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第二天早上,雪嵐吃過早餐,下樓去拿報紙的時候,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伯淵。他站在餐桌旁邊,正在給自己倒咖啡。他穿著一條褪色的牛仔褲,一件淡藍色的運動衫,胡子刮得干干凈凈,血色已經回到了他的臉上。他整個人看來清爽、整潔,并且——英俊得教人心跳。
「早!顾唵蔚叵蛩蛘泻簦樕系谋砬樯畈豢蓽y。
「早!寡⿳咕o張地道。雖然已經吃過飯了,但為了不至于手足無措,她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咖啡。當他移動的時候,她注意到他還有一點跛。
「你的腳還疼嗎?」她忍不住問。
「有一點!顾荒偷氐。
「那……你今天覺得怎么樣?」
他聳了聳肩!缚鞇炈懒!惯是那種不耐的語氣:「如果繼續悶在屋子里,我大概會瘋掉。」
「那就出去走走嘛,又沒人攔著你!寡⿳沟氐溃桃庋b得漠不關心。
「你今天有什么計劃沒有?」他突然問。
「呃,」她別過身去,小心翼翼地在咖啡里放糖和奶精,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高沒有。我才剛起床,腦袋還沒開始工作呢。」
「那么我們一起出去怎么樣?吃個野餐什么的,在外頭待上一天?」
他的聲音里沒有愉悅,也沒有邀請:他的眼睛深不可測,他的表情像一幅抽象畫。一股怒氣從她心底很快地竄了出來。雪嵐昂起了下巴,毫不客氣地道:「我不認為你真的想和我出去!
「那你就錯了!
「是——么?」雪嵐拉長了聲音:[這么說來,您閣下是那種睡得全身發僵,以致于一早起來連笑都不會笑的那種族類羅?」
他坐直了身子,眼光像劍一樣地掃了過來。雪嵐的心跳停了一拍,不知道他接下來會有么反應。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他竟然笑了,并且是,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笑,一個陽光一樣的笑容,笑得她的心小鹿般亂撞。
「對不起,雪嵐,我們從頭來過!顾攘艘宦暎虮蛴卸Y的道:「紀小姐,你愿意陪我去野餐嗎?」
雪嵐忍不住笑了。她怎么能拒絕那樣的笑容呢?「我很樂意!顾f。
「好,那我去準備一下午餐,再去看看車子的情況怎么樣。我們半個小時后在車庫碰面,可以吧?」
雪嵐點了點頭,看這他碩長的身影向廚房走去,一股強烈的喜悅貫穿了她的全身。和伯淵出去玩上一整天!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她匆匆地上樓去換衣服,注意到明亮的陽光自窗口的垂簾穿了進來。
他們去了花園新城,然后步行到蘭溪。溪邊石徑上覆滿的林木將陽光濾去了許多,徐來的清風更吹得人心曠神怡。溪水極清,淙淙的水聲晶瑩如玉。伯淵整個人都松馳下來了,而雪嵐不由自主地要拿他和仲杰來比較。仲杰對戶外生活一點興趣也沒有,對大自然的美與和平也全然沒有感應。他的生活里只有野心和目標,也因此充滿了規律和速度。和他一起在鄉間小道上漫步簡直不可想像的事……
他們在斜坡上鋪了一方毯子,撐起了一把大大的陽傘。不知名的山鳥在他們頭上唱個不休,底下的溪水潺潺吟唱。微風送來野花的香氣,極目所見的樹木和草地青碧如洗。伯淵放下野餐盒來,將他準備的東西一樣一樣擺開。水晶盅里有著鮮紅的荔枝及蓮霧,竹藍子里擺著三明治、果汁,還有一些鹵味。雪嵐愉悅地吃著,享受著這種全然的輕快和野趣。他們談得不多,但彼此都覺得十分自在。而后伯淵打了一個呵欠,將一條多帶的小毯子卷了起來當枕頭,向后一躺,問,「我睡一會兒你不介意吧?」
「我不認為你真的在徵求我的同意!」雪嵐對著他皺了皺鼻子。
「沒錯!顾χ,又打了一個呵欠,然后閉上了眼睛。他很快地沉入夢鄉,呼吸變得平緩均勻。雪嵐低下頭去看著他,清楚看見他臉上還有著疲病的痕跡。他還沒完全痊愈呢,她心疼地想,憐惜地輕輕撥了一下他前額的頭發。這是一個很親密的手勢,她知道。為什么她總是覺得自己和這個人十分親密呢?雪嵐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那一夜的回憶突然間回到她的腦海。雪嵐顫抖了一下,急忙站起身來。仿佛只要這樣,她就可以把發生在他們之間的事全然忘記。然而當伯淵這樣接近地躺在她身邊的時候,要想否定她的記憶實在是太困難了。雪嵐深深地吸了口氣往外走去,開始了她的探險。
她沿著石板鋪就的長階往上走了一陣,而后脫下腳上的涼鞋走進溪中,一手拎著鞋子,一手撩著裙子,順著水流往下走。冰涼的溪水使她暑意全消,河岸上遍生的野花引出了她臉上溫柔的笑容。她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拈起了一柗圩仙男』ā?
