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女子哀愁的哭泣著……
云沁倏地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她清楚的記得夢中女子凄惻的要求——把東西交給他!
云沁抬頭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經(jīng)亮了,她伸了個懶腰,下床來到樓下,走進了廚房。
裝滿一鍋水,云沁在水中放了些許的鹽與六顆生雞蛋!
二十分鐘后,云沁帶著小袋子出門,轉(zhuǎn)了兩班公車,在一幢大樓前下車。
走進大樓,云沁上前詢問柜臺小姐。
“小姐,請問我可以見任恒任先生嗎?”
“請問你跟任先生有約嗎?”柜臺小姐和善的問道。
“沒有。”
“那就沒辦法了!任先生的行程很滿的。”柜臺小姐客氣的問道:“你有什么事嗎?”
“我有東西想交給他!痹魄咧噶酥甘种械拇。“那我可以在這兒等他嗎!”
“那你隨便坐!惫衽_小姐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不
。
祭完墳,達人獨自往回程走去,來時還是天色迷瀠的清晨,去時已經(jīng)接近晌午了。
日正當中,艷陽高照,他卻只覺得清冷,完全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自從失去雪綾的那天起,他就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溫暖了。
他俊逸的臉上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憂傷,緊抿的唇角帶著淡淡的哀愁,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完全無視于街上姑娘愛慕的眼神。
“少爺,你回來啦!老爺正在花園里等你呢!”
一踏進衛(wèi)府,看門的小廝便急著向達人稟告。
“知道了!
他淡淡地應了聲,石板路兩旁的花朵依舊如當年他初到時所見的那般艷麗繽紛,只是人事已非, “斐府”已成了“衛(wèi)府”,而他再也沒有賞景的興致了。
穿過庭院,他看見義父正坐在花園的八角涼亭里。
“爹!”達人緩步走向涼亭,“你有事找我?”
衛(wèi)雄點點頭,“嗯!先坐下來再說!
一坐下,達人才留意到石桌上除了幾盤小點心外,還有三個茶杯。
“剛剛有客人來嗎?”達人問。
“方才霍伯伯帶著香芹來拜訪,等了好久都不見你回來,這才先行離開!毙l(wèi)雄回答。
達人冷冷的說:“沒人要他們等我!
“你——”衛(wèi)雄雙眉糾結(jié),有些不悅!澳闳ツ膬毫耍恳徽麄早上都不見人影!”
“我去陪綾兒!
聞言,衛(wèi)雄的臉色倏地沉了下來。
“綾兒都已經(jīng)死了八年多了,你到底還要多久才能忘記她?”
“到死都不會忘!”達人冰冷的眸光與他交會。
衛(wèi)雄沉著臉,“你這么說,是代表你要恨我一輩子嗎?”
“我有資格恨你嗎?”達人凄然一笑,“當初若不是義父好心收養(yǎng)我,我早就凍死在雪地里了,我憑什么恨你?我只恨我自己連求死的自由都沒有!”
當年斐家父女投河自盡,達人發(fā)了狂似的跑到莫愁河畔,想跟著跳河殉情,衛(wèi)雄跟仆人硬是阻止了他,
并以領(lǐng)養(yǎng)他的恩情為由,逼他活下來盡孝,不準他求死。
“別說那些了!”一回想起當年的事,衛(wèi)雄的頭痛又犯了! 澳阒牢也幌矚g聽到任何關(guān)于斐家人的事,不準再說了!”
達人站起身,手扶著亭柱,望向重新設(shè)計過的花園景致。
“你不是有事要找我嗎?”好一會兒,達人才幽幽地問。
衛(wèi)雄差點忘記最重要的事,“嗯!是關(guān)于你的親事——”
“親事?”達人轉(zhuǎn)過身,雙唇抿成一直線!捌吣昵拔揖鸵呀(jīng)跟綾兒冥婚了,雖然沒有親友參加,但我已經(jīng)跟她的牌位拜過堂,她永遠是我的妻子!”
“胡說八道!一個牌位能替衛(wèi)家傳宗接代嗎?”衛(wèi)雄早料到他會這么說,他使出撒手锏,“我已經(jīng)五十兒歲了,還能再活幾年?你存心終身不娶,好讓我死不瞑目嗎?”
“爹!”
“達人,”衛(wèi)雄抓住達人孝順的弱點,“我就只有你這么一個兒子,我只能指望你替我們衛(wèi)家延續(xù)香火,你卻連這個小小的心愿都不愿替我完成,枉費我扶養(yǎng)你長大成人!”
