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慈善三十活動列車——
這個活動是在各地的火車站舉行的,火車從臺北出發(fā),用的是實際上已經(jīng)不行駛的“普通車”,所以幾乎每一站都會?浚空局缶驮诨疖囌九e行募捐跟義賣“愛的小豬公”,每次的時間都只有半個小時左右,時間很短,所以當?shù)氐娜藗兌荚诨疖嚨近c之前就在火車站集合。
這個活動需要幾個苦力,每次火車到站就得迅速把長桌搬下車,好讓當?shù)貐⒓踊顒拥娜藗兛梢栽诤灻麠l上簽名;也需要苦力將一箱又一箱的“愛的小豬”搬下車,火車行駛之前又得快速搬回車上。
他也不知道當初他怎么會來參加這個活動,反正報紙上看到招募義工,活動時間兩天,所以他就來了。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挺莫名其妙,這一年來他對這方面的活動特別注意,還花錢去看過慈善攝影展、聽慈善音樂會等等。之前看的那個攝影展,看到那些饑民的照片,居然還當場落淚了!真是有夠丟臉!
火車停靠的時候,寶俊生將折疊長桌一把抓起來,另一只手則是拎了箱“愛的小豬”,這舉動同樣又讓車上義務(wù)服務(wù)的小朋友們爆出歡呼!
“哇!寶叔叔真是大力士……”
“他是大力水手!”
“不是啦!他是金剛!”
寶俊生傻氣地笑了笑,跳下火車招呼他們:“快下來吧,一個一個來,不要擠哦!”
小朋友們笑嘻嘻地下了車,圍繞在他身邊嘰嘰喳喳地說著話。
也不知道為什么,他似乎特別有孩子緣,大概他的長相野蠻得太滑稽,小朋友們在發(fā)現(xiàn)他并不如外表那么粗野之后,全都喜歡跟他在一起。
“好啦好啦!快去做事吧!”寶俊生笑著將長桌拉開,又上車去搬運“愛的小豬”。
才不過一分鐘的時間,一切都已經(jīng)就緒了。這個車站很小很舊,是非常古老的車站了,如果不是參加這個活動,他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到這種地方來。
他的事情做完之后,寶俊生照例跑到車站的福利社去買東西吃,就在他考慮著到底要買火車便當還是面包的時候,身后傳來焦急的聲音。
“糟糕糟糕!來不及了!小朋友們動作快哦,萬一火車開走了就糟了!”
寶俊生愣了一下,傻傻地回頭,正好看到她。
她還是一樣穿著灰灰暗暗的衣服,頭發(fā)還是簡單地綁成馬尾飄在身后,在別人的眼里看起來還是一樣就是一只不起眼的小老鼠——他的眼眶怎么會有點濕熱?
寶俊生連忙轉(zhuǎn)頭不去看她,是怕被她看到眼中的濕潤?還是怕被她“看到”?
他愈來愈不了解自己了!明明想念她想得要死,可是這一年來他沒有用任何方式去找過她,甚至連電話也沒打過一通給她——他說謊!其實他打過,只是都是答錄機接的電話,而他也都在沉默三秒鐘之后掛掉。
他沒想到會在宜蘭這個小地方看到她,更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方式!
上帝的旨意……多奇怪。
“好了!小朋友們集合嘍!”好心帶著小孩子們買了月臺票,拍拍手,示意小孩子們跟著她。“等一下要記得有禮貌,要買小豬公的小朋友可以自己去買,可是千萬不能在月臺上亂跑,也不能吵鬧哦!聽懂了沒有?”
“懂了!”小朋友們乖巧地回答,好心微微一笑,那笑容點亮了她平凡的面孔,讓她看起來像個美麗又溫柔的天使。
他們進了車站了,寶御生還站在原地,傻傻地看著她的背影。
他都忘記了她有多好看了!尤其她笑起來的時候……
“喂喂喂!先生!你還沒給錢啊!”福利社的老板大吼大叫地追了出來。
寶御生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老板嚇了一大跳!他雖然露出很害怕的神情,可是卻還是鼓足了勇氣說:“你還沒給錢!”
