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從來沒想過,再次見面會是在那樣的情景之下,他非但沒有帶走她,
卻反而在最短時間之內飛也似地逃走了。
還清楚記得槍口原是朝著魏時雨,而就在自己扣下扳機的那一剎那,她朝子
彈射擊軌道直沖而來的模樣,他看見魏舒云染滿鮮血的肩膀、他看見她倒在地上
蒼白著一張臉,消音手槍所發出來極輕微的響聲,竟在他的耳中回蕩成震天價響
的雷聲,轟得他幾乎心膽俱裂。到現在,他持槍的手還微微發著抖,閻裂天眼睛
眨也不眨地瞪著那仿佛染著魏舒云鮮血的右手,那片艷紅似乎不斷不斷地由他手
中涌現,朝他席卷而來、擊碎了他所有的理智。
為什么她會在那里?為什么她會心甘情愿替魏時雨挨了一槍?只怪自己沒有
事先查明清楚魏舒云和魏時雨雖然沒有血源關系,卻有姊妹之名,當然更有可能
同住一屋檐下,只是他到現在還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失手傷了她,那簡直……簡
直快逼瘋了他!
他追蹤的對象魏時雨,是個異能者,擁有洞悉人心的能力,她還能進一步操
控人類的思想與感情,并可追溯過去、預知未來,因此她是他用來操控世界的一
顆非常重要的棋子,前陣子好不容易逮著她,卻因為自己的輕忽讓她有機會逃走。
他到魏家來就是要帶她回去,沒想到魏時雨卻因為早已不是處子之身,而失去他
想獲得的能力,于是,他起了殺人的念頭,因為她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而且她
知道太多與“鬼城”相關的秘密,絕不能讓她繼續活在世界上。
不該放了她的,倘若今天沒有除掉魏時雨,往后就再也沒機會了,因為他絕
對不重復殺同一個人,可是……當時他因為誤傷魏舒云整個人可說掉了三魂七魄,
根本沒想到必須再補開一槍以絕后患,反而像只喪家犬般,以極快的速度逃出魏
家大宅。
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會傷了她,傷了那個他朝思暮想整整一年的小女人,從
來不曾起過波瀾的心,竟因為看見魏舒云癱軟在地上的模樣,疼痛地讓他幾乎要
以為那發子彈正中的是他的心口。不,比那還痛上許多,他徙不將肉體上的疼痛
當一回事,就算真有一子彈擊中心臟,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而現在,他幾乎
要因為她蒼白的臉色而瘋狂、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雖然事情發生至今已經三天了,他腦海中依然不斷重復她中槍的那一幕,他
一定得去看看她才行,雖然沒有打中要害、不必擔心會有生命危險,但他仍然必
須親自去確定她平安無事。
閻裂天在最短的時間內,透過“鬼城”情報網調查出臺北市當天入院的傷患
名單,也一并將她所有的資料詳細閱讀過一遍。他終于知道她和魏時雨是什么關
系,也知道她為什么不顧一切擋下不長眼的子彈,既然魏舒云那么愛護姊妹,他
可以答應不再找魏時雨的麻煩,但是,交換條件是要她拿自己當替代品,依他對
她的了解,這個心地善良到不可救藥的小女人,是絕對不會拒絕他的。
睽違一年之久,他一直在等待與她見面的機會,好幾次忍不住想沖回那座位
于東部偏遠山區的教堂找她,卻一次又一次忍了下來,他不想刻意造成兩人的重
逢,而是靜待時機與她再續前緣。
雖然這次意外讓他心臟差點停止跳動,但也因此讓他實現了擁有她的渴望,
心里或多或少是有點興奮的,只是她的傷減低了相逢的喜悅。
去見她吧!事隔經年,她是否還記得他?
