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間,幾個小孩都長大了。
唐芙蓉憑著她聰明、組織力強(qiáng)的腦袋,不用太辛苦即考上法學(xué)研究所。
她留長了頭發(fā),略方的臉上有著濃眉大眼、高挺的鼻及略厚而倔強(qiáng)的唇。
美得極有個性。
追她的男孩子很多。
但受不了她大小姐個性的男孩子更多。
熟識她的朋友說她直爽,不熟的罵她驕傲自負(fù)。
特別當(dāng)她對某事不耐時,那種不屑地略掀掀眼眉、翻個白眼的模樣,立刻迅速嚇退任何對她有好感的人。
她常不給人好臉色,惟獨(dú)袁芯瞳例外——那小姑娘怪模怪樣的德性總能惹得她發(fā)笑。
她心底早把袁芯瞳當(dāng)自己的親妹妹。她總是不著痕跡地疼她。
而長到十九歲,好不容易用那勉強(qiáng)及格的爛成績,才畢業(yè)的袁芯瞳當(dāng)然沒考上大學(xué),就一直賦閑在家。
她沒必要賺錢。
她一個月光是她老爸匯給她的生活費(fèi)就有十萬元。
于是她天天理直氣壯地玩樂揮霍、努力讓生活過得不無聊。
追袁芯瞳的男孩足足多到可以繞唐宅三大圈。她愛笑、活潑、樂觀、容易親近,加上明眸皓齒及最標(biāo)準(zhǔn)的鵝蛋臉,配上玲瓏有致的好身材、吹彈可破的白皙皮膚,簡直漂亮到無懈可擊的地步。
而——上天就是這么不公平。
有人可以享盡榮華富貴、天天以“游玩”為職業(yè);有人卻得辛苦地半工半讀,醫(yī)治家里生病的母親,邊念完大學(xué)。
葛雪貞就是一例。
她和唐浩群同時考上臺大。唐浩群念中文系,嗜愛古典文學(xué)。
而葛雪貞則考進(jìn)熱門的國貿(mào)科。
除了家境比不上別人外,葛雪貞從小到大,大大小小的考試幾乎都拿第一、第二。
誰也看不出來她纖弱的身子骨里,有怎樣堅(jiān)毅的血液流著。
葛雪貞不似袁芯瞳面紅齒白、神清氣爽。
正好相反地,她面容削瘦、蒼白,眼眸永遠(yuǎn)透著股憂郁。幸好,五官還算細(xì)致,氣質(zhì)高雅秀麗。
袁芯瞳愛笑。她則不,常糾著眉心。
袁芯瞳愛鬧。她則恬靜得很。
袁芯瞳?跓o遮攔,直來直往。她卻是舉止溫柔,說話謹(jǐn)慎有分寸。
兩人若穿上同樣衣著,葛雪貞大概更像出身良好的富家小姐。
唐浩群常想,同是女人怎會有這樣大的差別?在唐浩群的心底,有時難免會替葛雪貞的苦命抱屈。
這使得袁芯瞳種種揮霍玩樂的行徑,在他眼里看來更加地不長進(jìn)。
這日當(dāng)他進(jìn)門見袁芯瞳手抱一桶爆米花、癱在沙發(fā)上看肥皂劇時,忍不住道:“阿瞳,你不覺得你該找點(diǎn)正經(jīng)事做了嗎?”
袁芯瞳仍是癱著,然后懶洋洋、慢慢地仰起臉問:“正經(jīng)事?什么正經(jīng)事?!”
“我是指找份工作做!
她張大嘴巴!盀槭裁矗俊
他耐心道:“你可以有自己的事業(yè)呀!”
“我有呀!我爸說他的事業(yè)就是我的事業(yè)!”說完,她又被電視里的劇情給逗得大笑。
“你起碼可以看點(diǎn)書吧!別老是看這種沒營養(yǎng)的電視劇!