寶御生看到對方的樣子,連忙甩甩頭,也甩去那一臉兇悍:“對不起喔!我想事情想得忘記了……”
那老板看著寶俊生,突然聳聳肩揮揮手:“算啦,算啦!你是那個什么慈善活動的人對吧?拿去吧,拿去吧!你幫我把便當錢捐出去好了——”老板想了想,又跟上來,在他手里塞了張五百元的鈔票!斑@個也一起捐好了……小本生意,沒賺什么錢……”
寶御生愣了一下,他這一年來也常常遇到這種事情,剛開始他完全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對,現(xiàn)在他知道了。
他笑著,將鈔票跟便當錢塞給老板,同時拖著他的手往車站走!皝砝瞾砝玻斫o我們小朋友一點鼓勵!你自己去跟他們買,他們會很高興的!”
“不要啦!哎喲,不要啦!我還要做生意啦!”
寶俊生揮舞著手臂做出一個恫嚇的動作!“什么不要!再說不要我扁你哦!”
老板愣了三秒,終于羞澀地笑了笑,跟著他進了車站。
“哇!寶叔叔好厲害!寶叔叔又抓了一個人過來了!”
負責賣“愛的小豬”的小朋友們歡呼起來,立刻一擁而上:”好心的老板伯伯!幫我買啦!幫我買一個!”
這邊的騷動讓車站的人全將眼光轉(zhuǎn)過來,遠遠地,寶俊生意識到有人在看他。
他抬起眼,迎上干好心訝異的眼光。
遠遠地,相隔了一年,他們近在咫尺,卻又仿佛相隔天涯 他想走過去說兩句話,可是卻怎么也想不出來該說什么。
他從來都不是浪漫的人,從來也都不是煽情的人,這種情況他沒有面對過,他不知道該怎么對一個思念已久的人說:我好想你……
他們就這么遙遙相對著,凝視著對方,卻又說不出半句話來。
沒多久,慈善火車的氣笛響了起來!工作人員忙著收拾東西,同時將義賣的小朋友們送上車。
“火車要開了!所有工作人員快點上車!”
寶御生還是定在當場。怎么辦?他有好多話,可是說不出來……他就是說不出來。
“寶叔叔!快上車啊,火車要開了。”兩個小朋友過來牽他的手。
“好……好……你們先去,叔叔馬上來……”
火車站的站務(wù)人員也吹起哨子,這表示火車就要離站 寶俊生下定了決心,往于好心的方向跑去!他將便當塞在她手里,然后很用力地說了一句話:“我真的很想你!”
火車緩慢開了,還好這種普通車沒有門,寶俊生說完之后立刻跳上火車。
火車開了。
他們兩個人在隔著月臺默默地對望著,寶御生的眼睛濕了,不爭氣的淚水掉了下來,幸好在同時,他也看到好心眼里的那絲不舍——
“她還喜歡我……”寶御生欣喜若狂地大叫起來:“她還喜歡我!”
顧不得全車的人都用詫異的眼光看著他,寶俊生不斷地往后面的車廂沖,沖啊沖地沖到門邊,對著即將要消失的月臺大喊:“好心!你等我!我馬上回來找你!”
。
見到寶俊生的時候,于牧師跟牧師娘都嚇了一大跳!
他站在小洋房門口,幾乎擋住門外所有光線!一臉黑壓壓的,又是那么的壯碩魁梧,如果不是他們早就知道有這么個人,說不定真會給嚇得立刻報警!
“請問好心在嗎?”找了那么久,他真是累得想哭。
寶俊生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里來,他在小火車站的下一站跳車,想立刻搭回頭的火車回去,誰知道那小火車站實在太小了,幾乎所有火車都不?浚〉胤接嫵誊囉稚,他找了好久才找到一輛愿意載他的。
等他回到小火車站,已經(jīng)過了一個小時,好心早就離開那里了;他又到處去問,可是好心所帶的那群小朋友并沒有穿學校制服,大家都不知道那群小朋友是從什么地方來的。在毫無頭緒之下他簡直想放棄,直接回臺北找地址,幸好那福利社的老板人面廣,聽過于好心這個名字,才告訴他于牧師服務(wù)的教會地址。
他又顧了一輛車找到羅東教會,誰知道于牧師是住在宜蘭,他又從羅東跑到宜蘭,到達的時候已經(jīng)晚上九點。
“請問你是……”
“我是寶俊生!
“好心以前在臺北請的那個保鏢?”
“嗯……”聽到牧師娘這么稱呼他,他有點難過。怎么他連好心的“前任男友”都不算?
“好心不在耶!
“啊?她去哪里了?”
