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里,人聲馬嘶都消失不見了。
顏諾知道自己已跑到規(guī)定路線之外,可她不想回頭。
她喜歡在風(fēng)中馳騁的滋味,沒有束縛,不必顧及身份,只要盡情體會這種奔騰的滋味。
疾馳之后,她的長發(fā)不甘絲帶的束縛,溜出了原本齊整的發(fā)髻,她索性搖散了一頭秀發(fā),任它們在風(fēng)中狂肆的起舞。
她已好久好久不曾有如此放松的感覺了。
如此的自由呀——
不自禁的,她伸出雙手去擁抱清風(fēng),感覺就像將自由也擁到了懷里。
楚天狂遠(yuǎn)遠(yuǎn)望去,看見的是:火紅的長發(fā)就像夏日最熾熱的火焰,她唇畔的那抹微笑就似盛夏最艷麗的一朵玫瑰。
自古朝廷多詭詐,尤其是在皇權(quán)更替的時候,在那些血腥殺戮與爾虞我詐中,他早已忘了單純的大笑或大哭是什么滋味了。
而今,微笑對他而言不過是拉攏人的一種手段罷了。
可她開懷的笑容就像條清流,洗滌了他那飽受戰(zhàn)火與權(quán)力摧殘的身心,讓他不自禁的怦然心動了。
不是褻玩,非關(guān)復(fù)仇,只是單純的愛上而已。
楚天狂忽然領(lǐng)悟到,他對她的感情早已超出他愿意承認(rèn)的程度。
這時,他忽然發(fā)現(xiàn)她竟松開了韁繩。
該死,她正在急馳的馬背上呀!
楚天狂不假思索的拍馬趕上去,想在她折斷脖子前將她救下馬來。
可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已滾倒在草地上,緊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
“……”他想要嘶吼,卻發(fā)現(xiàn)恐懼已攫走了他的語言能力!
他火速趕到她身邊,滾鞍下馬,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以將傷害減到最校似乎是為了揶揄他的慌張與狼狽,草地上竟傳來她的聲音。“姚叔,你對我好像越來越?jīng)]信心了哦。”她的眼睛仍是緊閉的,可除了有些微喘外,她的聲音里竟聽不出絲毫的痛苦。
她沒事!
狂喜之后,一種酸澀的感覺襲上他的心頭。
該死,她竟敢將他當(dāng)成她手下的侍衛(wèi)!
理智知道,嫉妒一個上了年紀(jì)的老侍衛(wèi)是沒道理的事,可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他就是嫉妒他們之間的熟稔和親密!
他剛毅且英俊的臉上有些扭曲。
“拜托,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注意到他的沉默,顏諾不禁輕笑!拔铱墒悄阕畹靡獾牡茏幽!
陽光是如此明媚,清風(fēng)是如此柔和,青草的清香是如此怡人……這一刻,顏諾有個錯覺,似乎一切都將雨過天青了。
“姚叔……”她微笑著睜開眼睛,想告訴他自己的感覺,卻意外發(fā)現(xiàn)——“呃……怎、怎么會是你?!”“為什么不能是我?”他深深的凝視她。
火一樣的頭發(fā)昭示她的烈性子,清澈的眸子則代表她的純真,那形狀美好的雙唇此刻正微微開啟著,似乎正誘人一探幽境……嚴(yán)格說來,她算不上大美女,卻是該死的吸引了他,讓他無法自拔!
“你……搞什么這么盯著我?”讓她有一種要窒息的感覺!
“你是對的!背炜窈鋈幻俺鲆痪。
“呃,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我剛從落鷹城回來!彼谒纳磉。
“嗯?”
“你是對的,李頓確實不適合治理滄月城!闭f這話的時候,他似乎仍能看到絕望的佃農(nóng)、貧瘠的土地、放蕩的城主……他是從不犯錯的人,因為在戰(zhàn)場上一次犯錯就意味著死亡,可踏上落鷹城的土地他才知道,如果不是她的堅持,他差點就犯了大錯。
在傳說里,狂獅是不可戰(zhàn)勝的勇士,可此刻,他英挺的雙肩低垂著,他深邃的眼里滿是苦澀,他的眉宇更是緊擰著。
這樣的他觸動了顏諾內(nèi)心柔軟的一角,她想安慰他!
“別擔(dān)心!彼庇X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她能體會他心中的感覺,除非是鐵石心腸的人,否則沒人能假裝看不見那里的滲狀。
“我……”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彼衿綍r安慰兒子那樣握住了他的大手。
可當(dāng)她的小手碰觸到那迥異于孩童的厚重大手時,那專屬于男人的堅實有力,讓她忍不住退縮了。
她還沒回過神來,一雙小手就被他牢牢攫進(jìn)掌中。
“放……放手!”她想抽回手,可她那點氣力哪能和驍勇善戰(zhàn)的威遠(yuǎn)大將軍相抗衡呢?
