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怒氣沖沖地像持著一只迷途小羊般,將多兒給拎回了房間,與虎那張閻王臉形成對比的,是多兒那張笑彎了眼眉的滿足小臉。
虎不愿讓一群侍衛看笑話,早早就打發了他們。
而當虎將多兒給拽回房間時,專門看顧多兒的丫環小圓早就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她一看到將多兒小姐帶回的竟然是王,差點嚇軟了腳。
“王、王……奴婢……”小圓早伏在地上,驚駭得結結巴巴。
多兒黏在虎身上,一點也不覺得他那張嚴冷的臉有多可怕,不明白為什么大伙都這么怕他?天真的她一見小圓似乎很害怕,她攬著虎的脖子,在虎未出聲前先笑出來!靶A,別怕啊,是我啊,我回來了。”
“王……”小圓戰戰兢兢地以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主子的臉色,但見 虎冷銳的眼眸往她一瞪,嚇得她立即將視線給縮了回去。
“哼!”虎冷酸的臉早將小圓給嚇掉了半條命,他沉聲一斥。“知不知道闖了什么禍?”
小圓心底陡地一驚,偷偷抬起臉小心地觀察,只見多兒一身臟污,心底陡地一沉。
她驚道:“小姐,你……你發生什么事了?”
多兒雖一身臟污,但小臉卻是漾滿了笑意,心滿意足地賴在 虎身上。她好怕方才那兩名大姐姐和那漂亮的姐姐,虎就像是她的守護神,他一到來,她們就不敢再欺負她了。
在她單純的小小心思里,虎待她真好!
“呵呵,小圓,你不用害怕啊,是我回來了,你不曉得,剛才多兒遇上了兩個壞心的姐姐,說多兒的鞋掉在池邊,害多兒跌到了池里……”說話的同時,多兒兩只潔白的手臂將虎的脖子圈得更緊了。
“小……小姐……”小圓越聽心越驚,她臉色乍青乍白,小心地覷著王的臉色,心里更為多兒此時的過分天真而捏把冷汗。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接近高高在上的伏虎王,多兒小姐……她,果真是個傻子!
多兒小腦袋依偎在 虎身上,又道:“多兒吃了好幾口水呢!”
“天,小姐……你沒事……沒事就好……”小圓全身打著冷顫,心想,要是多兒真溺了水,她的大限也不遠了。
“你究竟下不下來?”虎板著臉,冷冷地問道。
這小妮子究竟要這樣抱著他到什么時候?
“不要嘛!”多兒撒嬌地喃語一聲。
“天……小姐?”小圓真是為天真的多兒捏了一把冷汗,王的臉色已經夠難看了,而她似乎還渾然不覺。
意識到小圓的駭意,多兒轉首將小臉埋在虎的頸肩處,甜甜地埋怨道:“你別兇小圓嘛!
從來不曾與任何人如此親近的虎,頭一偏,稍稍與她拉開了距離。
“你究竟下不下來?”
這句話他一路上不管是怒聲威脅、或是冷聲命令,已經說過無數次了,然而她就像牛皮糖般賴在他的身上。
他一路上原本心想,她的腳受了傷,于是才勉強自己將她給帶了回來,但這小家伙卻像上了癮似的,回到了屋里也不肯下來。
就算他試著將她給放下,但她那雙手就像是藤蔓一般,緊緊纏著他的頸子。
以他的力氣要推開她,是輕而易舉的事,但一見到她那淚眼汪汪的可憐模樣,他不知怎地就是狠不下心來。
這一路上,他可沒忽略了眾人訝異的臉色,這讓他十分地不舒服!
“沒見多兒腳受了傷,還不下去備藥?”虎沉聲命令,俊冷的眸光像劍般,掃過早嚇得只剩半條命的小圓。
“是、是!毙A如獲大赦般退出房外。
差走了小圓,虎持著掛在他身上的多兒踱到了床邊,將她給摔到床褥上!澳愫煤迷谶@待著,等丫環來給你上藥!
“不要!”多兒一意識到虎要走,立即傾身拉住他一處衣角,小臉一古腦地埋入他的胸懷間。當她撲進自己的懷里時,他的心頭似被什么大大地撞了一下,但急于離開的他,并不曾細究那究竟是怎樣的情緒。
“放開!”深吸了口氣,他沉聲命令道。
“不要。”多兒耍賴地緊緊擁著他,小臉有著一抹天真的執著。
“夠了,放手!” 抬手攫住她那摟著自己的手臂。
但多兒忽地自他的懷里仰頭望他,兩道柳眉緊蹙,水漾的眸里泛著委屈的晶光。
他的心底忽地一凜,捉住她的那只手無來由地泛麻,無法使出半點力氣推開她。
多兒聲音哽咽地軟聲求道:“不要走嘛,我喜歡你抱著人家!
