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伯男不知何時也走到她身邊,哀怨地嘆息,“我們兩個人待在這里一年多,你還不許我靠近你,要不是我深知自己的憂郁氣質和俊美,別人還以為我是個多么沒用的男人呢!卑!平常連一點點豆腐都吃不到。
段微瀾有些無措地瞥了他一眼,再次躲開他的毛手毛腳走進客棧坐下,許久后才惆悵地說:“此生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義母,在義兄得到幸福前,我沒辦法和你成親!
“成親?”
“當然嘍!”她說得理所當然,“不成親,我們不能有任何一點逾越!
東伯男苦笑著上前力挽狂瀾,“瀾瀾,我們之間又何必拘泥于禮教呢?”
她搖搖頭,對他的話不置可否,“我不是拘泥于禮教,是對你不放心。”此話一出,果然說得東伯男哇哇大叫,但她心里的確帶著小小的不安。
她不知道他能和她在一起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完全忘記過去,所以在把過去的債還清前,她沒有勇氣接受他。
“我讓你做的事做了嗎?”段微瀾忽然想起自己曾拜托他做的事情,“我請你幫我查一個叫歐陽墨林的男人,你找到了嗎?”
東伯男眼中悄悄閃過一絲可疑的光芒,隨即笑嘻嘻地坐在她身旁,“沒有!你要我找男人我很吃醋,我一吃醋就找不到了。”
“你……也就是說你根本沒去找?”聞言,她忍不住皺緊眉頭,“為什么?”
他以扇子敲著桌面,絞盡腦汁地想理由,看到愛人一臉火大,知道她正在發脾氣,就在這時,風將軍又如幽靈般地冒了出來。
“東少!
每當風將軍出現,就代表東伯男又要出門了。以往他都會在段微瀾身邊磨蹭半天,表達他的離開有多么的不情愿,不過這次能夠逃離她的追問,簡直就是救他一命,于是難得積極地快速回房,同時一邊嚷著。
“好忙啊,好忙。∥矣忠惋L三賣命了,瀾瀾你不要太想我喔。”
她瞪著那個自說自話的男人,從房間出來后便跳上馬車溜之大吉,悶得她一肚子氣發泄不出來。
終于,客;謴土似届o,可那個一身青衣的風將軍卻依舊默默地站在原地。
許久,段微瀾注意到他了,不禁挑眉問:“有什么事?”
以前他都是躲在暗處不出現的,今天怎么會……她疑惑地看著他遞上的瓶子。
“這是什么?”
“請你離開東少!
她站起身看著東伯男離去的方向,“是你們風少的意思?所以這一年來,總是有那么多事情要他去處理?”
風將軍不發一語地托著瓶子,只是恭敬地站著。
“這是什么?拿來收買我的?”段微瀾上前拿起瓶子挑釁地問。
“這是風少送給東少的,風少要我直接拿給段姑娘!
為什么要直接給她?她接過瓶子輕輕地拔開栓塞,里面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這是……
“這是可以恢復段姑娘武功的藥,只要姑娘恢復了武功,就不需要跟著東少了,請離開吧!”風將軍還是平靜無波地回答。
她握著瓶子的手有些泛白,不滿地用力坐下后冷笑一聲,“東伯男知道你們風少的意思嗎?”她不相信那個男人會同意讓她離開。
風將軍還是一臉波瀾不興地回答,“無論為了東少還是段姑娘,你還是離開的好!
段微瀾正要張口問,他的聲音再次不疾不徐地傳來。
“東少素來喜愛四處游走,姑娘卻要他陪你隱居于此,這是不是太殘忍了?”
她登時一震。這的確是她自己心里最大的不安!
但她仍嘴硬回道:“我看是你們風少希望東伯男繼續幫他搜集情報吧?”她再笨,也知道風三為什么會派自己最得力的手下來保護東伯男,當他朋友是一回事,但更大的原因是東伯男能為他提供準確又快捷的消息。
風將軍的聲音帶著一些淡淡笑意,可說出的話卻越來越殘忍。
“段姑娘的確聰明,可就算姑娘舍得委屈東少,那么你能承受東少的恨嗎?”
什么意思?她有些詫異地看著他臉上帶著同情的笑。
“姑娘不是請東少幫忙找一個叫歐陽墨林的男人嗎?”
“那又如何?”
風將軍向前走了一步,外面天色已經暗淡下來,陰影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孔,而他所說的話也像是從地獄里傳出來一樣。
“歐陽墨林現在叫燕歸來,而他的妻子叫管柔柔,這些段姑娘一定清楚。三年前,管柔柔和燕歸來差點被人害死,幕后的指使者是誰,姑娘想必知道!
段微瀾只覺得手腳冰冷,但接下來又聽到風將軍說:“姑娘不知道的是,東少其實本名叫管伯男,是管柔柔的哥哥,而他曾經深愛的女人就是他的四姨娘,管柔柔的母親!
“不可能……”她震愕地瞪著他,“你說謊,他不是的,不是的!”