達人的下顎繃得緊緊的,臉色陰郁。
他幽黑的瞳眸透著一股冰冷寒氣,“我的心早在八年前就跟著綾兒一起死了,我已經(jīng)無法再愛任何人,再娶也只是害了對方。”
又是綾兒!
衛(wèi)雄按壓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他怎么也想不透,達人和綾兒之間的感情居然如此深刻!
“唉!”衛(wèi)雄長嘆一聲,“愛也好、不愛也罷,只要能讓我看到你成家立業(yè)就行了。我已經(jīng)跟你霍伯伯談好,等明年二月香芹滿十六,我就派人去提親,你要是還顧念我們的父子之情,到時就給我乖乖地娶親!
“霍伯伯就這么急著把女兒嫁出去嗎?”達人冷峻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嗅!我忘了,他向來賭性堅強,對他而言,衛(wèi)家可是個錢坑,送個女兒進衛(wèi)家來賭賭看,如果能逼死我,衛(wèi)家的家產(chǎn)就全是他的了。”
“達人!”衛(wèi)雄輕斥, “你明知道香芹是真的喜歡你,而且人家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多少好人家上門提親,她都沒答應,就是在等你,你又何苦——”
達人打斷他的話,“隨便你吧!”
“達人!”
不理會義父的怒吼,達人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 ※ ※ ※ ※ ※ ※ ※ ※
“靈兒,你在看什么?還不快點跟上!”
“嗅!”
被紀嬤嬤這么一喊,原本因為庭園的景致而看得忘神的靈兒,連忙快步跑到她身旁。
“沒見過這么大的庭院,看傻了吧?”紀嬤嬤笑問。
靈兒甜甜一笑,“嗯!好漂亮幄!”
紀嬤嬤笑看著身旁這個長得比牡丹花還美的新來的婢女,打從心底喜歡她。
“靈兒,你今年幾歲了?”
“二十!薄
“二十?!”紀嬤嬤將她從頭到尾打量一遍, “不會吧?我還以為你只有十六七歲呢!”
“紀嬤嬤,您別哄我了!”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李管家還笑我這把年紀不嫁人,卻跑來做婢女,有點嫌老了呢!”
現(xiàn)在府里的婢仆全換過了,沒一個她認識,當年她和爹投河自盡的事好像也已經(jīng)被眾人遺忘了。
“依你這個年紀,的確是該找個好安家嫁了,憑你的姿色應該不愁沒有好對象,為什么要賣身到衛(wèi)家為婢呢?”紀嬤嬤好奇地問。
“因為我爹死了,沒錢下葬,所以……”靈兒垂首斂眉,那愁鎖伊人的荏弱模樣十分惹人心憐。
“別想那些傷心事了!”紀嬤嬤憐憫地拍拍她的肩,“放心吧!老爺和少爺待我們這些下人很寬厚,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紀嬤嬤環(huán)顧一下四周后才悄聲說: “少爺有些忌諱,他交代你別去的地方、別碰的東西,你千萬別明知故犯,不然少爺平時雖然斯文和氣,可發(fā)起怒來保證把你嚇到腿軟,記得喔!”
“嗯!”靈兒用力點點頭。
紀嬤嬤領(lǐng)著她在府里內(nèi)外繞上一圈,便帶著她去書房見達人,卻正好瞧見他由花園的方向走來。
“少爺!”紀嬤搪拉著靈兒走上前去,“這位就是新來的婢女,以后要代替黃絹伺候少爺,她叫做——”
“紀嬤嬤,婢女的事情有你負責我很放心,今天先讓她休息,明天再開始工作,我有事先走了!
才剛跟義父吵完,達人根本無心管婢女之事,只想快快離開斐府,連看都沒看靈兒一眼便疾步離去。
紀嬤嬤根本沒發(fā)覺他的不對勁,徑自對靈兒說道:“你看吧!少爺人果然不錯吧!還讓你今天休息呢,少爺待人真的是沒話說……”
她滔滔不絕地說著,一點也沒發(fā)覺靈兒蒼白臉蛋上的笑容有多勉強。
※ ※ ※ ※ ※ ※ ※ ※ ※
紀嬤嬤帶著靈兒來到達人居住的院落,在達人房間左邊的小廂房便是她今后的住處。
進了房,落了門閂,靈兒雙手微顫地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斐雪綾,你真是沒用!”她怒罵著自己,卻怎么也壓不下心中澎湃、激昂的情緒。
她看見衛(wèi)哥哥了……
他變得更高大健壯、更有男子氣概,也更俊帥了。
他說話的聲音還是那么好聽,他的眸光還是那么溫柔,依舊像是那個會摟著她、吻著她,叫她“小傻瓜”的衛(wèi)哥哥。
“衛(wèi)達人……你這個大騙子!”