她好不容易找著了他,這時說什么她也不肯讓他離開。
他沒發現,異樣的情緒橫介在他向來孤寂的心懷,一股濃濃的被需要感竟奇異地軟化了他心底某處的冰墻。
從未有過的情緒令他心慌,而一向不對外人表達內心真實情緒的他,面對眼前的她,只有將自己的臉色沉得更冷。
他可沒忘了方才抱她回房時,眾人那異樣的眼神,他心里一惱,忽地加大手勁推開她。
雖然心里清楚好不容易腦袋稍稍清楚的她,怎么能了解眾多的繁文褥節,但她的天真卻著實令他惱火,別人都怕她,為什么獨獨她不畏他那冷俊的面孔?
多兒一臉可憐兮兮地望著眼前這名長得實在好看極了的哥哥,心里為他方才推開她而傷心不已。
“你真是太放肆了!”他惱道,俊臉如千年寒冰,明知和她說這些無異是對牛彈琴,但他實在不習慣有人像她這般黏著自己。
“唔,放‘四’?”她一臉委屈地道,晶瑩的淚珠在眼眶打轉,心里疑惑的不得了。
虎不知她誤會了,只是一徑地冷眼瞪著她,心里為她的依賴而復雜不已。
他還跟她 嗦些什么?為什么還不走?
但一見她淚眼婆娑的模樣,他不知怎地就是無法立刻撇下她。
多兒委屈地皺皺秀鼻,模樣天真又有些憨氣地板起手指頭,皺著眉頭認真地數這:“一…… 二……三……四……”
虎還不清楚她的意圖,多兒忽地仰起一張困惑不已的小臉,“這個‘四’要怎么‘放’?”
虎一聽,簡直是啼笑皆非,一時間,不知該怎么回應她,只是一徑地以某種奇怪的眼光睨著她。
迎上虎那兩道視線,多兒只覺心口一緊,心上頓時漾滿淡淡的受傷感覺。
多兒沉下眸子,長睫眨呀眨地,豆大的淚珠已蓄滿眼眶,她只覺胸口好酸、好疼……
見她一臉傷心,虎沉了眸子,心頭有一刻緊縮,似打算說些什么,但唇才一張開,卻什么都說不出。
就在多兒傷心的低下頭時,見著了自己身上那沾滿泥濘的衣服,她伸手輕輕地拍了拍,打算將身上的臟污拍去。
不知怎地,這動作令她心生一股熟悉的感覺,好似記憶中曾經有人常常這樣替她拍掉身上的污垢。
她皺起眉,腦海中滑過數段不連續的畫面,但腦筋單純的她卻不曾細想什么,只覺頭有點痛。
“多兒的衣服臟了……”
看看你,又調皮了,娘替你換衣……
不知怎地,她心底一陣心酸委屈,淚滴兒自主地滑落臉龐。
虎不知她的心思,只當她是因他的厲聲而傷心,心底忽生一股愧意。
“嗚……”多兒嚶嚶啜泣了起來,她不懂,為什么那個有著好聽聲音的婦人,常常在她的腦袋里出現,而且每次她都覺得好傷心、好傷心……
婦人的臉像團迷霧,她不懂,也不了解,那……究竟是什么?
虎輕輕地嘆口氣,望著她不停抹淚的動作,心頭一軟,遂在她身邊低下身子,還未言語,多兒那小小的身子便已一古腦地撲進他的懷里。
“嗚……”她皺著眉任淚水滑落,淚滴很快地濕了虎的衣襟。
“別哭了!”他板起臉,以命令的語氣道。
從來沒有安慰過人的經驗,他不知道自己該將手擺在哪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嗚!嗚……”多兒依舊低聲啜泣著,一雙小手緊緊拉著 虎胸前的衣服。
“別哭了!”見她的眼淚似乎沒有收勢的跡象,虎的臉色更沉了,望著自己胸前被她哭濕一片的衣襟,他不禁納悶她的眼淚怎么這么多?
“嗚……多兒頭疼……”她小小的鼻子可憐兮兮地歙動了兩下,隨著腦海里的畫面不停地轉換、跳躍,她的頭越來越疼。
一聽她說不舒服,虎莫名地心慌了下,他這才想到她一身濕濘的衣服還未換下,怕是著了涼。
“頭疼怎么不早說?”虎一聽,立即伸出一手搭上她的額頭,這才發現她似乎真著了涼,額頭燙得很。
他的話雖像是責備,但他自己沒也發現到那話里隱藏的關懷之意。
“來人、來人!”喜虎高聲嚷來奴婢。
“王,奴婢在!比陂T外聽候差遣的宮娥們立即應聲進門。
“快去請大夫!薄』欀,不耐地揚手,沒發現自己一顆心此刻全懸在多兒的身上。
“是。”
“等等!薄』⒑白×苏顺龇客獾膶m娥們。
“王有何吩咐?”
