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麗撕了一塊面包,沾了一下醬料,咬了一口。"我想你一定誤會了。"
"我才沒有呢。"茉蒂不高興地說:"那個博土既年輕,人又好,他說六點鐘左右會到,我告訴他,我會幫他留一份晚餐。"
"你確定是昨晚那個博士?"
"我當然確定!"茉蒂生氣了,"你以為我認識多少個博士?"她用攪面的木匙敲敲艾麗的手,"別再拿了,等會你會吃不下晚餐。"
"已經六點十五分了,我好餓。"艾麗試著再偷偷撕一塊,但還是被逮住了。她實在不明白,克雷頓為什么打電話說他要過來?也許是茉蒂想博士帥哥想瘋了。她擁著嬸嬸親了一下,"我餓得像條牛,我要開始吃那些磁盤子了."
茉蒂被她逗笑了,把她推開,"你越來越像你的艾默叔叔了。"說著,嘗了沾醬—口,"他的幽然很特別。"
艾麗注意到嬸嬸的眼里閃著淚,昨晚的招魂儀式一定勾起她許多美好的回憶,她親昵地捏著嬸嬸的手,這時候門鈴聲響了,"你在這兒把晚餐做好,我去看看誰來了。"
茉蒂笑道:"儍瓜,當然是那位博土來了,我不是告訴過你,他會來嗎?"
艾麗心想,等會兒要問克雷頓為什么打電話來。她一打開門,果然——他就站在眼前!她沖口喊道:"你真的來了!"
他一言不發,靜靜地打量她,從她的紅襪子到她驚慌的臉。"你不是正在等我嗎?"他說著說著,將身后的皮箱提進來。
艾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茉蒂真的讓你租下'統領房間'?"
"沒錯,她愛死我了。"他又拿進另一只皮箱。
她不自主地幫忙他提,"茉蒂太情緒化了,"她憂心忡忡看著他的行李,"你真的要住下來?你現在的房子呢?"
"你是說......"
"學校難道沒幫你找房子?"
"有!是我叫他們不要找了。"他用肩膀把門頂開一點,將行李提到樓梯口。"我經常把家里弄得亂七八糟,要在大房子里找東西,恐怕不容易。到這里以后,我一直在找公寓,但是始終沒找到合意的。"
艾麗將另一只皮箱提過來,道:"我們這里不是公寓,是寄宿宿舍。"
"我知道,那更好。我只需要一個小房間,而且茉蒂告訴我,只要多付一點錢,就可以和你們一起用餐。"
這些年來,的確有不少房客和他們一起吃飯,但是一想到是克雷頓,她就覺得不安。"你不怕吵嗎?"像他這種自以為是的大男人,會不要求居住品質?今天他不再瞇眼睛,因為他戴上隱形眼鏡了,她可以清楚看到,那是引人遐思的淡褐色。
"我是很隨和的!"他折回去提其余兩只皮箱,"學校極力向我推薦這里,他們說,過去十五年來,這里住過不少訪問學者和教授."他的眉毛往上挑,"你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艾麗心不在焉。
每天一早,將會在走廊碰見這位英俊的自大狂,然后晚上又互道晚安?她實在無法忍受!為什么人們天天都得見面呢?昨晚她幾乎失眠,唯一睡著的片刻,腦中又全是和他有關的畫面!
他看著走廊,萬圣節的裝飾還沒拆下。"假如我住的是公寓,不是得餐餐在外面打發,我一定會營養不良的。"
"你應該學著煮東西。"她為何不能容忍他留下來住呢?十五年來,茉蒂每個月除了微薄的社會福利金,就是靠租金過活,來來往往不知多少男人了!
"當我在麻省理工學院寫論文的時候,有一次我煮了一壺咖啡。"
"然后呢?"艾麗十分好奇!
"我們當中有六個人進了醫療室。"他說著,自己笑了起來,"我對生活瑣事非常地低能。"
艾麗瞪著那八只突兀的箱子,他的財產不少嘛!她反對他住下來,是因為他的外表,或是他昨晚在她夢里不規矩的行為?假如他不在意茉蒂的嘮叨和赫伯的打呼聲,那她還有自己的方法整他。"我們有個嚴格的規定。"
"什么規定?"
