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雍熙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么要蒙著面罩?不是已經(jīng)決定好要光明正大地跟她見面,然后好好他跟她解釋清楚,緊接著把這困擾他多時,弄得他幾乎精神分裂的情況給結(jié)束掉的嗎?為什么又在無意識的狀態(tài)下找來了這塊白布面罩,然后一邊咒罵自己的不夠勇敢一邊又仔細檢查面罩夠不夠遮住他的輪廓,最終這該死的東西還是跟著他出來了呢?
他進屋的時候步履很輕,一直朝窗外引頸眺望的薛無瑕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他不得不輕咳幾聲,好將她的注意力拉回來。
"啊……"她轉(zhuǎn)過頭,看清楚來者是誰時,細嫩的臉頰頓時泛起了紅暈。
她今晚很美,比任何時候他看見的她都美,兩眼閃閃爍爍,就好像他剛剛踏月而來時天上的星星一般。 "妳好。"他說。該死的!聲音怎么硬得跟石頭一樣,他暗自深呼吸,再深呼吸。
他那低沉的,充滿磁性且震人心弦的聲音一響起,她整個身體都繃緊了。
"我……我……"
她緊絞著自已雙手的樣子很是緊張,而且看來一副隨時會昏倒的樣子。他走近這個很不輕松的美麗姑娘,只說了一句話,就將她的緊張情緒化解了。
"不必太過拘束,我是妳朋友的朋友,不是嗎?"
他在對自己眨眼睛耶,而那的確有安定人心的作用,她重重地吁了一口氣,笑開了。
這回換他身體繃緊了,為了不讓她看穿自己其實也緊張得要死,他將目光從她迷人的純真微笑中移開,投向桌上一盤盤精美的菜肴。
"這是我特地命人準(zhǔn)備的,公子請。"她輕盈地移動腳步,聲音已經(jīng)逐漸恢復(fù)正常。
"讓小姐費心了,其實應(yīng)該是我請小姐才對。"他坐到她對面的位子上,薛無瑕立刻為兩人的杯子斟滿酒。她的表情看來輕松愉快,顯然已經(jīng)遠離緊張的陰影,而自己,真是要命!四肢僵得跟冰塊一樣。
"你千萬別這么說,只不過是一些黃金珠寶,算不了什么的……"
黃金?珠寶?她這么一說,他才猛然想起,那包貴重的東西還藏在他的床底下呢!他幾乎忘了這一回事。
見薛無瑕的眼光刻意地在自己的面罩士停了一下,他才想起應(yīng)該要跟人家解釋一下這東西何以會蒙在自己臉上。
"這個、這個面罩是……"完了,在姑娘家面前一向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文雍熙,居然也會有這種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時候。
薛無瑕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用多作解釋,帶笑的眼中有著諒解。
"妳能了解就好了……"他心虛地道。
尷尬的他摸到酒杯,一口喝下她為他斟滿的酒,他相信酒能讓自己紊亂的情緒稍微冷靜下來。
薛無瑕撐著右頰,她看著他的表情很是迷惑。
"多奇怪啊!"她盯著他喃喃道:"你有一雙跟薛文一樣的眼睛。"
文雍熙剛?cè)牒淼囊豢诰撇铧c噴了出來,他努力地維持鎮(zhèn)定的表情,思索著該怎么為這件事情解釋。
"但這也是正常的,"還沒等到他開口,薛無瑕自己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她笑了開來。"畢竟你們是主仆嘛!"
他用力地蹙起眉,這是什么荒誕的聯(lián)想啊!
沉默忽然進駐兩人之間,當(dāng)薛無瑕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毫不顧忌地直視他的雙眼時,突如其來的心跳加速使得她低下頭去,手指頭緊張地撥弄著桌巾。
說些什么啊,文雍熙,你不能就這么讓沉默肆無忌憚地擴張,這是個美好的中秋夜,你應(yīng)該讓這里的氣氛跟外面的圓月一樣美好,你平常靈活的舌頭此刻究竟躲在嘴巴里面做什么?
