虜?shù)?第三章 作者:喬南儀 |
初夏時分,臺北的高溫一直持續(xù)著,酷熱的陽光穿透玻璃帷幕和窗簾灑進(jìn)辦公室內(nèi),連中央空調(diào)系統(tǒng)的涼風(fēng)也無法抵御那股逼人的熱氣。然而褚拓卻歡迎這樣的熾熱,因為那讓他更真實的感覺到自己已經(jīng)回到臺灣,回到這個他生長的地方、責(zé)任的所在地。 他注視著遠(yuǎn)方的摩天大樓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 若不是注定他命不該絕,或許他早在三年前就淹死在海上了。在被推入海里之后,本能的求生意志讓他極力保持清醒,掙扎呼救無異是浪費力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順著潮水的方向游動,并祈禱自己不會在力氣用盡前慘遭滅頂。 他不知道自己在海上飄流了多久,“藍(lán)天使號”上的燈光看來是如此遙遠(yuǎn)而縹緲。他全身的肌肉酸痛,浸濕的衣物和麻痹的身體像鉛塊般沉重,唯一令他咬緊牙關(guān)掙扎求生的原因只有那抹強(qiáng)烈的憤怒——不,他不能死!他要活著,活著回去找席與蝶,報復(fù)她曾經(jīng)想要置他于死地,讓她嘗嘗置身在冰冷黑暗的海水中是什么滋味。 “真難得看到即將重新上任的褚總裁如此優(yōu)閑。” 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半回過頭去,看著褚磊大咧咧地走了進(jìn)來,將自己往那張舒適的真皮沙發(fā)上一拋,一雙長腿蹺上那組造價昂貴的原木茶幾。 “公司里目前還沒有需要我的地方。”褚拓聳聳肩,暫時不打算和任何人談?wù)撓c蝶,或是他打算怎么懲罰她,即使是一向和他無所不談的弟弟。 褚磊大概也看出他的靜默,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用一手輕搓著鼻梁!拔也恢滥銥槭裁捶且@么做不可。依我的了解,席與蝶膽小得連踩死一只蟑螂都不敢,當(dāng)然也不可能會策劃企圖謀殺你! 褚拓面無表情,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愈是輕忽的敵人愈可能給你致命的一擊,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懂?” “當(dāng)然懂,只不過現(xiàn)在我們討論的不是商場,而是個嬌嫩嫩的小姑娘。”褚磊揚起兩道和他一模一樣的劍眉,然后咧嘴一笑!八媸莻漂亮的小東西,不是嗎?我記得小時候她最愛追在你后面跑,老嚷著長大后要當(dāng)你的新娘。不過我不認(rèn)為她會是你身邊周旋的那些女人之一,她太年輕,也不夠世故! “她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他說道,然后微微皺眉,對自己居然記得如此清楚而感到不快。 “就算如此,她仍然只算是個孩子。” 褚拓的嘴角嘲諷地一撇。“這個‘孩子’已經(jīng)狡猾得知道怎么利用手段來要求我放過席為丞,狡猾得足以在我的酒里下藥好迷昏我,進(jìn)而達(dá)到她的目的。而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女惡魔,你居然還認(rèn)為她是無辜的?” “我沒有說她是無辜的,只是要你別那么快下定論。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這一切是有人在背后操縱?席與蝶可能也只是個被利用的棋子罷了,她什么都不知情。” “你和立礎(chǔ)的論調(diào)一模一樣!彼拇矫蚓o,冷峻的目光閃爍。“告訴我,席與蝶究竟給了你們什么好處,讓你們?nèi)绱讼嘈潘臒o辜,極力想為她脫罪?” “我只是提供我的看法給你參考,勸你別在沖動之下做出令你將來后悔的事罷了。”