“她回臺北去了!
寶俊生差點暈死在當場!“她回臺北去了?可是我明明叫她等我……”
“這就不知道了,好心沒交代。”牧師娘聳聳肩,對著他微笑:“既然來了,進來喝杯茶吧!吃過飯沒有?”
寶俊生單純地搖搖頭。他哪有空吃飯。∵@么輾轉(zhuǎn)波折地來回奔波,他只擔心好心等太久,哪還記得要吃飯,牧師娘一提到吃飯,他的肚子立刻老大不客氣地咕咕叫了起來!
“呵呵呵呵,那就留下來吃個飯再走吧。”
寶俊生單純得很,也不客氣,竟然就真的進門坐下等飯吃,也不想想已經(jīng)晚上九點多了,誰家這么晚吃飯。
“你們坐,我去弄點簡單的飯菜!蹦翈熌飳φ煞蚴箓眼色,于牧師終于嘆口氣。
“坐吧坐吧。”
“謝謝!
于牧師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他長得可真是粗糙!上帝打造他的時候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怎么會造出這么個粗獷男子?
他不但長相粗擴,看來連性格也是很直爽的,他從老伴那里聽來,好心當年就是為了這個家伙拒絕了周牧師的追求,卻又從臺北傷心地回到宜蘭。說真的,他剛聽到這消息,對這家伙就沒有好感!
可是現(xiàn)在一看,這看起來就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的男人!好心怎么會喜歡上這種人?
“聽好心說,你以前救過她的命?”
“。磕侵皇锹氊熕,拿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而已!
于牧師不大樂意地點點頭!罢f得也是。”
寶俊生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來找我們家好心有什么事?”
“我……我……”寶俊生這次脹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
于牧師挑挑眉,臉色不善。
“我很想念她,想重新追求她!
這個答案總算像樣!于牧師點了點頭,但臉色還是不好看。
“我可以問問你以前為什么不喜歡她嗎?”
“我沒有不喜歡她!”寶俊生連忙否認!拔乙恢倍际呛芟矚g她的!”
“那你們?yōu)槭裁捶珠_?好心為什么哭著從臺北回宜蘭?”
寶俊生想了很久,終于嘆口氣回答:“坦白說,那時候我根本不確定我自己能不能跟她在一起。好心太偉大了!我自認沒那么偉大,我只是想要一個平凡的老婆而已。有時候我會覺得好心很恐怖!她喜歡救人。喜歡救任何生命,什么貓啊狗啊都要救,我不知道我自己受不受得了她的偉大!
于牧師點點頭!拔遗畠菏沁@樣的。那現(xiàn)在你來找她,是確定自己受得了了?”
寶俊生搖搖頭。
于牧師開始有點生氣了!“那你來找她干什么?”
“因為我很想她!睂毧∩拖卵劬,咕噥:“這一年來我參加各種慈善活動,也許就是想在活動里找到好心,可是我老是找不到她!我不讓自己到宜蘭來,可是我真的很想念她!參加了那么多的慈善活動,我覺得好像也沒有我以前想的那么恐怖!
“然后?”
“然后喔……然后我想跟她打個商量,如果我?guī)退_個動物醫(yī)院,她能不能不要整天去街上救那些流浪動物?”
“嗯?!”
一看于牧師臉色不善,寶俊生連忙搖搖手:“我不是說都不要救啦!是說看能不能少救一點點啦,我真的很怕那些小蟲子,什么跳蚤啊狗蚤之類的!”
“要是我們家好心不同意怎么辦?你也知道她就是喜歡那些流浪動物,她是很有同情心的。”
“我知道啊……”寶俊生嘆口氣,傻里傻氣地耙耙頭皮:“如果好心同意的話是最好,萬一她要是不同意,那我也只能忍耐看看……”
于牧師的眼底露出一絲滿意,但是他的表情仍是一派嚴厲!澳愦罄线h跑來這里就是想告訴好心,你這一廂情愿的想法?”
“啊?”
于牧師沒好氣地瞪著他:“難怪好心說你是頭蠻牛!你只想到你自己,有沒有想過好心是不是還喜歡你?你還真當我女兒沒人要嗎?”
“?!”寶俊生露出一臉夸張表情!拔摇覜]想過……”
“你怎么不想想也許我們家好心已經(jīng)嫁人了?說不定連孩子都生了!”
“啊?不會吧……”
“如果會呢?”