暗罵歸暗罵,他試了好幾次,試著讓喉嚨滾動發(fā)出聲音,但是舌頭偏偏抵死不從,掙扎間,他看著薛無瑕忽然用雙手捧起眼前的酒杯,下定決心似的仰頭飲盡。
該不該勸她不能如此喝酒呢?她的酒量不知如何?
她打了一個酒嗝之后,直直地凝視著坐在對面的他,過了好久好久以后才指著他笑道:
"啊,我應(yīng)該告訴你,你說話的聲音也很像薛文耶。"
他肩膀明顯一震,簡直心驚肉跳,坐立難安了。他的偽裝真有那么差嗎?
他看著她替自己又倒了一杯,一樣雙手捧著一口喝下。
"你知道嗎?我、我一直盼望著能見到你,甚至可以說到了魂縈夢系的地步。
要是被我娘知道了,她一定會板起臉說:『一個有教養(yǎng)的姑娘家真不該如此,渴望見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男子是一件可恥的事!坏俏彝耆珱]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你知道,外表上我可以遵從我娘的意志,做一個氣質(zhì)高貴,溫婉典雅的人,但是實際上我的心是活潑的,我向往冒險刺激的生活,我甚至覺得我的前世應(yīng)該是汪洋大盜的妻子,再不然就是哪個山大王的壓寨夫人,真的,我真的有這種感覺。"
她停下來,搖了搖有點昏沉的腦袋之后繼續(xù)道:"當(dāng)我從薛文那兒聽到有關(guān)于你的事情時,我就有一種強烈的想法,我想見你!我渴望見你!但是我見不到你,因為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什么時候會出現(xiàn),有關(guān)于你的一切都是神秘的。但就是那種神秘,你知道,就是那種神秘深深吸引著我。
我總是告訴自己,不用著急,你一定會出現(xiàn)的,只要你活著,我也好好的活著,我就一定有機會見到你,現(xiàn)在我終于見到了你,我非常的高興,真的很高興。"她的音量由原來的柔柔低低到后來越提越高,神情明顯變得亢奮。"哎呀,我怎么絮絮叨叨地凈跟你說這些無聊的事情呢?"
因為妳醉了。文雍熙心里想著,雖然只有兩杯酒,但她的確是醉了。
薛無瑕美麗的臉上浮現(xiàn)出特別嬌羞迷人的微笑,她堅持繼續(xù)說話。
"雖然你現(xiàn)在蒙著面罩,但是我一點兒也不介意,真的,這樣的你更顯神秘,我想你一定有張極具吸引力的臉,藏在你衣服底下的是一個肌肉發(fā)達的胸膛,靠在那兒應(yīng)該很舒服,我想,你背部的線條也一定很迷人吧!從后面抱住的感覺應(yīng)該也不錯……"
酒完全壯了薛無瑕的膽,此時此刻,她癡迷的眼神完全不加掩飾地看著對面的文雍熙。
而文雍熙,這個風(fēng)流精明,一雙魅惑的眼和幽默的言語曾教多少姑娘心醉神迷的翩翩公子,此刻被這個語無倫次卻言語露骨的姑娘弄得臉紅心跳,不知所措。
"我建議你、你不要把面罩拿下來,這樣我才會有更多的想象空間……"
薛無瑕的眼睛直直地看進他的眼,里頭載滿的情感使他感到驚訝。
"妳醉了。"他伸手取走她的酒杯。
"是嗎?"她半瞇著眼,隨即蹙眉搖了搖頭。"怎么可能,我才喝兩杯……"
他好笑地看著她不服氣的小臉蛋,把她拿起來企圖直接用嘴含住的酒壺也搶了過來。
"那么妳的酒量就只有兩杯。"