她雙拳重重地捶在木桌上,滿腔的恨意讓她激動得全身發(fā)抖。
“八年了……衛(wèi)少爺,你過得還真舒適,你大概早就忘了我這個:死人,了吧!”
撫著已無傷疤的左頰,洶涌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潰決,也將她的思緒帶回了八年前……
※ ※ ※ ※ ※ ※ ※ ※ ※
吃完早飯,雪綾便蹦蹦跳跳地跑到西廂房的梨樹、下,懷里塞著一本詩選,手腳井用地爬上樹。
“綾兒?綾兒……”
才摘下梨子咬了—口,雪綾就聽見達人扯開嗓門在喊她。
“我在這兒!”她把書冊放在大腿上,雙手圈在唇邊喊道。
達人不一會兒便來到了梨樹下,抬頭看見她坐在梨樹上晃著雙腿,冷汗立即冒上背脊。
“你又頑皮了!”他的語氣很無奈,“快下來,有哪家的千金小姐會爬到樹上玩的?待會兒老爺看見又要生氣了!
她笑著揚揚手中的書冊,“我不是在玩,我只是選個最舒服的地方看書。爹他看見我這么用功只會高興,不會生氣的!
她的回答讓達人哭笑不得,“別拿看書當晃子,樹亡危險,快下來吧!”
雪綾搖搖頭, “人家想在這里多待一會兒,衛(wèi)哥哥,你要不要上來陪我?你若上來我可以陪你玩親親喔!”
達人紅了臉,連忙環(huán)顧一下周遭,幸好沒被別人聽見。
“別色誘我!”
“什么是‘色誘’?”她佯裝不懂。
達人撫額笑嘆,看來只有用“美男計”逼她下來了,
“你再不下來,我就不娶你當我的新娘子啰!”
“好嘛!好嘛!我下來就是了!
果然,這招百試不爽!
“你先接我兩個梨子!”
雪綾摘了兩顆甜梨往下扔,這才把書塞回腰間,有些不甘愿的往下爬。
“啊——”
突然,她腳下一滑,在尖叫聲中急速落地——
達人見狀,立刻將手中的梨子往旁一扔,張開雙臂準備接住她。
不過一眨眼的時間;雪綾落人他的雙臂間,將他整個人壓倒在地!
雪綾由驚嚇中回過神后,連忙離開達人的身上。
“衛(wèi)哥哥,你怎么了?”她瞧見他皺緊眉頭,不由得擔心地問!澳阍趺戳?是不是受傷了?”
“我的左手好像被你壓斷了……”
“嗚哇……”聽見他的手被她壓斷了,雪綾兩片唇抖著、抖著,不一會兒竟嚎啕大哭起來。
“綾兒,你別哭嘛!不要緊的,我一點都不痛……”
達人忍著痛,強顏歡笑地安慰她?磥硐胍デ缶冗有得等了!
※ ※ ※ ※ ※ ※ ※ ※ ※
三更半夜,雪綾抱著自己的玉石枕,躡手躡腳地溜出房間。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她從沒這么晚還在外頭晃蕩過,偏偏今晚只有微弱的星光,放眼望去,到處一片漆黑,她一邊念著佛經(jīng),一邊加快腳步,到后來干脆用跑的,直奔達人所住的西院。
門板“砰”地一聲被推開,讓因為手痛而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的達人嚇了一大跳。
“誰?”
“綾兒!毖┚c小小聲地說。
聽見她出聲,達人才松了口氣。
“你怎么來了!”待她走近,達人就著微弱的燭光才發(fā)現(xiàn)她還抱著枕頭! 笆遣皇亲髫瑝袅?”他伸出手想將她拉坐到床邊,一動才想起自己手上還纏著繃帶,
雪綾走到他的床前,“不是,我是來陪你睡覺的!
“陪我?”雪綾說得理所當然,達人卻聽得面紅耳赤,心跳猛烈加速。
但是,雪綾可不管這么多,鞋子一脫,抱著枕頭便爬上床,將枕頭擺好,掀開棉被就往里頭鉆。
“綾兒?”
“嗯?”
達人笑問:“你平時睡覺都抱什么?”
她眨眨晶亮的雙眼,一臉迷惑!笆裁匆矝]抱!”
“那你干嗎把我抱得這么緊?”
