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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云變 第六章
作者:梁鳳儀
  小時候,我跟郁真同室而居。姊妹倆相處得非常融洽。
  我們是在同一間女校內成長的。我比郁真高一班。妹妹在校內的風頭,無人能出其右。纖纖弱質,運動場上卻永遠是金牌得主。每次田徑抑或泳賽歸來,就必累得像爛泥似,死賴在床上,不肯起來吃晚飯。母親三催四請無效,管自把飯菜放好在飯桌上,囑我照顧妹妹,就抓起手袋到隔壁搓麻將去。

  我就在床沿守著熟睡的郁真?粗w巧玲瓏的身子,端正姣好的臉龐,以及那放在書桌上的運動獎狀,我就會得把差點餓彎了的腰一挺,含笑堅持等她轉醒過來,才一起吃晚飯,通常候至十點十一點,都餓過籠了,郁真才轉個身,考慮起床!

  又妹妹豈只運動好,功課也是一等一。在我記憶中,她在學業成績上的遭遇從來都是前無去路,后有追兵。每次考試,她就徹夜不眠。有時累得實在撐不下去了,就把我搖醒,當她的活動鬧鐘。我又是毫無怨言地守著熟睡的郁真,一直至月色微明,才催她起床。

  家中兩朵小花,一定得培養出一朵玫瑰來才好!

  故而,自問蒲柳之姿的我,從小樂于退居次席,誠心當護衛隊的一員。學校經常有小八婆攻擊郁真,放著各種各樣的發矢的流言,我聽在耳里,心上難過,可從未試在郁真面前復述半句,因為她受不起,我和父母都甘心情愿讓她在世界上逍遙白在,惟我獨尊。

  難道我們又有錯嗎?

  倩彤翻了個身,說著夢話。

  “倩彤!倩肜!”

  我輕聲呼喚,她的話像個嬰孩在牙牙學語,根本聽不懂。

  只見她把被褥踢開了,手在胡亂揮動,狀似掙扎。

  可憐的孩子!

  我緊緊地抱住了她,用我的體溫擁著她冰冷的身體,幫助她戰勝惡夢,平伏過來。

  我把倩彤的手,再收到被子里去,輕輕地,一下又一下的拍著她的肩膀,讓她再寧靜地睡下去。

  看著倩彤額上有汗水,濕濡了發鬢,我拿毛巾替她插干。

  那年頭,沛沛十歲鬧了一場病,我就是如此這般的日以繼夜侍候在床前,不知多少個晚上未曾敢把眼睛合上。

  沛沛從小身體不算好,小毛病說多少有多少,平日已經讓我這做母親的擔心,還鬧一場重病,簡直掉盡了我的三魂七魄。

  每次守在她的床頭,我就難過。真不知怎樣才能無災無難地把她帶大?為了沛沛的體弱,我受的委屈,更不足為外人道。家姑老是拿言語威迫我,說王家要有男丁繼后,誰知在這事上不肯讓步的并非媳婦而是兒子。錦昌每次在沛沛生病時,就拉長了臉,似世界末日!他決不肯再添一個孩子,增加顧慮!我是夾在中間的無奈人。
  經年下來,聽閑話,受指責,久而久之,變作麻木不仁,唯一活動的心機,就是依然熱切期待沛沛快高長大!

  近這兩三個年頭,沛沛身體的確硬朗不少,沒有守在她床頭有好一般日子了,只間中,夜里轉醒過來,會得躡手躡腳,跑到女兒睡房去,看她有沒有把被踢跌在地。

  我跟倩彤自小相交,可沒有什么機會,會得像今晚般,守在床頭看她睡覺。

  從前未嫁,倩彤最喜歡把我請到她家去住宿一宵,兩人團在被窩里學著說人情世故,也說男生,都總是談得累了,就雙雙睡去。嫁后要撇下錦昌去外宿,可就說不過去!

  如今,看著倩彤那張睡了還緊繃著的臉,心不由得不抽動著,微感痛楚起來!

  倩彤不會為了公事而醉得如此無奈與痛苦,這是肯定的!

  她是個有辦法的女人,天塌下來,她都有本事撐得住!否則,不會父母雙亡,家無余蔭,可以幾年之內,在商界叱咤風云。有學位的年青人,在江湖上宛如水簾洞的猴兒,說多少有多少,單憑兩下絕招散手,掙扎不出個所以然來!