寂靜的午夜,病房里顯得格外冷清,所有人都睡了,只有她還醒著。
魏舒云皺了皺眉,肩上疼痛的傷口讓她睡不著覺,不想在這么晚的時段吵醒
別人為她注射止痛劑,只好忍痛瞪著漆黑的天花板,突然,她看見走廊外微暗的
燈光透過門縫照射進來,隨即恢復原來的黑暗,感覺上像是有人從外頭把門打開,
再將門關起來。
她一定是痛昏頭了,居然以為門會自動打開!正想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一覺,
卻在這個時候聽見一連串的腳步聲,朝她的病床逐步接近。
“請問……是護士小姐嗎?”這么深的夜里還會在病房內走來走去,除了醫
護人員大概不會有別人了,只是,對方為什么不開小燈呢?
過了半天沒人回話,但她可以明顯感覺出有人站在她床前,而且目光灼灼地
審視著她,令她的神經不由得緊繃起來!暗降住鞘裁慈?”她的聲音里多
了一絲恐懼。
“你該知道我是誰!币粋低沉的、幾乎沒有起伏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室
內一盞小小的燈光隨即亮了起來。
就著昏黃的燈光,魏舒云認真地打量起站在她床前的這個人,一個男人——
她確定沒見過的男人!皩Σ黄,我不記得曾經見過你,你是不是……認錯了?”
當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閻裂天眼神復雜地閃了閃,在她尚未發覺之前,他
已經用最快的速度將所有情緒隱藏在冷漠的面具底下!澳悴徽J識我,也該認識
魏時雨!
“我的天!你是……你是……”不會吧!殺人不眨眼的鬼王怎么會找上她?
難道是因為她壞了他的好事,所以特地來結束她的生命?“我是閻裂天,相信你
早該知道我的名號才是!彪m然他的眼神平靜無波,一如以往他不愿讓人窺伺時
所刻意裝出的漠然,但他的內心其實正波濤洶涌。魏舒云不記得他,她居然不記
得!這一年來,他從未將她遺忘,早在她奔向子彈的射程時,他就已經認出她來
了,然而,她卻只將他當成一個過客、一個不必費心去記憶的男人。
“你……想做什么?我聽說你絕不重復殺同一個人,既然是這樣,你來這里
有何貴干?”心里其實快嚇死了,但她仍裝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企圖讓他打
消對付她的念頭。
“我當然不會殺你,你對我來說可是非常有用途的,怎么舍得太早送你去見
閻王呢?”雖然她不記得他,但是想帶走她的心意仍然不改。
“我會有什么用途?”這倒奇怪了,她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
怎么能為他所用?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么要得到魏時雨,也該知道你們兩個幾乎是在同一時間
內出生,既然她有預知人心的能力,你也該擁有這份僭能,只是還沒接受開發!
其實不是這樣的,魏舒云根本沒有魏時雨那種追溯過去和預知未來的能力,雖然
出生時段只差一個多時辰,但是只要一個條件不符合,就不能造就特殊的能力,
他這么說主要是為了有個藉口帶她走。
“我……我不可能的啦!”這下可好,他若真要帶走她,她反抗得了嗎?
“可不可能由我來決定,我要你現在就跟我走!遍惲烟靸A身向前,將魏舒
云由床上抱到自己的懷中。
“你……我要喊救命了,快點把我放回床上!”接觸到這個詭異的男人,魏
舒云立刻想掙扎,還沒忘記自己肩上的傷是拜誰所賜,她怎么能讓自己陷入虎穴?