褚磊攤了攤手,斜睨他一眼!拔衣犝f她在你‘死’后病了一段期間,立礎(chǔ)告訴我,有一次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她,簡直瘦得不成人形,蒼白得像鬼一樣。” “那又怎么樣?”他平穩(wěn)的聲音絲毫不泄露半點情緒。 “不怎么樣,只是想或許你會有興趣知道這件事!瘪依诼柭柤绨,有些嘻皮笑臉地接下去道:“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小妞兒還真是個美人兒,如果這么漂亮的女人有副蛇蝎心腸,那我就算死在她的手上也心甘情愿。” 見他依然不為所動,褚磊換了個姿勢,慢條斯理地繼續(xù)說道:“再說,如果你真的相信那一切是席與蝶搞的鬼,那么大可在回到臺灣之后據(jù)狀控告她,將那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送入監(jiān)獄里吃牢飯,這對咱們褚氏集團(tuán)而言輕而易舉,然而你卻沒有這樣做,為什么?” 褚拓瞇起眼睛,嘴角抽緊!澳阍捥嗔,褚磊! 褚磊挑挑眉毛,看著一向內(nèi)斂沉穩(wěn)的大哥將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目光深不可測地直視著前方。依他對大哥的了解,雖說對敵人絕不寬貸,但也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尤其是對席與蝶。即使明知道她“殺”了他,他仍然硬不下去心去對付她,看她被關(guān)進(jìn)監(jiān)牢。 想到這里,褚磊不禁笑咧了嘴。他清了清喉嚨,試探性地開口,“想談?wù)剢幔蟾?” “不想。”簡單的兩個字,一句多余的廢話也沒有。 褚磊識趣地摸摸鼻子,決定還是別再往下問為妙。雖說他壓根兒不認(rèn)為席與蝶會試圖謀害大哥,但那畢竟是個鐵錚錚的事實。問題是,光靠一個席與蝶,能有這么大的能耐嗎?而且還是在褚氏集團(tuán)的豪華游艇上,誰敢如此大膽且肆無忌憚?難道他們不怕會被人發(fā)現(xiàn)嗎? 即使席與蝶不是這個計劃的主謀者,也絕對是共犯之一,褚磊對這個說法倒是沒有多大的疑問。在沒有其他更有力的證據(jù)證明席與蝶的清白之前,她仍然是最大的嫌疑犯,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褚拓。 “你想好怎么對付席與蝶了嗎?”褚磊瞄了他一眼,“依我看,她那天晚上看見你,似乎挺震驚的! “她是該震驚!瘪彝爻冻蹲旖。“看見一個死了三年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任誰都會感到不可思議! “這倒是!瘪依邳c頭同意!斑有,那天和她一同出現(xiàn)的那個男人,我老覺得有點面熟,似乎在哪兒見過。 “我注意到了。”他沉吟了一下。“我聽席振旭提過他有個干兒子,如果我沒料錯的話,那個人應(yīng)該是饒邦睿。” “真是好記性啊,大哥,居然連這個都記得。”褚磊捧場的吹了一聲口哨!拔揖驼f嘛,席振旭老雖老了,但可沒老到看不出來他兒子是個蠢蛋。這個饒邦睿看來比席為丞聰明多了,既然能受到席振旭的器重,想必有他的能耐! 褚拓沒有回答,對于褚磊對饒邦睿的評語沒多大的興趣。此刻,他的腦海中正浮起席與蝶曼妙的身影,似乎可以感覺那甜美的雙唇在他的誘哄下啟開,柔軟的身軀顫抖而溫馴地蜷縮在他懷里……回憶令他全身繃緊。 與蝶,她那么年輕而美好,即使他一再命令自己恨她,依然無法將她逐出腦海。他記得她的眼眸像最溫柔的紫玫瑰般綻放,記得她注視他時怯生生的嬌柔神態(tài)。從她十六歲那年開始,他的目光就離不開她,即使他們兩家的情份早已斷絕,她仍讓他怦然心動。 要承認(rèn)一個小女孩能讓他心神不寧,著實令他感到氣憤和苦惱。