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穿過這塊地方就是綠云寨的地界了。”探子回報(bào)。
“知道了!彪m然得知目標(biāo)就在前面,可拓跋扈依然從容。
他的商號是由號稱“沙漠之舟”的駱駝組成的,雖然速度沒有馬隊(duì)快,卻更安全也更顯出商人本色。
沙暴經(jīng)過時他以駱駝圍成墻,從而避免了被活埋的厄運(yùn)。而更幸運(yùn)的是他們只與沙暴的側(cè)面遭遇而已。
現(xiàn)在,沙暴后的沙漠是多么平靜呀。拓跋扈微笑著俯視這一片不久就要并入大魏版圖的沙漠。
這次他打扮成西行絲路的商人,帶著一大批貨物,其中不少是魯記經(jīng)營的知名貨色,有絲綢、瓷器、茶葉等。聲勢浩大倍逾以前的商隊(duì),沒理由綠云寨會不知道。而他也等著見識小小的綠云寨究竟有多大能耐,竟敢阻擋大魏的西行絲路!
為了和這次販運(yùn)的貨色相配合,拓跋扈改換了漢服,想不到的是寬大的漢服竟盡掩了他作為鮮卑人的驃悍,使他看來只不過是一個頗為高大的儒商而已。
因?yàn)榇诵兴哪康闹皇翘铰,所以他只帶了?dú)孤蘇等有限的幾個從人。雖然臨行前元扈很為他擔(dān)心,可拓跋扈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一直劫財(cái)不殺人的綠云寨不會為他這“小小的漢商”破例。
這時隊(duì)列前面?zhèn)鱽淼尿}動打斷了拓跋扈的思索。
“前面亂些什么?”拓跋扈不悅地皺緊了濃眉。
“爺,我去看看!豹(dú)孤蘇催胯下的駱駝前進(jìn)。可這只頑劣的壯駱駝自打進(jìn)沙漠開始就鬧別扭,要它向左它偏往右,要它往右它偏向左。這不,要它向前它卻一味地后退,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還沒等獨(dú)孤蘇決定該怎么懲罰這只不聽話的龐然大物,拓跋扈已把韁繩往轡頭上一扔,跳下駱駝大步向喧嘩之處走去。
“爺!”見拓跋扈面沉如鐵,扮作商旅的兵士們紛紛向兩邊散開,讓出了一條通路!昂问滦鷩W?”拓跋扈不悅地呵斥。
“人妖!”一個兵士大著膽子說。
“胡言亂語!”拓跋扈橫他一眼。
這時他已看見在通道的盡頭仆臥著一個女人,不,不是女人,當(dāng)他蹲下去才撥轉(zhuǎn)“她”的臉,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有著一頭長發(fā)的少年。從這少年跌倒的方向判斷,他分明是從沙暴的中心走出來的!
拓跋扈若有所思地端詳著這張少年的臉:他相當(dāng)美麗,甚至可以說是太美麗了。“爺,小心他有妖法!”還是那個大膽的兵士。
“胡說!”拓跋扈笑著呵斥。再次伸手撥正少年的臉:這么迅猛的沙風(fēng)居然沒有損壞這張絕美的臉,只在右嘴角處有一抹淡淡的艷紅,仿佛被什么東西劃過一樣。難怪他的兵士會把這少年當(dāng)作人妖!
然后拓跋扈發(fā)現(xiàn)那抹艷紅是血,從他上唇滲出的血。從他的傷痕來看,他已不只一次咬傷自己了!
拓跋扈心中不由自主地充滿了憐惜。伸手輕輕地擦去他唇畔的血漬,他發(fā)現(xiàn)少年的雙唇已開始干裂了。
也許是因?yàn)樘弁矗倌甑碾p唇間逸出了呻吟。
他的聲音相當(dāng)嬌媚。
拓跋扈再次失神了。
“好個漂亮的少年人!”這時獨(dú)孤蘇也到了:如果不是他的身材細(xì)瘦,不太合鮮卑的審美標(biāo)準(zhǔn),恐怕平素享有鮮卑第一美男子稱號的拓跋扈也要甘拜下風(fēng)。
真的不是人妖,臉足智多謀的蘇爺也這樣說了。
兵士們竊竊私語一陣,也都聚了過來爭看這難得一見的美少年。
“讓開!”拓跋扈斥責(zé),伸手將這仍陷入昏迷中的少年抱起來。
他甚至比女人還輕!