“有必要嗎?”她困惑了。
“當(dāng)然!人家不都說了,三日不讀書,面目可憎——”
“可是——”她摸摸雙頰!拔液芫貌豢磿是很漂亮呀,我每星期都按時敷臉保養(yǎng)呢!”
唐浩群看著她理直氣壯的模樣,用力深呼一口氣,耐心勸道:“總之,看書對你有好處。”他真會被她的“白癡”氣死。
“是嗎?”她不以為然。
“好,那我問你,有沒有看過《挪威的森林》?”那是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樹的成名作。
“我沒去過挪威呀!怎么看森林?”她納悶。
“唉,我說的是村上春樹!”他搖頭嘆息。
“什么樹?挪威的國樹嗎?”她好奇地坐直身子,興沖沖地!斑@樹很特別嗎?什么樣子?你看過呀?”
唐浩群的臉開始抽搐,對她不耐煩地大吼!澳鞘且粋作者的名字啦!《挪威的森林》是一本很有名的書,真是,和你簡直不能溝通了!彼麚u搖手,挫折地上樓,還丟下一句:“葛雪貞就不會這樣,你真該反省反省!
這真是“天崩地裂”般的打擊。
唐浩群說再多的書啦、作者啦,都沒最后一句來得刺激她。
袁芯瞳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頂端。她深吸口氣,噘起嘴,落寞地癱在沙發(fā)上,電視里的丑角再不能令她發(fā)笑。
她關(guān)上電視,扔了手里的爆米花,心情差極了。
沒想到在唐浩群的心中,對葛雪貞的評價竟如此高;甚至高過了她自己的地位。袁芯瞳一直覺得她和唐浩群同住一間屋,一起度過漫長的童年生活,將來,很自然也會一直住在一起,世上的女人沒人比得過她和浩群的關(guān)系。
而此刻,她的心,開始體驗(yàn)到不安了。
他說:他越來越不能和她溝通了。
沒錯,他和葛雪貞同一學(xué)校、社團(tuán)、他們甚至常常一起在唐浩群的房里討論功課。
而她沒有。
他們是大學(xué)生,而她不是。
小時候他們?nèi)丝梢酝嬖谝黄,現(xiàn)在,袁芯瞳已脫離他們的圈子了。
十九歲的袁芯瞳開始緊張,感覺到在不知不覺中,葛雪貞已然悄悄侵入她幸福的世界,威脅她的未來。
袁芯瞳自小到大即拿唐浩群為她將來丈夫的藍(lán)本。在她心底沒有一個男人可以比得過唐浩群。
沒人比他有氣質(zhì),沒人比他有深度,沒人比他斯文英俊。更沒有任何一個男孩子可以像唐浩群般給她安全感。
而如今,她意識到有人要搶走她的浩群哥。她還不懂得愛情,但,她先有了嫉妒——對葛雪貞有了防備。
袁芯瞳決定鞏固她和唐浩群的關(guān)系,她不要和他越來越疏離。有了決定,她即刻采取行動。她跳下沙發(fā),拍掉身上的爆米花屑,奔上樓去找唐浩群。她決定從今日起,她要多“照顧照顧”他。
她興沖沖、喜孜孜地闖進(jìn)他的房里。
正和人講電話的唐浩群半掩話筒,回頭問道:“什么事?”
她微笑地跑去坐到他身邊,撒著嬌!拔蚁牒湍懔奶炻铩
“我正和雪貞講電話!”他沒好口氣。
又是葛雪貞!“你們等下再聊啦!”
“不行——”他正色地說。
袁芯瞳嘴一撇、聳聳肩!澳摹业饶銈兞耐旰昧!彼Σ[瞇地,沒打算出去。
唐浩群看她笑得極詭異,于是請電話里的雪貞等一下。然后雙手交抱胸前,認(rèn)真打量袁芯瞳。
“你——是不是又闖了什么禍?”他記得上個月她騎車撞斷了巷口人家的愛犬一條腿。
“沒有。”她搖頭。
“真的?”他不相信她呢!