她促狹地笑了。"房客不準沖咖啡,因為咖啡因的香味使人睡不著覺。"
兩人相視而笑,茉蒂正走巧出來喊:"晚餐好了!"
兩個人街得比誰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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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頓第三次夾起肉丸子,"說真的,我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丸子。"他夾了四顆丸子,神秘地對茉蒂說:"每天晚上我都要拒絕多位追求者,才能品嘗到你的手藝?"
茉蒂有些臉紅,"我年紀都這么大了,少開我玩笑。"
"哦,是嗎?"艾麗笑問。很久沒有看到嬸嬸如此不知所措了,她心想,老女人真好騙。"假如真的這樣,我怎么老是在這一帶碰見殷教授?"
"殷教授?我們的鄰居?"茱蒂叫道:"我們都喜歡花花草草如此而已!"
艾麗和赫伯交換愉快的眼神,"你說呢?赫伯,殷教授是不是對茉蒂有意思?"
"艾麗!"茉蒂大叫!
"艾麗,別瞎猜,自從殷教授退休后,我只不過是換了兩次院子邊門的鉸鏈,這并不表示什么。不要破壞茉蒂的行情。"赫伯站起,用餐巾抿嘴而笑,拍拍肚皮,"晚餐真的很棒,茉蒂。"
"你不吃點心嗎?我早上烘了兩份蘋果派。"
"我得先把通心粉消化掉,也許睡一覺后,胃就有空間,吃兩份蘋果派了。"他打個呵欠,走出餐廳找個最近的地方睡覺。
克雷頓吃完之后,對茉蒂說:"我同意你哥哥的看法,先把肚子裹的東西消化一些,再好好嘗你做的派。"
"他是我先生的哥哥,是裘家兄弟的最后一人。"茉蒂開始收桌子,另兩人也動手幫忙。
"我知道你先生過世多年了,茉蒂。"克雷頓說。
"不必為我難過,他是愛其所愛。"
"此話怎講?"他跟著走進廚房。
"他有個可怕的嗜好,就是耍飛行特技,"茉蒂默默地注視窗外,"有一次在哈里森的老式飛機秀,他正表演高空急速翻轉,"她低下頭去猛擦盤子,"引擎突然不動了。"
克雷頓充滿關切地握住她的手,"茉蒂……"
"已經很多年了,早忘了那死鬼了."
她把手擦干,轉身走回廚房。
"我不是有意要令她難過。"克雷頓看著艾麗說。
"我知道。"艾麗把肉丸子蓋上保鮮膜。"她嫁給艾默時,就知道自己未來的命運了。"
"知道他可能死於飛行意外?"
"不是,而是他身為裘家兄弟之一的風險,裘家兄弟全是夢想家。他們總是要完成不可能達到的目標,甚至不惜冒生命的危險."
"他們兄弟一共有多少人?"
"六人!"艾麗把洗好的碗放進碗櫥."赫伯是唯一還活著的人,因為他早在半個世紀前就停止作夢,開始打瞌睡。"
"他為什么停止作夢?"克雷頓笑著遞來一只銀器。
"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是駐法的陸軍首長,當時他愛上當地一個女孩,那時赫伯一心一意想拿到五顆星。有一天,他帶著手下出一次危險的任務,雖然打贏了,可是一回到自己的防區,卻只剩一片廢墟,大部分的居民都被殺了,包括他的愛人,從此,他不再有夢了。"
"很悲傷的愛情故事。"
"戰爭本來就充滿悲慘的故事。"她把手沖干凈,"我去瞧瞧,茉蒂是不是把你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克雷頓靠在柜子上,目送她那窈窕的身影。褪色的AB褲緊緊裹住修長的雙腿,T恤上印有哈佛大學字樣的標幟,美妙地突顯出玲瓏的曲線。昨晚他只能猜測她的美麗,今天他戴上隱形眼鏡后,印證了他的直覺。她披肩的頭發,果然金黃如朝陽。今晚用餐時,他無法克制自己不去幻想觸摸她的情景。
他注意到天生麗質的艾麗習慣不用任何化妝品,身上淡淡的香味可能是來自洗發精。她的雙手看起來靈巧修長,指甲潔凈無比,念書時一定是一個模范生!艾麗的確和他所認識的多數女人不一樣。
而她為什么不希望他住下來?校長的秘書極力推薦茉蒂的寄宿舍,許多住過的訪客再度蒞臨時,都要求回那里去住。他對裘氏一家人感到好奇,茉蒂似乎不是很明白昨晚發生了什么事,但是艾麗清楚得很,然而她什么也沒說,甚至為了他向警察說謊,她是不是對自己有好感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有一股想住進裘家的強烈念頭。他一直獨來獨往,只為工作而活,裘家卻吸引他走進來,是因為艾麗?還是他內心深處也想歸屬一個家?