拓跋扈忍不住皺眉。
這少年的眉心鎖著一抹憂郁。他仿佛是一顆易碎的珍珠,生就是要人守護(hù)呵護(hù)的。在這亂世中,這樣的少年人又怎能娶妻生子守護(hù)家庭呢?
拓跋扈又失神了。
“我來吧!奔词惯@少年美得驚人,但這種事讓一個小兵來做就夠了,又何勞王爺親自動手?獨(dú)孤蘇伸手欲接過少年。
“不用!”拓跋扈大步離開,只撇下獨(dú)孤蘇立著發(fā)怔。
他真懷疑自己的智力是不是退化了,否則一向重視他的王爺怎會視他如無物?“出發(fā)。”半晌以后,獨(dú)孤蘇終于清醒過來,代替他的主人下令。
拓跋扈以水濕潤少年干裂的雙唇。
他真的很美!
拓跋扈再次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把目光自這少年臉上移開。這樣的少年人呀!他的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輕輕地?fù)徇^他柔軟的雙唇,一次又一次……
然后拓跋扈猛地驚覺自己行為的不合理。
“見鬼!”拓跋扈詛咒。他仍軟軟地靠在他的懷里,這樣的距離在兩個男人之間已經(jīng)是不合適了。而在拓跋扈心深處更有一種隱隱的欲望,仿佛在他心中有一種沖動:他想把他摟得更緊!
該死!拓跋扈自認(rèn)沒有什么斷袖之癖、南風(fēng)之好,可為什么…… 他抓住了少年的肩把他推開一些,不料手勁使得大了一點(diǎn),而這少年根本經(jīng)不起他的大力。聽他逸出了痛苦的呻吟,拓跋扈趕緊松手,卻不料驟失扶持的少年居然向外傾側(cè)栽倒!靶⌒模 蓖匕响枨榧钡乩∷,于是他再次密合在他懷里。
“請……”昏迷的少年終于睜開緊閉的雙眸。
“你沒事吧?”拓跋扈痛恨自己語里的關(guān)心,他只是一個陌生的少年而已,他不該這樣在意的。
“我沒事!鄙倌暝俅螔暝。
“別怕,我不會讓你跌下去的。”拓跋扈開口安慰,可少年的掙扎并未因他的承諾而停止,相反他掙扎得更厲害了。
“你在害怕什么?老天,”猛地意識到少年害怕的原來是自己,拓跋扈竟發(fā)現(xiàn)自己不能承受這項(xiàng)認(rèn)知。“該死的,我不會強(qiáng)暴你!”他狂怒的,喊出聲后,他愣住了:難道在他內(nèi)心深深處竟藏有對這少年最狂野的欲望?
這個男人的怒吼嚇住了姬冰玉,也嚇醒了她。“對……對不起。”她別開頭,不愿被這個陌生人發(fā)現(xiàn)自己臉上的淚水。
“這是什么?”在少年側(cè)轉(zhuǎn)頭的一瞬,拓跋扈注意到他的衣衫上有暴力撕扯的痕跡,而他裸露的頸間有青紫的淤痕與——牙齒印!
“誰做的?!”他幾乎忍不住想要探進(jìn)手去撫平他的創(chuàng)傷。
誰會對這個柔如春水的少年郎做出這種可怕的事,以至令他寧愿面對死亡也不愿——拓跋扈突然有一種想要?dú)⑷说臎_動,而他不打算抑制它!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弊⒁獾缴倌暌荒樀捏@恐,他想他一定是嚇到他了。“我不怕。”出乎他的意料,姬冰玉展開了淡淡的笑:她已經(jīng)是死過不知幾次的人了,死,在她而言已不再可怕,她怕的是家人會因?yàn)樗倪^錯……
姬冰玉發(fā)誓,只要活著她一定會回到代北平城,只是——這一場變故后,恐怕迎接她的只有代北的寒風(fēng)呼嘯,陰霾肅殺一如她失去親人的心情……
“我會送你返家!毖垡娝穆淠匕响璨唤。
她能相信這個和她同騎在一匹駱駝上的高大男人嗎?姬冰玉迷茫的眼神落到拓跋扈身上:從來沒人懂的她,為什么他卻能讀懂她的心事?
“來了!”商隊(duì)前面有人大叫。
立時大地因激越的馬蹄而顫抖,同樣也驚醒了這對陷入迷茫的男女。
是綠云寨!
他們終于來了。
這正是拓跋扈一直等待的,可是當(dāng)他看清眼前軍容整齊且裝備精良的強(qiáng)盜時,生平第一次覺得意外。
綠云寨的訓(xùn)練有素不亞于他的白虎軍!