萬一被他擄走,她可不確定自己還有命可以活著回來。
“如果不怕傷害到其他人,你可以盡量叫沒關系!睕]有人比他更了解她善
良的本性,以此要脅,魏舒云絕對連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她曾經聽魏時雨說過,鬼王閻裂天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心比石頭還硬、
血比冰水更冷,為了避免累及無辜,她最好還是乖乖聽話。
“你不說話是表示愿意跟我走了嗎?”果然不出所料,她寧可自己涉險,也
不愿別人為她犧牲。
“我如果說不,你會答應放了我嗎?”雖然希望不大,她還是企圖做最后的
垂死掙扎。
“不會!贝舜吻皝,他已經決定將她永遠留在身邊。
“你說我對你有利用的價值,這是不是表示,我暫時不必擔心自己會死在你
手上?”魏舒云故作輕松地開口,曾經聽時雨講述被閻裂天囚禁的那段日子所嘗
到的恐怖滋味,她要是不說些話來緩和氣氛,恐怕會忍不住嚇暈過去。
“你不必擔心會死在我手上,別忘了,我永遠不會重復殺同一個人。”就算
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他也不在乎,獨只有她不能死,因為她要陪著他,在他還沒
死之前,任何人都休想奪走她的生命。
“那么,我可以問你,你要帶我到什么地方去嗎?”雖然他看起來怪陰沉的,
不過她相信他不會說謊,心里的不安已經消失了大半,只要命還在,總是有機會
逃跑的。
在那一瞬間,他的心思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一年前那短暫但悠閑的時光,在
那個時候,她老愛拉著他的手臂,試圖讓他加入她帶領的活動里,那個時候的魏
舒云一點都不怕他,而他就是因為這一點開始了對她的思念。
“我這樣突然失蹤,爸媽會擔心的,你至少讓我留張紙條好不好?”魏舒云
滿含希望地打量他,雖然他會答應的機率非常渺茫。
“沒有那個必要!遍惲烟旌敛华q豫地拒絕,抱起她輕盈的身子,邁開腳步
往外走了出去。
魏舒云若有所思地打量這個抱著她的男人,根據時雨的說法,閻裂天是個標
準的野心份子,成天妄想統治世界,如果他的確擁有常人所沒有的能力,那也許
不只是個幻想而已。原本想逃的念頭非常旺盛,但是現在她改變主意了,她想看
看他究竟會以什么手段來顛覆世上既定的規則、把自己推上最高統治者的寶座,
在必要的時候,就算犧牲性命,她也要阻止他瘋狂的行為。
也許是有點高估自己,但她總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如果她能感化他、讓他變
成一個正常人,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如果她的努力完全失敗,至少她還是最有機
會破壞他計劃的人。好吧!她就暫時跟在他身邊一陣子靜觀其變,雖然她的外表
看起來是瘦弱了些,但她其實很堅強也很有毅力,她會盡一切所能來阻止他不合
理性的舉動。
總會想出方法解決,這是她給自己的任務!
離開醫院之后,魏舒云被閻裂天帶往位于臺灣東北的基隆港,軍艦旁泊著一
艘古式風帆,上頭還站著幾名身著古代水手服的高大男子。
“我的天,居然是帆船!我沒看錯吧?”這種豎著高高船桅、布帆迎風擺蕩
的古代商船,她只在圖片上看過,從來沒想到居然可以親眼目睹,她真要以為自
己穿越時空來到中古世紀哩!
“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錢,沒有什么是辦不到的!遍惲烟鞂⑺旁谝
張舒適的躺椅上、將披風解下覆在她身上,吩咐手下解開系在岸上的繩索后,回
到船頭親自操控木制的大型舵輪。
黎明第一道曙光,由海平面下漸漸地往上升起,淡淡的光量投射入深沉的大
海與幽靜的蒼穹里,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東方已經浮現淺淺的魚肚白,海面上
也閃著粼粼波光,下一刻,陽光已經籠罩了海與天,黑夜與白天正式交換場景。
這種感覺是特別的,在這艘古味十足的帆船上,她與這個說得上陌生的男人
一起迎接朝陽,那些水手早在接應他們之后退了下去,她眼中所見,就只有他一
個人。魏舒云不覺失神地望著閻裂天,她看見他依舊面無表情的側臉,那雙銀灰
色的眼眸雖然美麗但卻毫無生氣,全身上下,大概就屬那頭被風吹得凌亂不堪的
黑發最具生命力。
