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慕平和被秦夫人贖身的歌妓打得火熱,此事當真?”大廳中,方煥元高聲咆哮,也不管別人的耳朵痛不痛。
“什么歌妓不歌妓的?人家有名字的,叫逸云!笔刂芏似鸩鑱磬嫞砬檎f有多涼就有多涼。
頭酌香、二酌濃、三酌味不減、四酌味猶存,方慕平偏愛香氣清馨的“梅塢龍井”,而滋味濃厚的“太極翠螺”卻是守之榆的最愛。
“她叫什么干我啥事?”方煥元氣得臉紅脖子粗,怒道:“晴兒昨天跑來我眼前,哭著說慕平和歌妓沆瀣一氣,把她狠狠羞辱了一頓!
做賊的喊抓賊!上官妮子太不要臉了,居然顛倒黑白、說謊造謠。守之榆一口茶梗在喉頭,差點嗆死,咳個不住。方煥元命令道:“之榆,慕平什么事都會告訴你,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你應該很清楚,快說!一個字也不許隱瞞!
守之榆笑笑,公布答案道:“平兒喜歡逸云,想娶她進門!
他怪叫道:“堂堂方家少主娶一名歌妓為妻?這門婚事傳揚出去豈不笑歪江湖朋友的嘴巴!”
守之榆把茶杯往幾上重重一放,老大不客氣地和丈夫杠上,“你不是也替問情坊看店嗎?江湖朋友都沒笑你跟游嬤嬤姘上了,又怎么會笑平兒娶歌妓?”
方煥元腦中一陣暈眩,之榆怎么耍性子呢?當初問情坊的事也是她起的哄,說什么看不慣嫖客胡作非為,他才會锳這趟渾水。
結果呢?同樣是濟弱扶傾,由她出手就是行俠仗義,由他出手卻變成方莊主起舞、意在鴇嬤嬤,這這這……雙重標準嘛!
守之榆不屑地哼道:“你不是常常自認最了解兒子嗎?平兒喜歡什么樣的女人,你怎么可能不清楚?”
方煥元怔了一怔,回答道:“慕平個性溫和,喜歡柔順的女孩子,晴兒性子溫婉,跟慕平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
“愈活愈倒退,你腦子燒壞啦?”守之榆嗤笑兩聲,說道:“三天前,上官妮子在逸松館跟平兒大打出手,還用暗器射平兒。”
方煥元向來偏袒自家的親戚,他壓根不信守之榆的話,嚷嚷道:“沒有真憑實據,你別毀謗晴兒。”
守之榆怒不可抑,從她嫁到方家的第一天起,丈夫就把她說的話當狗屁,自家親戚說的話當圣旨。
從懷中掏出數十枚“蜂尾螯”,守之榆照著他面上摔過來,大聲說道:“這種暗器出自何人所有,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
方煥元大手一抓,數十枚銀針盡抄在掌內,“蜂尾螯”是上官家的獨門暗器,之榆怎么會有?而且不有一大把?
巨蜂不輕易螯人,因為蜂針上生滿倒鉤,一旦刺入目標,拔出來后巨蜂本身也會肚破腸流、支離破碎、兩敗俱傷。
方煥元戒慎恐懼地看著“蜂尾螯”,一如其如,銀針上遍布倒刺,卻不見“寒月籠沙”特有的慘綠色光芒。
想當然耳,晴兒若敢用喂有“寒月籠沙”的“蜂尾螯”暗算慕平,之榆早就一劍斃了她,哪會等到現在才翻老帳?
方家莊中惟有晴兒是上官家的人,這些“蜂尾螯”一定是她的,可是,晴兒那么溫柔善良的女孩,怎么會用它來傷人?
方煥元思之不解,鐵錚錚的事實又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數十枚“尾螯”,除非是晴兒出手,否則之榆從何處得來。
守之榆陳述當日的情景,“三天前,我和渡劫大師去逸松館找平兒,一進大門,就聽到上官妮子威脅平兒,說要置逸云于死地,平兒急了,吆喝了那死丫頭兩句,她就朝平兒打出蜂尾螯。”
方煥元濃眉皺緊,很舍不得心愛的晴兒挨罵,如果罵人的不是他的獨生兒子,他絕對不讓晴兒受委屈。
守之榆看穿丈夫的心思,怒道:“那天本來就是上官妮子不對,平兒罵她,你有什么好心疼的?”