只要一接近她,渴望和自我克制便在心里掙扎,令他變得焦躁不安。為此,他不只一次在心里暗罵自己像個缺乏自制力的毛頭小子。他甚至曾經(jīng)暗自猜想過,或許她并不全然恨他,或許她也一樣對兩家的恩怨無能為力,他們之間并非是全無可能的。然而她卻毫不留情地證明他的愚蠢。 憶起了她的無情和殘忍,褚拓的心也硬了起來,拳頭頓時握緊。他回來只是要找到她,親口聽到她要他死的真相,然后便可以定她的罪讓她付出代價。他是這么告訴自己的,然而內(nèi)心深處,他卻知道自己做不到,無論她做過什么,他仍然狠不下心令她受苦,而這個念頭令他困惑又氣憤。 “大哥?” 褚磊的聲音將他拉回神來。他勉力壓回原有的情緒,“什么?” “你打算如何對付席家人?”褚磊問!澳阋呀(jīng)并購了席家的產(chǎn)業(yè),目前僅存的振旭企業(yè)對褚氏集團(tuán)而言根本是微不足道,你只要打個噴嚏就可以把他們的招牌吹到太平洋去,我想也沒有必要為難他們了! “該怎么對付他們,由我決定。”他用一手輕摩著下巴,目光變得若有所思。“我正想請立礎(chǔ)去查饒邦睿的出身背景,包括他被席振旭收養(yǎng)之前的情形! “是嗎?”褚磊頓了一下,詢問地望向他!霸趺矗阌X得他有問題?” “還沒有,我希望不會有,否則我可不會再像三年前一樣對他們客氣!彼恼Z氣柔和,唇畔開始往上彎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目光卻是致命的冷酷!叭绻胰诉打算不自量力和我們?yōu)閿,那我絕不會再手下留情。和讓他們?nèi)冶成现\殺的罪名被關(guān)進(jìn)監(jiān)獄相比,這個做法還算仁慈了,不是嗎?” 席與蝶一直心神不寧。 她看了一眼墻上的鐘,接近晚上十點。今天是席家每個月固定的聚餐日,平常除非有非去不可的應(yīng)酬,否則席家三個孩子都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晚餐的餐桌上,除了和席振旭討論公事之外,也是不想破壞這項由席振旭定下來的“規(guī)矩”。 然而一整個晚上下來,她卻一直心不在焉。那晚和褚拓的相遇對她而言是個不小的震撼,即使已經(jīng)過了四天,她仍然印象鮮明。她一直努力想說服自己那只是個幻影,然而心里總揮不去這些天來的惶惶不安。 “與蝶?”席振旭出聲喚她。。 她回過神來,投給他詢問的一瞥,“什么事,叔叔?” “想什么,我瞧你在發(fā)呆呢!毕裥駵睾偷卣f:“怎么了,是工作上不順利,還是有什么不能解決的事情?說出來叔叔聽聽,也許可以幫你出個主意。” “我沒事,您別擔(dān)心。”席與蝶勉強(qiáng)微笑。“可能是這兩天一直沒睡好,有些累! “我就說陪她跑一趟香港,她就是不肯,硬要把這件事全往自己身上攬。”饒邦睿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一手極其自然地攬上她的肩膀。 她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碰觸,不自在地開口,“你也有你的工作要忙,怎么好麻煩你?” “這樣說豈不是太見外了?”坐在對面的席為丞斜睨了她一眼,有些吊兒郎當(dāng)?shù)氐溃骸胺凑銓磉不是要嫁給邦睿,都是自己人,干么這么客氣?” 瞧她不吭聲,饒邦睿也看出了她的僵硬,主動接下去道:“別這么說,為丞。我們都還年輕,再說與蝶也還沒準(zhǔn)備好將自己交給我呢,談這個似乎太早了。” “與蝶是還年輕,不過你可不小了,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jì)。”席為丞聳聳肩膀,半打趣道:“小心點,邦睿,我這個堂妹這么可愛迷人,想追她的男人不知凡幾,如果她不是我的堂妹,我也會加入和你競爭的行列! “我是很努力啊,可是如果與蝶看不上我,那我也沒辦法!