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幽怨凄美的笛聲悠悠地在別館里傳開,如泣如訴的笛音令聞者心頭不禁泛起一股惆悵。
那難言的音律韻味,低回耳際,不難感受出吹笛人心中無限的凄思,仿佛濃烈的思緒中又夾帶著一股無奈的欷□。
月無缺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在床上躺了許多時日,她正想離開房間出去走走,疏松一下筋骨。才跨出房門口,便立刻被這笛音給吸引,并且下意識地隨著笛音而去,直到穿過幾道回廊,才在一座假山流泉旁的小亭里,發現了笛音的主人。
是“行云”!
一見是他,月無缺不多想便轉頭就走,正當她打算離開時,慕容□卻已眼尖地發現她。
“世上難遇知音人,無月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走?”慕容□擱下了笛,朗聲喚道。
既被發現了,?免失禮,月無缺只得停下腳步,回頭走向小亭!啊性乒印媸呛醚排d,更沒想到公子吹得一手好笛。”
“足以自娛罷了!
“如果沒事,恕無月先行告退!
“等等!蹦饺荨趵∷恢挥癖!昂伪匾灰姷轿揖图敝撸俊
她越是冷漠地拒人于千里,他便越想撕掉她這層保護色!
憑他聰穎的腦袋,他相信自己的判斷無誤,這名冷若冰霜的女人之所以如此冷漠,絕對和她的心結有關。
究竟是發生了什?事令她蜷縮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實在很好奇!她謎樣般的氣質引起人深究的欲望。
“放手。”月無缺蹙著眉,冷聲道。
這男人?何老是喜歡對她動手動腳?
“何必刻意躲著我?”
“我沒有!
“沒有?”他俊眉一挑,蔑笑道。
她那迫不及待想逃離他的模樣,令他深覺有趣。
“你究竟想怎么樣?”她朝他吼道,一向自恃的冷靜再次被他擊潰。
見她點燃怒火,慕容□笑道:“生氣了?”
月無缺瞪著他依然扯住她的手!澳憔烤狗挪环攀郑俊
慕容□依言放開了對她的鉗制,俊眉閃過一道極富興味的流光!澳闩挛遥俊
聞言,月無缺心里狠狠一震,抿緊唇沒有答話。
但她心里卻清楚地發現,是的,她怕他!
她怕他身上那股自信的魅力,她怕他身上不時散發出的挑達魅惑,她害怕接近他,害怕他一切掠奪的舉動!
不知?什?,他的出現總是令她心悸,她告訴自己,她該逃開他!
“被我猜中了?”慕容□臉上依然掛著他那既高效又略帶邪肆的微笑。
“胡言亂語!”她斥道。
“你這輩子還沒有喜歡過人吧?”慕容□繼續逗弄她。
“關你什?事!”
“因為你老是容易臉紅!”
月無缺立刻像被踩著了痛處。“又關你什?事!”
“嘖嘖!”慕容□搖頭蔑笑道!笆?都不關我的事,看來你倒忘了你的命可是我救的!
受不了他一再地討人情,月無缺索性冷著一張臉,堅決地嚷道:“我這條命,你要就拿回去!不要再提醒我,我欠了你什?!”
這回輪到慕容□愣住了,他被她臉上那股濃濃的哀傷與夾雜的忿怒神色給怔愣!
她究竟發生過什?事?他越來越好奇了!
趁他發愣的同時,月無缺退出一步,冷凜地朝他正色道:“不要再告訴我我欠你什?,若是要我還,只管直接開口跟我!”
她不想欠他,因為她對于還債已經累了!
她永遠忘不了,師父的養育之恩,最后竟成了一句──?了報仇,犧牲一個徒兒算什??
十幾年來的恩情,她視師父?母,沒想到最后才明白,除了是師父的復仇棋子外,她什?都不是!
愛、恨……包袱太大,她已無力承受!
她面色哀凄地大吼道:“我不想欠了!”
她宣泄的情緒令他看出了一些端倪,他微蹙著居丘,試探性地問道:“你?什?那么害怕承擔?”他一步一步緩緩地朝她而進!斑@人世間的種種情仇對你而言,?何會成了如此沈重的包袱?”
“別過來……”他每進一步,她便退一步。
“告訴我……”他磁性的嗓音魅惑得令人心悸!澳憔烤拱l生過什?事?”
月無缺下意識轉頭想逃,但慕容□已先一步閃身至她的面前,阻了她的去路,尚未得到答案,他怎能輕易讓她逃脫?
“走開!讓我走!”她驚慌失措地喊道。
慕容□對她的抗議根本置若罔聞,逕自道:“你究竟在害怕什??”他看得出來,她的心里負擔了太多情緒,而他要知道?什?。
月無缺倏地臉色發白,發狂地朝他大吼:“你以?你是誰?
誰準你胡亂猜測的?”
慕容□只逕自繼續道:“所以你心碎了?倦了?最后也不想留在這世間?”