“那……那我也只能祝福她了……”寶俊生低下頭,難受地回答:“不過,我會很難過的……”
也許說“難過”還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他的心情應(yīng)該是比較接近“大哭一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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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好久沒有回來這地方了,好心望著一切如舊的布置,感到又親切又有點感傷。
因為她一直無法決定是否要留在宜蘭發(fā)展,所以四叔這間屋子也就一直沒有租出去,就這么靜靜地等著它的主人,等了整整一年。
陽臺上的花草雖然有點憔悴,但是卻沒有完全枯萎,電影說:生命總會找到出路。原來那是真的,盡管乏人照顧,但是這里的生命依然按照自己的腳步慢慢生活著。
一年前所發(fā)生的一點一滴在她心里重演過許許多多次,那可怕的夜晚所發(fā)生的一切經(jīng)常在她夢里出現(xiàn)!
現(xiàn)在她終于有勇氣回來面對了。
懷里的小狗小黃躍出她的懷中,興奮地探索著周遭的環(huán)境Q看著它活潑的樣子,好心不由得微笑。
上帝的旨意有時候真的很難以猜測!
一年前流浪動物收容中心所照顧的小狗在一夕之間全部死亡,但是當初被遺棄在高速公路上、傷重得連好心也幾乎要放棄的小黃卻因為當時受創(chuàng)過重,沒有吃到任何的食物跟飲水,反而僥幸保留了一條命!
大家都不看好會復(fù)原的小黃復(fù)原了,而那些可憐的流浪動物們卻全都葬命了……
上帝的旨意啊,該如何解讀呢?
就像已經(jīng)一整年沒見面、沒聯(lián)絡(luò)的寶俊生又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宜蘭?
她曾經(jīng)日夜期盼著他的到來,但是等到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心如止水的時候,他卻又出現(xiàn)了。
主啊……您希望我怎么做呢?
書桌上有過去她跟同忠、大頭跟老大的合照,不知道它們現(xiàn)在過得好不好?
老婆婆把它們帶到佛堂養(yǎng)老院去,之后她想去領(lǐng)回來,但是老婆婆卻說養(yǎng)老院的老人們都跟它們已經(jīng)有感情了,希望可以留下它們,于是她依依不舍地將它們留在那里,想想她也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去看過它們了。
正當好心這么想著的時候,門口有人按門鈴,她還來不及回應(yīng),門口的猛男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拍門大吼:“好心!你開門!
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干嘛不等我啦?快開門!”
好心瞪著那扇門,開門的手停在門把上不知該怎么辦。
“好心!拜托啦,你開個門嘛!我真的好想你,我只是想看看你而已!”
聽到這里,好心將木門打開。
寶俊生驚喜地笑了起來:“你真的開門了!能不能讓我進去看看你?”
“這樣也看得到!
寶俊生愣了一下,以前的好心不會這樣跟他說話的……
“看夠了吧?再見!
“碰”地一聲,門又關(guān)上了。
“哇,這樣不算啦,我才看一下下而已,再讓我看一下啦!”
好心決定置之不理。一年前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竟然那樣對待她;現(xiàn)在她好不容易平靜了,他卻又來搗亂!她不能再讓自己失去理智了!
“好心,上帝會生氣的啦,哪有人這樣對待客人的……”
“上帝?!”好心氣得跳起來,對著門大叫:“也是上帝教你那樣對我的嗎?是嗎?去你的!你給我滾遠一點!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寶俊生頓時傻眼!
里面的人真的是于好心?
她居然……用粗話罵人耶!
寶俊生停了好幾分鐘,臉上終于露出笑容……她果然還是喜歡他!既然她還是喜歡他,那他就有機會!
這次,可不能再放棄機會了!
門外終于安靜了,雖然好心不太相信他會這么簡單就放棄,但是事實證明——他真的放棄了。
幾分鐘之后好心悄悄地打開門,門外空無一人。
他就這么簡單放棄了……好心咬牙切齒地跺腳2 可惡!真的太可惡了!
。
佛堂養(yǎng)老院。
“阿婆!你在嗎?我來看你了,我是好心啊!”好心依照前面佛堂人員的指示來到后院,這里住了許多老人家,個個都慈眉善眼,看上去十分舒服。
好幾位老人家聚集在大榕樹下下棋,另外一邊則放著土風舞的音樂,遠遠看去有幾位老太太正手舞足蹈地跳著土風舞。
“請問李太太在嗎?帶了兩條狗的那位李太太!