只見雪綾的小手緊攀著他的胸部,腳則跨在他的大腿上,很認真的說:“我要把你牢牢抱緊,不讓黑白無常把你帶走!”
聽她這么一說,達人這才明白她是因為擔心他的傷勢,才會半夜抱著枕頭來守著他。
想到怕黑她竟然為了他,一個人抱著枕頭從東院走到西院來,他心頭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
他以右手輕揉她的頭,“小傻瓜,大夫說我是輕微骨折,只要固定住,好好修養(yǎng)一陣子就會康復了,黑白無常才懶得來找我呢!”
“真的嗎?”她貼近他的臉頰輕問,整個人幾乎趴在他身上。“你真的沒騙我?”
“真的。”他疼寵地看著她,“我還等著你穿戴鳳冠霞被嫁給我呢!任何人都休想把我從你身邊帶走。”
她嫣然一笑,開心地在他臉頰輕輕印下一吻!班牛∥覀冋f好了要一輩子在一起喔!”
他笑著捏她的鼻尖,“是永遠在一起吧?我可不許你下輩子不要我喔!”
“我才不會呢!”
她在他肩窩磨蹭了好一會兒,突然像記起什么似的,從懷里取出一條面巾就要綁在臉上。
“你在做什么?”達人拉住她的手,“都要睡了還綁面巾,想悶死自己呀?”
“可是……”她面霹為難之色,“小時候我有次做噩夢,偷偷跑去跟我爹和二娘睡,結(jié)果我二娘醒來,看見我的臉就嚇哭了,我怕你也——”
達人沒等她說完,便將她的頭按向自己,深情地一下又一下輕吻著她倆深淺傷疤的左臉。
“綾兒,你還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嗎?對我而言,你是完美無瑕的,你的臉在我眼里一點也不可怕。”他勾起她的臉, “我天天都在盼望你快點長大,好迎娶你,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嗎?”他輕撫著她微微泛紅的面頰,深情款款的凝睇她,“如果沒有你,我也活不下去了!
雪綾覺得自己的臉熱了起來,她羞得想推開他,卻被他緊抱住。
“綾兒,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對不對?無論發(fā)生任何事,無論經(jīng)過多少年,你最喜歡的依然是我吧?”
她靜靜地將臉貼在他胸前,就是不回答。
“你不回答,那我大概活不過今晚了!”達人捂著胸口,故作痛苦狀。
“是啦!是啦!我永遠都只喜歡衛(wèi)哥哥,永遠、永遠都不離開你!”她果然中計,很認真的回答。
她焦急的表情讓他忍俊不住地笑了出來。
“討厭!你嚇唬我的對不對?你好可惡喔!”
看見他的笑臉,雪綾又羞又氣地掄起粉拳輕捶他的胸口,直到見他微微皺眉才連忙停手。
“打疼你啦?”她輕揉著他的胸口,“對不起……”
“不是你打疼的啦!只是早上你掉下來的力道太猛,現(xiàn)在我的胸口還有些疼,過幾天應該就沒事了。”比起手部的疼痛,這的確不算什么。
雪綾腦中靈光一閃,“對了,我知道有個法子可以讓你的胸口舒服一點喔!”說完便伸手探向他的衣帶。
“綾兒,你在做什么?為什么要脫我的衣服?”
達人還沒搞清她想做什么,雷綾已經(jīng)解開他的衣帶,扯開他的上衣,低頭吻上了他的胸口。
他粗喘著氣,她落在他胸口的吻,溫柔且深情,讓他忘情地發(fā)出滿足的喟嘆。
“感覺好一點了嗎?”她想知道自己的方法有沒有效!
“嗯……”簡直是好過了頭!
“可惜你的胸部沒有肉球,不然用手揉揉、捏捏會更舒服喔!上回你幫我這么弄的時候,我就覺得很舒服……”雪綾用一種十分惋惜的口吻說道。
達人聽了啼笑皆非。
但是他能說什么?畢竟這個“療法”還是他“教”她的呢!
※ ※ ※ ※ ※ ※ ※ ※ ※
睡夢中,雪綾突然被喚醒。
斐安仁拿了一套紅衣裳、紅鞋要她換上,便帶著她提著紙燈籠出門。
“爹,我們穿這么漂亮要去哪里?”她牽著她爹的手,打著呵欠問:“要去喝喜酒嗎?”
