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鷹這塊廣大土地上生活的人們并不只有赤罕人,雖然同樣依水草游牧為主,但是接近海岸地帶就有了水氣,在那里活動的民族足以發(fā)展農業(yè)。雖說生活因此而安定,但是有了農業(yè)就少了活力,面對戰(zhàn)爭,人民想的是如何自保而不再是得到勝利。
有組織的大國還可以勉強和騎馬的游牧民族抗衡,再不濟也可以透過外交手段設法與赤罕人和平共處;但是對弱小的民族或部落來講,臣服于赤罕人他們的從屬,任其予取予求,就是唯一的方法。
如果有人終于受不了這樣的奴役而反抗呢?
“砍下主事者腦袋的人是首功,其他人照舊例依戰(zhàn)功分酬!彬T在馬上的男人一身浴血紅袍,毛皮上的纖維凝結成片,糾著一雙濃眉,口氣卻十分平淡。發(fā)賞完這次戰(zhàn)役各部將應得的獎賞,他轉身面對被五花大綁跑在腳下的其他俘虜:“十歲以下、四十歲以上的人全部殺掉,不愿意投降的就殺。剩下的分發(fā)給所有參戰(zhàn)的士兵,結束之后就把這個村子燒了,它對我們沒用!
接著,他丟下身后哭喊著、嚎叫著、詛咒著、刀口斬進血骨悶聲的撞擊,和士兵們吆喝著催趕奴隸的吵鬧聲響,迎上了旭日的陽光。
在馬背上對著朝陽靜靜頂禮之后,自他左側傳來熟悉的蹄聲。轉過身,他看見母系家族的表哥咧開嘴,朝他舉起一個皮袋子:“這樣一場仗打下來,竟然還有好酒可拿。”
接過皮袋子,辛辣卻又濃郁的酒香確實是赤罕人最喜歡的味道。但他的注意力卻落在表哥身后不遠處,一個衣衫不整,緊抓著已破的上衣,低著頭又不時緊張地望向這邊,猶如驚弓之鳥的少女:“看樣子,女人也不錯嘛!難怪作戰(zhàn)還沒結束,你就不見影子!
抓抓頭,赤罕人的萬騎長,左賢王庭的輔政肯都侯笑了一笑,回馬將少女撈上懷中:“我好歹也砍下十來顆腦袋,給我這個女人不過分吧?”
端詳少女一會兒,不算美女,身材也略嫌單薄,就地給了桑耶應該也不至于引起其他兵士不滿——何況桑耶的人緣不錯,喜好酒色也眾人皆知。不過嘛……他平靜地說出決定:
“你要這個女人就給你,但是除了這個女人之外的東西,你都要吐出來!
“耶耶?”桑耶瞪大了眼睛:“為什么?我當先鋒沖進來,被我拿到的就是我的!”
“不錯,如果你不在半途溜走去抱女人的話!
一時語塞,萬騎長對著懷里的少女皺起眉頭,出人意料之外,他一聳肩,就扭斷了少女的脖子,隨手丟下馬背:“留一個讓我遭到損失的女人真是沒趣!
少女的尸體在陽光下與滿村的尸首雜混,他驅動馬匹漫不經心地任馬蹄踏過尸海,已經流干鮮血的胸腔被踩過,發(fā)出了喀喀的聲響:“反正你的女人那么多!
“女人再多,嘗過就沒了味道。當然還是愈多愈好!鄙Rs上與他并肩,兩騎越過沾著斑斑血跡的村莊建筑、士兵們依舊在屋內進行搶掠,將所有值錢的牲口據為已有。
“女人只是麻煩!眳挓┑貒@口氣,他對表哥搖搖頭:“我真不明白你和阿帕為什么那么喜歡女人?需要的話養(yǎng)兩三個也夠了,多了只是浪費糧食。尤其是像西極或東霖那些女人,不能做事不會騎馬,上了床也沒什么功夫,毫無趣味可言!
“哈哈哈哈……”桑耶拍著他的肩膀大笑起來,兩騎已經走出了村落塌陷的外墻,清新的晨風帶走兩人身上濃濃的血腥味,令人精神一振:
“你是不明白那些什么三貞九烈的女人折辱起來多么有趣。雖然實質上沒什么用,聽她們慘叫卻很痛快!”