“當然,東少還不知道差點害死他妹妹的人是你,如果讓他知道了……”風將軍只是笑了笑,反手放下一樣東西,便無聲地離去。
。
段微瀾腦子一片空白地坐在原地,桌子上放著她的柳絲劍和恢復她武功的藥瓶,時間慢慢地流逝著,她卻只能發呆,但內心卻是澎湃洶涌。
東伯男是管柔柔的哥哥,她恍惚地記得了什么,在回春城的那條小巷里,馬車上的少年是那么地維護自己心中的女神。
原來命運是那么的殘忍,很多事情一開始就像一個注定結果的戲,只有戲里的人以為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
而她……看看自己的雙手,眼中一片凄楚。原以為時間可以把一切都掩埋,裝作什么都沒發生過的重新開始,沒想到該來的還是躲不過。
“管柔柔……”她一遍又一遍地念著這個名字,帶著各樣的感情。
她恨管柔柔,因為每次都奪走她僅有的一點東西;她妒忌管柔柔,自己努力追求的東西,她總是毫不費力就能得到;她也喜歡管柔柔,因為她讓自己看到希望,就是因為她的存在,讓她以為像她這樣的女子也可以得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但原來上天只打算塑造一個管柔柔。
角落里傳來細小的聲音,她沒回頭去看,但知道那是江詩醒了,黑暗本來就是她活動的開始。
木然地轉過身,她拿起劍回到自己的房間,仍舊靜靜坐著,直到夜中的凜寒凍得刺骨時,她才收拾東西,慢慢走了出去。
“你要走?”柜臺后方的女人,隔著微弱的油燈問著。
段微瀾無力地點了點頭。其實她也不想離開,可她知道與其面對東伯男的恨,她寧肯現在就走。
“你難道不先等他回來嗎?”
她悲哀地低下頭,“不必了,我……”支吾了半天,才接續說道:“我不想和他說再見!
江詩把油燈挑亮了點,一向蒼白的臉擔心地看著現在比她還要蒼白的段微瀾。
“我以為你們是很快樂的一對!
她聞言怔怔地看著油燈,“快樂?很多人不配過得快樂!
江詩眼神隨即也黯淡了下去。很久之前也有個男人跟她說過同樣的話,只是那個男人現在不知在何處了。
她忽然轉移話題,“其實這家客棧的客人很多,那些人一到客棧就不想離開,這樣的林子里有這么一個地方,像是可以把一切都拋開一樣!
“是嗎?可現在我卻必須走了!倍挝懣嘈α讼拢缓笪站o包袱就要離開。
她忽然叫住了準備離開的背影,“你的東西忘記了。”
段微瀾回過頭來,見江詩手心躺著一個瓶子,那是剛才風將軍給她的解藥。她看著那個瓶子在燈下反射出的柔光,遲疑地伸手把它接了過來。
自己的武功還有必要恢復嗎?緊緊把解藥握在手中,不敢再回頭地轉身走出客棧。
。
當段微瀾踏出門口時,油燈被她離去的風吹得閃爍了下,等到油燈的火苗重新穩住后,她已經消失在幽暗夜色中。
就在她離開后不久,客棧里一間客房的門忽然被打開,一個搖著扇子走出來的男子正是東伯男。
他看起來精神很好,扇子甚至還溜溜地在他手上轉了圈,一點也不為她的離去著急。
江詩伸手又撥了下油燈,漫不經心地問:“你不擔心她嗎?”
東伯男掩扇笑了,“她武功那么高,我為什么要擔心?”
“但是她并沒有喝下解藥!
手里的扇子輕輕放了下來,然后看向窗外帶著些許寵溺口吻回答,“她會喝下的,她是我見過最堅強的女人,無論未來怎樣,她都會想辦法讓自己活得很好。”
“所以你一點都不在乎她的死活,就讓她這么離開?”
東伯男笑了笑沒有說話,逕自掏出特調的保養秘方,對著鏡子開始保養起來,時而雙眼望向窗外,仿佛在等待什么似的。
他當然知道瀾瀾心里一直存在著自卑,即使已經告訴過她,每個人心中其實都有黑暗的一面,但她依舊不能解開心結。
既然不管他怎么做都無法消除她內心的陰影,那么就必須讓她自己看破,勇敢地面對過去。
江詩看向窗外,忽然淡淡地說:“江湖說過,她不是一個好女人!
“哦?”他被拉回注意力,也停下手中的動作。
“他說有的人做壞事是因為他沒有良知且不知對錯,但是她有良知卻還行事狠毒,可見是個真正的惡人!
東伯男笑著站起來,忽然刷地抖開扇子,半掩面地倚在門邊,遮住眉眼的劉海被風微微吹開,月光下的臉帶著一絲難懂的神情。
“我卻不是這么想,一個女人做了這么多錯事,良知卻還未泯滅,難道就不算一個真正善良的人嗎?”
江詩聞言感到一陣愕然,之后難得欣慰地笑了。有些人或許惹天下所有人都討厭,但只要有一個人,而且是最重要的那個人喜歡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