“真——的——”他怎么搞的,老不信她?袁芯瞳不禁皺眉。
“那你到底想干么?”
“我說啦——我想和你聊聊天啦!就是溝通呀,你有什么心事、煩惱都可以告訴我,我很樂意傾聽你心靈深處的聲音。”她攤開手!爱吘,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彼p眸閃耀著真摯的光輝!安徽撊绾挝叶家阒,當(dāng)你孤獨(dú)時,我永遠(yuǎn)永遠(yuǎn)會——”
“阿瞳——”他含笑打斷她的話!澳阕罱质强戳四牟课乃嚻?”
她沒聽出他的諷刺,還當(dāng)真歪著頭認(rèn)真想!昂孟袷恰稅勰銗鄣綒⑺滥恪,黎明演的!”
唐浩群無奈地?fù)u頭!皝怼彼鹚T外一推,隨即關(guān)上門。
“喂!”袁芯瞳用力拍門“喂——”
里頭的人喊!拔液脱┴懹姓乱劊氵是去看你的電視好了!
葛雪貞!又是她——
袁芯瞳用力踹了門一腳,挫折地垂著頭對門嘆氣,隨即拖著無力的步伐回房。
當(dāng)袁芯瞳情緒正低落時,遠(yuǎn)在美國的爸爸康兆立撥了國際電話給她。
“芯瞳——是爸爸。這星期過得好不好呀?”
康兆立極疼這個女兒,每周總要撥通電話問她吃住可好?每半年也定百忙中撥一周假期返臺陪陪這個女兒。
或許是因?yàn)樵就撬缴桑∧赣H又早死,他對這女兒總有份難言的歉疚,于是更加倍寵她,更勝于他與原配的獨(dú)子。為此還常引起家庭糾紛,但他依然不改其態(tài)度。
袁芯瞳一聽是爸爸慈愛的聲音,立刻笑開!鞍忠貋砝玻俊
康兆立笑了起來。“沒——要年底才能回去呀!”
“討厭!”她佯裝生氣。
“乖女兒,是不是很想爸爸呀?”
“哼!”
“喔,跟老爸發(fā)脾氣喔!不然你來美國陪爸爸!
袁芯瞳才舍不得離開唐家呢!“不要——”她拒絕道。
“看吧!老要爸爸飛十幾個小時飛機(jī)回臺灣,自己卻舍不得坐一次飛機(jī)來美國陪爸爸。老爸越來越老了,哪天坐不動飛機(jī)了怎么辦?”
“那我們就別見了!彼室赓氣!
康兆立馬上嚷道:“喲——你好狠心哪!”
又像文藝片對白,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康兆立低聲下氣向女兒撒起嬌來,逗得她直叫惡心。
父女閑扯一陣,芯瞳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爸!你有沒有看過《挪威的森林》?”
“沒有哇!美國的森林倒有看過。”
“那——你知不知道村上春樹?”
“什么樹?挪威的樹嗎?”
“原來都是你遺傳給我的啦!害我這么笨。”袁芯瞳下了結(jié)論,硬把問題推向她老爸身上!氨?”康兆立被罵得莫名其妙。
這世界上敢罵康氏企業(yè)總裁康兆立笨的——大概就只有他的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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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芙蓉返家,袁芯瞳立刻迫不及待地將唐浩群先前問她的一番話轉(zhuǎn)述給芙蓉聽。
芙蓉聽完大笑不止!袄咸!你真這么回他呀?”
“是呀!他聽完好像覺得很有挫折感!
“當(dāng)然。如果那個日本作家也聽到你的話,恐怕更嚴(yán)重呢!那本書可是大有名氣!”
“芙蓉姐——”袁芯瞳擔(dān)心地說!澳阌X得我是不是真不如葛雪貞哪?”