“別怕。”他在她耳邊輕聲。注意到她身上有一種好聞的味道,忍不住低聲笑道:“作為一個男人,你真香!
這就是所謂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嗎?
姬冰玉忍不住想。這時他的商隊(duì)已與強(qiáng)盜的馬隊(duì)遭遇了,然后——姬冰玉瞪大了眼睛,居然——居然會是阿那柔?!
“姬玉!”阿那柔的意外并不下于她,“我還以為你……”她的眼里有淚光。“是他們……”姬冰玉的話還沒說完,阿那柔已注意到她臉上與頸上的傷痕,那通常是女人受蹂躪后留下的傷痕!居然有人敢這樣傷害她的男人!
阿那柔的怒氣只控制到抱姬冰玉下駱駝,然后她一鞭就——“不要!”姬冰玉情急地抓住她握鞭的手,可鞭稍仍在拓跋扈臉上留下一條印痕。“我不會讓他們再次傷害你!”阿那柔承諾。
“是他們、他們救了我!奔П裨僖矒尾蛔×,一跤跌倒在沙地上。
“怎么了?”阿那柔極為關(guān)心,緊跟著蹲倒。
“我的腳好痛!”姬冰玉第一次注意到牛皮靴里透著濃濃的血腥味!坝泻枚嗌吃谛!彼p聲說,試著脫下靴子,可是血已經(jīng)結(jié)痂了,靴子根本脫不下來。她的努力只是讓自己更痛苦罷了。
“回營地再說!卑⒛侨崴尖猓褐挥杏脽崴蓍_那些結(jié)了痂的血,然后才能脫下姬玉的靴子。
“可這些人怎么處置?”沙侖請示,他們一直以來都是搶了財(cái)物就驅(qū)散商人了事!跋葞Щ卣釉僬f!毖垡娂в袷芸啵⒛侨嵝纳翊髞y。
“可……”看著這些腰闊膀圓的商人們,沙侖有一絲警覺。
“照我說的做!”阿那柔厲聲道,她一心只想趕快治療姬玉的傷。
看樣子,這個女匪首相當(dāng)迷戀這個……
拓跋扈的中指輕輕地?fù)徇^臉上的鞭痕,已經(jīng)流血了,他輕舔過沾血的手指。他叫姬玉,他想他會記住這個名字。
注意到姬玉為他擔(dān)心的眼神,拓跋扈已輕輕地頷首示意他不必為他擔(dān)心。
進(jìn)入綠云寨是此行的目的,卻沒想到這么容易就達(dá)到了。
戀愛真是件可怕的事,沾上它就會使人失去判斷能力。
獨(dú)孤蘇頗有點(diǎn)同情這個墮入情網(wǎng)的女匪首,可當(dāng)轉(zhuǎn)回頭時他又在他一向精明的王爺眼里看到了什么?
天哪,但愿這不是真的!
獨(dú)孤蘇祈禱。
阿那柔靠在石屋外等著姬玉梳洗出來,眼前似乎還能看見他那雙被沙礫磨得遍體鱗傷的足,。
該死!她發(fā)誓會殺了蕭啟遠(yuǎn)那個混蛋!
“阿……阿那柔?”石屋里傳來姬玉驚慌的聲音。
“我在這里!卑⒛侨崃⒖檀舐暬卮穑靶枰?guī)兔??br />
“你……你別進(jìn)來!”姬冰玉手忙腳亂地纏上束胸軟布,生怕阿那柔會破門而入!拔叶耗阃娴摹!卑⒛侨嵊行┖眯Γ核辉诤跫в裨谒媲俺嗌砺泱w,可她未來的丈夫有時卻比女人還害羞!
“阿那柔?”又過了半晌,姬冰玉終于打開門。她的長發(fā)仍是濕的,而她的雙足也仍是舉步艱難。
“跟我來!闭湎膫矗⒛侨岣┥肀鹚,感覺到即使對于她他仍是太輕了。新浴后的姬玉,身上有一股好聞的氣味,而她,阿那柔發(fā)誓從此不會讓他離開她一步!大帳里沙侖正帶著人清點(diǎn)這次的戰(zhàn)利品?吹贸鲞@次他們的收獲很大,無論是絲綢還是茶葉瓷器都是一等一的上品。阿那柔的目光掠過被沙侖扔在一邊的一雙絲履!白谶@里!卑⒛侨岚鸭П穹旁谒淖簧稀
“把貨物重新裝好。”沒有看那一箱箱上好的貨物,阿那柔只取過那雙絲履!翱墒鞘最I(lǐng)……”沙侖及所有在帳中的強(qiáng)盜一齊怔住。
“照我說的做!”阿那柔的聲音了透著威嚴(yán)。然后她轉(zhuǎn)向那個高大的商人,“你可以把你的貨物帶走,我只取這雙絲履作為對你救了我男人的報(bào)答。”
姬玉——是這個女強(qiáng)盜的男人?