别埌铑kp手一攤,兩個大男人自愿自地笑了起來。 席與蝶微微蹙眉,不喜歡自己被當(dāng)成談?wù)摰脑掝}。 席振旭坐在一旁觀看,也察覺出她對這個話題并不感興趣。 “你們兩個要學(xué)的地方還多著呢,別得意忘形!毕裥襦ㄖ芗叶松蟻淼牟瑁^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聽說最近褚氏集團(tuán)會有一番人事變動,你們知道這回事嗎?” 席與蝶微微一凜,饒邦睿和席為丞則是對看了一眼。 “沒有!别埌铑B氏瘸雎暎斑@個消息哪里來的,干爹?” “前兩天和你黃伯伯閑聊時,他告訴我的。不過這還只是在傳聞的階段,并不一定是真的!毕裥窨戳藘蓚兒子一眼,仍是慢條斯理!拔也皇墙心銈兌⒅沂霞瘓F(tuán),觀察一下人家大企業(yè)怎么運作的嗎?怎么消息這么不靈通?” “褚氏集團(tuán)不是由烏立礎(chǔ)代理總裁許久了嗎?怎么會突然變動?”席為丞疑惑道。 “烏立礎(chǔ)畢竟只是代理總裁罷了,一旦董事會有更合適的人選,那他自然得退位!毕裥癯烈鞯氐溃骸安贿^說真的,他的運作手腕倒和褚拓十分相像,這幾年褚氏集團(tuán)不但沒有走下坡,反而沿著褚拓之前的計劃藍(lán)圖走,將褚氏的觸角往外延伸,在國際間的地位更往上攀。就這一點,我不得不佩服他們的運作方式! 席為丞從鼻子里嗤了一聲,頗不以為然地說:“那又如何?別忘了是那個浪蕩子使盡卑劣的手段,讓我們席家落到現(xiàn)在這步田地。如果不是他并購了我們席氏,褚氏集團(tuán)也不會有今天。” 原以為席振旭會贊同他的看法,但是意外的,席振旭居然笑了,那對精明干練的眼里閃著睿智的光芒。 “褚拓的做法并沒有錯。商場上本來就是公平競爭、適者生存,哪來什么卑不卑鄙的問題?你只不過是在為自己的失敗找藉口罷了! 席振旭微微一笑,目光緩緩地掠過保持緘默的席與蝶,停頓了一下才再度說道:“如果當(dāng)年不是發(fā)生了那件事,讓褚拓的父親從此對我們恨之入骨,或許咱們褚、席兩家還會成為親家,當(dāng)然也就不會有后來這些事了! 席與蝶感覺呼吸一窒,胸口隱隱抽痛。 “對不起,叔叔!彼吐暤馈 “傻孩子,這是你父母和他父母的恩怨,關(guān)你什么事呢?”席振旭搖搖頭,“你爸爸……也就是我大哥交給我的產(chǎn)業(yè)我無法保全,我才該向你說聲對不起。那些原本都是該屬于你的啊!” “或許這樣反而是好事。我們現(xiàn)在和褚氏集團(tuán)毫無瓜葛,過去的一切就算一筆勾銷,那不是很好嗎?”她喃喃的說。 “希望如此!毕裥裼行└锌氐溃骸疤拱渍f,我一直都很欣賞褚拓那小子。他夠冷靜、夠果斷,敢放手一搏的強(qiáng)硬作風(fēng)完全和他父親一模一樣,的確是個有條件縱橫商場的好人才。只可惜他樹敵太多,才會這么年輕就……” 他沒有說完,以一聲嘆息作為結(jié)語。四周一下子沉寂了下來,大廳里沒有人開口打破沉靜。 “這件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你們非得要一再提起嗎?”說話的是席為丞,他猝然起身,憤然地瞪視著眾人,粗聲地開口,“他死了是他活該,誰叫他仗勢欺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都在懷疑是我殺了他,是不是?就算是又怎樣?難不成他還能活著來找我索命嗎?” “別這樣,為丞!别埌铑5统恋穆曇繇懫穑瑤е置畹囊馕!版(zhèn)定點,那件事是個意外,沒有人懷疑你! 席為丞重重的一甩頭,沒有等其他人的反應(yīng),逕自怒氣沖沖的上樓去。大廳里再次沉寂了下來,好一會兒沒有人出聲。 “這孩子還是這么沉不住氣。”席振旭搖頭,微微嘆息。 席與蝶垂下睫毛,無意識地凝視著自己絞在膝上的雙手。這幾年來,席家人一直避免碰觸這個話題,尤其他們都知道在褚拓死亡的前一個晚上,他還態(tài)度強(qiáng)硬地聲明要控告席為丞。 