方煥元沉默無語,他一直希望有個女兒,偏偏之榆說懷胎九月不是人過的日子,生完平兒就不肯再生了。
他把晴兒當成女兒來疼,之榆卻不諒解他,處處跟晴兒唱反調,他嘆了口氣,他真正想要的,是和之榆一模一樣的女兒呀!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守之榆側目向丈夫斜睨,冷冷的道:“我看你不是要替兒子娶媳婦,根本是自己要娶小老婆!
方煥元張大嘴,下顎都快掉下來了,這這這……冤枉人嘛!
守之榆冷哼一聲,道:“你若不怕人家笑你老牛吃嫩草,要收上官妮子為妾,我第一個舉雙手贊成,絕對不會爭風吃醋!
“你鬧夠了沒有!”方煥元氣得吹胡子瞪眼睛,使勁一掐,“蜂尾螯”寸寸斷裂,變成一團破銅爛鐵,之榆根本是藉題發揮,再跟她扯下去,永遠也吵不完。
方煥元勉強壓下心頭怒火,先解決晴兒的問題再說,其余的慢慢再吵也還不遲。“晴兒真的用‘蜂尾螯’傷人嗎?”
“煩死了!你認為上官妮子有就有,認為她沒有就沒有,反正我說的話,你一次也沒有相信過!”
說到后來,守之榆聲音低沉下去,做了幾十年的夫妻,丈夫寧可相信上官妮子也不肯信她,這樣的夫妻還有什么意思?“你那么疼上官妮子,平兒若說你心肝寶貝的壞話,只怕你連惟一的子嗣也不要了。”
“我只是想知道事實真相罷了!狈綗ㄔ诺貌恢撊绾问呛,晴兒的事還沒解決,他先惹之榆生氣了,自己怎么會好壞么拙口笨舌呢?
“除了我之外,渡劫大師也目睹整件事情的經過。出家人不打誑語,如果連少林掌門你也信不過,那我也無話可說!
傷心到了極點,守之榆愀然蹙眉,道:“上官妮子言語失當、行止卑污,平兒不愿娶她為妻,她就揚言要逸云好看,這是哪門子的性子溫婉?”
見丈夫不語,她又說,“逸云在問情坊時賣藝不賣身,只待了三天就來了方家,這些我都向游嬤嬤一一查證過了,性子溫婉四個字拿來形容她,倒還有些譜!
守之榆揉揉眉心,疲累地說:“秦夫人把逸云當成自己人,既然逸云是秦家的人,不論她原來的出身再怎么低賤,配平兒都綽綽有余。平兒非逸云不娶,如果你堅持要上官妮子當兒媳婦,就要有失去兒子的覺悟,言盡于此,我不再多說了!
方煥元心下一凜,之榆說話的語氣從來不曾如此斬釘截鐵,若他再不設法補救,她就真的“不再多說了”。
“之榆,你和慕平才是我的心肚寶貝!彼捀φf出口,自己都嫌太惡心,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守之榆萬分驚奇,她嫁進方家這么多年,第一次聽到丈夫說好聽的話……
“我會感到難以置信,是因為晴兒在我眼前一直是個乖巧的女孩子,如果你是對的,那我豈不被她偽善的面孔騙得團團轉?”方煥元嘆道!皼]想到晴兒年紀輕輕,心計居然如此深沉,先把我擺平,再來鉆營少莊主夫人的位置,就易如反掌了!
夫妻床頭吵床尾和,何況方煥元又說了“好聽的話”,守之榆心中早已原諒了丈夫,安慰他道:“人有失手,馬有亂蹄,上官妮子很會騙人,你也不算太……”
“太蠢?”方煥元自我解嘲,笑著幫夫人說完。
他扯著喉嚨嚷了半天,一定口渴了,守之榆將翠螺茶遞給丈夫,方煥元接過來,夫妻相視一笑,心中均感溫馨無限。
站到方煥元身后,守之榆輕柔地幫他按摩肩頭,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平兒那么喜歡逸云,一定有他的理由,你就別再反對了!
