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雷陣雨浙瀝嘩啦的落下,逼進一群狼狽的男男女女擠進這間歐式茶館。
沒一會兒,原來的空位都給填滿,氣壞了晚來一步的嬌客,店員一時間手忙腳亂,只能在狹窄的玄關處連連賠罪。
坐在窗邊的絕佳位置,能將所有的喧囂收人眼簾,然而坐在這里的兩個女子——董玉卿與左青琉——注意力根本不在前頭。
她們是截然不同的類型。
董玉卿明艷亮人、率性沖動;左青琉清秀典雅、冷靜自持。兩人個性天南地北,卻恰恰達到互補的功效。她們相識將近十年,仍維持著探厚的情誼。
「下雨了……」
左青琉狐疑地看了對座的董玉卿一眼,不動聲色地舉杯啜茶。
「雖然下雨時時有,有時雨來得還真不是時候。」
連連為雨而嘆的董玉卿有著波浪般的美麗長發,明亮深刻的五官,完美的淡妝,合身的套裝,說她是都會美女的典范絕對不過分。不過這個美女向來都是直來直往、明快果斷,沒一時半刻的多愁善感。
左青琉仍舊沒有發話。盡管一堆問號都塞在腦袋里了,她只是默默觀察好友的失常,不愿讓貿然的活浯造成對方的不快。
「干嘛都不說話?」董玉卿用玉手橕住下巴,很是無精打采。她看著左青琉放下茶杯,動作優雅不疾不徐,不禁有些羨慕起她的從容不迫。
「你已經知道我想說什么了。」左青琉淺淺一笑。她向來不多話,而且善解人意,沒有過咄咄逼人的舉動。
她清麗的臉龐算不上絕色,可那雙大小適中的眸子就像會說話似的。此刻它們像是在對董玉卿說「想說的時候你自己會說,所以我不問」。
董玉卿狀似無聊地把玩著眼前的茶匙,一顰一笑間,白有萬種風情。
「你跟你的棒球大明星現在幸不幸福、快不快樂呀?」
「呃……」左青琉愣了一下。只有在提到心上人時,她纔會顯得不太自在。
「很好!顾掖乙痪鋷н^,只希望不會惹起董工卿一向旺盛的好奇心,問一堆她無法招架的事。
「哦。」不料董玉卿只是應了聲,就沒再追問下去,
左青琉仔細端倪著董玉卿——她的妝上得厚了些,向來直挺的肩膀也有些頹垂,而且沒精神到顯而易見的地步。
「玉卿……」左青琉細細的嗓音悄悄滑進她耳里。
「嗯?」她無意識地應了一聲。
「你是不是在談戀愛?」
董玉卿頓時清醒,圓亮有神的眼眸寫滿錯愕,像是有話要說,又說不出一句來。
「原來如此。」左青琉又優雅地喝口茶。
「這有什么稀奇?你倒說說,我有哪一天不是在談戀愛的?」董玉卿眨眨眼,笑得玩世不恭。
「你說的跟我說的分明是兩回事。」左青琉不改溫溫的口吻。
「我既然對女人沒興趣,你也對女人沒興趣,那不就是男人跟女人嘛!有什么不一樣?」
「做愛跟戀愛是兩回事!棺笄嗔鹞⑽⒁恍,不說便罷,一開口便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正要喝茶的董玉卿,端茶的手給她嚇得一抖,差點滑手。
「哇……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大膽?這種話也能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康明浩真是了不起,調教有方……佩服佩服!」
左青琉被她說得困窘,求饒般的睨了她一眼。
董玉卿笑嘻嘻地,看似恢復元氣,纔知沒一會兒,她又沒力氣起來。
「你運氣好,在深山隱居還能撿到寶。不像我,在外面看的人多了,就知道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哦!聽起來還真有自暴自棄的意味。
「我聽說你愈來愈常出門,也愈來愈晚回家了……你最近在心煩什么?」左青琉終于還是忍不住說出心里的擔懮,
「青璃說的?」
左青琉的妹妹考上臺北的高中,暫且寄住在她家里。青璃聰明懂事,她把她當成自己妹妹一樣看待,家人電都疼愛這個乖巧的女孩。
「她也擔心你,」
她的狀況竟然糟到連好友的妹妹都要擔心了嗎?董王卿陷入沉默。
她很少為了什么事朝思暮想,她的作風是把握現在,鮮少回首過去,所以她常是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不過那是過去的事……正所謂好漢不提當年勇,她最近已經糟到連她都討厭起自己了。
「我沒事,不過晚上無聊去PUB晃晃,順便接受一些約會而已!
「你是不是在躲什么人?」
董玉卿回避問題的態度太不像她平常的作風了,這也代表事情比她想象的還嚴重。
「哪有?」
「這個人你想躲又躲不掉?因為必須常常見面……鄰居?客戶?或許是同事?」左青琉還在猜,而她每說一句.繭玉卿的心就跳一下。
「你想象力好豐富,不愧是寫小說的!苟袂浯侏M地笑了,手抓賬單站起身!敢幌伦訑D進這么多人好悶。我們走吧!」
「也好!棺笄嗔痦標囊猓掝}就此打住。
兩人結了賬,一起步出茶館。董玉卿看著左青琉拉開原本迭齊的褶傘,先是橕到騎樓外讓身高較高的她站好位置避免淋濕,自己纔走進傘下。
「你真細心。」董玉卿若有感慨!赶衲氵@樣的女孩,多愁善感起來人家會說有詩意;我呢,粗手粗腳,若是來個吟詩作對,大概會笑死一堆人!
左青琉倒抱持不同的見解,「誰說大而化之的人就沒有煩惱?有時候,這樣的人內心的世界纔更復雜,只不過他選擇用這樣的態度去面對自己的人生,也許比起懮愁形于色的人還要敏銳!
董玉卿微微一頓,答不上話。
這時,迎面而來一對橕著小雨傘、親密依偎的情侶,男的比女的至少矮上十公分,外貌體型著實不協調,他們開心嬉笑地從她們身邊走過。
董玉卿好奇心又起,悄聲問:「你猜他們是怎么在一起的?」
左青琉微微抿唇,笑說:「也許是很久以前,也許還沒開始……誰知道?你說呢?」
「哈!跟你這種斯文人講話。都會變一個樣子,要我說嘛——管他們什么結束開始,說不定等一下就到某個隱密的地方去從事最原始的運動。」
左青琉忍不住噗哧笑出聲。
「這也不無可能,人生本來就充滿了變量。玉卿,如果你不喜歡現在的生活,為什么不試著改變它呢?」
如果能改變,她最想改變什么?
在這個愛情都可以販賣的年代,她從來不奢望愛情。
談戀愛是需要,不過不是生活必需晶,充其量只是調劑品。
該愛該恨,利落爽快。
不必悲秋傷春,風花雪月——
如果能夠這么灑脫,她就不必把心都懸在苦澀的心事上了……
暗戀。
揮不去也留不下的苦澀。
居然被她給碰到了。
他是她命定的克星。從四年前的那個夜晚,上天就開了她一個大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