  經驗通常是決勝之道。我生活上最大的敵人怕是家姑無疑。初成為王家媳婦時,每次給尖刻的言語刺痛了,就只會躲起來哭,或向錦昌、母親投訴。日子過下來,發覺哭最不是辦法了,徒令家里的人討厭。是非扯得多,無補于事,只有愈發結上生結,一屋子都在陰霾密布下過日子似。于是一反常態,試行把家姑的說話孤立,我過我的生活,她說她的閑話,就這樣,反相安無事。

  誰說經驗不令人世故獨到?故此倩彤在工作上頭,經驗絕對老到,怕已成精,百毒不侵。

  只有對愛情一事是個生手,故而中招了。

  普普通通一段戀情,猶須屢經歷練,才到得彼岸。何況總攬這么一宗復雜無倫的社會奇情倫理曲折故事上身,只怕是肯披荊斬棘,也無從下手。

  倩彤又翻了個身,口中亂喊:“我渴呢!”

  我慌忙跑到廚房去,給她倒了一杯茶。

  倩彤半醒半睡,頭不住地擰來擰去,像要摔掉腦子里什么似。

  我把她略略扶起,說:“好好喝一口,要小心,很燙!”

  倩彤大口大口地喝光了那杯茶,回一回氣,睜開眼,看到我。
  才一定神,就撲到我身上來,放聲狂哭。

  我一直拍著她的背。

  讓她哭吧!

  沛沛小時候有什么不如意,哭了,左哄右哄還是沒法,我就干脆坐著,任她哭個夠,之后,就易于變回個沒事一樣。其實,麻煩并不能哭掉,可是,要真是發泄了舒服點,又不礙著眼前人物,也就無所謂了。

  這其間,我又重新替倩彤倒了熱茶。是要補充水分的倩彤哭累了,捧住熱茶,一邊嗚咽,一邊輕呷著。

  我沒有問為什么。

  她要說給我聽,早晚會開口的。

  我只問:“要不要放水讓你洗個澡?”

  倩彤搖頭:“我想靜一靜!

  “那我先出去,讓你躺躺!”

  “不!你陪我,成嗎?”我點點頭。

  被欺負了的小孩,最恐懼是獨個兒站著。嚎啕大哭,也沒有個人上前來慰問,是愈顯凄涼的。只要能有個人在身邊出現,表示支持,不論用什么有效無效的方式支持,也是好的!

  孤獨十分難受,在落難時孤獨更加恐懼。

  “施家驥今天跟我攤牌了!”

  唉!今天在通勝上是什么日子?宜攤牌?怎么男子都在這一天行事?

  “他怎么說?”

  “他要在我和政治前途中擇一。”

  “這有關系?”

  “他太太告訴他,會有,且是密切關系!

  “于是他選擇對太太投信任一票!

  倩彤眼內又有淚光。我不知是否措辭過重了,倩彤倒抽一口氣:“他不敢冒險,如果施太太真個撕破臉,大庭廣眾把我們的私情抖出來,誰敢擔保社會輿論會怎樣?”

  “施家驥是委任議員,是不是?”

  倩彤拿眼看我,半分的驚駭與佩服一閃而過。

  自從那天知悉了孟倩彤有了這個施家驥,又在傅玉書的婚宴上無端端迫上梁山,跟施太太交手,我已開始注意敵情。

  這世界,生活上的任何壓力都可能成為長進的一些激素。

  最低限度,這段日子,我一邊在家收拾行裝,一邊留意聽電臺廣播,也專誠訂了兩份中英文日報,不時地翻。因而,我掌握吸收的資料比人們想像的多。

  倩彤沒有回答我的問話。只重復那句話:“他不愿意冒險!

  “不一定有險需要冒!

  “郁雯,你想證明什么?求證施家驥存心甩掉我是不是?”

  倩彤突然發狠地罵我。

  我呆了一呆,隨即打從心底里原諒她。

  “對不起,倩彤,我不是這個意思!”

  “要說對不起的是我!我太……糊涂了。”

  “快別這樣!”我把紙巾遞給倩彤拭淚,“事情總要想辦法,亦必有辦法可想!”

  “婚外情并不名譽,施家驥的顧忌有可信成分。就算地位不變,但人言可畏,最怕號令不行。”

  “我們到了要相信并且利用社會成熟的一面,作為招架武器的時候了!”

  “你意思是拼死無大害!”

  “也只好這樣,況且,誰沒有婚外情了?”我垂下頭去。

  “郁雯!”倩彤坐起身來,抓緊了我的手,非常緊張地說:“你別告訴我,王錦昌他……!

  “啊!不,不,不!”我慌忙擺手,“不是這回事!”對倩彤的敏感,我有點啼笑皆非,隨即深深感動。以她如今的身分、心情、際遇,可以為驚怕王錦昌有外遇而大呼小叫,為誰?