方煥元全身放松,享受著夫人鮮少表露于外的柔情,這樣多好啊!他不想再和之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了。
“咱們也不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成親的,而是自己……”說到這里,她有一絲羞赧。
方煥元掐掐她的手,鼓勵她說下去。
守之榆笑道:“沒人逼咱們成親,咱們也別逼平兒娶不喜歡的人,逸云是平兒自己選的新娘,以后夫妻處不好,也不能抱怨爹娘。”
方煥元沉吟良久,兒子非逸云不娶,之榆又軟語相求,他終于點頭了,“那好吧!等秦大人回來,我們就去提親,讓平兒和逸云完婚!
她問道:“那上官妮子呢?你打算怎么處置她?”
他濃眉緊皺,道:“逸云就算不是慕平未來的妻子,好歹也是秦夫人的丫環、方家的客人,晴兒竟然威脅要置她于死地,簡直目無尊長,我馬上寫信叫上官兄來帶走晴兒,今后不許她踏入方家莊半步!
守之榆對丈夫的鐵腕處置感到滿意,催促道:“那你快給上官傲寫信,省得平兒、大師和我整日提心吊膽,惟恐上官妮子會對逸云痛下殺手。”
方煥元微笑說道:“我立刻修書一封,派人送去上官堡,不出數日,上官兄就會抵達方家莊。其實,不只你想抱孫子而已,我也企盼慕平早日成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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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棠樓中,上官晴遣開下人,先用蠟油封住手指上的毛孔,再戴上鹿皮手套,這才拾起浸在瓷瓶中的細針,放進特制的小皮囊。
淬有“寒月籠沙”的“蜂尾螯”,一根就足以毒死十個彪形大漢,用在瘦巴巴的逸云身上,真是大材小用。
將皮囊系在腰間,上官晴步出艷棠樓,耀眼的陽光與陰暗的內室形成強烈對比,她止住腳步,讓睛睛適應室外的光線。
白天行兇太引人注目,這點她何嘗不知?但“蜂尾螯”分量輕、射不遠,必須在近距離內出手,才能命中目標,表哥每晚都守在戀荷軒,她無法接近逸云三步之內,“蜂尾螯”就派不上用場,晚上殺不了那賤人。
白天逸云會去幽蘭榭找秦夫人,女眷閑聊時表哥多半回避,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錯過就永遠別想宰了逸云。殺人是什么感覺?上官晴吞了吞口水,她被爹娘寵得無法無天,脾氣驕縱,卻不是心性冷殘的魔女,雙手還不曾沾過血腥,她恨逸云沒錯,可是想到要親手讓逸云尸橫就地,心里還是有絲猶疑。
就在上官晴舉棋不定的一瞬間,樹叢中掠出一條人影,疾逾星火,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腰間的小皮囊已被他劈手奪走。
“爹!”看清來人面貌后,上官晴心下惴惴,爹怎么來了?
上官傲舉起皮囊,沉著臉問道:“袋子里裝了什么?”
上官晴把尾音拖得長長的,嗲嗲地回答,“是您給我的‘蜂尾螯’啦!”
他怒責道:“晴兒,你巴不得舉國上下都知道事情是你干的嗎?竟然蠢到拿祖傳暗器去殺人!
她迷惑地問道:“爹,女兒不懂您的意思……”爹是怪她不該起殺心?還是怪她不該拿家傳暗器殺人?搞不懂。
上官傲深吸口氣,養出這種小呆瓜,他太失敗了!扒鐑,你的腦子被狗吃啦?竟想在方家莊暗算慕平未來的妻子?就算你真能殺了逸云,慕平會放過你嗎?像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白癡才會干!
她不平地喊道:“女兒咽不下這口氣,表哥本來喜歡我的……”
上官傲斥責道:“慕平要真的喜歡你,早來上官家提親了,他只把你當成妹妹,是你自作多情,別再執迷不悟了。”
哇的一聲,她放聲哭嚎道:“我不信!是逸云不好,她奪人所愛!”
他嘆道:“晴兒,騙人不要緊,騙自己不行。逸云才是未來的方少夫人,你留在這里,只會讓人看笑話,跟爹回家去!
哭得雙目通紅,上官晴不解地問道:“爹,女兒不懂,我有哪一點不及逸云?表哥為什么不喜歡我,反而喜歡她呢?”
上官傲寬慰女兒道:“情人眼里出西施,感情的事,本來就毫無道理可言!
還不死心,她央求道:“爹,您幫我悄悄地做掉逸云嘛!”