她一直懷疑是為丞下的手,因為他是最有動機(jī)的人,然而今晚為丞激烈的反應(yīng)卻又讓她感到猶疑和不確定。 想到褚拓臨死前還必定認(rèn)定了她是殺他的兇手,她不禁一陣顫抖。即使他已經(jīng)死了,夢魘仍然糾纏著她,令她無處可逃。她突然再也無法靜靜地坐著,只覺得自己必須離開這兒,離開這種沉悶的氣氛,否則她會窒息。 她驀然起身,短促地道:“叔叔,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我送你!别埌铑_B忙起身,卻被她制止。 “不用了,我自己開車回去。” 再朝席振旭點點頭,她轉(zhuǎn)身朝大門口走去,差一點撞上迎面而來的徐姨。然而她沒有停下腳步,匆匆地拉開那扇厚重的木門,幾乎是用跑的穿過庭前偌大的草坪,只祈求沒讓任何人看出她的驚懼和慌亂不安。 如果不是為丞,又會是誰想殺害褚拓?這個疑問在她心里盤旋了三年,一直縈繞不去。如果連褚氏集團(tuán)都查不出事實的真相,她不知道該為為丞的罪證不足而感到釋重負(fù),還是該為褚拓的死而感到悲傷。 然而,這些都不重要了。褚拓已經(jīng)死了,而她將會抱著這個遺憾和自責(zé)過完一生…… 她坐進(jìn)車?yán),將頭靠上方向盤,發(fā)出一聲凄楚而無奈的嘆息。 將車停放在大廈里的停車場,席與蝶只感覺筋疲力竭,全身的肌肉仿佛全向她抗議般酸痛不已。 她勉強(qiáng)打起精神,下車走進(jìn)電梯,看著數(shù)字往上攀升;蛟S真如饒邦睿所說的,她是將自己逼得太緊了,也許她該好好休息一下,完全放松下來,讓自己好好睡一覺。 電梯門開了,席與蝶往自己的住處走去,正要掏鑰匙開門,一個輕微的聲響由幽暗的樓梯間傳來,令她渾身繃緊。她側(cè)過頭去,目光盯緊了樓梯間,然而她瞪了半天,什么也沒有。 是她多慮了嗎?她試圖穩(wěn)住輕微發(fā)顫的手,手上的鑰匙卻和她作對似的插不進(jìn)鑰匙孔。那個聲響再度傳來,這回更清晰了些。恐懼感涌起,她還來不及回過頭去看,驀地一個黑影從身后籠罩而來,一雙大手已經(jīng)強(qiáng)硬地捂上她的嘴巴,迅速地將她推入門里,將大門反手闔上,動作利落得幾乎沒有發(fā)生任何聲音。 悶聲尖叫堵在喉嚨里,席與蝶拼了命的掙扎,黑暗的屋里令她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能清楚地感覺到那個堅實的男性軀體將她緊壓在門板上,從他的胸膛到他的大腿和她緊密相貼。 她極力的想掙開那鋼鐵似的手臂,然而他一手便輕易地壓制住她,另一手則肆無忌憚地繞過她的背往墻壁摸索。 突如其來的燈光令她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來時,眼前那張冷峻緊繃的男性臉龐令她卻欲出口的尖叫頓時全梗在喉嚨。 她的腦袋轟然一響,昏眩感令她天旋地轉(zhuǎn)。她的惡夢終于成真了—— 是褚拓! 她動彈不得,受了催眠似的瞪視著那張雕刻般的臉龐、弧形優(yōu)美的下巴,和挺直的鼻梁下那張漂亮的薄唇。他的頭發(fā)短了,臉頰也瘦削了些,但那對黝黑的眸子仍然冷酷而嚴(yán)厲,灰色的胡碴在他的臉頰和下巴留下陰影。一道銀白色的傷疤由他的左太陽穴斜劃至眉尾,令那張俊美的臉龐更添一股危險和陰沉的氣息。 然而,這張臉孔早已烙印在她心靈深處,即使在她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亡后,仍然不曾有一刻稍稍遺忘。而此刻,他就在她眼前,她可以感覺到他強(qiáng)壯的身軀所散發(fā)的熱力,感覺他溫?zé)岬暮粑钦鎸嵉模皇腔糜X,不是鬼魂,而是個活生生的軀體。 “好久不見了,席大小姐。”他沉沉地出聲,冰冷的語氣足以使人為之凍結(jié)。 她覺得身體忽冷忽熱,呼吸急促,心跳猛烈得幾乎跳出胸口。這個冷漠、強(qiáng)硬、眼神充滿憤恨的男人不是她所認(rèn)識的褚拓,即使曾經(jīng)他們之間再劍拔弩張,他也不曾用如此冰冷的眼神看她。