“嗯!”斐安仁隨意地應了聲。
“那我找衛(wèi)哥哥一起……”還沒說完,雪綾便吐吐舌笑說:“對喔!衛(wèi)哥哥去麗江收賬,明天才會回來,我差點忘了!”她看著也穿了一身紅衣、紅鞋的她爹,“爹,你穿紅色看起來好奇怪喔!我看起來是不是也很奇怪……”
斐安仁看著女兒,眼泛淚光,“不會,綾兒穿什么都好看……”
“爹,你怎么哭了?”’她晃了晃她爹的手,“不哭、不哭,爹和綾兒都好看,一點也不奇怪!
“綾兒……”看著女兒天真無邪的模樣,斐安仁的心一陣陣抽痛。
“爹,這是往莫愁河的方向吧?誰家的喜宴辦在那兒呀?”
斐安仁并沒有回答女兒的問題,只是一徑地往前走!
雪綾也看出她爹今晚的模樣怪怪的,她不敢再多問,乖乖地跟著走。
“爹,今晚的月亮好圓、好亮喔!”她抬頭看月亮,“這幾個月你好忙,綾兒常常一連好幾天都見不到你,我們好久沒一起在花園里賞月了。爹,你以后不要那么忙,多留在家里陪綾兒好不好?”
斐安仁停下腳步,將女兒抱了起來。
“好,爹以后再也不離開綾兒了,爹會永遠陪在綾兒身邊……這世上只有綾兒不會騙爹、不會背叛爹,爹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就只剩下你了……”
“爹,你在說什么?”雪綾聽得一頭霧水,“爹還有二娘——”
“別提那個賤女人!”斐安仁緊摟著女兒,眼中進射出一股肅殺之氣,“那個女人竟敢背著我偷人,和衛(wèi)雄那個忘恩負義的家伙謀奪我的家產(chǎn),他們兩人一定會不得好死!”
“爹……”雪綾有點害怕,此刻她爹猙獰的面孔十分可怕,跟平時和氣慈祥的模樣完全不同。
不久,他們父女倆已來到莫愁河邊。
夜晚的莫愁河看起來陰森森的,跟白晝的明媚風光截然不同。
雪綾跳下她爹的懷抱,原地轉(zhuǎn)了一圈,根本沒看到半桌酒席。
“爹,你是不是記錯地方了?”她睜大眼再仔細地梭巡一遍,“沒看到新郎官和新娘子啊!這里除了我們就沒其他人了,而且看起來有點恐怖耶!”
雪綾說完回過頭,才發(fā)現(xiàn)她爹緊盯著河面,根本沒在聽她說話。
“爹……”她過去拉拉她爹的手撒嬌,“你是不是在跟綾兒開玩笑,其實根本沒喜宴對不對?我好困喔,我們回家好不好?”
“回家?”斐安仁望著河水喃喃低語,“我們已經(jīng)無家可回了……”
“怎么會呢?我們家就在——”
斐安仁突然往地上一跪,嚇得雪綾也連忙跟著跪下。
“爹,你怎么了?你為什么要跪下來?”
“爹對不起你娘,更對不起你!”斐安仁抱著女兒低泣,“都怪爹引狼人室,讓衛(wèi)家父子進府工作,不但房子、地契全被他們給侵占了,還被衛(wèi)雄慫恿去賭錢,簽下了大筆借據(jù),現(xiàn)在我們父女倆什么都沒有,還欠了一大筆債,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
“衛(wèi)叔叔和二娘怎么那么壞?!”年紀還小的雪綾不懂‘得事情的嚴重性,“爹,沒關(guān)系,綾兒去替你把房子和土地全要回來!明天衛(wèi)哥哥就回來了,他那么聰明,一定有辦法——”
“你別傻了!”斐安仁打斷了她的話,“他們父子倆根本就是披著羊皮的狼,刻意博取我們的信任,然后一步一步霸占斐家的家產(chǎn),他們一開始就不安好心,達人對你的關(guān)愛也全是假的!”
雪綾的一張粉臉霎時刷白,“不會的……”她不信地猛搖頭,“衛(wèi)哥哥和衛(wèi)叔叔不一樣,他們又不是親父子!衛(wèi)哥哥是真的對綾兒好,我們說好要永遠在一起……”
斐安仁撫著女兒左臉上的傷疤,長嘆一聲,“我本來一直以為是上蒼可憐你,才讓達人那么出色、優(yōu)秀的孩子喜歡上你,不嫌棄你這張臉,如今想來,他的條件那么好,想娶什么樣的女人都行,為什么獨獨喜歡年紀肖小、顏面?zhèn)麣埖哪?一定是他義父要求他假意對你好,來博取我的歡心”
“別說了!”雪綾捂住雙耳,淚水潸然落下!拔也幌嘈牛l(wèi)哥哥不會這樣的!我是在做夢對不對?什么事都沒發(fā)生,衛(wèi)哥哥和衛(wèi)叔叔、二娘全都是好人……全都……”
達人真的是她爹說的那種人嗎?他真的只是在騙她?