微皺起眉:“女人哭鬧起來的聲音刺耳難聽,有什么樂趣可言?”
“覺得刺耳的時候就一刀殺了她,不就得了?你才奇怪,都二十多歲的人了,抱過的女人沒超過十個!”桑耶一臉不以為然,隨之注意到他手上那袋酒,不禁開口催促:“好酒還不快喝,你不喝就還我。”
沒讓桑耶搶回去,他舉起袋子喝了一口,任灼烈的口感燒過咽喉,發(fā)出了滿足的嘆息:“的確是好酒。我們向這村子討的也就只有這樣東西,竟然還要反抗,真是可笑!
“以后也許喝不到了!鄙R勓圆唤袊@:“雖然還有其他的酒好喝……”
“酒不比赤罕人的威信重要!睗夂诘臑g海底下,素來冷銳的雙眼閃過危險的光:“要是放任他們反抗,其他部落有樣學樣,對赤罕人來說是很大的麻煩!闭f著,他又回頭,望著已經開始點火冒出黑煙的村子,露出深思的表情。
“怎么?”
“天黑的時候作戰(zhàn)看不出來——你不覺得,年輕力壯的男人少了些?”
“啊,說到這個啊,我忘了告訴你!鄙R慌念~:“剛剛那個女人說過,村里為了下個月要祭神,男人們出外打獵去了,預定明天才回來,所以他們才會放松戒心!
“是嗎?”他瞥了表哥一眼:“不管怎么說,你對女人的確是挺有辦法的嘛!”沒繼續(xù)聽表哥發(fā)表對女人的高論,他發(fā)出一聲清嘯命令士兵集合。沒多久,赤罕人的騎兵隊已經整齊地站在他的面前;后方則是一個個鏈在一起的奴隸,負責拉到裝滿戰(zhàn)利品的臺車。
桑耶也收起了原先狎昵的神情,以萬騎長的身份巡過兵隊,回至他的跟前:“左賢王,士兵全員已到!”
“剛剛得到情報,這個村里具備戰(zhàn)力的男人們外出打獵,近日內就會回來。這次夜襲沒能將他們一次殲滅固然遺憾,但我們更不能放任這批反亂者存活!弊筚t王抬起手:“現(xiàn)在,桑耶萬騎和以下,負責護送奴隸及戰(zhàn)利品回左賢王庭,故意尚路留下明顯的痕跡,那些殘破者一定會設法前來劫囚。其余的士兵跟著我隨后監(jiān)視,若他們沒有出現(xiàn),大家回到王庭之后好好休息,再出兵將之一交剿滅!”
雄壯的喊聲劃破了北鷹晴朗的天空,反襯著奴隸們死白的臉。黑煙隨著烈火燒上了云端,即使是西極邊界的士兵都能遠遠望見。
自北鷹西邊臨海的村莊往左賢王庭前進,因為要避開天鷹山脈腳下的塔散爾沙漠,迂回南繞的結果,騎馬急行也需要花上兩三天。現(xiàn)在加上了一群步行的奴隸,行進的速度自然更慢。志在誘敵的騎兵隊倒也不急,照著一開始的計劃慢慢走。
等到探子送來消息,桑耶調動半數的精兵,以游獵補充糧食為由,將奴隸留在原處,驅馬遠離了目前駐扎的營地,直接與左賢王部會合。只要營地發(fā)發(fā)信號,赤罕人最自傲的馬騎弓兵便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襲回,將余孽殺個片甲不留。
而萬騎長和左賢王,則率領十人小隊,在草原上游獵軍旅需要的糧食。
看著部將追獵鹿群,桑耶悠閑地伸個懶腰,靠近凝神注視營地方向的表弟:“撒藍!
“嗯?”
“我一直想問你啊……”瞧著他的臉色,桑耶咂咂嘴:“這種邊境部落叛亂的小事情,你有必要親自來嗎?”
左賢王的臉色沒變,一貫的輕描淡寫:“我不覺得這是小事!
“是是,星星之火也得盡早撲滅,我知道你會說什么。”桑耶舉起手一臉無奈,隨之比比自己:“但是這樣一個小部落,派我,甚至是千騎長以下的部隊來就夠了,不是嗎?”