“你干啥跟她比,你有你的優(yōu)點(diǎn)!”芙蓉扯高嗓門大聲回道。
芙蓉其實(shí)不喜歡葛雪貞。
葛雪貞那人喜怒永遠(yuǎn)不形于色。芙蓉永遠(yuǎn)記得小時候她來家里玩唐浩群的游戲機(jī),不知哪兒操作不當(dāng)把游戲機(jī)玩壞了,芙蓉當(dāng)時也在客廳,看得出來那卡匣輸不出畫面。芙蓉本想問怎么回事,可是卻見葛雪貞面無表情,像一點(diǎn)也沒事地取下那塊卡匣換上別張,又繼續(xù)玩。
芙蓉原本不愛管閑事,一會兒就出門和朋友上書店租書了。稍晚返家倒見阿瞳在搞那張卡匣,芙蓉覺得奇怪,問阿瞳怎么換她在玩?
阿瞳當(dāng)時傻愣愣地回她。“葛雪貞說這張卡匣游戲很好玩!彼{悶地說。“可是怎么我一直開機(jī)都不能玩?”
當(dāng)晚,阿瞳即被浩群罵了一頓,以為是她搞壞了卡匣。
芙蓉本想替袁芯瞳爭辯的,可是怕越描越黑。更好笑的是,阿瞳自己也搞不清楚開機(jī)的方式有沒有做對。
不論如何,這事令芙蓉對雪貞印象大壞。特別是當(dāng)她見到才小學(xué)六年級的雪貞在弄壞東西時,竟能神色自若,而且還懂得嫁禍給別人。
“我覺得葛雪貞不如你。”芙蓉堅(jiān)決道。
“真的?”芯瞳大樂。
“當(dāng)然——那只瘦猴子——”她不屑地!澳阒辽俦人烈蝗f倍!
“不過,浩群哥和她很好呢!明天,我要去買一堆書,什么森林啦、樹啦、我統(tǒng)統(tǒng)買下來,把它全部看完——”
“唉,你對看書又沒興趣,干么勉強(qiáng)?”
“不行,浩群哥的興趣,就是我的興趣!
芙蓉看她那副認(rèn)真的模樣,不禁搖搖頭,語重心長道:“阿瞳,有些事是不能勉強(qiáng)的!
阿瞳當(dāng)然聽不出芙蓉的話中另有涵義。
她已經(jīng)開始盤算要到書店大肆采購書了。
***************
臺北縣舊巷中一棟公寓頂樓,違章加蓋建筑內(nèi),狹小的套房、悶熱的空氣,只有一只老舊電扇發(fā)出吵雜的聲音,送出來的仍是窒人的熱氣。
那是個用鐵皮加蓋的簡陋套房。
夜色深沉,床鋪旁的臺燈亮著,床鋪上一對情人正激情地?fù)嵛勘舜,發(fā)泄彼此的欲望。
在激情過后,女的下床拿煙,她雪白的肌膚仍閃耀著汗珠。她無視暴露的裸體,也沒穿衣的打算,過熱的天氣令她不停地流汗。
她拿了煙和打火機(jī),即回到床上男人的懷抱。
男人疼愛地將她攬進(jìn)懷里。
他是臺大國貿(mào)系高材生章書桐,身形高壯健朗,標(biāo)準(zhǔn)運(yùn)動家的身材。他的五官端正、濃黑的眉,黑白分明的眼透著股男人味,是女人看了會心動的那一型。
可惜他雖有優(yōu)秀的外貌、豐富的知識,和優(yōu)異的成績,然而,他的出身卻極貧寒。念大學(xué)靠的也是助學(xué)貸款,人還沒畢業(yè)即先負(fù)債。
他和葛雪貞在同一家咖啡店打工。
今夜在他懷里的女人,即是和他偷偷相戀四年的雪貞。
同是貧寒出身,令他們的心更加相依。
但亦是因同出身于貧寒,令早已厭倦窮困生活的雪貞,又不肯和他光明正大地交往。
他深愛她。但她呢?她也愛他嗎?
這問題他們已討論過無數(shù)次。
她說她是愛他、愿意和他相戀,但是——
“雪貞——”他深情地問著正抽著煙的情人!皩砟阍敢饧藿o我嗎?”