看她臉色越來越蒼白,慕容□在心中更加確定了他的猜測。
他不禁想,一個受過傷的女人要再次打開心結會有多困難?他突然好想看看她瘋狂愛上某人的時候會是什?樣子?
面對他一層又一層的剖析,月無缺只覺自己就像是個透明人般呈現在他的眼前,被人看透的難堪令她又慌又亂,一張小臉蒼白。
她撕心吼道:“夠了!夠了!”
不理會她的抗議,慕容□仍繼續道:“你當真看開了這紅塵俗世的恩怨情仇?你確定自己不會再愛人?不會再相信人?
不會……無缺!”
月無缺受不了他一再的刺激,最后竟在他面前軟倒,昏了過去。
???“傷不是好了嗎?怎么突然間又昏了過去?”鎮南王蹙著濃眉,望著床上一臉蒼白的月無缺。
慕容□把過脈后,將她的手臂放回棉被下。“外傷易治,心病難醫,她可能突然想到什?往事,一時氣血攻心才昏了過去,我開幾帖藥讓她服下,休息個兩天就沒事了!
慕容□只字未提關于他對她的逼問、猜測。
“說的是,從那高崖上落下,一定把她嚇壞了!辨偰贤醯目跉鉂M是不舍。
“爹,姐姐會不會死?”趙彤一張可愛的小臉凝著濃濃的擔憂。
鎮南王疼憐地將女兒抱起,柔聲道:“不會,姐姐只是睡著了!
“可是娘也睡著了,娘就不會再醒……”
“那不一樣……”鎮南王一時之間真不知該對女兒如何解釋這人世間生離死別的無常。
“好彤兒,聽叔叔說!蹦饺荨醣н^趙彤,將她放在自己腿上!巴蹂巧咸焱プ錾裣闪,而這位姐姐……”慕容□眼光落在月無缺美麗的臉上,笑道!袄咸鞝斦f她要代替王妃陪伴在彤兒身邊,所以不讓她上天庭!
“是嗎?”彤兒臉上寫著半信半疑。
“放心,姐姐不會上天庭的!
“那等姐姐醒了之后,爹可不可以迎姐姐做王妃?”趙彤此語一出,慕容□和鎮南王雙雙一愣。
不知?什?,一聽到她可能成為王妃這樣的話,他的心底竟泛過一絲從未有過的異樣情緒。
“彤兒……”慕容□很快地回復原有的神色,對著趙彤笑道:“彤兒要姐姐做王妃?”
“嗯!”趙彤大力地點點頭。
“那就等姐姐醒來,彤兒自己問她吧!
“太好了!”趙彤跳下慕容□的膝,奔至鎮南王身邊,耍賴道:“爹,好不好,好不好嘛……”
“彤兒,別胡鬧。”
“人家沒有胡鬧,人家只是要娘……”說著、說著,趙彤豆大的淚珠又開始滴了下來。
一見女兒又哭了,鎮南王趕緊妥協哄道:“好了、好了,別哭了……”
“哇……”趙彤哭勢更大,一轉眼便奔出了房間。
“彤兒……”鎮南王立刻跟了出去。
???“師父,無缺跌破皮了……”
“還不趕快自己去擦藥,動不動就哭,以后怎么替我辦事?”
“師父,無缺發了高燒……”
“無缺、無缺,師父在這里,別怕……”
尚未清醒的月無缺正作著噩夢,在離恨谷的兒時回憶斷斷續續涌上心頭,師父那張冷漠的臉偶爾也是會有笑容的,雖然很多時候對她們十分嚴厲,但有時候卻又溫柔得像個慈母。
突然,她感到有人正摸著她的額頭。
這感覺……“師父!”她喚,一睜開眼,卻對上慕容□那張俊臉。
“師父?”慕容□眉頭微蹙問道。
月無缺驚地坐起,慌道:“我?什?在床上?你又?什?在這里?”
“你昏過去了!
驀然,昏厥前的回憶全數涌回腦海里,月無缺一臉戒備地瞪著他。“你究竟想怎么樣?”
她不懂,真的不懂,這男人?何老是針對她,他究竟想怎么樣?
其實,連慕容□自己也不知道這問題的答案,但他就是無法不管她。
難得的,他收起咄咄逼人的氣勢,對她笑道:“什?都別想了,你的身子還很虛,再睡一下。”
他將她壓回床上,甚至替她蓋好棉被,前所未見的體貼溫柔,令月無缺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她安穩地躺在床上,眼瞳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為她張羅一切,一股奇異的情緒不知不覺在胸臆間蔓延開來,令她那顆遭逢劇變的心窩緩緩地漾起一股無法言喻的暖潮。
月無缺忽然意識到自己跳飛的思緒,趕緊收斂心思,命令自己不得對眼前的男人有一絲絲的好感,就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也不行!
盡管不準對他有好感,可她心里也明白救命之恩卻是無法否認,她的心真的好亂……???