  我記住了,但愿有日我能酬還知己。

  “倩彤,今時今日,只消翻一翻周刊雜志,怕不難找到婚外情的種種報導,想必是個社會風氣了,才會如此!”

  “唉!”倩彤長長嘆一口氣,“怎么跟施家驥說去?”

  “你信他愛你?”

  “信的!

  “那還有希望!”

  “不一定愛得夠!”說著這話時,倩彤有無法遮掩的痛楚表情。

  “只要仍能將他太太比下去,就已足夠了!”

  真沒想到我如此簡單的對話就能令激動的倩彤靜下來。

  時窮節乃見的同一道理,危難一生,人的生存適應能力只好表露無遺。

  倩彤乃我摯友,她的困惑,我感同身受。

  “郁雯,怎么跟家驥說去?他今晚情緒低落至極,在我屋子里喝著酒,我陪著他一道喝,結果他醉著回家,我醉著跑到你這兒來求救!”

  “施太太不肯離婚?”

  “想當然了!”

  “倩彤,我們要面對現實,是施家驥不肯,還是施太太不肯,這兒是關鍵所在!

  “是他太太!他提出過無數次,這最近的一次是施太太揚言,我們再有任何往還瓜葛,她就開記者招待會!”

  “你信?施家驥信?”是迫虎跳墻的一招,既難共存,唯有肉搏。

  倩彤點點頭。

  真是當局者迷。我可不信!

  如今的情勢,最顯淺不過。就是如箭在弦,非發不可了。

  “倩彤,已到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階段了!

  “我知道!辟煌巡韫锹倒锹档挠趾攘藥卓冢悬c拿茶當酒,旨在消愁,“我想跑過去跟施家驥太太見一面,大家說個清楚明白!”

  “你去不得!”

  “為什么?”

  “萬一敗下陣來,再無轉圜余地,也不好向施家驥交代了!

  剛說到這里,聽見了開門關門聲。

  很久,又是一屋平靜。

  錦昌父女倆吃畢消夜回家來了。錦昌看我不在睡房里,根本連母親的房都不進來查探一下,怕就上床睡了。

  我輕輕的在心內嘆一口氣。

  “郁雯,我如何是好?隨得他去嗎?我……”倩彤的眼淚又簌簌而下。

  “讓我跟施家驥太太見個面吧!”我說。

  倩彤浮動著一片淚光的眼,瞪著我。

  “你放心讓我走運一道嗎?反正成敗未必由人,早已是天定的,只不過看命運借助于誰罷了!倩彤,我也好想在移民之前,給你辦妥一件大事,免我山長水遠地掛望!”

  倩彤握緊了我的手,說:“你幾時啟程?”

  “且看錦昌的意思!”

  “一家在彼邦過新生活,你開心嗎?”

  我笑笑,沒有告訴她,我這即將來臨的新生活將是獨個兒支撐的世界,是光明?是黑暗?是苦?是樂?不得而知。

  可是,我決定成行了。再無必要在友人重重困苦之上,加添她的掛慮。

  我讓倩彤再次睡好,把新買回來的一本小說拿在手里:“你好好地睡一會吧!明天我就去約見她!”

  “你呢?還不睡?看書?”

  “只看一會,也在這兒陪陪你!”

  倩彤閉上了眼睛。

  我翻開了小說,這本叫《我的前半生》小說,由一個叫亦舒的作家寫的,賣了很多版的小說。

  我的前半生?是檢討的時刻了!

  人會在剎那間成長起來!

  而我,如果此刻才成長,也未免遲得太失禮了。然,總好過一直執迷不悟。

  早晨,我依舊準備了早餐,熱騰騰、香撲鼻的咸蛋瘦肉粥,順便壓一壓各人可能上升的虛火。

  沛沛見著我,有點難為情地喊了一句:“媽媽,早晨!”

  “快點吃早餐了,考試期間最不能遲到!”我若無其事地打點著一切。

  父女倆都低著頭,一下子吞掉一大碗粥。

  我跑到房里去看倩彤兩次,她還是沒有醒過來。我有點不放心,跟錦昌說:“倩彤還在,我不好就這樣跑出去送你們上班上學!好不好趁早搖電話叫部計程車?”

  錦昌聳聳肩,依然不發一言,就搖電話去。

  “錦昌!”臨出門時,我叫住了他:“到加拿大去的機票,你早早讓秘書訂才成,人家都說整個夏季,連頭等都爆滿!”

  錦昌望我一眼,神情剎那間變得輕快,語調仍勉力維持,“成了!我送你們母女倆去,安定了,我才回來!”