葛雪貞為難地嘆息,彈了彈指尖的香煙,煙灰飛散在空氣里。
“我不想過苦日子!
“我會努力工作的。畢業(yè)后,當(dāng)完兵,我一定會找個好差事!
“別說了,好煩。你知道白手起家有多困難?太久了,我不想等。我再也不要忍受這種沒錢的苦日子。我要飛黃騰達(dá)、我要當(dāng)少奶奶、要有傭人伺候我、有司機(jī)、有車、有房子!”
“那不是短時間就能得到的!”
“不,可以做到的!彼龍(jiān)決地說。
“你還是想嫁入唐家?”
“如果,唐浩群喜歡我的話——”她早算計(jì)好了。
“你不會被唐家接受的。他們只會當(dāng)你是灰姑娘,當(dāng)你圖他家的財(cái)產(chǎn)!彼跉馑崃锪锏摹!笆菃?”她詭異地笑起來。“我倒覺得唐浩群自小即喜歡我。”
“那不代表愛。他不像我深愛你,他是堂堂有錢人家的大少爺,怎么可能去喜歡一個司機(jī)的女兒?”他直言不諱,希望她打消這念頭。
她帶著怒意回他。“是,我是司機(jī)的女兒,那又如何?門當(dāng)戶對的觀念早就落伍了。我偏要爭口氣,嫁入他家,進(jìn)入他家的企業(yè),做出一番大事業(yè)!彼赜谐芍!拔視屗麗凵衔业!”
章書桐嘆了口氣。
他知道她意志堅(jiān)決,改變不了她的決心;即使他深愛著她。他不知道,他還能這樣沒有未來地愛她多久?
“如果,你真有天屬于唐浩群——那我們呢?我們的愛又算什么?”
她愛憐、不忍心地望著他,并親吻他的面頰。
“你放心,我不會屬于姓唐的。就算有天我嫁他了,我也永遠(yuǎn)不會屬于他,我心底愛的是你,我仍會跟你見面、跟你相戀。我只愛你一個人。”
只是她更愛她自己。
“你要我當(dāng)你的情夫?”他白她一眼,不滿地。
看他吃醋生氣的模樣,她笑了,隨即哄著他!皠e氣嘛!情夫、丈夫,又有什么不同?重要的是愛的是誰?你知道我愛你的!
“但我不要淪為情夫——”
“多少女人還不是為了愛淪為情婦?男人就不能為愛受些委屈嗎?”
“別人也許可以,但我不要!
“那——”她爬到他的身上,邊親他邊撒嬌。“難道你舍得離開我?”
“一旦我離開你,你會難過嗎?”
她用微笑敷衍。她只知道有錢、有勢后,誰離開她,她都不會再痛苦。雖然她的確是深愛著章書桐的。
她常想,假如書桐和浩群是同一個人,那該有多好。
但她亦明白,世上沒有完美的事。
所以她只能選擇一個對她自己最好的,這不能怪她,她自覺沒有做錯。
她耍賴地甜甜道:“好啦——別老提這種煞風(fēng)景的事,好嗎?”
面對她溫柔的討好,章書桐只有緩了臉色,擁著她、吻著她。
這時電話聲響起。
雪貞接過,一聽是唐浩群,即揮手示意書桐噤聲,然后才同浩群談話。
“浩群,什么事?”她的聲音特意地放柔,在他面前稱職地扮演著楚楚可憐的角色。
“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圖書館溫書?”
“嗯——”她猶豫了一下,才答應(yīng)!昂冒桑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才掛上電話。
章書桐此時已穿衣下床,準(zhǔn)備離去。
“又是唐浩群!”他拿了外套,不滿地抱怨著。
“好啦!別那么小孩子脾氣。要走啦?”