他很想詢問艾麗雙親的事,她的父親顯然也是勇敢的裘家兄弟之一。這一點他們倒是遭遇雷同,十六歲時,他也失去雙親。不同的是,艾麗有茉蒂和赫伯,而他的祖母在收養他兩年后就過世了。他很想知道艾麗的父親有什么夢想,她的母親因何去世?在他的夢里,艾麗是如此若即若離,對于她,他有太多想了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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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鋪床這么單純的事,都能讓她胡思亂想,可見她有多無聊、多有想像力,她換上白被單,放了兩個鵝絨枕頭在雙人床上。危險啊!艾麗!她居然會連想到他赤身躺在被單下的情景。他的行李還沒放進來,她是在思春嗎?真不敢想像一星期后,自己會變成什么模樣!
她一轉過身,發現克雷頓正盯著她瞧!
"我沒聽見你上樓來。"臉紅泄漏她的心事!
"因為你一直哼著歌。"他說,一面將兩只皮箱放在床邊。"我知道為什么這是'統領的房間'了。"房間的顏色,正是聯合軍隊打內戰時,所穿的制服顏色,此外,墻上還掛滿了內戰的照片!
"這是你的祖父?"他指著其中一幅。
艾麗走過去,一一介紹照片中的人物,"這是我祖父,這是雪門,這是奔賽,這是我的高祖父——杰迪達•襲珍森統領。"
"這些相片你們應該捐給博物館。"他仔細研究每一張相片。
"我們在多年以前捐過半數以上的收藏。"艾麗心裏很清楚,這房間再也不是"統領的房間"了,瞧克雷頓一副專注的樣子。她聞著他身上的刮胡水味,那種清新刺激的味道,真讓人把持不住,她得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確定所有衛浴用品齊全后,她環視四周,"希望你在此地住得舒服,在整棟房子里,你唯一受限制的是我們的臥室和盥洗室。假如你需要任何東西,大可告訴我或茉蒂。"
"還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
他的嘴角掠過一絲笑意。"謝謝你推薦這個地方。要不是你昨晚告訴警察我是來租房子的,我也不可能找到這么好的住處。"
"我并沒有向你推薦!"艾麗強烈地打斷他的話,但隨即將口氣放緩,"那只是靈機一動的小謊話。"
"但是,結果并不是謊話."
"這就是你要租這里的原因?你怕警察回來追蹤你?"
"不,我租下這里,是因為我實在厭倦旅館呆板的一切,太沒有人情味了."他笑道:"況且,我聽說茉蒂是這一帶最出名的烹飪專家."
他的實話卻讓她有些失望,原來他是一個好吃鬼!"假如你每天晚餐都吃得像今晚一樣豐盛,恐怕茉蒂要收你額外的房租了。"
"那也值得,"他跟在她背后下樓,搬完剩下的行李。"她的派好吃嗎?"