  沒有人愿意將自己的苦難建筑在別人的方便之上,除非你深愛對方。

  縱如是,只怕也還有個極限。

  偉大的心靈,總如鳳毛麟角,不可多得!

  我當然愛錦昌。然,長此以往的,侍候著他的面色意向過日子,已使我對感情的觸覺減弱,代之而起的只是重重不可言喻、濃不可破的畏懼。

  與其在家,日夜的擔心配偶變成怨偶,倒不如出外走這一遭,讓彼此在牽掛的歲月里培養感情!

  我被迫著作了這個明智的抉擇。

  倩彤直昏睡至午間,才走出廳來。

  她瞇著眼,怕那一屋的陽光。

  又是一天!

  她已回復正常。只看她拿電話筒,囑咐秘書各樣公事,便知道了!

  真難得,職業女性私底下有何創痛哀傷,絕不在工作崗位上流露分毫!因為薪金與花紅,是實斧實鑿地付給能為公司帶來盈利的職工,并不是用來裝置一具廣播民間故事的收音機!誰有余情關顧?誰有責任分擔?

  “我回工廠去了!太多事等著我去解決!”倩彤說。

  “好。要不要我用車子送你?”我看看手表,“我的時間還很松動,要見的人約在下午!

  倩彤略為震栗,望住我,欲言又止。

  “放心!她不會把我吞到肚里,太難消化,劃不來!”

  倩彤和我都笑起來了!

  “拜托!”

  沒想過倩彤會有拜托我替她辦事的一天,且又是辦這么一宗大事。

  難得有為朋友盡力的機會,我既緊張又擔心,生怕表現不好,成事不足!

  然,盡人事,聽天命好了!

  我與施家驥太太之約,在粉嶺高爾夫球場的西餐廳!

  這是施太太提出的地點。我覺得有點怪,只因太遠,且又是私人會所,我結不了賬。然,她堅持,說那兒僻靜,非假日更是全無碰上熟人的可能。

  她戒備森嚴,我只得同意。

  走進餐廳里頭,立即看見施家驥太太,不只她一個人赴會。坐在施家驥太太一桌的還有位相當面熟的女士。

  我走過,禮貌地點點頭招呼,坐下。

  施太太給我介紹:“你們應該見過面了,就在傅玉書的結婚酒會上!”

  我猛然醒起來,就是那個跟施太太一道出現的、她的當然女友。

  “她是方信生太太,信生是家驥銀行里頭的得力助手!”

  先生侍候先生,太太侍候太太,社會上各人各就各位,成黨或派,以增加聲援勢力,自不待言。

  “沒想到,王太太真的單人匹馬上陣來。”方太太笑著說。

  “你們還以為有誰?孟倩彤?”

  “她不敢來嗎?”施太太回笑問,“高爾夫球會是本市最有名望的私人會所之一,只有正式會員及其直系家屬才可以名正言順地在這兒請客,孟小姐懂這個規矩,不會冒我萬一下逐客令的險!”

  “作為施太太的客,的確有險可冒。如果施先生來,那就自當別論!

  施太太立即戒備,放眼四方:“他們要來?”

  “不在今天!施太太且放心,我只不過回應你的說話而已。主權其實只操在一個人的手上。在這桌子上,其實你我她三人均是客!”

  眼前的兩個女人木然。

  方信生太太試圖和緩氣氛,問:“王太太在哪兒辦事?”

  “王錦昌住宅!”

  “王太太一點不像家庭主婦。”

  “家庭主婦的模式如何,愿聞其詳!

  “正經婦女最低限度對正名與實惠予以尊重!

  “方太太,你的意思是,我應該說:孟倩彤雖是吾友,但我做人要有原則,必須大義滅親,認定她搶了人家的丈夫,就應殺毋赦?”

  “王太太,你不以為然?”

  施家驥的妻子一直拿眼盯著我,出奇地由滿含敵意,漸漸轉變為迷惘、不解、存疑!

  “我很不以為然!天下間要親人來干什么?無非為擋風擋雨!誰又在世上做著些殺人放火,弒父欺君的十惡無赦、非大義滅親不可之事了?人世間的是是非非,都只不過是執著的人眼底下觀點與角度問題而已!何必要抓住個做人處事的原則作為護身符,去美化自己的言行,推卸當然的責任!”

  “王太太!”施家驥的妻子緩緩地開口了,“孟倩彤能有你這么一位肝膽相照的朋友,我羨慕!”

  我相信她的誠意,因為她眼中盈淚:“世上難得有毫無條件真心愛護自己,且在水深火熱之中,肯伸手相救的人!”

  “你過譽了!我約見你,無非希望能以中間人的身分,給當局者一些意見和忠告!事可轉圜,大家終能松一口氣!”