"是喔……聽起來真讓人遺憾,我打算跟你喝到通宵的……"她捧著自己的雙頰,曖昧又多情地凝視著他,淺笑著道:"既然你不讓我喝,那我就看著你到天亮好不好……"
真的醉得很厲害,他想。他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但是他卻明顯地聽見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呼吸。
他坐在她對面,極力地忍耐著。
浪漫的燭光,醉人的醇酒,嬌艷欲滴的大美人。他蹙緊眉頭,十分驚訝自己居然產(chǎn)生了一個非?蓯u卻又令人激動的念頭。
"我真是可恥,太可恥了!"他暗自咒罵自已。"我居然對著醉酒的薛無瑕胡思亂想起來。"雖然她微醺的眼神,酡紅的雙頰的確令他激動不已。"但是我不能趁人之危,無論我有多么喜歡她,多么確定她將來一定是我的妻子,我都不能踰矩,連偷偷摸她的手部算是一種嚴重的褻瀆。"
他將兩道眉毛蹙得更緊,為了堅定自己的思想,他將身子挺得筆直。
坐在對面的薛無瑕眼中的情意更濃更曖昧了,她略帶羞怯地一笑,一只手突然過來覆著他的。
他的呼吸為之一窒,他強忍著不去偷摸薛無瑕的手,薛無瑕的手卻如此光明正大地過來覆住他的,原本就不甚堅強的冷靜與自制瞬間垮了一半。
"好熱喔,我怎么突然覺得好熱……"她邊嘟嚷著,邊用另一只手把衣襟往兩旁撥開,露出了雪白迷人的鎖骨。
"妳……"因為過度吃驚,他幾乎翻倒了桌上的酒杯。
他很艱難地想要移開自己的目光,很努力地想要說些什么,最后卻只能瞪著薛無瑕脖子底下那一片讓人喉嚨發(fā)熱的雪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喝點酒吧,再不做點什么轉(zhuǎn)移注意力的話,他就快要崩潰了。
"啊!我忽然覺得勇氣百倍,我應(yīng)該趁現(xiàn)在做些平常不敢做的事。"
她說著,繞過桌子走過來,輕輕地拿走文雍熙手中的酒杯,然后拉著他的手,將他拉離座位。他只能像個木偶一樣,隨她擺弄。
酒能把一個文靜的人變得很活潑,同樣的,也能把原本保守的人變得很開放。
他低下頭,看見在自己胸前磨蹭的俏臉,有好一片刻無法說話。
她抬起頭,一雙眼熱切地凝視他。
"我一直想聆聽你的心跳,想要在你的胸前感受你的味道……"她說著將頭貼近他的胸膛,然后滿足地嘆了一口氣。"這種感覺好幸福喔……"她在他背后游移的雙手緊緊地抱著他。
文雍熙依然像個木頭人,只有怦咚怦咚的心跳聲能證明他的確是活著的。
薛無瑕把埋在他胸前的頭再度抬起來。
"你的心跳得好快喔,你是不是也覺得很幸福呢?"
充滿挑逗的嘴唇,迷檬的眼神,他再也受不了地低下頭含住了她的唇。
薛無瑕沒有拒絕,她甚至更主動地勾引著他的舌頭,熱情地邀請它更深入探索自己。
她生澀卻熱情的反應(yīng)把文雍熙僅存的一點埋智完全摧毀了,他決定遵從兩人的渴望,讓事情發(fā)生。
他有技巧地帶領(lǐng)她到床邊,慢慢地讓兩人倒在床上,就在他的手、他的唇迫切地撫摸身體下的她時,他忽然發(fā)覺她的反應(yīng)過于冷淡,不,簡直是沒有反應(yīng),他猛然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盯著呼吸沉穩(wěn)的她,有那么一會兒工夫他還在猶豫著到底該不該繼續(xù)?