“不放!”楚天狂賴皮的。
他翻過她的小手,想親吻她的掌心,卻意外發(fā)現(xiàn)她的掌心滿了傷痕,看起來凹凸不平且猙獰恐怖。
“這是怎么回事?”他萬分驚詫。
“練武來的。”她簡潔回答。
“撒謊!”沒有哪種器械能夠造成如此的傷痕,除非是……可這幾乎不可能呀,她是受人景仰的城主夫人,應(yīng)該沒人敢這么做才是。
他快速的思考著。
“放、放開我!”
“說實話!”楚天狂沒有絲毫的退讓。
“我說的是實話!”她憤怒的掙扎,可在他的重力掌控下,根本沒有逃脫的機(jī)會。
“撒謊!彼劢,威脅的低語。
“沒有。”
“撒謊!”
“沒、沒有!”她兀自抵抗。
“撒……”后面一個字消失在她的唇畔,楚天狂低頭吻住了她的小嘴,也吻去了她的頑抗。
“唔……”他、他竟吻了她?!
她想掙扎,卻忽然失去掙扎的力氣。
“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他不再親吻她的小嘴,卻將她的小手放在唇邊輕吻。
從出事后,還沒人這樣吻過她的手呢!
“你……”她囁嚅著。
他的行為讓她感覺那似乎不再是丑陋的傷疤,而是值得珍惜的榮譽(yù)象征。
“告訴我更相!彼俅我蟆
“是……上天諸神的審判!彼K于吐露她曾受過的屈辱。
“你是說……”楚天狂幾乎不敢相信耳朵所聽到的。
他仍記得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她的小手觸摸他時那種絲一般的感覺。他不能相信啊,竟有人如此殘忍的將燒紅的木炭放在她這雙柔美纖細(xì)的手掌上。
“你沒有聽錯,我通過了上蒼的審判!
“怎么可能通過呢?這些痕跡……”他關(guān)措的撫摩她掌心那潰爛所留下的淡淡痕跡。
按說要通過上天諸神的審判,必須傷口不潰爛才行。
“后來才潰爛的,”她的唇畔露出一絲苦笑!爸T神畢竟無法原諒我所犯下的不貞之罪!
“不,別這么說,”楚天狂用唇膜拜她掌中的傷痕!澳阍谖已劾锸亲钬懝(jié)、最勇敢的女人!
“呃?”他這么說是什么意思?
顏諾還沒明白過來,一大群毛色不一的馬匹,亂烘烘的往下面的小山坡沖過來。
場面一時喧嘩不已。
“這是怎么回事?”這回輪到楚天狂目瞪口呆了。
說是賽馬吧,他從沒看過耕地的馬也來參賽的;說是抓賊吧,每張臉又都是洋溢著快樂;說是搗亂吧,他們又很認(rèn)真很努力的在往前跑。
“這是滄月城的傳統(tǒng)!鳖佒Z在他耳邊大聲道。
“傳統(tǒng)?”他咧開了嘴。
“是埃”她必須要大聲喊叫,才能蓋過馬嘶人嚷的聲浪。
“很有趣的傳統(tǒng),就讓它一直保留下去好了!背炜裎⑿Φ牡。
“保留下去?”她不解的,“你不是已經(jīng)將滄月城交給李頓了嗎?李頓怎可能……”李頓最討厭這種有“下等人”參與的活動了,又怎會保留它?
“你猜!彼室赓u起關(guān)子。
“呃……”她思索著。
要保留這項傳統(tǒng),除非是……
可這可能嗎?
她還沒想明白這究竟可不可能,忽然腰身一緊,人已被一把拋上了馬背。
“喂,你究竟……”要做什么呀?
“坐好!彼蔡像R背,坐在她身后。
“可是……”沒等她說完,楚天狂雙腿一夾馬腹,神駿的戰(zhàn)馬已如箭一般沖了出去。
他們很快追上大批人馬,又很快將這些推磨、犁地、拉車的馬和他們的主人遠(yuǎn)遠(yuǎn)拋到身后。
“你這是……”顏諾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高高在上的狂獅楚天狂,怎可能和她的佃農(nóng)一起娛樂呢!
在她失神中,戰(zhàn)馬載著他倆兜轉(zhuǎn)了一圈,又重新回到原來的起點——現(xiàn)在的終點。
“哦耶——”
“烏拉——”
人群大聲歡呼。
“有人告訴過你,”楚天狂附在她耳畔道!敖裉斓拇螵動兴淖兞藛幔俊
“有改變嗎?我怎么不知道?”顏諾正想召來全權(quán)負(fù)責(zé)頒獎工作的林嬸一問究竟,誰知——“對啊,我也是剛才才知道的!彼てさ牡。“新規(guī)則告訴我,得勝者可以親吻小姐!