虎深吸了口氣,望著多兒那張因發燒而潮紅的臉蛋,眸色不禁轉沉了,沉吟了片刻,他道:“不必請大夫了,去把襄崎找來。”
天知道要找襄崎來替她看病,他有多不愿意,誰知那家伙又會趁機拿什么莫名其妙的眼神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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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襄崎自從一進門,便以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睨著虎,瞧得虎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待襄崎替多兒扎針、下藥之后,多兒安安穩穩地睡著了。
虎一刻也持不下,瞪了襄崎一眼之后,二話不說便舉步往房外走去。
襄崎也未多言,只是向一臉憂容的小圓交代了幾項該注意的事之后,便跟著虎的身后離去。繞過回廊,行經花園,虎發現襄崎正跟在自己身后,不想面對他,于是他腳跟一轉,往一處涼亭邁去,襄崎也跟進了涼亭。
“你究竟想怎么樣?”虎氣惱地瞪住他。
襄崎聳聳肩,不把他沉得像閻王的臉色當一回事,神色自在地回道:“沒什么,賞花罷了!
“想賞花就滾一旁去,這花園大得很,別老是跟著我!被⒆肿秩玑,一點都不給襄崎留情面。襄崎嘖了一聲,取出腰間摺扇撐開搖了兩下,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搖搖頭后道:“難道王不問問在下,多兒小姐的病況?”
襄崎一語擊中 虎心坎,他是極想開口問問襄崎,但襄崎那雙似是將他給看透的表情,硬是讓他問不出口,幾番思量下,他仍是將到嘴邊的話給吞了回去。
但表面上, 虎仍是故作不在乎,“要說就說,少在那打啞謎。”
襄崎了然地睨了他一眼,收起摺扇后,撩起下擺,長腿一跨,瀟灑地往虎踱了一步。
他瞇了眼,嘴角揚起一抹淡淡弧度,故意道:“看來咱們王對多兒小姐的病況沒什么興趣,是我太過一廂情愿,以為王總會想問我這做下人的一兩句,在下才會如此厚顏無恥地緊跟在王身后!闭f罷,他大大嘆了一聲,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凹热蝗绱,請容小的告退,不打 擾王了!
“站。 被⒗渎暶畹溃瑑傻酪暰像是兩把利劍般直直射向襄崎那張始終鎖著淡笑的臉。
“王還有吩咐?”襄崎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但心里早將他面惡心善的個性給摸個徹底。
虎簡直快被襄崎那副吃定他的模樣給氣瘋了,他狠狠地瞪住襄崎,嗓音冷冽如寒冰!澳阕詈貌灰简灡就醯哪托,要不是你的娘親……”
襄崎末待虎說完,便往下接話。“是、是,要不是我娘恰巧是咱們伏虎王的奶娘,小的還能活到今天?”
唉,這一套說辭,他都已經會背了!
“哼!” 虎氣結地重哼一聲,狹長的雙眸像是要殺人般瞪住襄崎。
“你到底說是不說?”拿他沒轍,虎又一次宣告投降。
襄崎淡笑兩聲,啟口道:“她除了受涼之外,其他無恙!
聽襄崎這么說,無來由地, 虎只覺心口似有一顆大石放下,原本緊窒的胸口頓時松了開來,無比地輕松自在,連他自己都被此刻莫名出現的情緒給嚇了一跳。
但襄崎就在身邊,他又不好顯露太多情緒,讓那小子拿他尋開心。
但……那究竟是什么?
難道他在乎些什么?
不想細究他此刻心里那分突涌的輕松究竟是什么,虎只覺心里一煩,眉頭皺起。
他才不想讓襄崎看出什么,襄崎那雙似能透視他的眼神,老是令他煩躁,活像被人給看穿似,極端不舒服。
但他又想不出任何方法可以制住襄崎,有時他真想親手捏碎襄崎那張討人厭的臉。
襄崎深吸了口氣,小心地以眼角余光觀察虎的怒意,嗓音不由得放軟了些!鞍,其實你也不必動氣,多兒有我照料,不會有事的,只要多讓人注意她,別再讓她亂跑就是了!
“哼!被⒅刂氐睾吡艘宦,別過臉。
襄崎不以為意,又道:“這兩天我翻遍古書,試著找出多兒的病因,以我的觀察,多兒并非天生就是這樣癡傻,而是后天造成的!