看著他掌舵的模樣,仿佛早就適應飄搖的海上生活、早就習慣迎著風遙望無
垠無涯的大海與藍天,感覺上有點孤獨,卻又不肯讓人靠近,他讓她想起另一個
擁有相同特質的男人,那個在一年多以前曾經短暫相處半個月、她稱之為玄的男
人。
不可能的,她一定是昏了頭,閻裂天怎么可能是玄?玄的眼睛是黑色的、蓄
著滿臉絡腮胡、臉色蒼白憔悴,身材顯然也瘦多了,所以他們絕對不是同一個人,
再說如果他是玄,絕對不會這樣待她,雖然玄看起來老是一副不太想搭理人的模
樣,但其實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而閻裂天,是個冷血無情、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怪異家伙,不否認他確
實有一張俊美無儔、足以比擬最完美雕塑作品的臉,但是那張臉太僵硬了,好像
戴著面具似的,感覺一點都不真實,這樣的他,令人不安。
風帆行駛的速度跟現代化汽艇、油輪當然不能相比,但是這艘龐大噸位的帆
船搭起來舒服極了,不但平穩而且沒有現代船只排出的油煙廢氣,讓她的胃不至
于翻攪不休,她眼中所見是美麗廣闊的景色,耳中所聞是海風吹動布帆所發出的
喇喇響聲,她的心情突然大好,完全拋開被綁架的陰影,好像自己其實是來度假
似的。
一切都很美好,只除了肩上不受歡迎的疼痛,方才因為神經繃得太緊,一時
忘了肩上的槍傷,但是當她心情放松后,疼痛的感覺立刻回籠了。
經過這一番折騰,傷口上正緩緩滲出血來,她的臉色蒼白,緊咬唇瓣強忍不
適的疼痛,這時候她終于知道時雨為什么一提到閻裂天就咬牙切齒,他居然不顧
她的傷勢將她帶出醫院,簡直不把人命當回事嘛!
“你怎么了?”由眼角余光注意到她僵硬的模樣,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
“很痛……”對于她的痛楚,他會好心地施予同情嗎?
“哪里痛?”看見她毫無血色的容顏,閻裂天忍不住走向前去察看。
“肩膀。”她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這些話,愈來愈難忍受的痛楚,已經讓她
整個五官糾結在一起。
“我看看。”不由分說將她抱了起來,閻裂天坐在她方才坐的躺椅上、將她
安置在自己膝上,拉下他為她覆上的斗篷,檢視她肩上的傷口。
天知道當他看見那片血紅的時候心里是多么多么地舍不得,他在心里狠狠詛
咒自己,居然忘了她身上還有傷,硬是把她帶上船來!這艘船上沒有現代化的醫
療設備,因此他只能借島上特制的治創藥來外敷,同時注入自己的內力來減輕她
的疼痛,閻裂天不假思索地拉下她身上所穿著的院服,并以最輕柔的手勁拆下她
傷口上的繃帶。
“你做什么?很痛的耶!”就算力道再輕,還是無法避免扯痛了她,魏舒云
忍不住痛叫了聲,眼淚差點跟著掉下來。
“別亂動,等一下就不痛了!彼麑挻蟮氖终戚p輕按住她的肩膀,魏舒云立
刻感覺有一股暖流透進體內,疼痛的感覺消失大半,她糾結的五官也逐漸放松、
回歸原位。
“還覺得痛嗎?”當他收回手時,輕輕地開口問她。
“不會了,你是怎么辦到的?”實在太神奇了,她轉過頭看著自己的肩膀,
居然輕松得跟沒受傷之前一模一樣。
閻裂天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逕自將她抱向船內的艙房!八桑 敝浪
整晚沒睡,眼眶底下早已布滿疲倦之色,為她蓋好被子之后,他說了這兩個字,
然后在她身邊躺了下來。
“你……你在這里……不太好吧?”她可是還沒出嫁的黃花大閨女,怎么可
以隨隨便便和一個男人躺在同一張床上!
他根本不理她,側過身子背對魏舒云,好似當她不存在。她很想再一次抗議,
但是體力已經所剩無幾,再加上輕微搖晃的船身讓她覺得昏昏欲睡,溜到嘴邊的
抗議居然自動消了音。
唔——頭好昏、好想睡,而且……瞧他對她那副不屑搭理的模樣,應該不會
存什么非分之想才是,就算他有什么非份之想,在這艘只有兩個人的帆船上,她
也抵抗不了他。既然如此,也不必費心去抗議了,她的抗議有效才怪。
趕緊睡吧!好歹人家把她的傷口治好了,就讓他得了這次便宜又如何?反正
她也沒吃多少虧嘛!而且他看起來好像有點累了,把他趕出去好像很殘忍。
只是,過度善良的舒云小姐似乎忘了一個重要的事實——如果不是他,她根
本不會白白捱那一槍,但現在卻反過來感激讓她痛得半死的始作俑者。她的算術
大概從小就不及格,不然再怎么加減乘除,欠人的永遠不會是她呀!