拓跋扈怔住了。
而阿那柔轉(zhuǎn)身親手為姬冰玉換上絲履。
阿那柔一定是瘋了!這個娘娘腔的男人怎值得她如此?!
沙侖憤憤地沖出大帳。
她可能看錯嗎?姬冰玉顫抖的手拂過絲履柔軟的表面,這分明是魯家錦繡坊的制品!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爹娘還活著?
姬冰玉顫抖地轉(zhuǎn)向那個救過她的商人,一時不知該怎么開口才好。
“慕容律的人殺進(jìn)來了!”一怒出帳的沙侖又匆匆奔了進(jìn)來。
話音未落,一支箭忽然飛進(jìn)來射滅了帳中點(diǎn)著的琉璃燈,余勢未消地穿透氈帳飛出去。“慕容律的神箭!”阿那柔微微變色。
難道慕容律已趁著黑夜掩得這么近了?
(“起火了!”)
(“有人放火哪!”)
(“救火!救火!”)
(“殺呀!”)
(“……”)
外面嘈雜的聲音更平添了阿那柔的煩亂:她的營地都是極易點(diǎn)燃的氈帳,沙漠里缺少水源,一旦著火幾乎無法撲滅。
“放棄營地,準(zhǔn)備迎戰(zhàn)!卑⒛侨嵯铝睢
火光里她看到姬玉蒼白的臉,可戰(zhàn)情緊急,而且她知道慕容律的目標(biāo)在她,他跟著她只會更危險(xiǎn)。
“幫我照顧她!”她匆匆地吩咐那個商人,然后閃身出了大帳。
果然是慕容人!
而且人數(shù)出乎意料的多。
阿那柔一現(xiàn)身立刻被敵人前后左右包圍了。
。ā盎钭饺崛还鳎 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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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她的身份怎么暴露了?
阿那柔狠狠地砍殺了兩個慕容律的百夫長。
“首領(lǐng)!”
是沙侖帶著一隊(duì)人浴血?dú),然后札木也帶人靠過來。
“沙侖,我們從西南突圍!”她瞅準(zhǔn)了西南方上每人人兵馬最分散的地方。阿那柔自信能從千軍萬馬中突圍,可——姬玉怎么辦?
她想撥轉(zhuǎn)馬頭,可場面亂極了,她身不由己地被夾裹著向西南而去。回首里,大帳已被烈焰吞噬……
“姬玉,只要你活著,我一定會找到你!”
阿那柔凄厲的聲音在沙漠上回蕩。
好不容易才搶了兩匹馬,才得以逃脫亂兵的追擊,可隨行的二十幾個訓(xùn)練有素的白虎精兵卻沒有一個活著。
讓獨(dú)孤蘇一直不解的是,在這樣危急的情況下王爺竟還帶著那個少年一同逃亡!這——可不象是一向冷靜精明的王爺會做的事呀。
正想著,后面已傳來了那個少年的驚呼。因?yàn)橥匕响枧c姬冰玉共乘一騎,所以他們較獨(dú)孤蘇慢了一箭之地。聽聞驚呼,獨(dú)孤蘇撥轉(zhuǎn)馬頭,卻發(fā)現(xiàn)騎術(shù)精良的王爺居然墜了馬,連帶著那個少年狼狽地跌倒在黃沙上。
“您怎么了?”獨(dú)孤蘇滾鞍下馬,立刻發(fā)現(xiàn)拓跋扈淡青的衣衫已被血濕了一大片。解開拓跋扈的衣衫,露出他肩上的傷口:箭桿已經(jīng)折斷,而箭簇還深陷在肌肉里!“爺!”獨(dú)孤蘇惶急地叫一聲,額上已滿是冷汗。
“割開傷口拔出箭!”拓跋扈冷靜地道。他知道獨(dú)孤蘇雖然足智多謀,可武藝只是平常而已,這次能隨他殺出實(shí)屬僥幸。他必須保持清醒以主持大局。何況在這沒有水和食物的大沙漠里,無謂地浪費(fèi)精力就等于自掘墳?zāi)梗?br />
獨(dú)孤蘇拔出鋒利的匕首,猶豫了再三終于下決心在拓跋扈肩上劃開道口子。箭鏃已射入了拓跋扈的肩胛骨里,獨(dú)孤蘇一下沒拔出來,而血卻已噴涌了出來!獨(dú)孤蘇的一張臉一下變得雪白。
“該死!”拓跋扈呻吟,終于痛暈過去了。等他醒來,傷口已經(jīng)被妥帖地包扎好了!翱床怀瞿氵真有兩下子!蓖匕响柘喈(dāng)滿意傷口齊整的包扎。
“爺,不是……”
獨(dú)孤蘇的吱吱唔唔讓拓跋扈覺得相當(dāng)有趣。“難道——是你做的?”拓跋扈以未受傷的手抬起那一直低垂著的小臉。
“我……”姬冰玉的臉色相當(dāng)蒼白。
“沒見過這么多血吧。”拓跋扈流露出憐惜的神情,終于決定不再打趣他了。下一刻他徑自轉(zhuǎn)向獨(dú)孤蘇,“我們在哪里?”
