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剎回到了最后與母親居住的那個小村落。
在原地搭了間茅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規律得如同一般的農家人。
十多年前的那個老村長還沒死,無意間瞧見了他在田里耕作,竟開始三天兩頭來噓寒問暖,活像將他當成了家人般。
日正當中,他皺起了眉,瞪著老村長殷勤提來的梅茶。「我不是叫你別來了?」
「唉,我忘了,老人家記性差,總記不得事啊!」老村長笑呵呵地幫他倒了杯梅茶。
不知為什么,老村長談笑的模樣竟讓他想起了另一張耍賴的笑臉,他臉色一凝。
「怎么了,梅茶不合口味嗎?應該不會啊,這可是我的孫女兒做的,風味獨具呢!」老村長自賣自夸,驕傲得很。
「像昨兒個的棗糕,也是她做的,我孫女兒的手極巧,以后娶到她的人,可真是天地間最幸運的男人!
「你說夠了沒有?」
「還沒,你要不要瞧瞧我孫女兒,她長得挺標致的,改天,找個機會讓──」
「砰!」一扇門當著老村長的面甩上,幸好他沒跟進,否則一定打到他。
※※※
「言曦,妳生完孩子后,想不想……嫁人?」
「不想!寡躁氐念^抬也不抬。
「可是妳還年輕……」
「爺爺,即使是皇帝,我也不想嫁。」已懷胎近十月,大腹便便的言曦遲緩地站起。
「妳這丫頭還真挑!」爺爺咕噥了聲,悶悶地扒飯。
她綻出了笑。「爺爺,我只要有你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就夠了!顾罓敔斒菫樗,但她的心已如死水了。
忽然,腹部傳來的痛楚讓她白了臉!笭敔敥ぉぁ
「怎么了,臉怎么白成這樣?難不成是要生了!」
爺爺趕緊撐著她走向床邊!肝胰フ胰藥兔,妳忍著點!
言曦點點頭,身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痛楚。
沖出去的老爺爺先跑到張家拍門。「張大嬸在嗎?」
「我娘和李大娘進城,還沒回來。」
進城了?怎么偏偏挑這一天進城呢!老爺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團團轉。這個小村子就這幾戶人家,女人都不在,他到底該找誰幫忙?
他的腦中忽然一閃,想到了紅眼小子,當然不是請他接生,而是要他去幫忙找個產婆來。
「紅眼小子,你快開門!」老爺爺一奔到官剎的住處,就拚命地敲門。
門霍地打開。「何事?」他的眉不善地挑高,顯然不歡迎任何打擾。
「我孫女兒快生了!」老爺爺揪住他的衣襟,上氣不接下氣。
「關我何事?」扯回自己的衣衫,官剎準備關上門。
「等等!」老爺爺伸出腳卡在門坎上,讓他無法順利地關上門。「你年輕人,手腳比較快,能不能拜托你幫我進城找產婆來幫我孫女兒接生?」
「不能。」官剎的腳一勾,微一使力,就讓老人退出門外,順利地關上門。
「不行,你一定得幫,否則言曦──」
老村長話還沒說完,門又霍地打了開來,讓他驚訝得忘了合上嘴巴。
「你孫女兒叫什么名字?」官剎一個字一個字問道,覺得呼吸開始變得沉重。
「言曦!
※※※
回到了老村長家,官剎不可置信地望著床上的女人,真的是她!
「紅眼小子,你是男人,不能幫言曦接生。」老村長急得拉住官剎,不讓他靠近言曦。
「她肚子里的小孩是我的!贡緛硪詾樽约旱母星橐呀浄忾]得很緊密,但他顯然在欺騙自己,否則為什么他全身上下都在喜悅的吶喊?
「什么?!」老村長倒抽口氣,連退三步。
官剎坐上她的床沿,大手拭去她臉上的汗水,沒想到樹林的那一次纏綿,竟讓她孕育了一個孩子,屬于她和他的孩子。
感覺到有人撫著自己,言曦虛弱的睜開眼,卻看見了一張她朝思暮想、望眼欲穿的容顏──
「官剎,是你……」她困難的舉起手,撫向他剛硬的臉龐。是自己作夢嗎?她真的見到了官剎?!