什、什么時候有這么荒唐的規(guī)則了?
她還沒想明白,他已在大庭廣眾之下俯首吻上了她。
“唔,你……你……”這么做實在是太過分了!
她憤怒的掙扎。
可嬌小如她,哪是他的對手?當(dāng)下他愉快的鉗制住她,吻得更恣意了。
“放、放……呃……”她嚴(yán)正抗議。
他卻乘此大好時機(jī),干脆將整個舌頭伸進(jìn)她的嘴里,吮吸翻攪,專橫得似乎那是他的專屬之地。
“唔嗯……”也許是他太過強(qiáng)悍了,她感覺到心跳加速、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這、這是怎么回事?
眾人發(fā)現(xiàn)不對勁,很快四下圍攏過來,想保護(hù)顏諾不受欺負(fù)。
保護(hù)將軍!
楚天狂的土兵們相互使了個眼色,也圍攏過來。
場面一觸即發(fā)。
只有那個始作俑者還在那里罔顧懷中女子的意愿,吻得旁若無人,放肆至極。
豈有此理,竟敢欺負(fù)他們最最最敬愛的城主夫人!
滄月城的子民們開始摩拳擦掌。
“咳咳咳……”眼瞅著快激起民變了,楊炎趕緊大咳幾聲,想喚醒他那恣意妄為的主人。
“楊炎,你的嗓子怎么了?”楚天狂也不知是真不明白,還是故意裝傻,竟丟過來這么一句話。
“呃……”楊炎被噎得無話可說。
“放開我家小姐!”姚仲昆終于按捺不住的首先發(fā)難了。
雖然姚仲昆早就看出他對小姐的感情,也樂見這段感情的發(fā)展,可這并不意味著他能眼睜睜看著小姐被他輕薄了去。
“不放!”楚天狂不再吻她,卻仍將她鉗得死死的。
“呃……放……放手!”顏諾想掙脫這讓人窒息的懷抱,誰知——“再動我就吻你哦!彼谒宪浾Z威脅,聲音卻大得令在場的每個人都能聽見。
這是他們敬愛的城主夫人呀,他們怎能看著她被別人輕薄去呢?
當(dāng)下群情再度激憤,性子暴烈一點的甚至已激動得沖出人群,想上前找他算帳了。
天哪,嚴(yán)酷的主人怎會變成現(xiàn)在這副痞子樣?
楊炎等人覺得丟臉至極,卻苦于得擋著憤怒的人群,無法及時逃脫。
“放……放手!”顏諾羞惱極了。
“好!边@次他乖乖放開了手。
“呃?”顏諾反而愣住了。
按說這本是她所希望的,可她內(nèi)心責(zé)莫名升起一種異樣的失落感。
“嫁給我!”
“啥?”石破天驚的一問,讓包括顏諾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傻眼了。
就連早就知道他已愛上自家小姐的姚仲昆,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求婚嚇到。
“唉!”看樣子,主人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了,楊炎等人更是想要掩面長嘆了。丟臉哪!
“嫁給我!边@次他單膝著地,跪在她面前道。
偉大的將軍不顧自己尊貴的身份,以最慎重的禮節(jié)向美麗的小姐求婚,多么感人的一幕呀。
善良的人們很快就被打動了,劍拔弩張的氣氛舒緩下來,歡樂重新洋溢在人群中。
只有顏諾才聽到,他后面那句說的是——“這滄月城就作為我的聘禮,可好?”
滄月城是她的弱點,她無法拒絕這樣的誘惑。
這她知道,他也知道。
“好!
說出這個字時,她有預(yù)感自己將會被他吃得死死的,可當(dāng)她把小手放進(jìn)他的大手時,竟發(fā)現(xiàn)他的掌心滿是濕熱。
莫非他也在緊張,而不像表現(xiàn)的那樣有把握?
莫非他也有些在乎她?
顏諾望進(jìn)他深邃的眼里,在其中發(fā)現(xiàn)了令人心醉的柔情。
她的心弦因此震顫了。
“來吧,我的城主夫人。”楚天狂微笑著將她攬人自己的臂彎。
她終于是他的了!
這個想法讓他愉悅極了。
風(fēng)拂動他們的衣袂,也拂動他們的發(fā),纖巧依偎著高大,眼眸凝視著琥珀色眸子,紅發(fā)糾纏著黑發(fā)……這一切是如此和諧、如此美麗呀。
“馬拉!
“哦耶!”
“喲呵……”
人群再三歡呼。
老城主,您在天堂看見了嗎?小姐終于找到了屬于她的幸福。
城墻上,抱著念恩來看熱鬧的林嬸,見此也不禁流下激動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