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門,曉月樓。
這是半個月來。唐泯第一次來拜見老祖宗。
同以往一樣,老祖宗的目光還是犀利得能讓大男人腳軟。
也許是這半月的商海浮沉讓他變得自信些了吧,唐泯第一次沒在這凌厲的逼視下,顯得手足無措。
“這些是……”老祖宗擺弄著他擺在桌上的小刀小劍、釵環(huán)耳鐺之類,不動聲色的問道。
“這都是孫兒做的。”唐泯恭謹(jǐn)?shù)幕卮稹?br />
“哦!崩献孀诓恢每煞竦摹
在她看來,唐泯人雖聰明,卻一向有些不務(wù)正業(yè);手雖巧些,研制暗器的能力卻遠(yuǎn)不如她死去的長孫唐楓。
她一向?qū)⒅畾w入到不會有什么大成就,不值得花大心思栽培的那一類,誰想……
雖說做這些女人用的兵器有些辱沒了唐門的威風(fēng),可老祖宗不得不承認(rèn),單就鑄造技藝來說,即使在唐門他也已罕有敵手了。
“這些呢?也是你畫的?”老祖宗一邊翻看圖紙,一邊問。
“不,這些是三嫂畫給孫兒的樣圖!
“哦,你已經(jīng)喊她三嫂了嗎?”
老祖宗的聲音終于有高低起伏。“那吸血妖姬也用狐媚的手段俘擄了你嗎?”
“唐泯很尊重三嫂的!痹诶献孀诹鑵柕哪抗庀拢沏房s了下,卻不曾退縮。
“看不出她倒贏得了你的忠心!崩献孀诼詭еS刺的道。
“這是這些日子的賬目,還有接下來的計劃,請老祖宗過目!碧沏龑①~目呈上,然后退到一邊,等侯指示。
“嗯!崩献孀诼姆嗊@些東西。
雖說賬面上顯示的盈余不算多,卻已足夠證明這對于唐門來說,是一條活路了。
當(dāng)然,老祖宗也看得清楚,表面上這一切都是唐泯在做,事實上他只是計劃的實施者罷了,暗中操縱的卻是木斯盈。
雖說她并不喜歡這聲名狼藉的女人,可平心而論,這女人的確擁有高超的經(jīng)商手段。如果放手讓她做下去,唐門的生機(jī)應(yīng)該會很大;可問題是,讓一個吸血妖姬掌握唐門的經(jīng)濟(jì)命脈,究竟是智還是不智?
老祖宗反復(fù)思忖,決斷不下。
“您覺得這事還能繼續(xù)做嗎?”眼看老祖宗已出神好久,唐泯終于忍不住躬身請示。
到底還是個毛頭小子,沉不住氣,擔(dān)不了大任啊!
老祖宗哼了一聲。
“老祖宗?”唐泯大為著急。
“我說不行,你真會服從我的命令嗎?”老祖宗睿智的反問。
“不會!碧沏肓讼,誠實的回答。
“這么說,你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計較?”老祖宗不動聲色的道。
看得出,她又有一個孫子走在成功的路上了,不過,這次的發(fā)掘人卻是吸血妖姬哪!
她不由有些感慨。
“孫兒確實有了一些想法!碧沏膽B(tài)度還是很恭敬,不過已非先前的唯唯諾諾了,在他的眼里閃爍著自信的光彩。
“既然有想法就去做吧!”老祖宗的臉上難得有了笑容。
“是。”唐泯恭謹(jǐn)?shù)牡馈?br />
“下去吧!崩献孀趽]手示意他退下。
“孫兒退下了!碧沏硗讼。
曉月樓里再次恢復(fù)了沉寂,只有佛龕前的一炷香仍燃著,熏得滿樓都是檀香的味道。
老祖宗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
再過七個月,就是戰(zhàn)兒約戰(zhàn)“劍魄”杜宇的時候了。
這一戰(zhàn)不但攸關(guān)戰(zhàn)兒在“青梅譜”上的排名,也攸關(guān)唐門今后的命運(yùn),她得好好合計一下。
還有這叫做木斯盈的吸血妖姬,也很棘手哪!