平靜安穩行駛中的帆船,突然間猛烈地上下搖動、左右晃動,魏舒云胸口一
陣煩悶,有股想吐的沖動,勉強睜開還有些NB15BNB35A的雙眼,艙內擺
設的物品除了
固定在船板上的之外全都移了位,感覺上很像大地震時的景象。
“怎么了?”她看見閻裂天由床上站起來,往外走了出去。
“待在這里,別動。”他沒有多作解釋,不想增加她不必要的心慌。照這個
樣子看來,大概是遇上暴風雨了,他必須掌好舵,讓船只避開迎面而來的風浪,
否則這艘造價不菲的古式風帆,可能就此沉寂在海底,至于他和魏舒云,也絕不
會太僥幸。
他什么都不說,但她可不是白癡,連這一點基本的常識都不懂,如果外頭風
平浪靜,船身怎么可能以這么猛烈的方式搖晃著?
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直到一個大浪造成的翻騰將她整個人往床下摔,才猛
然驚覺自己必須盡快出去幫忙,多個人總是多份力量,總會有自己使得上力的地
方,同心協力的結果,也許他們可以安然度過這次風暴。
魏舒云伏在地上往外爬,頭暈得更厲害了,體內的胃酸威脅著要嘔出來,但
她還是不肯放棄地往外頭鉆,她已經可以聽見呼嘯的狂風在耳邊肆虐著,巨浪打
在船板就像碎石塊扔在上頭一樣,她的心更不安了。
“你還好吧?我來幫忙了!蔽菏嬖仆崎_連接甲板的門,加大音量在風雨中
喊著,四周是一片灰蒙,更有阻擋視線的雨水,她根本看不見他所在的方位。
急著搜尋他的身影,她沒有費心注意自身的處境,當她拉著纜繩舉步維艱地
走向甲板時,一根巨大的船桅毫無預警地朝她當頭落下……
“啊——”魏舒云抱頭尖叫,知道自己根本逃不了,她就站在原地等著被砸
成肉泥。
“該死的!我不是叫你別出來嗎?”閻裂天怒不可遏地朝她咆哮,如果不是
他反應快,及時將魏舒云往旁邊一拉,現在她這條小命不一定還保得住。
“我……來幫忙!辈贿^看樣子,她幫的是倒忙。
閻裂天臉色陰沉地將她拖回艙房,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她往床上一甩,他的模
樣簡直比外頭的雨更教人畏懼,她甚至覺得他有可能動手把她的脖子扭斷。
“如果不想死,就給我乖乖待在這里!”說完他黑著一張臉轉身走了出去,
那些高聳的船桅必須截斷,否則翻船是非常有可能的事,他可沒時間在這里教訓
她。在他熟練的指揮下,水手們合力將船桅一一放倒,他自己則以強韌的手勁掌
握失去控制的舵輪,閻裂天奮力睜開眼睛,試圖透過交織的雨水和滔天巨浪尋找
空隙閃躲。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船只在他的運轉下脫離暴風范圍,船身不再
劇烈搖晃,眼前的灰蒙也逐漸消失了。
又是一望無際的碧海藍天,令人忍不住懷疑,方才驚險的歷程是不是一場夢
幻而已。
“請問……我現在可以出來了嗎?”魏舒云躲在艙門后面探頭探腦,在那個
窒悶的空間里,她覺得非常不舒服,當船身不再搖晃得那么厲害時,她已經忍不
住想出來透透氣。
“你又給我出來了!”該死的,不是交代她好好待在里頭嗎?這個不怕死的
女人在這里站了多久?閻裂天怒急地一個箭步沖上去,扯住她的衣領將她整個人
提了上來。
“嘔——”經過一番折騰再加上他的“虐待”,魏舒云再也忍不住胃部的翻
涌,在他的身上吐個沒完沒了,幾乎把胃里所有東西全吐了出來,沒東西可吐之
后仍不斷地干嘔。
看見她這個模樣,所有責備的話全都吞回肚子里,閻裂天將她抱在懷中輕輕
拍著她的背,完全不嫌她吐出來的穢物弄臟他的衣服。她只覺得自己好像快死了,
根本沒注意到他異常溫柔的舉動,然后在下一刻,整個人陷入沒有意識的昏迷狀
態。
他知道她沒有什么大礙,只是因為體力透支不堪負荷而昏迷,但是,她蒼白
的臉、疲憊的神情,在在讓他覺得好心疼,輕撫著她的大手微微發顫,臉上的神
情也不再是慣常的冷淡漠然,他,真的是非常在意她。
這份心動的感覺在一年前已經種下因,直到如今,她的一切只是更加牽動他、
讓他沉迷淪陷無法自拔。這事如果傳出去,恐怕會嚇壞人吧?說實在,連他自己
都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哩!
