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寂的山丘,蕭索的景致,一個令人心碎的傷心地。
辦完喪事,清理完奶奶的遺物,左梵依來跟奶奶告別,等會兒她就要搭車回學校了。
看著新覆土的墓冢,梵依臉頰上的淚水像潰了堤似的,滔滔不絕的奔竄而下,任她怎么擦也擦不干。
匆忙的趕回,她還是來不及見奶奶最后一面,聽不到奶奶的最后遺言,看不到奶奶眼底的溫柔與慈祥,這個遺憾、這個痛,不是言語所能形容的。
十幾年前,她失去了雙親,這個痛尚未撫平,而今又要面對失去最后一個親人的苦,這個苦,她找誰訴說?找誰安慰?
沒了,沒有人了,失去了最后的至親,往后她將只是孤獨的一個人,再也無法將生命中的榮耀與快樂、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與奶奶一起分享了。
原以為只要畢了業(yè),就可以接奶奶一起到臺北生活的夢想,全化為云煙了,奶奶等不及她畢業(yè)、等不及她賺錢讓她過好日子,就留下她一個人走了。
梵依好恨,也好傷心,夜里整理著奶奶的遺物,邊看著奶奶的相片聲聲呼喚,無奈回應她的就只有一室的孤寂,和她自己凄凄切切的哭泣聲。
十幾年前失去父母,她還來不及嘗到孤單,生活中就加進了妙語如珠的奶奶,她的詼諧、她的幽默、她的耐心聆聽、她的慈愛……帶領(lǐng)著她迅速走過悲傷,但現(xiàn)在呢?失去了奶奶,還有誰能帶領(lǐng)著她走出這份傷痛?有誰能與她分享生活中的歡樂與悲傷?
她覺得好孤單、好無助,廣闊的天地間仿佛就只剩她一人。
過去學校放假,她總是迫不及待的搭著夜車趕回臺南,就只為了能多陪陪奶奶,聽她訴說著她小時候的事情、吃她煮的家常菜,哪怕那只是一盤醬茄子,都能讓她回味到下次再從臺北回家……只是下次學校再放假時,她再也沒有家可以回了,再也吃不到奶奶親手煮的醬茄子,聽不到那都可以倒背如流的兒時趣事。
輕喟了一聲,梵依朝著墓碑再三的頂禮叩拜,試著以最自然、最平常的聲音告訴奶奶,她今天就要回學校了,只是哽咽的嗓音、顫抖的雙唇,未語淚先流,讓她久久無法成句。
任由淚雨在微風中紛飛,灑落一地的晶瑩,訴說著萬般不舍的心情,她一次又一次告訴著奶奶:她好愛、好愛她!
拎起放在地上的背包,試著平靜澎湃洶涌的情緒,在心中默默與奶奶作最后的告別,無奈就在轉(zhuǎn)頭欲離去的那一剎那,驀然崩潰的情緒,讓她忍不住的再一次撲倒在奶奶的墓碑前,痛哭失聲。
這一哭,哭的梵依肝腸寸斷,哭的她聲嘶力竭,就在淚水哭盡的那一刻,她才毅然決然的提起步伐,依依不舍的走出墓園。
永別了,我最親愛的奶奶!往后我會好的照顧自己,請在天國的您也好好照顧自己……梵依在心頭默默的道別著。
每走一步,心也就隨著淌下一滴滴的鮮血。
她不敢回頭,怕自己一回頭便再也提不起勇氣跨出遠離的步伐。
就在她即將步出墓園的那一瞬間,突然從山上徐徐吹來一陣涼風,輕輕拂過她的臉龐,它溫柔的像是奶奶的手,好輕、好柔、好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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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著一千多個畢業(yè)生從校長手中接過畢業(yè)證書,代表著所有畢業(yè)生致感謝詞,這一刻,梵依是光榮的、是驕傲的,遺憾的是家長席中少了她最愛的奶奶。
這一刻,她多渴望奶奶還在,能和她一起分享這份榮耀,只可惜這是個永遠也無法完成的遺憾。