她沒有聽到任何聲響,但卻本能地感覺到有人在看她。她猝然回過身來,正正地看進了伯淵深沉的眸子。她驚喘,手上的小花跌進了水中。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嚇你的!顾麖乃锌康哪强脴渖现逼鹕碜,朝著她走了過來:「我只是忍不住要看你。像這樣的站在水中,你看來就像是一朵出水的芙蓉。我想我一直到了現在,才明白曹子健的心情!
雪嵐羞得耳根子都紅了。她明白他所說的是什么,曹子健的洛神賦里那一句:俯而察之,灼若芙蓉出綠波。這太夸張了,她怎么能跟千古美人洛神相比呢?但他的眼神那樣認真,一瞬不瞬地盯在她的身上……雪嵐無措地低下頭去,拾起了那朵小花,試著想轉移話題:「我……我沒什么好看的啦。這些花才真是自然界的奇跡呢。」她不知所云地道,眼睛死盯著手上的花朵!改闱疲@種溫柔的紫色,這樣嬌艷的花瓣,每朵花都是一個自足的宇宙。」她停了下來,復明的喜悅,以及視覺的奇跡,如同過去幾天一樣,再一次流過她的心坎。淚水一剎間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抬起頭來,對著伯淵獻上了最真誠的微笑:「如果不是你,我再也沒有法子接觸到它們的美了。伯淵,我真不知道要如何表達我的謝意才好。」
他的臉色突然間暗了下來!肝也灰愀屑。」他冷淡地說,聲音冷漠而疏遠。
雪嵐不知所措地看著他,怎么也想不出自己說錯了什么:「但我是真的感激你呀!我怎么可能不——」
「那就是你照顧我的原因嗎?那就是你上床來暖我的原因嗎?」他一字一字地問。雪嵐羞得滿臉通紅,無助地擺了擺手,試著打斷他,但伯淵理也不理,毫不留情地接了下去:「那就是你和我出來野餐的原因嗎?」
「不!」雪嵐叫了出來:「我和你出來是因為我想和你一道野餐!但就算我是因為感激才和你出來的,又有什么不對呢?」
「你到我家來了以后,和仲杰在一起的時間大約不少吧?你又為了什么和他在一起?也是因為感激嗎?」
雪嵐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這個人扯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和他住在同一棟房子里,彼此碰面也是很自然的事呀!」她耐著性子解釋。
「才怪!為了上班方便,他自己在臺北有一層公寓,平常根本不住家里的!」
雪嵐聳了聳肩。「那——大概是他想和我在一起吧!
他的眼睛幾乎刺穿了她!改敲茨恪愛著他么?」
霉嵐倒抽了一口冷氣。在他那樣喜怒無常地對待過她之后,在仲杰昨晚的那通電話之后,如果她還會讓他看出她在想些什么,那她就真的該死了。雪嵐昂起了下巴,倔強地瞪了回去!敢苍S!顾粍勇暽氐馈V辽僦辽,她希望自己看來真的是不動聲色。
「你實在不夠聰明,雪嵐。」
「為什么?」她挑戰地問:「我對仲杰的感覺與你何干?」
他的眼睛微微的瞇了起來!敢驗槲抑浪胍没啬!