不論對她這份感覺究竟是什么,總之這輩子他們兩人是糾纏定了,自從魏舒
云朝他子彈射程飛奔而來的那一刻起,曾經各自運轉的命運輪盤已經產生第二度
交集,再也不是單獨而無涉的兩種型式。這一次,將是永遠的交會,她已經成為
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帆船在碧藍的海面上輕輕搖晃,澄澈的晴空也顯得格外迷人,生平第一次,
他的臉上有了墨黑以外的色彩,那滿溢的溫柔、毫不保留的眷寵,竟比無垠的海
天更加遼闊。
只可惜魏舒云緊閉著眼睛沒能看見他真實呈現的情感,不然,她一定會非常
非常吃驚,那張渲染著溫柔情意的完美俊顏,世上沒有任何女人能夠不動心,她
當然不會是例外的那一個。
經歷過暴風雨的帆船,將帶領他們航向何方?他是否會因為她而修正腳步,
走向自己真正向往的天堂?望著魏舒云柔弱的嬌顏,這個問題,連他自己也回答
不出來……
一大早,醫院病房里熱鬧得幾乎要讓人誤以為來到菜市場,起因是頭等病房
里不見了一名剛入院沒多久的槍傷患者,病人家屬急得幾乎要把整座醫院翻了過
來。
魏天龍和張可芹夫婦簡直快急瘋了,他們就睡在隔著簾幕的另一張床,照理
說如果有什么風吹草動應該能立刻發現,誰知道一醒來寶貝女兒已經不見蹤影。
實在是怕極了女兒會發生意外,畢竟她才剛受傷沒多久,而且又是碰上那種不同
世界的麻煩人物,不慌才怪哩!
“怎么辦?好不容易才把失散多年的女兒找回來,才過不了多久人又失蹤了,
天。〉降装l生了什么事!”張可芹急得眼淚直冒,看起來好像快暈過去的樣子。
“我們先去找穎偵,說不定他會有辦法!彪m然魏天龍很擔心,但比起老婆
要鎮定多了,闕穎偵是他們另一個女兒魏時雨的丈夫,而他的職業正好是偵探,
半年多前正是藉由他才把離家一年多的魏時雨找回來,也許這回能請他幫忙找魏
舒云。
“對,我怎么沒想到,我們現在就立刻過去找他。”張可芹擦了擦眼淚,拉
著丈夫的手急急忙忙往外頭跑。
這對夫婦還真是可憐,一天到晚在找失蹤的女兒。
“請問一下,是魏先生和魏太太嗎?”在醫院的長廊上,有一名白發蒼蒼的
老人擋在路中央攔住了他們。
“是的,請問有什么事嗎?如果不太重要,可不可以等會兒再說?”對于長
者他們一向很客氣,但現在真的有要事在身,沒辦法仔細聆聽他要說的話。
“你們夫婦是在找女兒嗎?”耿崇山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而這句話立刻
讓魏天龍夫婦打消掉頭離去的念頭。
“您知道舒云在哪?快點告訴我們,拜托!”張可芹急切地說著,只差沒跪
下來磕頭。
“我是時雨那丫頭的師父,你們應該知道我是誰吧?我是知道你們的女兒在
哪里,但是卻不能說出來!彼麃淼哪康闹皇菫榱俗屗麄儼残模⒉皇且獙⑽菏
云還給這對夫婦。
“既然您是時雨的師父,為什么不把舒云的下落告訴我們呢?她身上還有傷,
我們實在很擔心!”魏天龍不解地望著這名老者,說來他們也不算素昧平生,
為什么他知道卻不肯說?