“在……哪里……”獨(dú)孤蘇驚慌地發(fā)現(xiàn)一路上他只顧逃命根本沒顧到他們是怎么走的!懊靼琢恕!彼静辉搶Κ(dú)孤蘇的鎮(zhèn)定寄予太大希望,只是一向自負(fù)的他從未想到自己有一天回在大沙漠里迷失方向!
“東邊!
開口的是姬玉,拓跋扈不解地看著這個美少年。
“綠云寨在東面!奔П裨俅螐(qiáng)調(diào)。
“那么右面不遠(yuǎn)就是有名的絲路了!蓖匕响杩粗难劾餄M是笑意。不能去一探絲路真是可惜,他望著莽莽黃沙出了一會兒神!皺z查一下我們的裝備!卑肷嗡愿。“除了這兩匹馬外,就只有兩條軍毯和一把馬刀。”獨(dú)孤蘇翻檢了一陣又找出了半皮袋水。僅有半袋水是維持不了三個人生存的,何況他的傷勢不耐長途跋涉。思考了一會,拓跋扈終于做出了決定!傲粝乱黄ヱR、一條毯,”他又補(bǔ)充道,“把你的匕首交給我,你從北走,我們向南,”他微笑著,“我們比比看誰的運(yùn)氣好!
“爺……”獨(dú)孤蘇大驚失色,這可是拿性命做賭注呀。何況南邊雖然可能有較近的綠洲,可那已是慕容律的地界了,堂堂大魏佐政王豈能以身犯險(xiǎn)?
“也許你有更好的主意!蓖匕响栊Φ脧娜荨
倉促間他哪有什么好主意?獨(dú)孤蘇怔住了。
看看天色,拓跋扈淡笑,“還是趁早趕路吧。”幫助姬玉上馬后,他躍上馬背,“讓他們到離這最近的綠洲找我。”
“可是……”獨(dú)孤蘇還在猶豫,拓跋扈已揚(yáng)長而去了。
在這天的行程里,映入姬冰玉眼簾的只有一望無際的黃沙,單調(diào)得沒有一絲變化。天際時有鷲影盤旋,起起落落不知在啄食著什么。
在四季如春的江南,她也曾聽說過沙漠中有一種鳥能夠聞出死亡的氣息,所以它只出現(xiàn)在即將有死亡的地方。
姬冰玉不由打了個寒噤。
“冷嗎?”拓跋扈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冰涼。
天已經(jīng)開始暗下來了。沙漠的白天熱得可以把人烤焦,可因?yàn)辄S沙留不住熱量,一到夜里沙漠里就十分寒冷。
“不。”她單薄的衣衫幾乎抵不住沙漠傍晚的寒氣,可是她認(rèn)為在他們都無力改善目前處境時,還是不要造成他的困擾的好。
“扎營吧。”這少年的堅(jiān)韌讓他刮目相看,拓跋扈勒住韁繩,說出習(xí)慣的那兩字命令后才醒悟到他身邊已無兵可帶。
為怕他肩上的傷口繃裂,姬冰玉沒有要他扶持。好不容易爬下馬來站定了身子,不料被他饑餓的眼神嚇了一跳。
“呀——!”她猛退了幾步,差點(diǎn)跌倒在地上。
“餓得沒力氣了?”他下馬正好趕上扶住她。
原來是誤會他了,姬冰玉的兩頰薄染了紅暈,正想違心地?fù)u頭。不料這時她的肚子忽然叫了一聲,那么清楚,她相信他一定也聽見了。一時尷尬得不知說什么才好,只有任頰上的紅暈又重染了幾分。
“不餓?”拓跋扈打趣地笑了,發(fā)現(xiàn)自己相當(dāng)喜歡看他紅了臉的樣子。他伸手拔出腰間的匕首,“我餓了,你過來。”
“干什么?”姬冰玉不解地睜大了眼睛。
才問得一聲,他已一把扯了她過去,匕首利落地在馬頸上一刺,立刻將她推倒馬頸的傷處!皬堥_嘴。”
“不!”那股血腥味讓她快吐了!