看著貴賓席上代表她親人列席的韋云和楚婧,梵依心存感激。
致詞完畢后,她將從校長手中接過來的畢業(yè)證書高高舉起,接著再深深的一鞠躬,她將這份榮耀獻給在天國的奶奶,也將這份榮耀與她的好姊妹楚婧和她的夫婿韋云大哥一起分享,只是不為人知的內(nèi)心世界,此時的憂傷感觸卻升到了最頂點。
深吸了口氣,斂起臉上的落寞神情,她悄悄的將這份傷痛深深的埋藏在內(nèi)心深處,她不要來祝賀她畢業(yè)的楚婧和韋云大哥看了心里難過。
”梵依,恭喜你。”她甫下臺,楚婧立刻興奮的迎上前去,將她緊緊的抱在懷里。
她打從第一眼就喜歡上梵依這個年紀比她小五歲的妹妹,并且一直把她當成親妹妹一樣的愛護著。
雖然梵依才喪失親人不久,不過今天她畢業(yè)了,是值得慶祝和令人興奮的事情,因此身為梵依好姊妹的她,說什么也要來參加她的畢業(yè)典禮,一來藉機沖淡她的悲傷,再者就是希望能邀請她到韋云開的公司——”競天”工作。
每當鳳凰花開、驪歌響起之際,也正是企業(yè)界到校挖角的重要時刻,而梵依的杰出,當然也成了企業(yè)界爭相網(wǎng)羅的對象,前陣子她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楚婧不好意思跟她談這個問題,現(xiàn)在她就要踏出校門了,再不爭取恐怕就要痛失人才。
所以,她今天除了來參加梵依的畢業(yè)典禮之外,最、最重要的事情,當然就是爭取梵依這個好姊妹替韋云的公司效力啰。
”謝謝婧姊姊和韋云大哥撥空前來。”偷偷的抹去蓄在眼眶中的濕意,梵依刻意讓自己表現(xiàn)出喜悅的模樣。
“你這樣說就太見外啰,你忘了我是誰?”楚婧裝作不悅的噘起嘴。
“是姊姊,我最好的姊姊!辫笠啦缓靡馑嫉募t了臉。
“這就對啦,既是姊妹就不要說那些客套話,否則你婧姊姊又要鼓著腮幫子了。”韋云打趣的戳戳妻子的臉頰,笑著猛搖頭。
“你糗我!”不甘被取笑的楚婧,假裝生氣的猛捶著韋云的手臂。
“唉呀,婧姊姊、韋云大哥,你們兩個千萬別為了我而吵架!币娝麄兎蚱迋z鬧了起來,梵依焦急的滿頭大汗,忙著勸架。
“行,要我們不吵架,除非梵依你答應我一件事。”楚婧對韋云扮了個鬼臉后,轉(zhuǎn)過身趁機對梵依勒索著。
“什么事?只要是幫得上忙的,梵依一定幫!痹谶@個世界上,就只剩下楚婧和她最親密了,何況小時候接受她的幫忙甚多,現(xiàn)在有機會回報她,她怎可能拒絕。
“行,你一定幫得上忙!背簩⑺揭慌,繼續(xù)說:“我希望你能到韋云的公司工作,幫婧姊姊盯著你韋云大哥,免得他一個不小心被公司里、生意上與他有接觸的女人搶走!
聞言,梵依險些兒忍俊不住失笑出聲。韋云對楚婧的愛,就連她這個妹妹都可以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來,如此的深、如此的濃,真要想搶走他,恐怕不是那么簡單的事。
“不會啦,韋云大哥這么愛你,誰搶得走他的心。”偷瞄了一眼在不遠處看著她們的韋云,梵依忙安撫著楚婧不安的情緒。
“我就是擔心呀!眹@了口氣,楚婧將心頭的煩惱堆上眉頭!蹦銕褪遣粠玩烘㈡⑦@個忙嘛?”
梵依斂下眼,低頭思索了好一會兒,接著她揚起眼,點點頭。“好,我?guī)湍恪!?br />
一聽梵依答應了,楚婧像中了頭彩似的高興的叫了起來,隨即奔進韋云的懷抱,并偷偷的比了個勝利的手勢!霸疲懵,梵依她答應了、她答應了。”
“你喲,就不怕強人所難!表f云寵溺的揪揪楚婧的小鼻子,故意嘆了口氣,表情哀怨的說:“唉,早跟你說了,你不放心的話,干脆自己來公司來上班,順便也可以陪陪我,你又不要。就怕有了不錯的公司已經(jīng)來網(wǎng)羅梵依這個人才了,你這不是為難她嗎?”