“喔,她在跳土風舞,你去那里找她!
好心微笑著點頭,往那群老太太的方向走過去,但是才剛靠近,她臉上的笑容就僵掉了——
“one more!twomore!再來一次,拍拍手,跳得很好……”
那哪是什么“土風舞”,根本就是韻律操,最好笑的還不是老太太們跳韻律操,而是教韻律操的竟然是個穿著緊身衣的猛男……
“我們再來一次喔,盡量彎下腰,這樣才會有效!onemore!twomore!threemore……”寶俊生在場地前方教老太太們跳韻律舞,居然還有模有樣;老太太們笨拙地跟著他做動作,嘻嘻哈哈鬧成一團。
阿忠、大頭在場地中間不停地繞來繞去亂跑,好像也在做韻律操一樣!
好心的臉都綠了!這……這不可能吧?
“好心?哎呀!是好心耶廣老太婆像是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她似的,快樂地大叫起:“你終于來啦!阿婆好想你啊!”
“對不起啊,阿婆,這么久沒來看你……”好心說著,眼睛還瞪著寶俊生,而對方正對她投以深情款款的眼神。
“哈哈,哈哈!”阿婆笑嘻嘻地拉著好心的手到旁邊坐下,她有點喘,但是看上去精神很好。“來來來,坐下來聊!阿婆好久沒看到你啦!”
“阿婆……他這是……”
“喔,他喔!這頭牛幾乎每個禮拜都來哦,以前教我們搖那個什么呼拉圈,現(xiàn)在教我們跳那個不知哪一國的什么最最最流行的什么霹哩啪啦舞,我聽不太懂啦,不過很好玩耶!大家都喜歡他來教課!
好心狐疑地轉(zhuǎn)向阿婆,她微瞇起眼睛:“阿婆,你該不會收了他什么好處吧?”
“我?沒有啦!我現(xiàn)在吃齋念佛的人了,怎么可以說謊!”
阿婆嘻嘻哈哈地笑著:“沒有沒有!真的沒騙你啦,他剛開始只是來看看我,后來就說我們這些老太太不常常動的話,會得什么骨質(zhì)疏松癥的,他就說要教我們運動,反正閑閑沒事做,就跟他一起做。”
“他有這么‘好心’?!”
“有啦有啦!”阿婆笑嘻嘻地拍拍好心的手!澳銈兊氖虑椋⑵哦贾览,他那時候也是沒辦法的。∧汔,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啦,他現(xiàn)在真的變得很好耶!跟我差不多一樣好了!”
阿婆是真的變好了,她臉上的暴戾之氣都已經(jīng)散去,眼神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她甚至會笑,也不再怨天尤人……
“媽!”
遠處一對夫妻帶了三個小孩過來,阿婆更是眉開眼笑了。
“!我女兒跟她老公來看我了啦,我先過去喔。”
“女兒?阿婆,你不是說……”
“唉,那都過去了啦!想想他們也是很可憐啦,拖著三個孩子,又是做苦力賺錢的,看錢是比較重一點沒錯啦,不過我以前真的很難伺候……唉,人啊!實在很難說……”阿婆說著,感激地對著好心微微一笑:“老婆子的命真不錯!多虧了你,現(xiàn)在我都想開了,我打電話跟他們講我在這里,他們立刻就來看我了,現(xiàn)在我們都很好……都很好了。”
“阿婆……”好心感動得紅了眼眶,阿婆上前親密地抱了抱她:“傻孩子!阿婆現(xiàn)在真的很好啦!你多想想你自己,阿婆年紀大了,可是喔,還很想跟你討一杯喜酒來喝一喝啦!”
“我知道……謝謝阿婆!
阿婆點點頭放開她,歡天喜地迎上前去,她的家人跟孫兒歡喜地圍繞著她,一家和樂融融的模樣。
好心不由得流下淚來,她沒想過事情能這么圓滿,看到阿婆過得這么幸?鞓,她真的開心極了!
“很感動吧……”
好心連忙別開瞼。
寶俊生嘆口氣,嘟嚷地在她身邊坐下來:“不要這樣嘛!我都覺得很感動了,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耶!”
“你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我打賭一定是你跟阿婆串通好的對不對?”
“沒有啦,我跟她有什么好串通的?”