「你怎么知道?你們已經好久沒見面了!」
「我太了解他了!顾唵蔚卣f。
雪嵐瞪著他瞧了半晌,突然間覺得異常可笑。這整個對話豈不正是昨晚她和仲杰那場對話的重現么?雖然言辭或有不同,本質卻是一樣的!改銈優槭裁催@樣憎恨彼此?」她緩緩地問,問出一個她早八百年前就想問的問題。
他的嘴唇抿緊了!肝覐奈凑f過我恨他。」
「口是心非!」
「那你就錯了。」他冷淡地道:「他怎么想我是另一回事,但我自己并不打算把精力耗費在他身上。我唯一想知道的,只是你對他感覺而已!
她微微地嘆了口氣!覆疁Y,我和他重逢不過是上個星期的事!在此之前,我有整整一年沒見到他。這樣短的時間里,我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對他的感覺是什么呢?」
「我明白了。]他慢慢地說,伸手將她拉出了小溪。她腳下一個跟艙,跌進了他的懷里。這樣突然的接近使她驚跳。她抬起頭來,注意到伯淵的眼色變深了。她的心跳立即加速,試著想抽身出來,但他的手臂陷住了她!竸e怕,雪嵐,我不會傷害你的!顾穆曇糇兊梅浅、非常低沉:[今早看見你走入餐廳里的時候,我就想這么做了……」他的頭慢慢低了下來。
雪嵐無言地凝視著他,不知道自己是被催眠了還是怎的。他的嘴唇輕輕刷過了她的,而后加深……雪嵐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強烈的喜悅和暈眩同時沖擊著她,使得她立足不穩,全身的力氣仿佛都在這一剎那間被抽了個一干二凈。陽光消失了,鳥語消失了,水聲也消失了。她所有的知覺都只剩下了伯淵,所有的反應都因他而蘇醒。一直到了這個時候她才明白,原來她等這個吻也已經等了一天了……
而后伯淵突然推開了她。雪嵐一時間立足不穩,伯淵忙又抓住了她。他的五指緊得像鐵條,他的嘴唇抿得像一條直線。雪嵐震驚地看著他,眼神受傷而困惑,不能明白他的反應為什么突然變了!
「仲杰吻你的時候,你也會有這種反應嗎?」他一字一字地道:「他也能像我一樣地喚醒你嗎?告訴我實話,雪嵐!」
受傷的神色悄悄地爬上了雪嵐的小臉!阜砰_我!」她咬著牙道:「你憑什么問我這樣的話?這一切對你而言只是一個游戲,是不是?只是用來證明你比仲杰強,是不是?你——你這個花花公子,惡棍,流氓!你放開我!」
「這不是游戲,小儍瓜!」他死命搖著她,似乎這樣就能叫她安靜下來:「這種感覺是相互的!而且我也用不著向仲杰證明我什么!不管仲杰向你說了些什么,我并沒有掠奪旁人屬物的習慣——」他突然停了下來,眼神一霎間銳如刀劍:「仲杰向你求過婚,對不對?」
雪嵐朝著他昂起了下巴!笡]錯。」
他的眼睛危險地瞇起!改愦饝耍俊
「沒有。」她老老實實地說。有那么一秒鐘,他臉上似是閃過了如釋重負的神情。但這神情一閃即逝,使得雪嵐以為:這不過是她自己的想像而已。
「就這樣?]
「就這樣!寡⿳骨屏怂谎,簡單地說:「我告訴他,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伯淵點了點頭!嘎斆!顾卣f,聲音里全無喜怒哀樂。但他的評語已經泄露了許多。
「你為什么不希望我嫁給仲杰呢?」她好奇地問:「這對你而言會有什么差別嗎?」
「嫁給他的話,未免太糟蹋你自己了。他根本配不上你!」
「就這樣。俊
「如果有其他理由的話,我也還不打算告訴你!顾行┨詺獾匦α似饋恚切θ莶幻魉缘赜|動了她。在這一整天的相處之后,在這許許多多的對話之后,還有,在他那樣激烈的親吻,以及那樣清晰的歡喜、憤怒、說笑與攻擊之后,這個魏伯淵顯得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真實,都要來得有血有肉,更脆弱,更危險……也——更可愛。雪嵐突然間打了一個冷顫。不,她震驚地想:不,不會的!我不可能愛上這個人!我不可能是愛上了魏伯淵!