“喝下去!”拓跋扈單手用力只一下就捏開了她的嘴。
立刻一股熱乎乎的粘稠液體涌了進(jìn)去。
“唔……”姬冰玉掙扎。
“乖乖地!彼F一般的手硬是不放開她。雖然知道她很難受,可他更知道這點(diǎn)血液對生存是重要。所以直到確定她把馬血都咽下去了,才松開對她的鉗制。
等拓跋扈替馬抹上金瘡藥包扎好傷口后,才發(fā)現(xiàn)姬冰玉還跪倒在一邊不住地干嘔!“好了,別像個女人一樣。”拓跋扈取下馬鞍上疊放著的氈毯,鋪在馬腹下!澳阍谧鍪裁矗俊焙貌蝗菀滓种谱∫恢痹谛乜诜v的那股嘔吐感,立刻奇怪他的舉動。“睡覺。”拓跋扈徑自躺入氈毯,并為她掀起一角,“進(jìn)來,沙漠的夜是會凍死人的!尤其是你這種體弱的江南人!彼麎阂植蛔⌒ζ饋恚涣蠀s扯痛了肩上的傷口。該死!一定是方才姬玉掙扎時他用了太大的勁來壓制她,結(jié)果扯裂了肩上的傷口!斑@樣啊!奔П袂忧拥劂@進(jìn)氈毯躺下。
“我就這么可怕嗎?”拓跋扈看見她遠(yuǎn)遠(yuǎn)地躺開相當(dāng)不悅,“居然讓你寧愿凍死也不愿挨近我?”
“我不是……”姬冰玉小聲分辨。
可拓跋扈已不耐煩,霸道地徑自扯了她過去。
姬冰玉措不及防之下滾了幾滾,人已掉進(jìn)了他的懷里!澳恪鄙聦Ψ桨l(fā)現(xiàn)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姬冰玉不敢再動彈。
“乖乖睡吧。”拓跋扈先合上了眼。
姬冰玉以為自己一定睡不著,可不一會兒疲倦就征服了她。
在沙漠的夜里,為了保持熱量他們必須相擁而臥,否則誰也無法活到天亮。拓跋扈命令自己睡覺,可這次頑強(qiáng)的意志失去了作用。
在馬腹下充滿腥氣的小天地里,她的幽香尤其可貴,這夜拓跋扈一直睜著眼。
白天緊接著黑夜,黑夜過后又來了白天……
在姬冰玉的意識里漸漸沒了時間的概念。
拓跋扈的傷口開始發(fā)炎,一天比一天厲害,終于在有一天陷入了昏迷。而緊接著她的意識也開始模糊……
“水……”她呢喃著,“……水”
“阿娘,他醒了!”一個聲音似乎在很遙遠(yuǎn)的地方說。
而后她嗆著了,意識第一次回到了腦海里!拔摇@……”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女孩子的臉,“……”
“是我大哥救了你,你現(xiàn)在在慕容律大人的部落!蹦莻十六七歲的少女用鮮卑話說!拔摇业耐槟兀俊币?yàn)殚L時間缺水,她的聲音仍然沙啞。
“他傷得好厲害,阿娘正在給他治傷!鄙倥f。
“還是先喝碗肉湯吧!庇忠粋少女進(jìn)來。
姬冰玉一抬頭被嚇了一跳:怎么一模一樣……
“我們是雙胞胎,她叫慕容胭,我是慕容脂,我們還有一個大哥,他是慕容大人的百夫長!蹦饺葜纳裆酗@出她極以她的大哥自豪!澳隳兀俊
“姬玉。”姬冰玉秀氣地喝完了碗里的肉湯,又重新道了謝。
“你是從南邊來的吧?聽說江南可是個好地方!蹦饺葜喈(dāng)羨慕!澳愕耐閭煤苤,是遭馬賊搶了嗎?”