撒藍兀兒沒有回答,一雙深邃的眼眸依舊鎖著遙遠的他方,棱線分明的臉上看不出思緒,只有嘴角微微地抿起。
桑耶知道他不想談,自己卻不能這么輕易放過他。于是他笑了一笑,仿佛轉移了話題似的:“時節(jié)開始變熱了呢,撒藍。差不多也是龍城大會的時間了嘛!”
如他所料,撒藍兀兒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回眸望著他:“桑耶……”
沒讓撒藍兀兒把話說完,桑耶自顧自地往下說:“這個時間,各族的族長應該正全力奔馳趕向龍城,你的兄弟、叔伯、我的父親和長輩等等。老單于殯天,族中長老們大概也正在討論要由誰來繼位。而你,身為最有希望的候選人,卻在離龍城這么遙遠的西邊,難不成你想惹火長老們,讓他們把單于位交給你那個異母弟弟?”
被他打斷了話頭,撒藍兀兒明顯地皺起眉,等桑耶把話說完,他的眉頭也愈鎖愈深。沉默了半晌,他終于緩慢但篤定地說出了答案:“單于位,絕對是我的!
桑耶瞥了他一眼,咧嘴一笑:“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畢竟我和右賢王實在合不來!闭f著一搭他的肩,嘻笑的表情不變,聲音卻變得沉冷:“那么,你為什么還在這里閑晃?”
“……阿帕的死,不太自然。”他壓低了音量:“他喜歡述那勝過我,族里的人都知道……”
“述那沒事就拿東霖女人和絲綢美酒送給單于,哈!碧崞鹩屹t王,桑耶毫不掩飾自己厭惡的表情:“真怪了,他明明打不贏東霖人,這些東西到底是怎么來的?”
“行商貿易也是手段,述那沒有做錯什么!
“大錯。”桑耶低斥:“行商只有他一個人得利,他手下的人全都沒飯吃。自私的人沒資格當王。再說,弱者聽命于強者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不能保護自己的人就沒有活著的價值!述那卻和弱者交易,丟赤罕人的臉!”
“要真是那樣,述那不會是右賢王!比鏊{兀兒微微一笑,輕輕拍著表哥的肩:“‘瞎了一只眼的馬是跑不遠的’。”
揮開他的手,桑耶一臉不悅,喃喃抱怨了一句:“反正我永遠不會原諒他搶了我看中的女人。”
笑了笑,撒藍兀兒拾回原先的話題:“總之,阿帕死前兩個月我才見過他,絕對不像是會突然死去的樣子。”
桑耶對著獵到母鹿的部下?lián)]手,示意他們將獵物帶回目前軍隊暫時的駐扎地:“所以,你是說……”
“我什么也沒說!比鏊{兀兒略顯疲憊地捏捏眉心:“述那是我兄弟,雖然不是同母所生,但我了解他。他真心喜歡阿帕,并不是為了要當單于而討好他。當然也沒必要為了成為單于而做出蠢事,他要真有野心,殺了我遠比殺了阿帕更好;阿帕會支持他繼位,他的安雅也是族里的大貴族,長老們不會有意見!
“長老們沒意見但我有意見。他要是也動你,我就殺了他們全族,拿他的頭來喝酒!”桑耶橫了他一眼,略有不滿:“說了半天,你還是沒告訴我你為什么不往龍城出發(fā)?”
“……單于之位一定是我的!睕]有正面回答,撒藍兀兒只是低低地重復了一次這句話:“所以,要是可能的話,或許愈晚繼位愈好!
桑耶緊盯著他,突地一把揪起他的衣領:“你對老單于的死知道些什么是嗎?如果不是述那會是誰?這可是嚴重的大罪。
“我不知道。”他定定地回答,掐開了表哥的手,別開了眼去:“我不知道!
冷眼看著撒藍兀兒的神色,桑耶突地哈哈大笑,用力捶了他一下:“好啦!干嘛這樣哭喪著臉?反正該來的就是要來,這件事結束之后我們也該準備出發(fā)到龍城去了。你再怎么延遲,不去也是不行的吧?”
“唔……”
“你快點當上單于,就可以把舒蘭嫁給我了!鄙R[著眼,想起撒藍兀兒同母的妹妹:“我的女人雖然多,卻沒有半個比得上舒蘭。但就算我把身邊其他的女人全都撤掉,她還是不肯嫁我。你當上單于,幫我去說說,她或許會點頭!
