖頭:“我要是敢,會被風家伙砍成十七、八段的!
他要是敢,也會被她砍成十七、八段!
明熙公主暗喜:“這樣說來,那日咱們在梁上所見不虛,風從虎和她是真有感情啰?”
若在以往,她大概哭都來不及吧!明熙公主一徑歡喜,不知心境上的微妙轉變全落在他的眼里。
“是!咱們在梁上的所見不虛,當然也包括咱們自己……”他深沉的眼眸與聲音同時吹吐著夜的魔魅,吹化了她一身蠻傲,教她心甘情愿閉上眼,奉上她的唇。
啊……她又沈淪了……
就說嘛——
夜晚與屋頂,還有一輪明月加上蕭北辰,等于一切錯亂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