  “王太太認為如何?你對我的建議是否跟你對孟倩彤的如出一轍?能對她鞠躬盡瘁,顯然不會為我設想!我有沒有聆聽你建議的必要?”

  “多經一事,必長一智。施太太如果不是熱切地希望能在死局中尋找出路,在電話里頭,根本不會答應我的邀約!”

  “對,請說!我恭聽!”

  “要說的話,其實老早說了!我重復這兒一桌子三個人,你我她,全都是客。主人只有一個,他是施家驥。施先生是哥爾夫球會正式會員,誰都要靠他簽名,才能正式成為附屬會員,或是作為嘉賓!今日有人有本事看得住他不在粉嶺這會所出現,他可以任意帶同各式嘉賓出現于深水灣……”

  說到這兒,餐廳內走進幾個日本會員,一望而知是玩了好一會,跑進來休息喝茶的。

  “還有,本市的高爾夫球會跟全世界各地的球會均是聯盟,今日香港,明日東京,再后天夏威夷、三藩市,何處不是樂土,防不勝防!”

  施太太的臉色煞白,坐在旁邊的方太太,拿眼不住望她,聽候差遣。

  “附屬會員再名正言順,再耀武揚威,仍只不過有權在這兒自出自入而已,輪不到他們下令,叫正規會員不得帶著嘉賓出現。換言之,主人仍肯礙于情面,不為已甚,是他本人的讓步!”

  施太太再無淚光,她望著我出神,緩緩地說:“王太太,聰明絕頂!”

  半生人第一次聽見有人認為我段郁雯是聰明人,真是奇哉怪也!

  我隨即警覺,千萬別一時歡喜,就分散精神。大敵仍然當前,放松不得。

  “王太太的比方打得高明!只是主人家肯買門面人情,我也就算了!人生的憾事何其多!我愿與人分嘗!”

  這一招是太厲害了,我差點無辭以對。

  “王太太以為如何?”

  “如果施太太撫心自問,能夠真正豁得出去,任由外間天翻地覆,你只雄據寶座之上,不聞不問,這敢情好!吾友孟倩彤也一早作了個打算,沒有讓施先生繼續為難下去,這年頭,名分尤在其次!且看看日本朋友的那桌子,你我難道又能分別出誰是會員,誰是附屬,又誰是嘉賓來?反正能到這兒舒筋活絡就好!”

  施太太微微地發抖,嘴唇閉合著,卻作不了聲。

  “施太太,且沉住氣聽我一句話。這場仗輸定的人是你,也是倩彤!二者并存,固然齊齊落泊!你迫得了倩彤引退,施先生悻悻然,心頭的怨懟肯定一輩子揮之不去!會不會再有第二個,第三個孟倩彤出現?成數實在太高了!相反,你今日拱位讓賢,我賭施某下半生午夜夢回,思念的必是你,做不慣賊的人,對放他一馬的事主,肯定牢記一生!感同再造!
  你看,屆時他枕畔的孟倩彤,一樣欲哭無淚!”

  “你竟來游說我離婚?”

  “我來游說你別壓迫施家驥拋棄孟倩彤,離婚與否,是細節,并非大前提!”

  “你知道我的預算?”

  “愚不可及的一招!我不相信你出得了手!”

  “為什么?”

  “施家驥拖住孟倩彤的手在此刻出現,你尚且會面無人色,你肯把此事公諸于世,然后得著個全人類都知道他心不在焉的丈夫?有什么比這更丟臉的事!施太太,不見得會如此倒行逆施!”

  “施家驥,他就是怕我會如此一拍兩散!”

  “說得對,因為他這位主人家,最愛的不是你和孟倩彤,是他的事業前途!”

  我真狠心,步步進迫,眼看施太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那種凄苦,決不下于昨夜伏在我懷里痛哭的倩彤!

  唉!人生!

  “施太太,你現今迫出的還算是個好結果,女人在男人心目中給事業比下來了,還不及矮了別個女人一截來得痛心!不要再迫下去了,否則,后果堪虞!”

  “你叫我怎好算?”施太太竟然一下子淚落滿面。

  “讓他倆繼續在一起,一人讓一步,姓施的不離婚,姓孟的依然故我!人前人后,都是一人一套。你干脆置若罔聞,否認其事,丈夫永遠是你的丈夫!倩彤她要過其浪漫的爰情生活,你眼不見為干凈!”

  我也真叫言盡于此了!

  從粉嶺開車回家,一踏進睡房,倒頭便睡。

  累得像打了一場大大的仗,抽盡了全身精力,難于應付。

  人家說事到臨頭,有超然力量。我絕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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