她睡著了,在享受自己的吻的同時她居然睡著了,這使得原本兩相情愿的事情即將演變成一樁強暴酒醉姑娘事件。他既懊惱又無奈地發(fā)出一記呻吟,然后不得不閉上眼做了幾次深呼吸,好讓沸騰的血液稍微冷卻下來,然后他想起了或許可以這樣做。
"無瑕?無瑕?"他輕拍她的臉頰,輕晃她的肩膀,試圖將她喚醒。
"唔……公子……公子……"她模糊地叫了幾聲,隨即又沉沉睡去。
文雍熙啞然失笑,他甚至還沒來的及跟她介紹自己,讓她對自己有個起碼的認識,兩杯酒就把今晚的一切都搞砸了。
她的嘴角有著幸福的淡笑,肩膀挪了挪,小臉蛋向他置于頰邊的手掌靠去。
他再度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費盡精神地跟自己的欲望拔河,最后理智險勝了。
他嘆氣,抓了一個枕頭來代替自己的手。
"下次,我發(fā)誓,絕對不會讓妳再碰一滴酒。"
*****
薛文是被一連串的尖叫聲引進小樓的,當(dāng)他一腳踩進薛無瑕房間時,看見紅絹緊閉雙眼,皺著鼻子,捂著耳朵,顯然還沒有從這場驚嚇中恢復(fù)過來;而此時的薛無瑕,已由尖叫轉(zhuǎn)為埋頭哭泣,她還沒有下床,桌上的東西則已經(jīng)被清埋干凈了。
紅絹睜開眼看見他,像看見救命恩人一樣地松了一口氣。
"好了,你總算趕來了。"她的聲音說不出的疲憊。"我就把她交給你了。"
不等薛文回答,她一溜煙地逃出房間。
他靜靜地看著她,遲疑了半晌,終于走近她。
"怎么樣?你們昨晚……"
他不太自然的語氣遭到薛無瑕打斷。"我、我什么都忘記了……"她抬起頭。一臉的沮喪與茫然,然后又繼續(xù)哭泣。
他愣住了,隨即感覺怒氣沸騰,他覺得自己很像一只被玩弄之后立刻被拋棄的寵物,而且那樣的感覺是如此強烈。他既生氣又無可奈何,他的手幾乎要粗暴地向前搖晃她的肩膀,若能不能搖醒她,幫她找回些許昨晚的記憶;但是伸出的手最后變成溫柔地落在她隨著抽泣而聳動的肩膀上。
他不該對著極度懊悔的她生氣,畢竟這件事情說起來他也有錯。于是他放緩了語氣,表情也軟化了下來。
"忘記了……就忘記了嘛!沒有關(guān)系的……"有些事情也許忘記了反而會比較好。
她抬起頭,轉(zhuǎn)過臉來,不可思議地望著他,然后她大聲地指責(zé)他。
"你怎么可以說這種話?你知道我多么渴望跟你們公子見面,多么重視這次的見面,我希望能發(fā)生一點什么,一點什么,什么那好,可是我居然連他的名字都沒有問就睡著了,你怎么可以說這么嚴重的事情是沒有關(guān)系的,你根本一點也不了解我的心情……"
她憤怒的眼神忽然讓他烏煙瘴氣的心情輕松了不少,原來她真的渴望發(fā)生一點什么,而不是酒精作祟,原來她也因為忘記問自己的名字而懊悔,他笑了,因為莫名的欣喜而笑了。
"你、你居然還笑得出來,你到底──"
未完的話消失在他的胸前,他忽然將她的頭深深地壓入自己懷中。
"好了好了,我都了解……"他用勸哄的聲音道,并且用手輕輕地拍撫她的背。
這果然成功地止住她的淚水,不過她接下來的話卻今他差點跌倒在地。
"你的味道聞起來怎么跟你們家公子那么像啊?"她說著,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因為昨晚酒醉昏了頭,雙手還刻意地摟了他一下。"真的耶,連抱起來的感覺都一模一樣……"
妳昨晚根本就喝醉了,哪來的什么感覺?他沒好氣地想。隨即有了一股沖動,不如趁現(xiàn)在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吧!
"事實上是這樣的,我──"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后面想說的話卻隨著她仰起小臉的凝視逐漸消失。
"那個……我……"
"我知道!"她替他把話說完。"因為你們是主仆嘛!"