“綾兒,跟爹一起走吧!”斐安仁輕捧著女兒淚濕的雙頰,“你二娘請來了打手,準備明天一早就把咱們父女倆趕出府,爹沒能耐跟那對奸夫淫婦斗,只有死后化為厲鬼向他們報仇了!”
“死……”雪綾無神地喃道。
斐安仁牽著她站起身,“這原是爹造的孽,不該拖累你受罪的,可是爹已經(jīng)不曉得該信任誰,又該把你托付給誰,只有帶著你一起走……綾兒,跟爹一起跳河吧!”
“跳河……”先前被男童推落河中的恐怖記憶再度浮現(xiàn)腦海中,無邊的恐懼立刻緊攫住雪綾的心。
“走吧!”
她眼神呆滯地任由她爹將她拉至河畔,在她爹要拉著她往下跳時才清醒過來,她死命地拉住她爹,連鞋子都不小心掉了。
“不要!”雪綾大聲哭求,“爹,讓我再見衛(wèi)哥哥一面好不好?我想當面問他和衛(wèi)叔叔是不是一伙的,我——”
“你自己決定吧!爹先走了!
斐安仁朝她戚然一笑,便縱身跳人河中。
“爹!”雪綾驚嚷,來不及穿回鞋子便跟著跳下!暗!爹……”
一躍下河,冰冷與恐懼立刻朝她襲來,她哭嚷著叫她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越漂越遠、越漂越遠,而她的四肢也越來越冰冷、僵硬……
“衛(wèi)哥哥……救我……”
她絕望的呼救,身子緩緩沒人了幽深的河水中
“好多了!只是躺太久了,想起來走動、走動!痹魄呷绱髩舫跣寻,喃喃地回答。
“我陪你回房好嗎?”易風輕柔的扶著云沁。
“嗯!”云沁心情低落的點點頭。
“你是怎么認識任恒的?”對于任恒的說辭,易風并不十分相信。
“我不認識他,只看過雜志上有關(guān)他的報導。為什么提起他呢?”既然任恒不想讓易風知道實情,云沁也懶得說明一切。
“是他送你來醫(yī)院的!币罪L聞言,滿意的笑了起來?磥硭麄冋娴牟徽J識。
“那我得去謝謝他。”云沁故意說。
“不用,你不用去見他!”易風慌張的脫口而出后才驚覺不妥;他趕忙說:“我的意思是,任恒很忙,況且我們很熟,我已經(jīng)替你謝過他了!
云沁點了點頭,沒有回答!
走進病房,龔南燕一看到云沁,急忙的迎上前。
“云沁,你……”龔南燕焦急的表情在看到易風的那一剎那轉(zhuǎn)為喜悅,她當女兒是捺不住相思地跑去找易風了。
“伯母,您好!”易風小心翼翼的將云沁扶上床后,對龔南燕打丁聲招呼。
“好!好!”龔南燕笑咪咪的,看易風細心呵護云沁的模樣,她是愈看愈滿意!耙罪L,你有空嗎?伯母待會兒有點事,你可以幫忙照顧一下云沁嗎?”
“媽,不用了,我沒事,不用麻煩易風了!”云沁連忙說道。
“怎么不用,你的身體還很虛弱!饼從涎喟凳镜睦嗽魄咭幌,她在幫他們制造機會;這個傻丫頭竟然一點都不配合。
“伯母,您有事就先去忙吧!我會照顧云沁的!币罪L含笑的答應。
“好,那就麻煩你了!”龔南燕眉開眼笑的對云沁眨了眨眼,離開了病房。
“云沁,你是太勞累了才會發(fā)病,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畢竟,這顆心臟得來不易!
“我知道!薄
“我再幫你檢查上下好嗎?”易風將聽診器放至云沁的胸口。
一開始,易風還很正常,慢慢的,云沁發(fā)覺他的手竟然微微發(fā)抖,而且他還閉上眼睛,像在聆聽天籟似的。
又過了好一會兒,云沁終于按捺不住了!
“易風、易風!”