“唔!彼c(diǎn)頭,穿上鞋。
葛雪貞送他到門口,討好地抱抱他,同他道再見。
章書桐帶著委屈,親親她面頰,畢竟他是愛著她的。
***************
隔日唐浩群下課后便去找雪貞,兩人一起吃飯。
唐浩群每次見雪貞時,總刻意帶她去吃些較高級的餐館。
畢竟一同長大,他對她貧困的生活是心疼的。特別的是她總是拚命打工,以致身形消瘦。今日她不上班,他即帶她上館子補(bǔ)補(bǔ)身子,然后才一起進(jìn)圖書館準(zhǔn)備畢業(yè)考的資料。
兩人用餐時,唐浩群和她聊起了芯瞳前夜對《挪威的森林》鬧的笑話。
他輕松地談起阿瞳,眼角唇側(cè)不知不覺揚(yáng)起了笑意。他想起她讓人又氣又好笑的可愛模樣,話語里忍不住有寵愛的味道。
“那丫頭,整天就會吃喝玩樂、游手好閑,和她說話真會被笑死。有時我看她那樣無憂無慮地活著,真搞不懂她為什么能那么快樂,好像一點(diǎn)煩惱都沒有;畹孟窨ㄍㄈ宋锼频摹
他對阿瞳的寵愛全看進(jìn)雪貞的眼底。而她仍只是淺淺微笑。“阿瞳的確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孩子!
“有時——”他笑言!拔艺婕刀仕畹媚敲磹芤猓幌裎覀,還得煩考試?yán)病?bào)告啦——”
她望著他!澳阋院笠矔苄腋!e忘了你同她都是一輩子衣食無缺的呀!”
唐浩群聽了,看著雪貞蒼白的臉。他知道她比他們活得辛苦、活得沉重。如果有一天他有能力了,唐浩群真的愿意幫助雪貞,將他的幸福分一半給她,令她常糾結(jié)的眉頭能松開些。
“雪貞,你媽媽的病好點(diǎn)了嗎?”
“一樣吧!”她的口氣淡淡的。
“有沒有需要我?guī)兔Φ牡胤剑俊?br />
“浩群——”她體貼地替他盛湯,輕描淡寫道!皠e煩惱我的事,喝湯吧!”
她的溫柔和善解人意,著實(shí)令他心頭溫暖。
他想,這么善良的女孩,為何偏這么命苦?真替她叫屈。反觀他有良好豐裕的生活,不用似她這樣為生活拚命工作,才能夠讀大學(xué)。面對這樣好學(xué)的女孩,他有時會不自覺地慚愧起來,只能多關(guān)心照顧她一些。于是唐浩群打心底決定只要有空,即會多陪陪雪貞。
他希望從小一同長大的雪貞能活得開心些,臉上多些笑容。
稍后,他們前往圖書館。
兩人默默地對坐看書。而在一個小時后,袁芯瞳突然抱了一大疊厚重的書,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唐浩群看到她很驚訝,小聲地問:“你來干么?”
“媽媽說你來看書,我也想看書就來嘍!”芯瞳說道。她也叫浩群的母親“媽媽”。
他示意芯瞳小聲坐下。
葛雪貞主動和她打招呼!班!”她笑笑地!澳銕Я撕枚鄷!”她表情平靜,心底卻想笑——這滿腦豆腐的女娃兒看得懂才怪!
芯瞳對她善意的微笑毫無反應(yīng),只忙著向唐浩群撒嬌著!拔乙院笠部磿,我們一起上圖書館看書好不好?”
“這里是圖書館,小聲點(diǎn)——”他皺眉訓(xùn)斥,然后看看她帶來的書,問她道:“你把村上春樹的書都買下來了?”
“是呀!”她驕傲得意地,覺得今天的她特別有氣質(zhì)。
他拿起最厚的一本。
“《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他念著書名微笑了!澳憧吹孟氯?看得完?”
芯瞳堅(jiān)決地點(diǎn)頭,很有決心地!斑怼
他可不相信!斑@可不是你?吹奈乃囆≌f喔!”