他蹙眉,這句話可真令人絕倒。
"我還有機會再見到他嗎?"她美麗的眼睛掠過一絲害怕,長時間的等待與準(zhǔn)備,居然就讓兩杯酒給毀了,教她怎么想就怎么不甘愿。
薛文遲疑著,不置可否。
事實上,他覺得這一切都該結(jié)束了,他把自己跟薛無瑕都弄得很疲倦。
*****
"你聽見了嗎?"紅絹一邊問著正在整理花園的薛文,一邊把頭轉(zhuǎn)向在不遠處的樹下蕩秋千的薛無瑕。
"聽見什么?"他懶懶地問。如果他是指她嗑瓜子的清脆聲響以及瓜子殼落在土上的細微聲音,那么他是聽見了,而且說實在的,他已忍耐了許久,但他相信紅絹指的應(yīng)該不是這個。
"小姐的嘆息聲啊,你沒聽見嗎?"
他停止手上的工作,同時示意紅絹暫停把瓜子送入嘴中,果然,薛無瑕一聲悠悠的嘆息傳來,他點點頭。"聽見了……"
他必須為她的多愁善感,以及與日俱增的嘆息負起全部的責(zé)任,這些日子以來他沒有一日不在思索如何幫自己,也幫薛無瑕自這場折磨中解放出來。但是他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一個比較完善辦法,若他不是男人,他幾乎也要跟薛無瑕一樣整日愁眉苦臉,哀聲嘆氣了。
"那你還能在這邊種花種得這么高興,喂,你到底是不是她的朋友啊?"紅絹有點義憤填膺,她打抱不平地拍一顆瓜子又送入嘴中。
"我……"他在心里嘆了一口氣,把一株在苗深深地埋進土里。
天可明鑒,他真的快要想破頭了,就是還沒有想出一個皆大歡喜的辦法,把薛文和文雍熙順利地畫上等號。好吧!他承認,他是懦弱的,不敢面對現(xiàn)實的,因為他的確不敢堂而皇之地走到薛無瑕面前,然后酷酷地告訴她:"嘿,我就是公子,公子就是我。"他相信任何一個正常的女人都無法接受一個整天在她面前撒謊的男人。
唉……想到這里,他終于忍不住地嘆了一口氣。
紅絹猛地停止了將瓜子送進口中的動作,她扭頭看了看樹下的薛無瑕,再轉(zhuǎn)頭
看了看蹲在花園里的薛文,一時之間很難確定這聲嘆息到底是來自她還是他。
疑惑間,童善那令人厭惡的諂媚聲從另一頭遠遠地傳來。
"表妹,無瑕表妹,是我,我又來看妳了。"
紅絹反感地皺起眉。
"這家伙,每天都來報到他到底煩不煩啊?他難道看不見小姐臉上明顯地寫著『滾開』這兩個字嗎?"
薛文抬眼,果然看見童善帶著一臉虛偽的笑容,像個陀螺似地繞著薛無瑕的秋千轉(zhuǎn)。他果然對薛無瑕寫滿不耐的臉視而不見,死皮涎臉地準(zhǔn)備伸手幫她推秋千。
最后薛無瑕干脆站了起來,長袖一甩,徑自回小樓去了,留下一臉錯愕又有點悻悻然的童善。
"我看啊,你干脆想個辦法讓你們公子來把小姐娶回去好了,再這樣下去,我擔(dān)心小姐會因為過度憂郁頭腦不清,迷糊間就答應(yīng)了表少爺?shù)那笥H。"
"求親?"他胸口一震,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握住其中一株雜草。
"是啊,你以為童善少爺這幾天這么殷勤地來薛府走動是為了什么?就是為了向小姐求親啊!"
"老爺他……他答應(yīng)了嗎?"他惶恐地問,同時狠狠地將手中的草拔起,隨即又去握住另外一株。
"唉,你也知道,老爺除了古董字畫,其它的事你跟他說他只會一直揮手,表少爺跟他說了幾次,他只叫他不要去煩他,婚姻的事他要由著小姐,所以表少爺這才像只蒼蠅一樣地整天跑到薛家來黏著小姐。"
"哦……"雖然面無表情,但他的心里著真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可是我還是很擔(dān)心,小姐這幾天心情不好,精神也有點恍惚,我真怕他在表少爺?shù)钠谵Z炸下胡里胡涂地答應(yīng)了這門親事。不行!我得跟進去看看,隨時盯著小姐,阻止她說出讓自已后悔莫及的話來,薛文……"她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氣,然后以極度不可思議的語氣驚嘆道:"你在做什么啊?你怎么把雜草一排一排地種的這么整齊,然后把好不容易開花的牡丹統(tǒng)統(tǒng)拔掉啊?"