*****
劍客的生命里,容不下攪亂心緒的東西。
可自從邂逅了木斯盈之后,唐戰(zhàn)的心就再也回復(fù)不了當(dāng)初的平靜了。
她仿佛深入到了唐戰(zhàn)的血液、骨髓里,他就是無法不想她、不念她、不……
對她的思念有如狂潮,他簡直控制不住自己啊,可肩上沉甸甸的重?fù)?dān)提醒他,打敗杜宇是他的責(zé)任。
于是,他只能以練劍為由,躲在這劍廬里,想找回往日的平靜。
這些日子,他的思想像是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想忠于責(zé)任,另一半則叫囂著想放縱自己緊緊的抱住她、狠狠的愛她!
為了克制自己的沖動,每天他總要練到筋疲力盡才罷休,可在倦極入睡之后,夢里邂逅的仍是她!
這天,木斯盈踏進(jìn)劍廬時,唐戰(zhàn)正在練劍。
在她看來,劍若游龍,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而這執(zhí)劍的白衣男子就像天上的謫神一般……
一時間,她竟看呆了。
“斯盈,你怎么來了?”唐戰(zhàn)注意到她的出現(xiàn),收劍問道。
“只是想你了!彼念~際沁出了一層薄汗,木斯盈取出手中,輕輕替他拭去。
“我知道自己很任性,可我實在好想你呀!”他的體溫誘惑著她,她情不自禁的投入他的懷里。
“我也是!彼呀(jīng)抵抗得太久了,這次,他不想再抵抗自己的真心了。
“呃……”這可以解釋為他也在乎她嗎?
她的眸子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瞪著他。
“怎么傻住了?”難得看見一向聰慧的她,也會無措得像個單純的孩子,唐戰(zhàn)忍不住大笑了。
“我……”
木斯盈從沒想過她這我行我素的吸血妖姬,竟也會被人調(diào)侃得面紅耳赤,可——她甘之如飴。
窗外,一輪圓月當(dāng)空,投大地以萬里清輝。
“圓月是吸血妖姬的魅惑,”唐戰(zhàn)在她的耳畔如此呢噥。“斯盈,你卻是我的魅惑!
這只是她的錯覺吧!畢竟,她所認(rèn)識的唐戰(zhàn)并非會甜言蜜語之人呀!
可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含情脈脈,仿佛正看著心愛的女人,他的呼吸熱熱的吹在她的耳畔,撩起了她內(nèi)心的悸動。
“我……”她囁嚅。
“想要了嗎?”他輕聲問。
“要?”木斯盈仍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是啊,月亮已經(jīng)圓了呢!彼⑿χ嬷
“月亮……”木斯盈這才注意到,窗外果然已是一輪圓月了。
原來,她在唐門竟又過了一個月了啊!
“過來!碧茟(zhàn)解開了白色的衣衫。
“我……”她想申明吸引她過來的并非他的鮮血,可作為吸血妖姬,圓月的魅惑總會令她顯現(xiàn)原形。
下一刻,熟悉的陰冷再次從血管深處泛起,她好冷、好怕呀!
“戰(zhàn),幫……幫幫我!蹦舅褂灸艿呐首×颂茟(zhàn)溫暖的身體,死死的摟住不放。
這一刻,吸血妖姬也只是一個迷失的孩子!
“別怕,別怕啊!碧茟(zhàn)溫柔的抱著她。
目前最迫切的事是緩解她的痛苦,可碰觸到她時,被強(qiáng)行壓抑的情欲卻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熾熱的唇吻上了她冰冷的雙唇。
也許是他們之間仍有著太多的障礙和太多的不確定吧!等他好不容易拾回理智,她的唇已被吻得紅腫了。
他的舌間甚至還嘗到一種淡淡的咸澀,那是血腥的味道,她的血!
他不想傷害她的呀,可……
“斯盈……”他抱她的手有些松開了。
她的神志仍然迷亂,卻敏感的察覺到他的疏離,于是,一雙白玉般的小手不由自主的揪住了他的衣襟。
“別……別離開我啊!”她已習(xí)慣了有他在身邊的日子,她無法忍受沒有他的生活啊!
“我不會離開你的!