“這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魏舒云是被我的大徒弟帶走的,在這個世界
上也唯有她能夠改變那個古怪的小子,你們說,在這種情形下,我會告訴你們她
在什么地方嗎?我必須承認沒將徒弟教好,讓他變成這種陰陽怪氣的模樣,但是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這樣下去。『貌蝗菀壮霈F一個能夠改
變他的人,我當然樂見其成。”所以很抱歉啦!恕不奉告。
“你徒弟變成怎樣,又關我女兒何事呢?”他這樣的作為根本是循私嘛!
“放心、放心,他不會對舒云不利的,他只是需要她,如此而已。”
“話不是這樣說,我們為人父母的,怎么放心讓孩子被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帶
走!”魏天龍義正辭嚴地表明態度,好不容易找回失散多年的孩子,難道他們就
不需要她嗎?
“魏先生,如果硬要分開他們倆,這個世界會提前毀滅的,你絕對不會想在
有生之年見識到世界未日的來臨,相信我,那必定不是太愉快的一件事!惫⒊
山斂了斂神色,以無比謹慎的態度對他們進行說明。
“您愈說我愈糊涂了,帶回我的女兒和世界未日又怎么扯得上關系?”舒云
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年輕女孩,哪有能耐毀了這個世界?“千萬別說不可能,
我太了解他了,裂天那個孩子一向行事偏激,如果舒云不在他身邊,不論什么事
他都做得出來,絕對不要懷疑這一點,他會拖著所有人一起死!因此我一直在等
待可以改變他的人出現,你們的女兒就是擁有這份能力的女子,而且是唯一一個
可以影響他的人。”話不說不明,他干脆把事情的嚴重性全告訴他們。
“這……既然他是這么可怕的人,我們就更不能放心了。”曾經聽魏時雨說
過被閻裂天囚禁的情形,他們的心情頓時變得好沉重。
“他可能殺了所有他看不順眼的人,卻絕對不會危害到舒云的生命,他比你
們想像中要在乎她,所以不必擔心這個問題。何況就算告訴你們她在什么地方,
你們還是進不去,說不定還會害得你們白白送掉性命。”難道他會故意讓一個女
孩兒去送死?就是因為知道閻裂天對魏舒云的情意,他才沒出手干預,讓閻裂天
帶走她。
“那……我們什么時候可以見到她?”聽耿崇山這么一說,他們也不再堅持
非得見著女兒,但是依然免不了心頭的掛念。
“最快半年,最慢一年,總之你們真的可以不必擔心,這段期間內,我會幫
你們看顧她,保證絕對不出一絲一毫差錯。他們兩個人的命運是注定要相連的,
裂天并不像你們想像中那么壞,他其實只是個極度渴望愛的人,舒云對他來說再
合適不過,相信你們也該明白這一點,她少見的善良與熱情,剛好可以補足他從
小到大一直欠缺的那份溫情,我希望你們能夠明白我這么做的用心。”耿崇山語
重心長地說著,然后頭也不回地走向長廊另一端,該說的話都已經說盡,他們如
果還是不能接受,他也沒辦法了。
看著耿崇山離去的背影,魏天龍和張可芹落寞地對望一眼,看樣子他們只能
靜靜等待半年到一年的時間,才能再度見到女兒。既然上天為女兒安排了這樣的
命運,他們做父母的也只能靜觀其變,至少知道她不會有任何危險,他們的不安
也減輕許多,比起魏時雨離家那一年多音訊全無的日子,他們應該還撐得下去。
唉——幸好就只有這兩個女兒,不然光是操心孩子的安危,就得減少不只十
年的壽命,不過看樣子還是免不了要多添白發、增加皺紋,為人父母真不是件容
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