「怎么了?」他對著她皺了皺眉。
「沒——沒什么。」雪嵐低語:「我只是……有一點累了。」
「你看來是有點蒼白。]伯淵說著,抬起頭來看了看天色:「是不早了。我們回去了吧。
雪嵐無言地跟在他身后,將東西收拾整齊,走回車子里。無言的沉默不明所以的伸展在他們之間,逐漸凝成了一種奇異的緊張。雪嵐只好假設他們兩個人都累了,不再有說話的興致。
回到家的時候,他們發現車庫里停著那輛朋馳轎車。伯淵一面倒車入庫一面說:「看來我父親和阿姨已經回來了!
「我以為他們最快明天才會回來呢!」
「我也是。」他說。他的聲音再次變得全無喜怒哀樂,而這令雪嵐緊張!杆麄兛吹侥慊貋恚欢ㄓX得很高興的!」她微笑著說,試圖使氣氛輕快起來。
他無謂地聳了聳肩!富蛟S。你要不要過去和他們打個招呼?」
她實在是累了,本來很想直接回自己房里去的。但是一知道魏天弘夫婦已經回來,她立時改變了主意——也許,只是為了想看看:他們是如何對待伯淵的?
「好。]她說,隨著他走進了客廳!
孫玉瑤正坐在客廳里看報。聽到他們走進來的聲音,她抬起頭來向他們看去,而後露出了一朵明亮的笑容。[雪嵐,伯淵!你們兩個一道出去玩了嗎?」她站起身來向他們迎去,珠灰色的絲裙在她腿邊晃起了一陣漣漪:「真高興看到你回家來了,伯淵。」
伯淵迎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令雪嵐驚訝的是,他居然對孫玉瑤笑得很暖,顯然是真心喜歡自己的后母:「阿姨,真高興見到你。你愈來愈漂亮了!」
「油嘴滑舌的小子!」孫玉瑤笑得好開心:「你在這時候回來真是太好了!仲杰不在,我正擔心雪嵐沒有人陪呢!」
雪嵐眸光一閃。一直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看出來:孫玉瑤對自己和仲杰的婚事并不是十分同意。難怪她對自己和仲杰婚約的破裂全然的不以為意!可是為什么呢?難道她和媽媽一樣,有著對孩子的占有欲,所以還不舍得兒子娶老婆嗎?可是看著又不怎么像呀?雪嵐對自己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有些像是驚弓之鳥了。「仲杰昨晚打電話回來過!顾筛傻卣f。
孫玉瑤又驚又喜:「真的?他什么時候回來?」
「周末吧。他很忙,不過事情好像進行得十分順利!
[噢,」孫玉瑤深思地道:[今晚七點,黃智源夫婦要過來吃飯。你記得他們吧?黃先生剛從香港回來,應該會有仲杰最近的消息!
雪嵐突然覺得一陣緊張。她實在不想遇到這一對可厭的夫婦!改敲次易詈蒙蠘侨Q個衣服了!顾戳丝醋约荷砩。她的棉布裙子上都是草漬。
「何必呢,雪嵐?」伯淵拉住了她:「你穿這樣就已經很漂亮了。」他笑著說,一手輕輕拂過她的頭發。
「伯淵,雪嵐是我們家的客人,不許你對她無禮!」
聲音是從走廊入口傳過來的,冷硬得像鞭子一樣。魏天弘的聲音。
屋子里一剎時間沉寂如死。而后伯淵慢慢轉過身去,迎上了魏天弘冷硬的眸子。
「嗨,爸,歡迎回家!顾氐溃骸改愫孟窈懿桓吲d看見我,恩?」
「胡說八道!我當然很高興看見你!」魏天弘不悅地道,臉色和語言成了全然的反比。孫玉瑤趕緊插口進來:「天弘,過來喝杯茶好吧?這是你最喜歡的白毫,剛剛沏的。伯淵,你的旅行怎么樣了?該辦的事都辦了嗎?」
「都辦了。不過很慘,需要管理的事那么多,我根本沒有親身參加挖掘工作的機會?峙挛野嗽碌走得回去一趟,看事情進行得怎么樣了。他們應該已經有許多進展了才是。那一定很有趣,我簡直等不及了。]他愈說愈興奮,兩眼閃閃發光。雪嵐情不自禁地對著他微笑,由心底感染到了他的熱情和喜悅。她太明白史學研究使人入迷的力量了,而她不知有多么喜愛他臉上專注且熱切的神情。她傾身向前,正想問他一些問題,便聽見魏天弘的聲音冷冷地切了進來:「你回來以后見到仲杰了沒有?」