“不用擔(dān)心,慕容將軍已帶兵鏟除了這伙馬賊!蹦饺蓦俨蹇。
阿那柔……
姬冰玉無聲的,綠云寨毀了,阿那柔呢,她可還活著?
這時外面?zhèn)鱽砹巳笋R的嘈雜聲。
“快躺下!”慕容脂手快地推下她,“我大哥回來了。”
“為什么……?”姬冰玉不解:不是她們的大哥救了他們嗎?為什么這對雙胞胎姐妹們好象很害怕的樣子?
“我們大哥恐怕會拉你們?nèi)バ蕹菈Α!蹦饺萁忝弥钡氐馈?br />
可是遲了,一個手臂上仍纏著染血白布的高大男人走了進(jìn)來,正好對上姬冰玉仍然睜著的眼睛!皫ё摺!彼麚]著手命令手下人。
“醒了,醒了。”內(nèi)室的簾子掀起,走出一個白發(fā)的老嫗,后面跟著的是臉色依然蒼白的拓跋扈。
“太好了,都拉去修城!备叽蟮哪腥嗣睢
“大哥!”慕容姐妹同聲阻止道,“他才剛醒呢。”
“這個嗎……”看看姬冰玉瘦弱的樣子,高大的男人皺眉道,“就讓他去伙房幫忙,那個——”他用手一指拓跋扈,“帶走!”
姬冰玉悄悄打量這個與她同生共死的男人,他的臉色依然蒼白,她想他會需要她的照顧的。一時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居然挺身而出:“我要和他在一起!”
“你?”高大的男人相當(dāng)意外,看不出這個少年可比他以為的又勇氣多了。雖然在他看來以他這樣瘦弱的身體,在工地上只一天就會垮掉,不過既然他自己都這樣說了,那就……他手一揮,“帶走!”
對于拓跋扈來說,這次的意外提供了實(shí)地考察慕容律防御工事與兵力布置的機(jī)會。夯土筑城雖然辛苦,可他很快就適應(yīng)了,度過了最初的療傷期,他很快變得像以前那樣強(qiáng)壯。唯一讓他擔(dān)心的是姬玉的身體,可幸運(yùn)的是這個如江南弱柳的少年居然抵住了漠北風(fēng)沙的侵襲。只是他仍不慣塞北的嚴(yán)寒,拓跋扈每每在夜半醒來發(fā)現(xiàn)他縮在自己懷里取暖。兩個月后拓跋扈已積聚了大量有關(guān)慕容律屯兵與防御的資料,在民夫里也又了相當(dāng)大的號召力,相信不用多久就算援兵不到,他也有辦法讓慕容律的人馬土崩瓦解。
他睡熟了。
姬冰玉在第五次確定之后,終于悄悄地離開他的懷抱。
望著他平靜的臉龐,她不由出了一會神。她已經(jīng)聽說營地里關(guān)于他們的流言了,相當(dāng)不堪?伤辉诤酰吘顾呀(jīng)是個快死的人了。而且她心中明白,一直來他相當(dāng)尊重她,給予的只是溫暖而已。
離開氈帳,姬冰玉來到平常洗衣的小河,在月色的照耀下,臨河:她相當(dāng)憔悴,兩個多月的苦工使她不再是那個江南的天真少女了。
月色如此的明媚,可照著代北平城的父母和妹妹?
她不由悠然神往。
忽然間,她覺到了危機(jī)。衣物從她麻木的雙手間滑落,她驚愕地看到了蘆葦叢里那人淫褻的眼光。
救命——!
可是,黃沙漭漭,有誰聽到一個弱女子的呼告?
拓跋扈半夜醒來只覺得懷里的冰冷:他又出去了。翻了個身,他這才發(fā)現(xiàn)氈帳的開口處并沒有密實(shí)地掩好。
姬玉并不是一個粗心大意的人,而大漠的夜風(fēng)足已凍死一氈帳的人,經(jīng)過沙漠的那些寒冷的夜,相信他不會忘記這點(diǎn)。
拓跋扈披上衣,走下權(quán)作床的氈毯,心中忽然又一種強(qiáng)烈的不安:他要立刻見到他!他邁步出了氈帳,月下的沙地上仍留有她淺淺的足跡。一瞬間他似乎看見了姬玉腰肢款擺的樣子。
該死!他想他一定是瘋了:雖然姬玉相當(dāng)美麗,可畢竟他仍是少年,他不該——想要把他占為己有!
拓跋扈為自己意識到對姬玉的畸望而自責(zé)不已。一瞬間他幾乎打消了出去尋他的念頭,直到——看著這一串緊跟在他身后的巨大腳印,冷汗冒出了拓跋扈的額頭:軍中缺少女人,卻有姬玉這般柔媚的江南少年……
老天!他并不如姬玉那樣單純!