「是我。」他用力握住她的手,輕吻。
「你是來接我的嗎?我等你好久了。」她窩進他的懷里,滿足得叫她就這么死去,她也愿意。
他沒漏過她的笑。但他不明白,她極度恨他,甚至聯合旁人殺他,為什么見著他竟是欣喜若狂?
「!」她痛呼一聲,腹部的抽搐愈來愈痛。
「去準備熱水和一把剪刀,她快生了!」官剎提醒著還驚愕未定的村長。
「好,我馬上去!」
在一陣混亂中,官剎接生了自己的孩子。
是個男孩,皺巴巴的臉看不出像誰,但可把老爺爺給逗樂了。
「我的小曾孫好壯。
官剎抹去了臉上的汗水,看著躺在床上還虛弱不堪的女人一眼后,便要離開。
「官剎……」
她的夢囈凝住了他的腳步,他閉上眼,甩了甩頭,腳正要跨出之時──
「官剎,你別再丟下我了!寡躁貜堥_了眼,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只看到一抹異常高大的身形,壓迫著天地,撼動著她的心。
「妳認錯人了!顾碜右唤杆俜裾J。
「你是官剎,所以才不敢回過頭!
「回過頭,又如何?」官剎故意輕蔑的一笑,笑她的迂、笑她的天真。
「我知道,你一定還恨著我!顾]上眼,他的恨讓她感到一陣焚身的灼熱。
有一股想回頭擁抱她的沖動,但他不行,他已經沒有了那份資格。
言曦不顧身上的傷口,掙扎著下床,官剎臉色一變,怕她傷了自己。「別下床。」他奔回床邊,阻止她的舉動。
她緊緊地抱住他。「你真的沒死!我一直以為你的存在是我的幻覺!」她睜大眼睛仔細地端詳他,從濃密的黑發到深邃的五官,像要烙進腦子般。
官剎雖還是冷著一張臉,但滿腔的熱血卻不斷地沸騰。
言曦伸出手想握住他的手,但卻只抓到空蕩蕩的左袖,官剎的眼閃過一絲痛楚,不再猶豫地推開了她。
「瞧見了嗎?這就是今日的官剎,一個斷臂的弱者!顾I誚地說道,臉上陰晴不定。
「強者或弱者不是由殺多少人來界定的!挂还伤釢u上她的眉間,淚又流了出來。
「你要我不拒絕你,你呢?愿不愿意重新接納我。」
「我的情少得可憐,連自己都不夠用了,怎還能分給他人?」
「那我將自己的分給你,好不好?」
她的話像一只熱燙的茶壺突然由空而下,潑向他早已冰冷的知覺,他彷佛聽見了心里頭冰和熱相遇的聲音,熱氣不斷的冒出。
「你忘了嗎?你曾說過,永遠不放開我的!顾康那橐舛计毓庠谒t艷的眼眸內。
薄薄的月光滑過無語的兩人,飄來的一陣藥香蔓延開,夜深了,露水在地上凝了一層薄霜,在月光下閃著光。
「你看著我。」
官剎抬起頭,紅色的眼珠依舊妖異,但卻多了抹無言的深濃情意。
「你如果還是決定離開,我會帶著孩子,一步一步地跟在你后頭,直到你愿意接納我們母子為止。」
屋外料峭的春風不斷灌入,吹走了屋內沈悶但溫暖的空氣,官剎凝視著她的眼神卻是炙熱無比,他狂跳的心像要震破胸膛般。
「官剎──」她朝他伸出手,酸澀的嗓音悶悶地傳進他的耳內。
他的心猛然一動,手輕貼上她的柔荑,才一觸及,便被她反握住,握在小小的手心內。
「我抓到你了,永遠不會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