“!什么?”易風睜開雙眼,一臉的茫然。
“有什么問題嗎?你聽得好像有點久。”云沁不安的問。
“哦!沒事、沒事,我有點閃神了!币罪L依依不舍的取下聽診器,他握著云沁的手,深情的說:“你沒事,不用擔心,你知道我一直是愛你的。”
易風的濃情蜜意并未感動云沁,她只覺得背脊一陣發(fā)冷。因為易風說話的時候并不是看著她的臉,而是對著她的心窩。
突然,云沁有種感覺,易風似乎是為了這顆心臟才跟她交往的。雖然聽來荒謬,可她真的有這種感覺。
遲疑了半天,云沁終于開口問道:“易風,你可以告訴我,這顆心臟原本的主人是誰嗎?”
云沁感覺到易風的手突然僵住了,好半晌,他才勉強笑道:“對不起,我不能說!”
“她是個年輕女子,姓高是嗎?”云沁會這樣猜測不是沒有理由的。水柔姓高,而云沁會作那種夢也許就是這顆心臟的關(guān)系。
“不是,你不要胡亂猜測尸易風顯得有些不自然!皩α耍疫有病人要看,不陪你了!”他匆匆的奪門而出。
云沁嘆了口氣!躺回病床上。想起任恒、易風永柔之間的種種,她的心情更郁悶了!
※ ※ ※ ※ ※ ※ ※ ※ ※
睡夢中的云沁猛然睜開眼。她出院已經(jīng)三天,而她也連續(xù)夢到那雙眼三天了!
那是任恒的雙眸,一雙痛苦中帶著絕望的悔恨雙眸。它就這樣時時刻刻壓在云沁的胸口,連帶的也讓她夜夜由夢中驚醒。
坐起身,一陣寒意由心底竄起,云沁雙手抱膝,將頭靠在膝上。
望著窗外一片漆黑的庭院,云沁又想起了任恒,想起了他的冷酷。
但是,另一方面,云沁也無法忘記她發(fā)病時,他焦急的容顏與溫暖的懷抱。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呢?云沁郁悶的想。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任恒已在她心底深處扎了根、發(fā)了芽。
不知為何,她總是不斷的想起他。她認識他才幾天,可是,她的心里都是他!
云沁有點煩躁的下了床,她猶,如困獸般毫無目的地在小小的房間內(nèi)來回踱步。
她從來沒有這么焦慮不安過,就算在她身體狀況最差的時候,她都不曾如此。
就因為身體不好,所以,云沁比一般人懂得惜福、感恩,也比一般人樂天知命。
但是,就這么短短的幾天,云沁變了,她變得郁郁寡歡,卻不知道為了什么,她只覺得好煩好煩,好想盡情的痛哭一場。
無眠的夜就這樣的過去了,云沁梳洗一下,拖著疲憊的身軀準備去學校上課。
到了學校,青萍擔憂的拉住云沁。因為原本總是笑口常開的云沁,今天卻愁眉深鎖。
“云沁,你不舒服嗎?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耶!”其實最令青萍擔心的不是云沁蒼白的臉色,而是她眼中那濃得化不開的郁悶之色。
“沒事,只是有點累!睅滋鞗]睡好,云沁的黑眼圈都出來了。
“你還好吧?”
“沒事,別擔心。”云沁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雖然云沁說沒事,青萍還是擔心得不得了,她直覺認為云沁大概是為情所苦。
青萍不住的四下張望。那個蔣克強死哪兒去了?平常跟前跟后的,緊要關(guān)頭時卻不見人影。
“云沁,你在這兒等一下,我去找蔣克強來!”青萍霍的站了起來。
云沁恍若未聞的直視著前方。一會兒,她才發(fā)覺青萍不見了。
她茫然的站起身來,緩慢的走出校門。見公車來了,她傻傻地上了車,又傻傻地下了車。
等云沁回過神時,她已經(jīng)站在高氏大樓內(nèi)。
“小姐有事嗎?”柜臺小姐一眼就認出了云沁。只是云沁看來又瘦了些,神色也不像上次那樣清朗。
“我……我想見任先生!痹魄呗曇舭叼榈耐鲁鰩讉字。
“小姐有預約嗎?”
“沒有,我只是想向他道聲謝。”云沁低聲道:“我叫桑云沁,也許任先生愿意見我!
“我?guī)湍銌柨纯春昧!”柜臺小姐好心的說,雖然她知道可能性不大。
柜臺小姐打了內(nèi)線給任恒的秘書,請她代為通報,但卻遲遲沒有回音,就在柜始小姐打算放棄之際,電話里傳來任恒冷冷的聲音——
“讓她上來!”