唐戰(zhàn)一邊用真氣替她護(hù)住心脈,一邊幫她尋到了正確的位置——他頸間血脈的位置。
淡青色的血管搏動著,血液甜香在靜夜里四散飄溢。
這喚起了吸血妖姬的本能,噬血的因子在血液里涌動,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欲望……
“呃!彪m說早有準(zhǔn)備,可當(dāng)她的利齒咬入他的肌肉,直深入到他的血管里時,唐戰(zhàn)仍然悶哼出聲。
“……”人類暢飲鮮血的樣子其實很可怕,即使美艷如木斯盈也不例外。
可唐戰(zhàn)望著她的眼神里,卻充滿了寵溺。
殺氣——忽然透進(jìn)了劍廬。
唐戰(zhàn)的劍影只一閃,幾枚致命的暗器已被削成兩半,掉在他們四周。
“為什么要阻止我?”老祖宗出現(xiàn)在劍廬里,質(zhì)問。
她的年紀(jì)已經(jīng)很大了,可發(fā)射暗器的手法不但沒有退步,反而更凌厲了。
正好木斯盈已吸夠了鮮血,于是唐戰(zhàn)收回護(hù)住她心脈的內(nèi)力,順勢點住她的睡穴。
“孫兒請老祖宗接納斯盈。”他懇求。
“即使因此會損害唐門的名聲,你也要一意孤行?”老祖宗的聲音有些顫抖了。
唐戰(zhàn)一向?qū)⑻崎T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這是老祖宗說服他的最大籌碼。
“孫兒會打敗杜宇,為唐門贏得更大的榮譽(yù)!
“住嘴!”老祖宗氣極地道!艾F(xiàn)在你連最基本的靜心都做不到,還拿什么來打敗杜宇?”
“孫兒不能放棄斯盈。”
“戰(zhàn)兒,你實在是太令我失望了!崩献孀陬j然的,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幾歲。
原先她還盤算著,看在這吸血妖姬有高超的經(jīng)商手段的分上,也許她該給她一個機(jī)會才是,可現(xiàn)在……
這吸血妖姬的影響力實在太可怕,她不能再姑息縱容了。
“孫兒知錯!笨伤z毫沒有要改的意思。
她得在這妖姬成氣候之前毀了她!
一念至此,老祖宗身上的殺氣更濃了。
察覺到她的殺氣,唐戰(zhàn)將劍握得更緊了。
“莫非你還想為了這妖姬和我動手不成?”老祖宗自然也注意到了。
“孫兒不敢!”只是他也不打算退開就是了。“孫兒只想懇請老祖宗別傷害斯盈!
“你想要保護(hù)她?”老祖宗不敢相信一向循規(guī)蹈矩的孫子,竟為了一個妖姬要和她對抗!
“是!
“為什么你會護(hù)著一個吸血妖姬?”老祖宗實在弄不懂他在想些什么!澳憔烤瓜矚g她什么?”
“在她吸食我鮮血的時候,我覺得她好似變成了我的一部分,而我也成了她的一部分!彼囍鴮⒆约旱母杏X用言語表達(dá)出來。 “這種真實擁有的感覺,我從未有過!
“唐門一直以你為榮,你擁有我們大家呀!”老祖宗激動的道。
“不,能讓唐門引以為榮的不是我,而是大俠唐戰(zhàn)!碧茟(zhàn)搖頭道。
“你就是大俠唐戰(zhàn),大俠唐戰(zhàn)就是你,這兩者并沒有什么區(qū)別呀!”老祖宗很是困擾。
“不,這其中的區(qū)別很大。”
“怎么說?”老祖宗被他弄糊涂了。
“唐門以我為榮,是因為我的勝利能給它帶采榮耀。”這么多年來,唐戰(zhàn)第一次試著說出自己的想法!翱蔁o論是我,還是大哥,都不會是唐門永遠(yuǎn)的英雄。因為我們是人,不可能永遠(yuǎn)得勝!
“原來……原來你是這么想的!碧炷,她還自以為很了解她的戰(zhàn)兒呢,沒想到……
“對于唐門來說,我不會是唯一,如果我失敗了,自會有其他人來取代我的位子;可對于斯盈來說,我卻是唯一的,沒人能代替我在她心中的地位!闭f到這里,他的臉上浮現(xiàn)一抹溫柔的笑。
“我從不知道……”老祖宗的聲音越來越低。
“她對我很重要。”唐戰(zhàn)溫柔的望著被點了睡穴的木斯盈。
“可是她在吸你的血呀!”老祖宗仍試圖說服他改變主意。
“也許在別人看來,這是件很恐怖的事,可在我看來,這代表著我們之間無間的親密!彼|摸著頸間傷口,微笑著道。
也許木斯盈并不完美,可只有在她身邊,他才覺得自己是個正常的男人,而不是一柄只知殺敵致勝的利劍。
“她不是韓瀅的替身嗎?”老祖宗不明白呀!為什么她都答應(yīng)了他能娶韓瀅了,他還不愿意放棄這個替身。
“不,她從不是替身。”他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如果……”沉默了半晌,老祖宗終于問道:“如果她的存在威脅到唐門的安危,你會出手驅(qū)逐她嗎?”