「沒。我回來以前他已經走了。」
「他工作得很認真啊,嗯?不像你,仲杰的工作是真正對我們的國家和社會有所貢獻的——」
雪嵐怒得頭發都豎起來了。她挺直了背脊,向前跨出一步,拳頭在身側握得死緊。她的眼睛冒火,聲音清脆:[原諒我不能同意您的看法,魏伯伯。商業雖然重要,但是如果缺乏了人文素養,我們只會變成沒有靈魂的經濟動物而已!那樣的社會必然一片荒寒,人類的物化會到達什么樣的地步!而且——」
「好了,雪嵐。]伯淵插了進來,輕快地說:「已經六點半了!客人七點要來,記得嗎?你如果要想洗個澡,換個衣服,就得趕快了。」他不由分說地挽住了她,推著她朝里走去,留下魏天弘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離去。
「哇……]一來到走廊上頭,伯淵立時放開了她。而她發現他的眼睛里充滿了笑意,還存一些她無法明白的東西:「真看不出來啊,雪嵐,你發起脾氣來還真不是普通可怕!」
滾燙的紅霞飛上了她的臉。「對不起,」她囁嚅道:「我不應該發脾氣的。你爸爸一定以為我是個潑婦了。但我真的好生氣——」
「看得出來。」他深思地道:「你會對你所愛的人非常忠誠,對不對?你會——不惜一切去護衛他?」
「大概是吧!寡⿳钩烈髦驗樗郧皬牟辉脒^這個問題:「如果我信任他的所作所為的話。而且……嗯,如果我不能信任他的所作所為,我……應該不會愛他才是!
「那么你信任仲杰的所作所為么?」
雪嵐震驚地擾起頭來。「不!」她想也不想地沖口而出。
「為什么?」
「因為……因為他的世界對我而言并不真實,也——不夠誠實。」
伯淵點了點頭,眼底有著一抹奇特的滿足之意!缸屑毾胂肽阕约核f的話,雪嵐,仔仔細細的想過!顾苈、很慢地說,而后突然露齒一笑!缚炱唿c了,快去換衣服吧!
他拍了拍她,閑閑地踱了開去,走回他自己房里。
雪嵐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仍為自己方才所說的話而;蟆K龑χ俳艿墓ぷ鲝膩聿皇亲鹁,甚至是有些厭惡。那種精打細算,那種勾心斗角,那種對人性小心翼翼的算計和操縱,以及那種對物欲無止無休的追逐……她早就知道自己對這一切事物的嫌厭,但是一直到了現在,一直到了伯淵一針見血地逼使她去面對自己的感覺,那個早就應該浮現的結論才終於冒了出來:她根本不愛仲杰,F在不愛,從前也——不曾愛過。她從來不曾了解過真正的仲杰,只是被他英俊的外貌、體貼的伴隨、以及她自己對愛情的憧憬所迷惑。她愛的是愛情的本身。
而,一年以後的現在,她對仲杰的感覺,也只不過是從前那種感情未死的一點懷念而已。就像是已枯的玫瑰,還留著一些殘存的香氣。
雪嵐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很不喜歡自己剛剛發現的事實,很不喜歡她剛剛了解的女孩。但是知道了總比不知道好。而她已經明白:她是不可能嫁給仲杰的了。永遠永遠也不可能。而這個知覺,奇異地給了她一種輕松自在的感覺。她終于自由了!從過去的記憶里被解放出來,從自己的夢幻裏被解放出來。如果她不曾看清這個真相,她永遠也不能真正的成熟,永遠不會有真正的成長。在那種情況之下,要被她的記憶及夢想再度捕獲,該會是多么容易的——事!想到自己幾乎落入了自己心靈的陷阱,雪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顫。然而內心深處,卻又因了自己終於得到的自由而有著無限的歡喜。謝天謝地,一直到了現在,她才終于有了足夠的智慧,以及勇氣,去迎接新的未來。
想到這里,她抬起頭來,深深地吁了口氣,而後很快地轉過身子,朝自己房間沖了進去。伯淵說得對:再不快些的話,她就要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