"你自己去嘗嘗看。"也許是她錯估克雷頓了,他可能也是個夢想家,一個怕死的夢想家,"上次英僑斯教授獨自一個人就在這吃掉大半個派。"她走進起居室,"行李整理好了,就趕快下樓來,茉蒂最喜歡看人家吃她做的派了。"
"那她應該去開一家店啊!"克雷頓笑著說。茉蒂在樓下喊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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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時后,艾麗站在走道上,看到克雷頓趴在大廳的地板上找東西,他到處翻,連昨晚火爐的灰燼也不放過。
"在找東西嗎?"
他轉過身來一笑,"嗯!"他將撥火棒放下,"你看見我的眼鏡嗎?"
"什么樣的眼鏡?"
"我昨晚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他說著,用腳去翻翻地毯。
"你昨晚并沒有戴眼鏡。"
"......我記得我到的時候,還戴著它。"他故意含糊其詞,免得艾麗問起昨晚的事。雖然,他心里確實不了解,她何以不追問他如何進入裘家的大廳;不像一般女人,什么事情都要追根究底,煩死了!
"你來的時候沒戴啊!"
"沒有?"他又環視一圈,應該就在附近才對,"你認為會不會是茉蒂或是赫伯拿去了?"
"要是如此,我相信他們會告訴你。"她走進大廳,"你的眼鏡非常重要嗎?"
他把雙手插入牛仔褲的口袋里。他該怎么對她解釋?那是儀器的一部分,價值非凡!在飛行的過程中,還一直戴在他的鼻子上。它們原本應該隨他降落,現在流落到哪個空間去了?他的研究夥伴還推算出二十六個空間的可能性--二十六個哪!要找到西元幾年啊!
"眼鏡倒是可以重配,我只是懷疑它們掉到哪里去了呢?"
"你不知道它們掉到什么地方?"
克雷頓臉紅起來,手足無措地說:"我告訴過你,我經常隨手亂扔東西。"
他心里很清楚,少了那副眼鏡,這次的實驗可說是失敗的;事實上,他在降落時并沒有到達預定的地方,假如時空轉接器不能把人送到目的地,那么還用它做什么?看來一切都得重新設計了!
艾麗一直注視著昨晚克雷頓掉下來的地方。"克雷頓?"
"什么事?"
"你住在這里是不是還有其他目的?不會只是為了找個家安頓自己吧?"她好奇地用腳去摩擦地上,接著好一會兒,一動也不動。她皺著眉頭踏著地毯上那朵褪色的圖案,突然跳了起來。
"艾麗!你在干什么?"克雷頓喊道,有時候,他真是不能明白女人腦袋里頭到底裝了什么東西!
她把頭發攏向后面,直視著他道:"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
"我要確定在茉蒂的大廳里面,有沒有一個時空隧道的東西。"她口氣嚴厲問:"這不就是你在這里的原因嗎?"
聽完之后,克雷頓忍不住輕聲笑出來,她好像科幻小說看太多了吧!"不,艾麗,沒有時空隧道這種東西。"他的雙眉糾在一起道:"我們到目前為止還沒找到證據。"他對艾麗報以一個"請她安心"的笑容,"要是有的話,早就有一大堆人鉆進去了。"
"我不相信你的話。"她冷漠的往后退一步,"我要你以一個科學家的身分擔保,這個地方決不會再發生事情,你要保證茉蒂和赫伯的安全。"
"既然我要住這里,"他伸開雙臂說:"這房子一磚一瓦都不會毀壞!"他笑道:"請放心,我以一個科學家的身分向你保證,你的嬸嬸和叔叔絕對安全。"
艾麗點點頭,"很好,你可以留在這里,假如我發現你說謊,我不會讓你有好下場的."她再一次朝他點點頭,轉身向走道走去.
"我有事情要間你。"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來,"什么事?"
"你為什么要我以一個科學家的身分做擔保?而不是我的人格?"他對她以科學家的身分看待他,男人的身分次之,感到十分氣惱。
"因為科學家比較偉大啊!"
"假如以我這個人而言呢?"
她露出懷疑的表情,"你回去好好把圣經研讀一遍,再回來找我!"說著,她抬高下巴,挺起肩膀,大步地跨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