他沉下臉,道:“逸云若死于非命,方家人第一個懷疑是你干的,到那個時候,他們不把上官家夷為平地才怪,損人不利己的事……”
上官晴捂住耳朵,憤然道:“爹,您不幫忙就算了,別再說教啦!”
上官傲苦笑,他把女兒寵壞了,連他以父親的身份發言,晴兒都敢頂嘴,對方大嫂和渡劫大師,當然更不會客氣。
上官晴見父親毫不通融,“蜂尾螯”又被他全數沒收,無可奈何之余,她只得放棄殺死情敵的計劃,算逸云命大。妒恨磨心的她從牙縫中擠出話來,“回家也好,我才不想看表哥和逸云卿卿我我的恩愛模樣。”
聞言,上官傲靜默不語,若有所思,好半晌才道:“恩愛?恐怕不容易,依我看,就算沒有你攪局,慕平也會愛得辛苦!
上官晴興趣全被勾上來了,問道:“爹,您為什么這么說呢?”
他反問道:“晴兒,你不覺得逸云和秦夫人的女兒長得很像嗎?”
她偏著頭想了想,撇嘴道:“是滿像的,兩個都是大眼蛙!
上官傲搖搖頭,晴兒把人家清澈明亮的美目形容成青蛙眼,口氣未免也太酸了吧!“你想想,若沒有血緣關系,她們怎么可能長得如此相像?”
上官晴吃了一驚,道:“如果有血緣關系,逸云不成了秦大人的親戚嗎?系出名門,血統可高貴了。”
敲敲女兒生銹的腦袋,他嘆道:“晴兒,用用你的大腦,如果沒有難言之隱,逸云為什么要隱瞞自己的身世?”
她嚷道:“爹,您別賣關子了,到底怎么一回事嘛?”爹是賽諸葛,她可沒有孔明的金腦袋,話不說清楚,她怎么會明白呢?
思索良久,上官傲敘述道:“剛才我替你向夫人和渡劫大師道歉,和在廳上喝茶的秦府女眷打了個照面,才發現逸云和秦大人的女兒容貌神似,逸云來歷不明,慕平想娶她,只怕得付出很大的代價!
上官晴問道:“表哥會付出什么的代價呢?”
他拉著女兒走向大門,道:“功名、前程……都有可能!
她興匆匆地說道:“爹,經您這么一說,我現在不想回家了!
上官傲哼道:“不準你留在方府,給我回家閉門思過!
“爹,您聽我說嘛……爹!”
不由分說,上官傲把女兒擁進馬車,皮鞭一揮,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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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西沉,繁星閃爍,星月微光照映之下,秦云漪白皙的臉龐滿是無奈,身不由己地被方慕平強行拖往新居——戀荷軒。
“慕平,我不想換地方住!鼻卦其粞敫娴馈!拔易吡艘院,伊兒怎么辦?我放心不下她,你讓我留在幽蘭榭,好不好?”
方慕平搖頭拒絕,邊走邊說:“秦夫人也說地方太擠,才叫你搬出來,想看伊兒,你隨時可以去看她!
他吃了秤坨鐵了心,說什么都要帶她去戀荷軒,就算是秦詩伊哭得死去活來,也無法改變他的心意。
因為,雪泥來了……
秦云漪放棄了,他卯起來,誰也無法扭轉他的心意。偷覷一眼,她有絲不安,他緊抿的嘴角,讓她好生心悸。
兩人來到戀荷軒,映入眼簾的是荷葉田的楚楚風致,皎潔的月光下,漂浮水上的荷花蒙上淡淡光暈,香遠益清。
方慕平放開手臂,重獲自由的秦云漪奔向荷花湖,滿心歡喜,淺笑盈盈,詠嘆道:“好美的荷花,我最喜歡荷花了!
“我知道,所以才帶你來這里住!弊叩角卦其羯砗,張臂再度環住她的纖腰,他嘴邊露出一絲微笑,懷中沒了她,就好像少了什么似的,空蕩蕩的好難受。
秦云漪舒適地靠在方慕平懷里,四下無人時,她比較不會靦腆害羞,心中對身后男子的依戀,自然而然地渲泄而出。
一陣涼風吹來,寒意侵襲,她輕輕打了個顫,方慕平在她耳邊呢喃道:“起風了,進屋去吧!