“阿婆說你每個禮拜都來這里教她們跳舞做運動,你這種人怎么可能花那么多時間陪一群老太婆?”
“嘿!你很看不起我哦!那,那天我在車站又怎么說?難道我真的那么閑,沒事坐火車閑逛嗎?”
好心別過臉去不理他。
“好心……我知道錯了,我那時候真的很可惡、很糟糕,可是如果那時候沒有跟你分開,我們現(xiàn)在也一樣要分手!
“為什么?”好心終于忍不住問。
寶俊生嘆口氣,無奈地耙耙頭:“我不知道該怎么講,但是你……你太偉大了,你知道嗎?我覺得我配不上你,我沒想過要一個那么偉大的女朋友!
“借口!”
“也許你覺得是借口,但是那時候我就是這樣覺得。 睂毧∩鹕,他很想糾纏下去,但是又怕自己會搞砸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昂髞磉@一年我想了很多、也做了很多,就是希望知道自己能不能跟你一樣;我知道我永遠不可能跟你一樣,可是我已經(jīng)盡力在做了,我很努力把你的偉大變成平凡。”
于好心愣愣地抬起頭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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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俊生終于要說出他這一生最睿智的話語了——
他仰望著天空,穩(wěn)穩(wěn)地說道:“如果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那么偉大,那么我們的距離就永遠都是那么遠!可是我學著跟你做一樣的事情,那么你做的事情也就不算太偉大了,因為我也可以做到,那么原本很偉大的事情就會變得很平凡,你也不再是一個很偉大的女人而是我很平凡的女朋友。”
好心凝視著他,淚水滑落了她的雙頰。
寶俊生回頭,慌張地看著她的淚水:“我又說錯了喔?可是我是真的這樣想的!你不要哭啊!我不說了!”
“不……你沒說錯……”好心站起來,淚水卻流得更急。
“我只設(shè)想到……沒想到你會這么說……”
“那你不生我的氣了?”
好心哭著搖搖頭:“都是你!又把我弄哭了……”
寶俊生連忙抱住她,笨拙地又拍又哄:“好啦好啦!對不起嘛,我哪知道你那么容易哭啊……可是說真的……我也滿想哭的……嗚嗚嗚,你不要哭了啦!一個大男人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哭很難看的……”
好心又哭又笑地替他擦眼淚,這頭?奁饋砜烧媸请y看!
又是眼淚、又是鼻涕!“天哪!你怎么會哭成這樣?”
“那我很感動啊!”寶俊生抱著于好心,緊緊抱著。“我都不敢想還會有這么一天!我天天都求上帝啊、主啊、媽祖婆啊、佛祖眾神保佑的,可是它們理都不理我!一年都過去了,我還以為已經(jīng)沒希望了!”
“那你為什么不去找我?”
“我不敢啊!我怕你會轟我出來!”
“那現(xiàn)在不怕了嗎?”
寶俊生點點頭,蠻牛粗勇的手臂用力抱緊了她說道:“因為我現(xiàn)在什么教都信了!我跟他們祈禱,只要能讓你回到我身邊,我什么教都愿意信!”
“亂七八糟哩!”好心好氣又好笑地罵道。“哪有人這樣的?”
“當然有啊!”蠻牛指指自己,又指指她:“這也是你教我的,你說所有的宗教都只會叫人做好事,不會叫人做壞事,既然是這樣,那多信幾個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看著他那張全是直線條的臉,好心又落下淚來!澳悻F(xiàn)在真的不怕我了?”
寶俊生嘆口氣,輕輕地搖搖頭!耙苍S還有一點點,可是沒關(guān)系,我有眾家神明保護我,我會習慣的……”
。
許久之后……
有一天于好心突然問:“如果那天你沒到宜蘭,或者我沒帶教會的小朋友去車站,我們是不是就真的結(jié)束了?”
蠻牛老兄正躺在沙發(fā)上對著“好消息”打瞌睡,他迷迷蒙蒙地回答:“應(yīng)該是吧……”
好心敏感脆弱的心再度受傷。
沙發(fā)上的蠻牛老兄打個呵欠,根本沒回頭去看她那傷心的表情。
他懶洋洋又迷迷糊糊地嘟嚷:“但是我會很傷心、很難過,而且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再交女朋友,將來大概就去娶個越南妹吧……”
上帝的神跡又出現(xiàn)了,破碎受傷的心,再度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