虎靜靜地聽著,表面上似是不在乎,但心里聽到襄崎似乎對多兒的狀況有些掌握,卻又忍不住傾耳細聽。
襄崎頓了一下后又道:“我觀察了她好一段時間,以她有時夢里的囈語聽來,她似乎曾經經歷一段她不愿面對的回憶!
“哼,你倒是觀察得挺仔細!被炛鴼獾,狠狠地又瞪了襄崎一眼。聽到她在睡夢中時,襄崎就陪在她的身側,他就滿心的不舒服。
襄崎哈哈大笑,一手指著虎!扒七@話有多酸!我這么賣命,還不是為了替你治好多兒!
虎一下子像是被人給踩中了尾巴似的,忽地起身,臉上神色更沉、更僵!昂f什么!是你要治多兒,我可從來沒要求過你這么做!
“是、是,敢情是小的又誤會了,這樣吧,閑來沒事時,小的還是繼續做我的詩、吟我的曲,興趣來時就看看醫書,多兒的事也別管了!
“你!” 虎雙眼似要噴出火焰來,他氣得真想立刻掐死襄崎。
他心頭因襄崎的話而驟然一緊,像是不知離誰操著心,但若是要他承認,卻不可能……眼看虎又要動怒,襄崎連忙又道:“開玩笑、開玩笑,多兒妹妹這么可愛,我怎么舍得看
她一輩子都這么癡傻?”
“哼!”一聽到襄崎這么說,虎胸口里那抹莫名緊窒的感覺,竟緩緩地松了開來。
襄崎偷偷以眼角余光顱著虎,心想只有瞎子才看不出他對多兒的在乎有多強烈,他不過是小小地試探一下,虎就有如一只張牙舞爪的狂獅,要將他給吞下腹般。
“不關我的事!”虎嘴上仍冷硬,側過頭去,不愿面對襄崎。
襄崎哪會不知虎此刻心里的難堪,于是轉了個話題,“對了,聽說最近 皇替桓鷹王指了一門婚,好歹也是同根生,敢問咱們伏虎王,這禮單打算怎么處理?您吩咐下來,也好叫下面的人提早準備!
“別口口聲聲這樣喊我!薄“欀迹饬艘宦。
襄崎心想,虎這人還真是矛盾極了,自己口口聲聲地說“本王、本王”,卻又不喜歡自己稱他一聲王?
唉,真是矛盾的個性,難怪老是死板著臉。
“隨便吧,這事你打算怎么吩咐,說一聲便是。”襄崎搖搖頭,懶得再和他計較。
“送什么禮?不過是個從沒見過面的兄弟,哼!”虎嗤了一聲,正欲拂袖離去,襄崎又叫住了他。
“等等。”
“還有事?” 虎定步,微微回首。
“聽說 皇近來極寵愛朗月公主,甚至有謠言說國家將出女主,朗月公主即將是的繼承人!
虎一聽,眼眸瞇起,眼底不禁流露一抹危光,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內心激動而緊握著拳頭。
他真恨!
同樣是父王的兒女,為什么那個什么朗月公主就能得盡寵愛,而他與其他三名兄弟卻像是流犯般,分別被指派到國土四方?
“你……”襄崎沒料到他的反應會這么大,心底也是一驚。
其實關于這事,虎早就聽到風聲,每每想起,心底便一陣惱火!
“哼,這事我已有聽聞,聽說這個朗月公主甚至自愿護送桓鷹王的新娘千薇郡主到北疆去。
”虎不屑地嗤了一聲!安贿^是個婦道人家,行事倒真像個男子!
襄崎靜靜地聽著,小心觀察虎臉色。
虎沉吟了片刻,深吸口氣后又道:“聽說南邊的龍麟對皇位也是一心覬覦,治國采鐵腕政策,是想博得皇帝的好感?哈哈……”說著,虎忽地大笑起來。
“他一心算計,結果蹦出個郎月公主,不知父王是否真打算傳位給女子,如果是真的,麟也算是棋差一著。哼!這皇位有啥希罕,值得讓他們成天爭來斗去?我可沒興趣!”
他巴不得有一天能丟掉這虛有的名位,離開這座雖美卻像牢籠一般的皇宮,像頭自由自在的獅王般馳騁在大草原上,該是多么快活、逍遙!
襄崎始終靜靜地聽著,沒再多言。他倆自小便如親兄弟般一起長大,他當然能體會出虎說出這番話時,心里所承受的傷痛與失望。
“也罷,這事你張羅就成,別再拿來煩我!”說罷,虎便不再多言,冷著臉拂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