兩人走進戀荷軒的內室,書畫對聯,碑帖古董,陳設玩器不見奢華,顯得素凈而雅致,彌漫著優閑恬適的氣氛。
秦云漪被墻上的一幅對聯吸引住目光,她走上前去念道:“無情歲月增中減,有味詩書苦中甜。”
她掩嘴輕笑,這幅對聯寫得慘不忍睹,跟伊兒的狗爬字有得拼,慕平為什么把它掛在這里?對聯的署名是墨痕,聽起來像女孩子的名字。
她笑問:“慕平,墨痕是誰?”
方慕平怔怔站著,這幅對聯他苦尋不獲,原來是被雪泥收起來了,她為什么遠從涿州把它帶來方府,還偷偷把它掛在這里?
秦云漪心中不禁一寒,慕平神色凄苦,卻又顯然是纏綿萬狀、難分難舍之情,難道墨痕是……他喜歡的人嗎?
手心全是冷汗,她定了定神,傷心歸傷心,該問的還是得問清楚,如果從頭到尾只是她一相情愿,那也早了早好。秦云漪苦澀地問道:“墨痕是你喜歡的人嗎?”
方慕平愀然不樂,點頭長嘆,答道:“我不該瞞你!毙乜诘歉袆⊥,她眼前只見千千萬萬顆金星亂飛亂舞,腦中一片混亂,再也說不出話來。
方慕平一驚,伸長手臂去摟她,秦云漪用力一推,轉身狂奔而出。
“不要走,聽我把話說完!”竄到門口,他擁住收勢不及、直沖他懷里的秦云漪,束緊鐵臂,他不讓瀕臨絕望邊緣的她掙脫。
“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為什么還要招惹我?”秦云漪捶打一度讓她好依賴的胸膛,悲喊出聲,“我不是男人的玩物,你不應該欺騙我的感情!”
方慕平問道:“那你應該欺騙我嗎?你不叫逸云,你叫云漪,是兩淮訪使秦云瀚大人的妹子!
舞動的拳頭停留在半空中,秦云漪呆若木雞,他知道了……他怎么可能知道?翠姨,翠姨說的嗎?
讀出她的想法,他搖頭道:“不是翠姨說的,我找到秦輝了。”
秦云漪茫然問道:“你找輝叔做什么?”
他答道:“想替你報一箭之仇,想替你追回家產,想知道你到底是誰。”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微一思索,理由頭緒,慕平找大夫去替翠姨治病,順便打聽她的身世,因此查出她叫秦云漪。
秦云漪心頭亂成一片,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先用花言巧語哄她,接著告訴她另有所愛,卻又真的實踐諾言,找大夫治翠姨的病……
方慕平找張椅子坐下來,將她置在腿上,道:“首先,翠姨的病已經有起色,闕大夫說假以時日,一定可以痊愈!
先是大悲,又是大喜,悲喜重重,秦云漪全身虛軟無力,癱瘓在方慕平懷里,淚珠兒緩緩流下來。
翠姨有救了,她喜極而泣,哽咽著說道:“真謝謝你!
方慕平甚不滿意地說:“就這樣而已?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工夫,才把‘妙手神醫’闕大夫請去蘇州嗎?”
秦云漪咬著嘴唇,心頭煩亂之極,若是從前,她知道怎么哄他開心,只是……讓他放肆一點點,他就什么都順著她了。
可是,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怎么能跟別的女人……心念及此,她仿佛坐在烙紅的鐵板上,忙不迭地要逃離。
“避我如蛇蝎?這就是我連日辛苦的代價?”他哇咧哇咧叫得活像是貨賣出門,卻收不到款項的倒霉小販。
秦云漪回復她先前的稱法,叫了聲,“方公子……”
“方公子?”抬起她淚水縱橫的臉蛋,方慕平心中不舍得,語氣卻裝得很嚴峻,佯怒喝道:“你敢再叫一次試試看!”
秦云漪小嘴微張,又一聲“方公子”硬生生忍住,她凄惋欲絕地說道:“我不能再叫你的名字了,那是墨痕才有的權利!
“你錯了,墨痕從來沒有叫過我的名字,她開口閉口都是方公子或是爺,從來不曾叫我慕平。”他神色黯然,良久不語。
秦云漪看他那么哀傷,心上好像有萬把刀在扎一般,她終于了解什么叫做嫉妒,她聲音沙啞地問道:“你很愛她嗎?”