其實是,他們早就聽聞有同業(yè)的外商公司已經(jīng)來網(wǎng)羅她了,而不甘這么優(yōu)秀的姊妹為敵人工作的楚婧,說什么也要將梵依拉到自己夫婿的公司,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梵依趕忙回答:“不,不會為難的。”
雖然當初答應一家外商公司會好好的考慮,但剛好遇上了奶奶過世的事情,這事也就延宕了下來,現(xiàn)在她人都還沒有去上班,打個電話去道歉,說明不能去的原委,那家外商公司應該不會太為難她才是。
楚婧笑的好不開心,“沒關(guān)系,真有問題,要你韋云大哥去處理好了!比,她是爭取到了,可是接下來的問題,當然就得韋云這個大老板親自出馬,與她無關(guān)啰。
“走,我們?nèi)c祝一下。”一手勾起梵依的胳臂,一手勾著韋云的手,楚婧要上館子大肆慶祝一番。
今天的確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不過梵依一點也不想慶祝,因為才剛失去奶奶的她實在高興不起來,只想一個人靜靜的過這一天。
梵依表情微僵了僵,抱歉的說:“婧姊姊,抱歉,我還有一點事情沒處理完,今天恐怕不能去了。”
“你還有事啊。”楚婧一臉失望。
“韋云大哥、婧姊姊,真的抱歉!辫笠李l頻點頭道歉著。
梵依眼底不經(jīng)意閃過的落寞神情,一旁的韋云看見了,那是一種失去親人的痛,和擁有榮耀時卻苦于無法與最親愛的人分享的復雜神情,他能了解她不想慶祝的心情。
“婧,別為難梵依,人才都讓你網(wǎng)羅到了,這個慶祝我們可以延個期啊,反正以后多的是時間嘛!表f云笑著替梵依解圍。
“好吧!背簰吲d地噘著嘴。夫婿都這么說了,她當然也只有點頭答應了。
梵依用眼神向韋云表達心里的感激。
“那我們走了,至于上班的細節(jié),我要你韋云大哥再和你聯(lián)絡。”不能在慶祝時將禮物送給梵依,楚婧趕忙將預備好的禮物塞到她的手中,還先發(fā)制人的說:“還有,這是我和你韋云大哥送給你的禮物,先說喔,不準拒絕。”
看著手中包裝精美的禮盒,梵依眼中除了感激還是感激!绊f云大哥、婧姊姊,謝謝!”
“別客氣。那我們走了,拜拜。”勾著韋云的手臂,楚婧朝梵依揮了揮手。
望著一臉幸福的楚婧在韋云摟擁下離去的背影,孤寂又占據(jù)了梵依的心。有人相陪的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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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完最后一本公文,闔上最后一本企畫書,關(guān)掉電腦,好不容易結(jié)束了今天的工作,夜已深了。
望著落地窗外闌珊的星火,已經(jīng)顯得疲憊不堪的慕維庸閉上眼睛小憩了一會兒,雙指捏揉著隱隱作疼的太陽穴,末了還伸展了一下已經(jīng)僵硬得發(fā)疼的腰椎,這才熄了燈走出辦公室。
他,慕維庸,前不久才從父親手中接過“齊越企業(yè)集團”,手下的子公司遍及全臺,是個事業(yè)心、企圖心超強的男人,時代名人雜志報導中最有身價的單身漢。
公司多元化的經(jīng)營,讓他對每一個行銷管道都得面面俱到,加上他還得分出部分的精力投注在自己喜歡的資訊科技產(chǎn)業(yè)上,因此當這些事情碰在一起時,常常讓他忙的沒有時間休息。
依過去忙到?jīng)]時間吃飯的經(jīng)驗,他是不會讓這種忙碌的時候碰在一起,不過總還是有例外的時候,而今天正是那難得碰上的例外,不過這點累對慕維庸來說早已不算什么,因為最累的時候他都撐過了,今天的情況和之前相比,只是小Case而已。
坐在車上,從眼前閃過的是一幕幕充滿浪漫氣息的畫面,住在臺北的人都知道,白天的臺北市或許沒什么吸引人之處,一旦入了夜,柔美燈光增添的浪漫氣氛,讓人總覺得這才是真正一天的開始。
突然,就在車子前約五十公尺的地方,慕維庸看到了一個搖搖晃晃的纖細身影從一間PUB里走了出來,搖搖欲墜的身影如風中蒲柳,顯得特別嬌弱可憐。
如在過去,他頂多是搖頭嗤笑,接著視而不見的開過去,可是今天不知是不是積存在心中的同情心已經(jīng)到了飽和狀態(tài),滿溢了,需要宣泄一下,總之他的心竟莫名的揪了一下。
當車子開過去的那一剎那,他看到了她,雖然看不清她的臉龐,可是近距離的接觸讓他的心揪扯的更厲害。
這樣的異常反應,令維庸劍眉微蹙,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接著又重重的吐了口氣,想吐去心頭的不適感,無奈這個感覺就是除之不去。
不該是這樣的,對一個陌生人,他的心應該是冷漠的、應該是無情的,不應該有這樣異常的情緒反應!