聽見妹妹的名字,撒藍兀兒的神色更加黯淡,但是正在回想佳人言行笑貌的桑耶并沒有發(fā)現(xiàn)。此時遠方誘敵用的營地突然發(fā)出了尖銳的鳴笛聲,讓兩個男人的表情變成一致的肅殺。
不同的是,桑耶依然帶著笑:“那些打漁過日的家伙怎么說的?”
揚起眉,撒藍輕松接口:“漏網的魚兒游回來了。”
馬蹄揚起了塵土飛沙,綠色的草原即將染上血紅。
勝負很快地分出了結果,赤罕人的騎兵訓練有素、裝備精良,而前來救援俘虜的男人們卻只是區(qū)區(qū)獵戶,經過長途的追蹤與跋涉,顯得既倦且累。
他們將馬留在遠處,徒步順著半人高的草叢,如圍獵野牛般地貼近營地,看著因為正午陽光曝曬,顯得昏昏欲睡的守衛(wèi)。其他的士兵則因為左賢王與骨都侯都不在,開始松散地聊天喝酒。
他們以為這是機會,或許可以避開正面沖突,解救俘虜,于是勇敢的獵人潛身接近被鏈在營地邊緣的可憐同胞,打算趁士兵不備,切斷他們的腳繩,至于手上的鏈子,逃出后可以再想辦法。
但是,當馬騎弓兵的弓弦發(fā)出撕裂空氣的呼嘯聲,第一個接近俘虜的男人馬上變成刺猬,倒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引起一陣凄厲的尖叫。蓁的人眼看塵土飛揚如沙漠中的風暴來襲,在他們震驚之間愈來愈近,早已忘了原先的目的,開始四散飛逃。
而原先即在營地中待命的騎兵也一改之前松散的模樣,抄起長刀跳上馬匹,開始進行“真正的”狩獵——刀起頭落,甚至不給他們討?zhàn)埖臅r間。濃濃的血腥味,漸漸彌漫了整個草原。
“別讓他們逃了!”看著這些“獵物”有人逃回駐馬地跳上馬匹,撒藍兀兒馬上下令:“桑耶,你留在這里看好俘虜,殺掉反抗者!十個人跟我來!”
左賢王的騏驥在草原上切出一道青黑色的光,直逼遠方死命飛逃的目標。王命一出,能馬上反應,緊追在他身后的騎兵,超過十個就自動勒馬,回頭針對尚未斬殺的敵人出氣。
而逃命去的人或許也清楚,若是這次逃不過就只有死路一條。雖然馬匹精壯不如赤罕人,使盡全力飛逃的結果,一時之間倒也拉開距離到足以開弓的地步。
但是這樣的情況無法維持,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兩邊的距離開始明顯縮短,逃亡者的馬匹用力喘息,似已無法再支持下去。撒藍兀兒搭上長弓,其余的士兵也極具默契地以半圓形散開,朝著目標飛快逼近。
正要射箭的一刻,逃亡者的馬卻突地就地一倒,在高高的草叢里失去了影子。
“馬撐不住了嗎……”沉吟了一會,他揮手示意部下:“沒了馬匹,他逃不遠的。大家散開來慢慢找!
沒有答應的聲音,眾人卻已四散。搶到這顆腦袋,就可在左賢王面前邀功。驅動馬匹的動作雖緩慢,卻也迫不急待。長風掠過,在草原上掃出一整片綠色的波浪,波浪中若有異物,就是他們的目標。
“找到了!”這一聲呼喝引來的,就是十只銳利的羽箭破空飛去——一聲慘呼證明了他們的眼力,但是箭顯然沒有正中目標。在劃叢中踉蹌前奔的男子很快又被長草遮蓋,只余下綠色長葉尖端的鮮紅閃爍。
“追!”