"啊?"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杰作,很顯然的也被自己的行為嚇了一大跳。
"看來你的癥狀跟小姐一樣嚴重。"她以充滿同情的口吻道:"我們這個花園啊,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恢復(fù)昔日的風(fēng)采了……"
*****
推薦悶悶不樂的薛無瑕到城里走走當(dāng)然不是文雍熙主要的目的,最主要的目的是,他已經(jīng)厭倦了扮演一個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每天拔那些該死的草、種那些天殺的花的長工,這快把他高昂的斗志消磨殆盡了!甚至有時候他還會忘記他混入薛家的真正目的,然后專心一意地研究起究竟要如何才能讓那些花苗開出漂亮的花朵,這真是相當(dāng)?shù)囊皇菃?
他決定就是今天,他要回城里的家,脫去這一身粗俗的長工制服,換上他高尚典雅的公子服飾,翩翩瀟灑,瀟灑翩翩地出現(xiàn)在薛無瑕面前。當(dāng)然,在這之前,他得做好萬全的準(zhǔn)備,什么準(zhǔn)備呢?就是認錯的準(zhǔn)備。不管她有多么的生氣,他只管低頭一直道歉就是了,女人都吃這一套的,薛無瑕應(yīng)該也不會例外。
城里熙熙攘攘的熱鬧人群果然讓薛無瑕若有所失的心情好了許多,反倒是薛文,一開始興致勃勃提議出來走走的人,現(xiàn)在卻愁眉不展,一下子皺眉,一下子低頭沉思,表情很豐富,卻絕對沒有一種是愉快的。
她叫了他好幾聲沒有回應(yīng),于是轉(zhuǎn)頭問著東張西望的紅絹。
"你看薛文是怎么啦?一臉好像很苦惱的樣子。"
經(jīng)薛無瑕這么一提醒,紅絹才開始注意起薛文的表情,此刻他正用拳頭抵著自已的額頭,舌頭不時還發(fā)出煩躁的嘖嘖聲。
"應(yīng)該不能說是苦惱吧……"一個長工哪會有什么煩惱的事?她覺得應(yīng)該要這樣解釋他的行為。"我覺得他應(yīng)該是害羞,妳知道,沒見過世面的人忽然看到這么熱鬧的場面,通常會有些不知所措,薛文現(xiàn)在的情況就是這樣。"
薛無瑕點點頭,頗為贊同這樣的論點。
"好吧!就是這樣了。"完全沒有聽到她們在談?wù)撌裁吹难ξ模鋈惶痤^,下定決心似地看著薛無瑕。
"干什么啊?"她被他臉上的凝重表情嚇住了。
"妳在這兒乖乖等我,千萬不要走開,我一下子就回來。"他的家就在附近,他回去換個衣服,然后把薛無瑕帶進這里最大的一家酒樓,好好地跟她解釋清楚。對!就是這樣。
兩人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過了一會兒,紅絹才想起什么地對著他喊.
"喂!城里可不能隨便大小便喔!"