“難道您只想看著我痛苦?”半晌,唐戰(zhàn)終于掙扎出聲。
那年夏天,他曾經(jīng)與幸福那么接近,可為了唐門的最佳利益,他與幸福失之交臂;現(xiàn)在,就讓他自私一回吧!他不想、也不能再放棄他的幸福了啊!
他的話里凝著痛苦,他的眉心也是糾結(jié)的,她的孫兒——江湖上聲名赫赫的大俠唐戰(zhàn),其實并不幸福啊!
難道,她真的做錯了?
饒是老祖宗精明一世,也不禁迷茫了。
她一定是這世間最狡猾的女子了。
木斯盈忍不住自嘲
在唐戰(zhàn)封住她睡穴之際,她借由那些仍激蕩在血脈里的內(nèi)息,擋住了他的一指,隨即裝作昏睡的樣子。
不過,她忍不住微笑了,如果她真的昏睡過去,哪會聽見他如此感人的一番表白?
一時心情激蕩,她竟忘記自己仍在裝睡。
“斯盈,你醒了嗎?”唐戰(zhàn)立刻察覺到了。
“嗯?”
她裝作剛睡醒的樣子,一臉“惺忪”的巴著他,存心要讓老祖宗心里不痛快。
“你覺得還好嗎?”唐戰(zhàn)就像呵護(hù)絕世珍寶似的,將她小心翼翼的擁在懷里。
“你這么對我,我又怎會不好呢?”木斯盈忍不住微笑了。
她曾以為自己永遠(yuǎn)不會滿足,尤其是圓月之夜對鮮血的渴望,可在他的懷里,她的心靈終于找到安憩之地。
她——終于知道了滿足的感覺。
“你聽見了多少?”想到自己剛才的表白盡入她的耳中,他臉上不禁微微泛紅。
“這很有關(guān)系嗎?”她的笑容甜美。
“不,沒關(guān)系!碧茟(zhàn)想了想,搖搖頭。
“執(zhí)子之手!彼浧鹆怂罢f過的話。
“與子偕老。”
他的右手仍握著劍,可他那習(xí)慣了空虛的左手,這次握住了她柔軟的小手。
窗外,還是略帶著妖異與殷紅的圓月。
這圓月是吸血妖姬的魅惑呢!
木斯盈噙著魅惑的笑,將情人間的蜜吻印上唐戰(zhàn)的薄唇。
“老……老祖宗……呃在……”唐戰(zhàn)掙扎的聲音。
木斯盈自然知道老祖宗仍在一旁虎視眈眈,不過,她才不在意這個呢,畢竟將這老祖宗氣得抓狂也是她的目的之一嘛。
可——
“只有一次!笔抢献孀诘穆曇。
究……究竟是……是……什么意思?
木斯盈還在那里思考,唐戰(zhàn)的吻已經(jīng)變得熾熱而纏綿了,以至于她的腦子混成了一鍋粥。
迷惑了好一陣子,她才想起,老祖宗是答應(yīng)了要給她一次機(jī)會呢!
雖然根據(jù)她們的協(xié)定,得在拯救唐門之后,她才能名正言順的成為唐戰(zhàn)的妻子。
任務(wù)很艱難,可他這么愛她,她怎可能會失敗呢?
“成交!彼醚凵裣蚶献孀谑疽。
“你是在勾引我嗎?”唐戰(zhàn)的聲音醇似酒。
“討厭,你怎么可以這么說呢?”木斯盈嗔道。
她的戰(zhàn)可是天上地下都少有的正人君子,怎可以像登徒子一樣說話呢?可是某人似乎立志以好色的登徒子作為仿效的對象了。
“唔……”
天哪,老祖宗還在呢!他、他怎么可以……
“斯盈,我想要你!彼硢〉穆曇。
“天哪……”情欲的大潮再度洶涌襲來。
她從不知道,原來唐戰(zhàn)也可以是這么熱情、這么開放、這么霸道的情人呢!
木斯盈不禁酡紅了臉。
這、這還真是……有傷風(fēng)化呢!
飛紅著一張老臉,唐門大家長生平第一次,狼狽的被兩個小輩掃地出門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