她的眼眸一定泄露出她的懼怕和驚惶,因為他的嘴角嘲諷的上揚,表情充滿仇恨的諷刺。 “不可能,不可能是你!”她喃喃低語,“你死了,我明明看見你被推下海里,我明明看見你死了的! “看來我命不該絕,很遺憾并沒有如你所愿!瘪彝鼐`開一個毫無喜色的笑容,雙手鉗握得更緊,眼神再次被冰冷所取代。“允許我恭喜你,這三年來,你的把戲顯然沒有被揭穿,所以你依然逍遙法外。告訴我,這樁完美的殺人的計劃一定令你們很得意吧?連我都不得不承認(rèn)它的確安排得天衣無縫! 席與蝶瞪視著他。老天,她多想不顧一切地投入他懷里,告訴他她有多高興他仍然活著,而且毫發(fā)無傷。但是她不敢,她甚至可以想像得到他會嫌惡地推開她,無情的指控她是殺人兇手。 “那不是我安排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你。”她嗓音粗嘎地擠出一句,抬眼注視他。他的眼睛瞇起,黑色的眸子像冰塊一般寒冷,令她的心直往下沉。如果他打從心里認(rèn)定是她殺了他,那他根本不可能相信她的無辜。 “當(dāng)然,席大小姐殺人何需親自動手,找?guī)讉見錢眼開的殺手省事多了,你說是嗎?”褚拓的語氣柔和,笑容猙獰!昂鼙,除了你之外,我找不出第二個有理由殺我的人。你親口告訴過我,為了免除席為丞的牢獄之災(zāi),你會不擇手段。根據(jù)我對你的了解,我相信你會為了挽救你的堂哥而不惜殺人。” “不是這樣的,褚拓!彼鼻械卣f,因為他顯然認(rèn)定了兇手是她,可是,他為什么會認(rèn)為她是這么殘忍的人?“到底要怎么說你才肯相信我?我從來不曾想到要殺了你,我發(fā)誓! “不是你還會有誰?我喝的酒被下了藥,你敢說你毫不知情?” “我真的不知道,我喝的那杯酒也同樣被下了藥……啊!”她驚叫一聲,因為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并反轉(zhuǎn),疼得她幾乎滾出眼淚。 “夠了,老天,別對我說謊!”他粗魯?shù)卣f,咬牙切齒地瞪著她!叭绻悴恢椋瑸槭裁磿敲礈惽?如果不是你做賊心虛,那天在和風(fēng)集團(tuán)的晚宴中看到我,你不會如此震驚。” “那你要我怎么辦?我以為你死了!毕c蝶低喊著,竭力逼回盈眶的淚水,嘶聲地道:“我昏倒了,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醒來后第二天,他們告訴我找到了你的尸體,連褚氏集團(tuán)也對外宣稱你辭去職位,你要我怎么想?” “他們?”褚拓放開她,雙眼瞇起,“誰?” “為丞和饒邦睿。”她的手重獲自由,也一面揉著它們,一面怒視著他,沙啞地說:“他們知道我去找你談判,怕我應(yīng)付不了……你,所以到甲板上來找我。他們沒有看見那些攻擊你的人,只看見我昏倒在地上! 他沒有說話,一言不發(fā)地半轉(zhuǎn)過身去。 她凝視著他的冷峻的側(cè)臉,他的嘴唇緊抿,黑眸仍然注滿冷酷。她感覺他變得更可怕了,似乎離得她更加遙遠(yuǎn)。以前,無論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多僵,她也不曾見過他發(fā)怒的樣子。 席與蝶伸舌潤濕干澀的嘴唇,感覺心狂跳著。 “褚拓……”不論她想說什么,那些話都消失在他凌厲的眼神下。他回過頭來看她,神情變得冷硬。 “我不相信你。”他簡單地說,冷冷地盯著她看!澳阏f謊的本領(lǐng)顯然大有進(jìn)步,但是很抱歉,我不會再上第二次當(dāng)! “我沒有騙你,你要我說幾次才肯相信?”她近乎絕望地喊,手指扯住他的衣袖,“有人要殺你——” “就是你!”他譏誚地打斷她。 她咬住下唇,表情因挫敗而沮喪。但她不能放棄,她必須讓他相信她,當(dāng)她以為他已經(jīng)死時,她一度以為自己也會死去!盀槭裁茨惴堑靡獙⑽蚁氲眠@么卑鄙和惡劣?