這一聲呼喝之后,不論是逃的人還是追的人,都沒有注意到前方不遠處的某個低矮土丘后面,有個與這次“狩獵”無關的人存在。
“喂喂你這頭騾子不要得寸進尺喔!”拽著韁繩死命往前拖,但那頭畜牧卻只懶洋洋地邁了一步。男裝打扮的少女累得氣喘噓噓:“你是哪里不滿意?啊?為了怕你辛苦我推掉瘋人老爺們送我的一大堆好東西、為了怕渴到你我還分你水喝,求的也不過就是你大人大量邁開大步早點送我到赤罕人的單于庭……啊,單于死了,搞不好得去那什么城……”靜了一靜,她蹙眉想著到底是什么城,不過一時半刻想不起來,她干脆提起韁繩繼續(xù)拽:“不管啦!反正你明明也吃飽了睡夠了就走走會怎么樣!你不覺得自己太肥了嗎!”
騾子矮矮的身軀確實比一般同類還要胖上許多,此時它那雙比起人類顯得頗為深邃的眼瞳,正不屑地注視著比自己稍矮的少女,甚至干脆坐倒不動了。
“喂!你是騾子還是驢子;還是駱駝!狂得二五八萬,真是成何體統(tǒng)!”少女氣得跳腳,當下指著騾頭怒喝:“你再不走,干脆死在這里算啦!”
話聲未落,破空的羽箭已經穿進了騾子的長頸。少女還張著嘴,下一刻分開草叢朝她奔來的血人更令她腦袋為之空白一片。然后她才發(fā)現(xiàn),追在血人身后的,竟是一群窮兇極惡的騎兵,也正朝著她的方向飛奔而來!
血人身上扎著好幾根箭,逃得已經分不出方向,更沒注意她的存在,越過她又直直地去了。但在血人身后的騎兵們呼喝著她聽不懂的語言,直覺感到危險,她伏在死騾子身邊,相關現(xiàn)在應該怎么辦才好。騎兵的馬匹顯然訓練有素,接近死騾子時,不是繞開便是飛躍而過,轉眼間呼喝聲又遠了。
“騾子啊騾子,我不是故意咒你死的!迸呐囊呀洸粫偃撬l(fā)火的牲畜,她嘆口氣解下騾背上的行李。這下可好,代步的騾子沒了,而她離目的地還有好幾百里甚至千里的路程……
抬眼望著不遠得顯然已經捕獲目標的騎兵們,其中一人舉起了頭顱,另一手擎著滴紅的長刀,在馬背上大肆歡呼。瞧那膚色應該是赤罕人沒錯,但不知道死的是誰。
想起應該已經進入沙漠地帶的商人們,她默默祝禱,思緒很快地又回到目前的情勢底下——赤罕人射死了她的騾子,那么,就該賠她一匹馬才對啊!不過語言不通,用講的大概不行——和赤罕人講理,聽起來也好笑得很,那么……
身在北鷹,就用赤罕人的規(guī)矩吧——用、搶、的!
從靴子里抽出短刀,檢查了一下腕上的袖箭機關是否正常,再從行李中摸出藥罐子。先將罐子里的藥刃倒出,以布包好再塞回行李中,而后將行李綁在背上,再抓起地上干燥的沙土,填進藥罐里頭。
對方大概有十個人,馬背上的箭筒已空,想從這片草原上找回已經射出的箭只怕大有困難。沒了弓箭就只能靠近身兵器逮她,只要搶上了馬就跑,她絕對比這些拿著大刀的男人輕快。
就算被逮到,她也不認為這些只憑蠻力打架的家伙真能制得住她。再不濟啊,她可是西極宮里一等一的美女,到時哀求一下哭得梨花帶淚再加個以身相許的伎倆,就算被“騎”了也還能活命,之后再找機會宰掉施暴于她的男人也行!
主意既定,她靜心觀察著彼方不遠處的男人們,尋找下手的目標。拿著頭顱的人志得意滿走在最前面,搶他的馬未免不智。視線調到落后的那個騎兵身上,她記得他原本是離那個血人最近的騎兵,沒想戰(zhàn)功卻被別人搶了,正一臉不高興地慢慢走在后頭。
真好真好,你騎得越慢越好。她笑彎了眼開始悄悄沿著草根向那個騎兵接近。風向也幫她,讓她前進得不露形跡,沒多久就欺到了落單騎兵前方不遠處。她靜靜地停下,抓緊了藥罐。
騎兵渾然不覺,依著馬匹自行慢慢踏步,一步、兩步、三步……抓緊了時機,她陡地朝騎兵扔出藥罐,同時揚起袖箭,在藥罐即將砸上騎兵的那一刻將之砸個粉碎。
猝不及防的赤罕騎兵先是被突如其來的黑影嚇了一跳,又被四散的塵土弄得張不開眼。不自覺地松開韁繩想去抹臉的瞬間,少女飛身直上一刀切斷了馬韁,隨之一掌將騎兵連人帶鞍推下馬背,同時單手抓緊了馬鬃,甚至不用任何馬具,一聲喲喝便將馬騎走了!