“我知道,我看得懂!”芯瞳認(rèn)真地說道。
葛雪貞挑挑眉,差點(diǎn)笑出聲。
芯瞳看他們兩人不太信似地,立刻攤開書本端坐。
“我現(xiàn)在就看,好嗎?”
哼!竟敢瞧不起她?不過就是看書而已嗎?
“好吧!你乖乖地看書,我和雪貞還有報(bào)告要寫!碧坪迫赫f。
袁芯瞳果然生平頭一回看起文學(xué)作品來。
他們?nèi)税察o地各念各的書。
但不過半個小時,唐浩群即見袁芯瞳賣力念書念到臉都埋進(jìn)書本里。有這么渾然忘我嗎?接著,他竟發(fā)現(xiàn)她睡著了。
他好笑地對葛雪貞使使眼色。“我看她受不了《世界未日與冷酷異境》,寧可睡覺去了!闭f完,拿起自個的外套替她披上,以免她受寒。
葛雪貞將他的舉動看進(jìn)眼底,默默地在心底砍了阿瞳十刀。
一會兒,葛雪貞說:“我想提早回去了!”
“我送你回家!
“那阿瞳呢?”
“我還有一些資料要查。我先陪你去等公車,待會兒再回來,我留一張字條給芯瞳!
他寫了張小紙條,說明他陪雪貞去等車,一會兒就回來。然后拎起背包,將紙條擱在他的位子上,這才和雪貞并肩離去。
到了圖書館外,雪貞突然“啊”了一聲,驚呼她有本書沒帶,于是要唐浩群等等她,她又踅回館內(nèi)。
她走到先前的位置,悄聲將桌上唐浩群留下的字條揉成一團(tuán),并丟進(jìn)垃圾桶。
然后,一臉從容、微笑地回到唐浩群身旁。
他問她!皶昧藛幔俊
“拿了,走吧!”她說。
兩人遂離開了臺大校園。
一會兒,唐浩群踅回時,袁芯瞳已不在位置上。
他猜她已先返家,于是他繼續(xù)查他要做的報(bào)告資料,很晚才回到家。
***************
“——你竟然把我一個人丟在圖書館?”
唐浩群才踏進(jìn)家門,即聽到滿肚子氣的阿瞳對他大聲咆哮。
他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愣住了。
一旁的唐母正和朋友們打牌,一邊也跟著斥責(zé)他!昂迫,你怎么放阿瞳一個人回來?不是我要怪你,治安那么壞,阿瞳萬一出事了怎么辦?”
“媽!你這是什么話?”他聽了極不舒服!半y道葛雪貞一個女孩子,她就不怕嗎?怎么阿瞳需要人送,她就不用?”
“你拿我跟她比?”阿瞳氣得跳腳。她沒惡意,只是說話直接。
但唐母卻接錯了話——
“開玩笑!我們阿瞳可是康兆立的女兒耶,那個雪貞只是咱們家司機(jī)的女兒,怎么說也是阿瞳重要——”
“你們簡直不可理喻!”
唐浩群怒喝,憤憤地走上樓。
阿瞳追了上去。
“喂,你干么生氣?該生氣的是我耶?!”
“袁芯瞳——”他頭一次如此嚴(yán)肅喊她全名,隨即板著臉道:“我現(xiàn)在才知道你這么任性、這么霸道、這么以自我為中心,看了簡直令我厭惡。你簡直就是被寵壞了!”
他當(dāng)著她的面用力甩上門。
袁芯瞳則是愣住了。
從小到大浩群從未對她說過如此重的話,從未對她發(fā)如此大的脾氣,從來都沒有如此討厭過她。
她太過震驚,一時也忘了反應(yīng)。
過了一會兒,才哇哇地叫奔回房間,倒在床上哭泣。
對于一向愛笑的阿瞳而言,她是頭一次嘗到了傷心的滋味。
頭一次,流淚流個不停。
頭一次,有了被冷落的感覺。
而這些感覺——
令她不知所措,也不知如何排解。
她只是覺得自個好委屈、好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