“是!”柜臺小姐訝異地看了云沁一眼,“小姐,總裁請你上去,請搭右手邊的專用電梯上樓。”
“謝謝。”
云沁道了聲謝后便朝電梯走去,按了十七樓的鍵。
到了十七樓,云沁來到任恒的辦公室前,她輕輕的敲了敲門。
“進來!比魏愕穆曇粢廊焕滟。
推開門乍見任恒的那一刻,云沁的心一陣緊縮。她手足無措,只能呆呆的看著任恒。
她瘦了,臉色也不好。任恒微瞇著雙眼打量臉色蒼白如紙的云沁。
突地,一股怒氣油然而生。易風到底是怎么照顧她的?看她一副風吹就倒的孱弱模樣。
“過來!”任恒口氣冷硬的道。
云沁這才怯怯的走了進去。他又在生氣了,她真不該來的,她來只是自討沒趣罷了。
“坐下!
云沁依言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有事?”任恒臉色陰晴不定的瞅著云沁。
“只是來謝謝你!痹魄呗暼粑猛樀恼f。
“就這樣?”任恒的眉毛揚得老高。這種小事也值得她硬撐著贏弱的身子跑來嗎?她也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
“就這樣!痹魄咚烂囊е麓,強壓下心中的委屈。她為了這種小事來煩他,他當然會生氣。
只是,她下意識的就來到這里……
“身體還好嗎?”見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任恒不自覺的放軟了聲調(diào)。
“還好!手術(shù)后的……小毛病!比魏愕臏厝嶙屧魄吒y過了,她低下頭,努力不讓眼淚落下。
“你動過手術(shù)?什么手術(shù)?”難怪她看起來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心臟……心臟移植。”云沁真的想忍住淚,但是,眼淚卻自有主張地滑落。
她怎么會變得這么愛哭呢?從小就飽受病痛折磨的她一向十分堅強,再苦、再痛她都不曾落淚,可現(xiàn)在卻……
“心臟移植?”任恒的心中泛過一抹憐惜。
“嗯!”云沁的頭垂得更低了,她不想讓任恒看見她哭泣的丑樣子。
“易風動的手術(shù)嗎?他是你男朋友吧!他是個好對象,你要好好把握!彼酀氐。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痹魄呒拥拇蠼谐雎!拔也⒉幌敫煌墒恰墒恰彼煅实夭恢撊绾握f。
“是易風提出要與你交往的嗎?”任恒詫異的問。
“嗯!”云沁淚眼汪汪的點著頭!拔矣悬c怕他,他老是自言自語的,雖然他對我很好,但我就是無法愛上他!
“是嗎?”任恒不置可否的道。
“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想這件事跟我不相干吧!我相信與否并不重要!比魏銛[出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他又恢復了先前的冰冷。
“是,你說得沒錯!痹魄邞K白著一張臉,露出苦澀的笑。
她以為她在他心目中有什么地位嗎?她以為他會關(guān)心她的死活嗎?她的一切、一切本來就跟他毫無關(guān)系。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奢望什么呢?云沁苦笑的搖了搖頭,撐著瘦弱的身子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我要回去了!
“回去好好休息吧!還有,以后不要再來了!比魏銢Q定快刀斬亂麻。他搞不懂云沁的心思,也理不清自己的情緒,不再相見也許是最好的辦法。
“你就這么討厭我,就這么不想看到我嗎?”云沁的臉上毫無血色,她體內(nèi)的所有血液仿佛全往心口涌去,然后凍結(jié)成冰,扎得她的胸口一陣陣刺痛。
“我只是不想引起無謂的誤會罷了!比魏愕坏恼f。他表面看似輕松,心中卻有無限的不忍與不舍。
但是,他又能怎樣呢?易風已經(jīng)警告過他了。
“是嗎?”云沁慘澹的笑了笑。
“走吧!”任恒轉(zhuǎn)過身子不再看云沁,他怕他再多看她一眼,就會沉溺在她盈滿淚水的雙眸中。
云沁羞愧得簡直無地自容,她吸了口氣,大踏步的往外面走去。
但是,她搖搖晃晃的身軀卻跟不上自己的腳步,她腳一顛,差點就往前撲倒。
“小心!”任恒連忙上前扶住云沁。
“對不起,請放手,讓別人誤會就不好了!”云沁后退一步,抽回自己的手。
她艱難的往外走去,每走一步,她的心就痛一分。
望著她嬌弱的背影,任恒死命的克制想要拉回她的沖動,因為他不能、也不該啊!他輕嘆了口氣,深深的將臉埋人掌中;也將自己沉人陰暗的思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