掉在地上的男人沒受什么傷卻著實愣了好一會兒,接著才大叫大嚷,其他原已走了一段距離的騎兵聞聲回頭,正好看到少女輕快的騎馬身姿,當下齊聲大喊,縱馬追了上去。
而在不遠處等著部下提頭來見的左賢王也聽見了騷動,策馬奔來。提頭的騎兵正為是否要去追那個不起眼的小影子而猶豫,見到左賢王,他低聲報告了幾句。
“馬被搶了?”看著那顆依舊滴血不止的頭顱,撒藍兀兒知道搶馬的絕不是預料中的敵人。不知搶馬者的身份,但是赤罕騎兵的馬竟然在一瞬間被人搶去,這種恥辱卻不能輕易容忍!
看著草原彼方的追逐,搶馬者身材嬌小,顯然比自己的手下輕快許多。這些騎兵的馬速度差不多,這樣下去絕對追不上!他立時下了命令:“你回去向骨都侯報告情況,我去追那個搶馬的家伙!”
他的騏驥“赫連”是赤罕屬一屬二的快馬,沒多久便趕上了自己的部下。注意到他們的箭筒已空,他不禁對搶馬者的機智和觀察力起了些佩服之心。而騎兵們發(fā)現(xiàn)左賢王親身來追,也紛紛勒馬——畢竟,如果連左賢王的赫連都追不上那個搶馬者,那他們就更不用提了。
于是草原上很快地只剩兩騎前后奔馳,赫連不愧是名馬,距離開始慢慢地縮短。撒藍兀兒以雙足控制馬匹,從箭筒中抽箭,穩(wěn)定而緩慢地架起了長弓,瞄準的,是搶馬者的后心……
背后的殺氣愈來愈近,少女心知肚明。她原以為騎兵只有十個人,沒想到竟跑出第十一個來,而且這第十一個人的馬顯然比她搶到的這匹好!真該死,早知道就搶他的馬!這樣繼續(xù)逃下去只有死路一條,她霍地回馬朝對方直直沖了過去。
撒藍兀兒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在這時候回馬,但是他也沒有任何猶豫,馬上放下弓箭抽出長刀,預備一接近就砍下對方的腦袋。卻見對方朝自己舉起了手臂,他頓時感到不妙——現(xiàn)在的距離還沒近到足以揮刀,但對方的袖箭卻已經颼颼連射,就算他閃得快,仍有一根袖箭毫不留情地釘在他的右臂上!
一擊得手,對方馬上再度回馬,繼續(xù)往前方逃命。
臂上的痛還沒有心底的驚異來得強烈,他知道這種袖箭就算沒喂毒也有倒勾,不宜硬扯。初步判斷沒有中毒之后,他更加堅定了要抓到這個搶馬者的決心……抓到?注意到自己的念頭,他不禁微笑,是的,他要活捉他!
身后的家伙沒有放松追緝的打算,少女不禁暗暗叫苦,早知道就在袖箭里喂上封喉毒藥!誰要她自己怕死不敢碰危險的東西……不過沒關系,傷了他的右臂也夠了,這樣他就不能拉弓。真可惜沒射死他,把他宰了再搶他的馬多好……
她的念頭還沒轉完呢,肩上傳來的劇痛局已經硬生生打斷了她的思考。她震驚地看著箭穿過自己的肩骨,血淋淋地露在眼前,身體突地沒了力氣,軟軟地從原本就沒有馬具的座騎上滑了下去,正好滑進了那個搭弓射箭的男人懷里。
眼前一片模糊,只記得男人的手臂上的確還釘著她的袖箭。少女不禁忿忿地咕噥一句:“下次我一定要喂毒,可惡……”
接著,就是一片徹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