除了氣血虛外,月無缺的傷勢可以說是完全好了。
她坐在花菱鏡前呆呆地由鏡中審視自己的面容,實在無法想象這世上曾有另一名女子與她的相貌如此相似。
思緒正胡亂地飛馳著,“行云”那張臉倏地又跳到她的面前。
她不禁猜測起他的真實身份,他那一身狂霸不羈的氣息與貴氣,想必也是出身官宦之家,尤其又與鎮南王爺?友,身份理應更加不凡。
像這樣出色的男子,他成家了沒?
月無缺沒有發現她的思緒不知不覺直繞著“行云”打轉,好奇著他的一切,下意識想知道更多關于他的事。
“無月。”
一道男音喚回她飄游的神智。
她猛回頭,見是鎮南王,便趕緊起身恭敬地請安。“民女見過鎮南王。”
聞言,鎮南王皺緊兩道濃眉!盁o月,在這深山林間,就別再口口聲聲喊我鎮南王了,那多不自在。”
“可是……”
“別可是了,若真有心,就喊我一聲守敬兄吧!
月無缺知道再推辭下去,就要傷和氣,于是依一言喚道:“守敬兄!
“嗯。”鎮南王滿意地揚起一抹笑。
“坐吧,守敬兄!闭泻翩偰贤踝潞,便替他斟了杯香茗。
“無月,今兒個身子覺得如何?”
“還好,都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鎮南王應了一句后,眉頭卻皺得死緊,好似有心事般。
“守敬兄有心事?”
“嗯,”鎮南王嘆了口氣!安徊m無月姑娘,?兄有一事相求!
“王爺但說無妨!
鎮南王望了月無缺一眼后!澳愕纳碜右膊畈欢嗳耍粫缘萌蘸笥惺?打算?打算返回故里嗎?”
“這……”
鎮南王看出了她的猶豫!霸趺戳耍俊
月無缺靈慧的眼眸轉了兩下,語氣苦澀道:“其實無月家鄉已無親人,惟一相伴的母親如今也下落不明……”
“關于這件事,我實在很抱歉,我想令堂當時確已斷氣,至于尸首?何失蹤,可能是遭林間的野獸……”他保留地沒有繼續說下去。
月無缺一聽,心中緊緊一窒,一想到師父的尸首可能被野獸叼了去,整個心都擰疼了。
“很抱歉。”
月無缺凄凄地搖搖頭!巴鯛敳恍璧狼福菬o月該謝王爺救命之恩才是。”
鎮南王感慨地道:“看無月姑娘這般思母,我就心疼我那苦命的彤兒!
“王爺,逝者已矣,節哀順變!
“關于令堂,無月姑娘也請節哀順變!
“是……”思及師父連個墳都沒有,月無缺心頭便又緊揪得難受。
“關于彤兒!無月姑娘是認識的,她便是我想拜讬無月姑娘之事!
“請王爺明說!
“如果不嫌棄,我想留無月姑娘多住些時日。”
“守敬兄是要無月陪伴彤兒?”
鎮南王站起身,昂藏的身軀背向她,目光飄向遠方,深深地嘆了口氣!巴畠哼小就沒了娘親,也是怪可憐的!
“這……我……”
鎮南王轉過頭來!?兄希望無月能答應陪伴、照顧彤兒,不知無月姑娘意下如何?”
“當然好。”一道爽朗的男音突地插進兩人之中,逕自替月無缺應允。
月無缺一見來人是“行云”,一顆心突然脫序地跳了一下。
“無月姑娘也是熟讀圣賢書之人,相心必自然懂得受人點滴,當涌泉以報這一點淺顯的做人道理,對吧?”慕容□嘴角若有似無地凝著笑意,一雙細長的眸子有意無意地睨著她。
月無缺小心地隱藏著情緒,暗惱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
于是她沒好氣地冷冷瞪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行云公子精通百家書,學富五車,施思不忘報之理,想必公子也是讀過才是。”
慕容□一聽,哈哈大笑!昂靡粡埩嫜览X的小嘴!
“彼此、彼此。”
鎮南王一旁有趣地看著兩人!霸趺茨銈兌艘灰娒,火藥味就特別的濃厚?”末了,他又轉向慕容□道:“我可不記得你是好斗之人哪。”
慕容□瀟灑地一甩袍尾,帥氣地入座,一臉自信地笑道:“這得看是和誰了。”
月無缺心里有氣地瞪著他,他那句話不就擺明了是她先挑釁的?但礙于鎮南王也在一旁,她決定先不與他一般計較。
“好了,不管如何,若是無月姑娘愿意留下來,那是再好不過,想必彤兒一定會很開心!辨偰贤跣Φ馈
“對了,彤兒呢?”慕容□問道!昂眯┝藛?”
“彤兒病了嗎?”月無缺睜大眼問道。
“嗯,昨兒個好似著了涼,咳了整夜,剛剛喝過‘行云’開的藥方后,已經睡下!辨偰贤跹哉Z中有著無限的慈愛。
月無缺立即起身道:“我去看看彤兒!
語畢,她趕緊借機遁逃,她實在無法再忍受和那“行云”多相處一刻而不和他吵架!
不過也真是奇怪,她一向不是易怒之人,但?何他總是能輕易地挑動她的情緒、引發她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