“姬玉!”他大聲道,身影急追他的腳印而去。
姬玉慣常洗衣的那塊青石上并沒有人,只有洗了一半的衣物零落在河岸邊!凹в瘢
他怎能如此大意!拓跋扈再次責(zé)備自己,如果姬玉有什么,他一定不能原諒自己!寒風(fēng)吹得岸邊的蘆葦沙沙作響,耳尖的他聽到蘆葦深處似乎有什么聲響。他立時毫不猶豫地沖進(jìn)蘆葦?shù)亍?br />
“我——”慘白的月光下,姬玉頭發(fā)散亂,幾乎無話正常地開口說話。
“你沒事!”顧不得他一身的泥濘與血腥,拓跋扈把他緊緊摟在懷里。
“我殺了他!我——”她的雙手滿是血污,而發(fā)生的事更讓她渾身冰冷。拓跋扈這才注意到就在五步外的那具丑陋的尸體,尸體的胸前插著獨(dú)孤蘇的那把匕首!皠e怕。”真多虧了那把斷金截玉的匕首,否則以姬玉的氣力,又怎能是那個男人的對手?想到有可能發(fā)生在姬玉身上的慘事,拓跋扈的眼神冷酷。
抱著他離開那個地方,拓跋扈聽任他抽泣著將眼淚糊了他一身,直到最后他在他懷里沉沉入睡。
月光照在姬玉消瘦的臉上,她的臉因?yàn)榭嘁鄱@憔悴。
若有所思的,拓跋扈執(zhí)起了姬玉的手:他的手已不復(fù)那日沙漠中為他裹傷的柔軟,而這一切都是為了他!
拓跋扈低頭輕吻他指上的薄繭,然后猛然意識到:他愛上他了!
老天!他已顧不上他是一個男孩的事實(shí),而只想要他一輩子在他身邊,無論阿那柔還是別的什么女人都不許再進(jìn)入姬玉的生命!
“知道嗎……”也許很久以前他就已愛上了這個來自江南少年,只是現(xiàn)在他才知道無論是身份還是性別都無法阻止他愛他!
姬玉的指頭、衣上都是血,拓跋扈暗自決定趁著他昏睡之際,替他洗去身上沾有的血污。解他衣帶的時候,拓跋扈不由奇怪:同為男人,姬玉為何卻從不敢與他裸身相對。而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會一直告訴他:他愛他,所以會包容他的全部。
也許在大漠最早吸引他的是姬玉的容顏,可征服拓跋扈那顆不肯為女人停留的心的,卻是姬玉的心。因?yàn)槿蓊伣K會老去,而真心卻因?yàn)闅q月而逾顯可貴。
姬冰玉睜開雙眼時,看到的是拓跋扈那雙含笑的眼睛。他是她見過最高大的人,她也曾見過他一個冷冽的目光就嚇得對手雙腳打顫,可他也是對她最關(guān)心的人了。經(jīng)過了這件可怕的事,她只想把自己深深地埋入他的懷里。
“醒了嗎?”他含笑的聲音。
“唔!奔П顸c(diǎn)頭,臉上薄染了一層紅暈。
“去洗洗身子吧,我給你看著。”他放下她,脫下外衫塞到她手里。
“唔!奔П竦哪樃t了。
雖然她臉上的暈紅讓他心動,可拓跋扈堅(jiān)持背對著河。他微笑著想,現(xiàn)在他終于知道“他”原來是她,也終于不再為自己的隱疾苦惱,F(xiàn)在不拆穿她唯一的理由是:他要她親手把她的秘密奉上。
不多時姬冰玉沐浴出來,雖然束胸軟布盡掩了她作為女性的曲線,可那漆黑的長發(fā)、修直的身姿、柔 美的體態(tài)仍使她女態(tài)畢露。
拓跋扈忍不住笑出來,以前他怎會這樣盲目!
“你為什么……”他的表情讓姬冰玉感覺好奇怪。
“沒事!彼麚н^她,注意到她一臉的別扭,卻沒有掙開。他想他等不及要向全世界宣布:她是他的!
“那人……”望著蘆葦?shù)兀П袢孕挠杏嗉隆?br />
“一切有我!备械剿念澏叮匕响韪o地?fù)ё∷。軍中?yán)禁私斗,違者處以重罰。可他更知道,無論怎樣他都會護(hù)住這個注定要屬于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