揪痛持續(xù)的加劇,維庸在猶豫了幾秒鐘后,要他停下車來的訊息不停的從腦子傳導到他的腳,催促他踩住煞車。終于,在距離那搖晃身影不到五公尺的地方,他不可思議的踩住煞車停了下來。
對女人一向很挑的慕維庸,就這樣做了生平最荒唐、也最不可思議的事,一個從不怕身邊沒有女子相伴的他,竟然在深夜搭訕一個女子。
看到那個身影旁若無人的坐在街道旁的椅子上,低垂著身子的將臉埋在雙腳間,慕維庸不禁猛搖著頭。
不會吧?原以為她只是單純的喝醉了而已,沒想到她竟然像個孩子似的坐著猛哭,她腳旁的小草一副捺不住淚水荼毒的猛彎腰,形成了一個十分有趣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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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楚婧和韋云,梵依并沒有去參加系里所舉行的畢業(yè)慶祝會,反倒是一個人偷偷的跑到PUB喝酒,希望藉著酒精來麻痹自己,讓她暫時忘掉心中苦悶,無奈酒入愁腸,愁更愁。
推開面前的杯子,將勻稱翹挺的小屁屁從椅子上移開,今夜,她已經(jīng)喝的夠多了,迷蒙不清的視線告訴她,是該回家的時候了,只是當“家”這個字眼閃過腦子,緊接而來的是一陣心痛。
噢不!她沒有家,一個月前奶奶過世的時候,她就成了沒有家、沒有親人的孤兒了……
結(jié)了帳,搖晃著身子走出PUB,她現(xiàn)在要回去的地方,充其量只是個讓她遮風避雨、不至于流落街頭的暫居處。
原來酒會催出淚水、催出人內(nèi)心的苦!
梵依邊走邊留著淚,淚水就像止不住的雨水,任她怎么擦也擦不干,最后她實在哭的看不清楚眼前的路,索性在路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不想讓人看到她哭泣的模樣,梵依將臉蛋埋在雙腳間,任由淚水直往下落。
“你看夠了嗎?看夠了就請走開!甭裨陔p腿間的小臉,突然飄出悶悶的聲音來。
慕維庸看了一下四周,確定她是在跟他說話,這才走上前,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容我說句不好聽的話,沒有一個女孩子會像你一樣坐在大馬路旁哭的這么凄慘的,活像被人拋棄了似的。”
沒有回應他歹毒的批評,梵依只是緩緩的抬起頭,像用盡全身力量似的猛瞪著他,仿佛不用目光在他身上燒出幾個洞不甘心似的。
“好吧,不是被拋棄了,是失戀,這總行了吧。”他修飾了一下用詞。
她口氣不佳的質(zhì)問:“你就不能說句好話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說的一定就是像他這樣的男人。
他語氣輕蔑的嗤了聲!艾F(xiàn)在說好聽話,你聽的進去?”不能,不用猜也知道的答案。
她就是不能,想怎樣梵依生氣的怒瞪了他一眼。
“我又沒要你來!彼粋人靜靜的哭不行喔,又沒吵到任何人。
他理直氣壯的說:“大半夜了,看你一個人占著路邊的椅子彷若無人的大聲哭泣,很礙眼,也很擾人清夢的!
他這是普渡眾生,夠偉大的情操吧。
她氣的差點飆淚,怒吼著:“把眼睛閉上,不要看;把耳朵捂住,不要聽,不就行了!
他嘆了口氣,“你想看到發(fā)生車禍時,血肉糢糊的景象也不用指名要看我的吧!卑!最毒婦人心,果然沒有錯。
“我沒有。”
“你就是有!
“你莫名其妙!
“你才神經(jīng)病咧,三更半夜不睡覺在馬路上哭,想裝鬼嚇人演技也未免太差了!
她裝鬼嚇人?他哪一只眼睛看到她嚇人了?
“你……”梵依氣的說不下去。
慕維庸卻馬上接口:”我怎樣?超級無敵大帥哥一個!
聞言,梵依滿腔的怒氣沒發(fā)出來,反倒不自覺的被逗笑了。
“唉,你還真難逗笑喔。”慕維庸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又是搖頭、又是嘆氣、又是猛擦汗的,仿佛有多委屈似的。
梵依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拔矣譀]要你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