"妳不覺得……薛文的神情透露著古怪嗎?"薛無瑕納悶地問。
"是很古怪啊!可能是緊張過度吧……"
這樣的疑惑沒有能盤據(jù)她們的心頭多久,因為紅絹的眼光立刻被遠遠朝她們走來的胭脂販子吸引;而薛無瑕,則趁著她挑選胭脂時,發(fā)現(xiàn)人群正在朝敲鑼的聲音處聚集,很自然地,她的腳步也跟隨而去。
這可是她最喜歡的武術(shù)表演,她得賣力地擠到最前面去。
"來來來,等一下要表演的是『隔空點穴』,為了證明我們這場表演決不是作假,我們征求現(xiàn)場的一位觀眾朋友加入,有沒有人?有沒有人?啊,對了,很高興妳的參與,謝謝妳,這位小姐請。"
薛無瑕左右張望,一臉懷疑,她嗎?她并沒有舉手也沒有表現(xiàn)出興致勃勃的樣子啊?至少旁邊這個人的表情就比她躍躍欲試許多。
被拉著進了場中央,三個大男人分左、右、后把她包圍住,前面的那人還在向群眾解說他現(xiàn)在要表演的這個項目,好像是什么神奇的點穴功夫,只要他食指輕輕一點,就能立時讓人渾身無力然后暈倒什么的,眾人聽得津津有味,她也是,她對這種神奇的功夫向來有著高昂的興趣,于是她充滿期待地看著前面那人對著她伸出兩指,運氣再運氣之后,手指一比,凌厲地朝自己而來。
她感到背部一陣劇烈的疼痛,正覺得奇怪并攏的兩指明明從前而來,疼痛的部位怎么會是來自背后時,眼前突然一黑,她暈了過去。
另一邊的紅絹,剛剛捧著許多『戰(zhàn)利品』的滿足心情已經(jīng)完全被焦急給取代了。不見了!又不見了!也不過是轉(zhuǎn)頭跟小販買了幾盒胭脂,順便討價還價了一下下,她的薛無瑕小姐就又不見了!老天!就不能有一次外出是順利平安完全沒有意外地回到家的嗎?
當(dāng)她匆匆忙忙地趕往小姐可能駐足停留的地點──江湖賣藝者的表演場地時,逐漸散去的人群正帶著不解與些許被耍弄得憤怒指指點點。
"什么『隔空點穴術(shù)』,不就是把一個人給弄昏嗎?我看八成是騙人的,哪有人把人弄昏之后就急忙收攤的,幸好我還沒給錢。"
"說的也是,這可是我打三歲開始坐在我老爹膀子上看表演以來最莫名其妙的一次了,人昏了就收攤,連錢也不收,真是奇怪。"
"可能他們還沒練好吧!我說那個姑娘絕對是跟他們串通的,本來要假裝暈倒,結(jié)果真的暈倒了,他們叫不醒她,就倉皇的把她抬走了,所以說什么驚奇的表演,那都是騙人的!"
紅絹無心聽他們的評論,她現(xiàn)在最關(guān)心的是小姐的下落,如果連這種最能吸引小姐的場合都找不著的話,那她就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六神無主間,一道亮眼的身影踩著優(yōu)雅的腳步朝她而來,她眨了眨眼,這不是薛文嗎?她看見救星般地跑向他。
"薛文──咦?你從那兒弄來這套衣服?"她拉著他的衣服左右打量,是最等的布料耶!穿在他身上還滿像那么一回事的。
文雍熙收起臉上若有似無的淺笑,他剛剛一路走來已讓不少姑娘羞紅了臉讓他多少重拾了往日的自信,他的確還是一位風(fēng)度翩翩,英俊又瀟灑的貴公子正想保持這種心情出現(xiàn)在薛無瑕面前峙,紅絹的一番話猶如一盆冷水當(dāng)頭淋下
"我不是薛文。"他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句話。
"哎呀!薛文,你別鬧了,現(xiàn)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啊……"她幾乎快哭了。
"我鬧?"她沒看見他是多么正經(jīng)八百的嗎?正想問她薛無瑕在哪里時,紅絹接下來的話讓他當(dāng)場駭住了。
"小姐不見了!我剛才明明還在她身邊,轉(zhuǎn)頭買個胭脂她就──就……"她瞪著半空,完全忘記接下來要講的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急忙拉住一個跟她一樣目瞪口呆的路人問道:"你看見了嗎?"
"看見了。"路人點點頭。
"他、他是飛上去的沒錯吧?"她小心翼翼地求證。
"是啊,好厲害的輕功,一下子就到屋頂了。"
"你剛剛說……那是輕功?"
路人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似乎認為她的這個問題問得也太傻太奇怪了,白癡都看得出來那是輕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