在你心目中,難道我就這么不值得信任嗎?” “我的父親也曾經(jīng)信任過你的父親,結(jié)果呢?”褚拓的眼神似冰,語氣粗嘎而生硬!八簧凶钚湃、像兄弟般對待的男人卻背叛了他,帶著他如花似玉的老婆跑了!告訴我,你叫我如何能信任你?” 席與蝶閉了閉眼睛,這個殘酷的提醒無疑在她心口投下一顆炸彈。她注視著他嚴(yán)厲的臉、懾人的黑眸和他肩膀繃緊的肌肉。他依然面無表情,但看著她的眼神卻流露出更多的恨意,好像她是個令人極端厭惡的東西。 然而她無法辯解,無法找出任何理由來反駁這項指控。 “褚拓……”她低喃,伸出手去碰他的肩,試著再度開口,然而他卻毫不領(lǐng)情地甩掉她的手,令她的心頓時跌落谷底。 “你的父親為了和好友的老婆遠(yuǎn)走高飛,連他的結(jié)發(fā)妻子和年幼的女兒都能拋棄,這種人和畜生有什么兩樣?”他語氣嘲弄,目光炯炯地盯著她!叭绻业母赣H有教會我什么的話,那就是——絕對別相信席家人,不論是你的父親席振東,還是你!” 他知道這句話成功的打擊到她了,因為她明顯地瑟縮了一下,臉色蒼白,清澈的眸里淚光盈然。 “你已經(jīng)如你父親所愿并購了席氏,席家可以算是一無所有了,你還想怎么樣?”她軟弱地低語。 “我想怎么樣?”這句粗暴的話是用殘酷的語氣說出的。褚拓猛地近身攫住她的手,目光如火炬般似乎要燒進(jìn)她的眼里去,從牙縫里迸出一句,“我要你,要你付出代價!你們席家欠我的,我會從你身上加倍討還! 他的吻落下,野蠻地封住她的唇。這是個充滿怒意和霸氣的吻,粗暴且毫無溫柔可言。她驚喘一聲,用雙手推他的胸膛,但他無視于她的推拒,強(qiáng)迫地撬開她的唇,恣意飽嘗她的甜美。 席與蝶徒勞無功的掙扎著,感覺他的手臂穿過她單薄的衣衫環(huán)住她的腰身,充滿饑渴及需要,給予刺激并索求回應(yīng)。她逸出一個細(xì)細(xì)的聲響,仍不停的顫抖,但貼著他的身軀已不復(fù)僵硬,他的力量拘住了她,令她感覺腦中隆隆作響,幾乎無法思考。 然后他毫無預(yù)警地推開她,一如他先前開始的那般突然。她踉蹌了一下,全靠他眼明手快地抓住她才沒有跌到地上去。她怔怔地瞪視著他,看著那張俊美的男性臉龐繃得緊緊的,他們的目光在幽暗的燈光下交會。 褚拓低咒了一聲,不發(fā)一言地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 她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低沉中帶著一絲苦澀,“希望你滿意了,褚先生! 他在手觸到門把前停了下來,繃緊下顎。他半側(cè)過頭,那對眸子掃過她,深不可測。 “如果你以為這就能滿足得了我,那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彼芭氐溃涞穆曇艚z毫不帶一絲暖意。“等著吧!席與蝶,一等我得到足夠的證據(jù),我會要你付出代價。你最好別惹毛我,否則我會讓你們席家跌得比三年前更慘,聽清楚了嗎?” 門被猛力地闔上了,四周恢復(fù)了一片靜寂。 好一會兒之后,席與蝶才慢慢地走到沙發(fā)前坐了下來,感覺自己仍然輕輕顫抖。褚拓回來了,他仍然活著,她不知道是該高興于他的毫發(fā)無傷,或是該恐懼于他的威脅。盡管時間又過了三年,他們之間的對立關(guān)系仍然沒有絲毫的化解,反而更加深刻。 然而明知道他是在報復(fù),他卻仍能激起她身軀背叛的反應(yīng),讓她屈服在他的懷里。她不想要這樣,不想承認(rèn)他在她心里一直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但卻又無法否認(rèn)。她要怎么反抗他?要怎么改變這一切?她用手蒙住眼睛,從未有一刻感到如此疲累。 她已無法再逃離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