沒有正面回答,方慕平說道:“墨痕家的男人都是吃軟飯的混帳,三年前,他們先把墨痕賣給一戶人家,接著又把她賣給竇府,墨痕來不到兩天,前一戶買主就來要人,我用兩百兩銀子把她的賣身契贖回來。”
秦云漪澀然一笑,慕平贖的人真不少,唉!怎么又叫他慕平……
方慕平繼續道:“墨痕把我當成救命恩人,對我千依百順,我叫她往東,她不敢往西,我很憐惜她,教她念書識字,這幅對聯就是我教她寫的。那時候,我還不想娶妻生子,打算先收墨痕作小妾!
秦云漪秀眉一蹙,在她心目中,慕平是個完美無瑕的男子漢,沒有料到他居然也奉行三妻四妾那一套。
“可惜,天不從人愿,墨痕只活短短十八年就殤逝了,如今長眠在終南山腳,再也不必受苦了!彼p目含淚,心下一片傷痛。
秦云漪羞愧無地,原來墨痕去世了,她怎么不先問清楚再吃醋呢?
方慕平望著她,問道:“云漪,如果我一直忘不了墨痕,你會不會怪我?”
拭凈淚痕,她搖搖頭說道:“我怎么會怪你?你是個護惜倍有深情的愛花人,對秦云漪、對柳姑娘都是如此!
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解開了方慕平多年來的心結,他不由得熱淚盈眶,低低傾訴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云漪。”
秦云漪嫣然一笑,伏在他胸前,聽著他結實有力的心跳,幽然道:“慕平,每個人都有過去,墨痕是你的過去,我也有我的過去。”
瞇起眼睛,他充滿占有欲地問道:“你有青梅竹馬的戀人嗎?”雪泥太失職了,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打聽清楚?
秦云漪嬌笑連連,方慕平見她笑得詭譎,更加憂心,急急詢問道:“云漪,到底有還是沒有?你老老實實地說,不許騙我!”
拿出手絹,秦云漪笑著替方慕平揩汗,心中滿滿都是幸福的感受,慕平怕失去她,才會連子虛烏有的飛醋也喝得這么起勁。
既然彼此都已經離不開對方,就停止互相猜忌吧!她說道:“慕平,我的過去只有兩個哥哥,并沒有青梅竹馬的戀人。”
方慕平問道:“當初為什么不直接說明身份?秦大人的妹子,方家也會待為上賓,何必化名逸云呢?”
她低頭嘆息,說道:“我十年沒見過大哥哥,不知道他還認不認得我,也不知道他想不想見我。除了大哥哥外,沒別人可以證實我的身份,我不是來攀親靠友,只想見大哥哥一面……”
輕描她雪白晶瑩的臉頰,他責備道:“無論如何,你都不該去問情坊,出了事怎么辦?”
秦云漪笑道:“不去問情坊,就不能壓倒柳姑娘,如此一來,少莊主你說不定根本記不得逸云這個人呢!”
“你對我這么沒信心嗎?就算是躲到天涯海角,我都有辦法把你揪出來,這輩子你是別想擺脫我了!
方慕平伸手作勢要呵她癢,秦云漪笑著連連閃避,腰肢款款,左右搖擺挪動,他再也按捺不住,含住她的朱唇吮吻,盡情地汲取其中芳美的津液。
秦云漪渾身一陣冷、一陣熱,體內的熱流四處奔竄,忍不住一聲嚶嚀送出舌尖,青澀卻又無比熱情地回應他。
將她推開半尺,他不敢看她裸露的肩頭,怕克制不了自己,道:“云漪,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勉強你!
酥胸微露,夏夜的涼風讓秦云漪打了個小噴嚏,她全心全意地信賴慕平,他不會傷害她的……偎進那個溫暖的懷抱,她輕道:“不要走,留下來陪我……”
若能抗拒這種誘惑,他大可改名“方下惠”,剝開秦云漪層層疊疊的衣物,方慕平準備抱她上炕……
“壞人!你脫了逸云的衣服!”秦詩伊石破天驚的大聲嚷叫。
方慕平腦袋一片空白,秦云漪這次真的暈死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