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趙星慈手中拿著資料夾,和彭慧芬一起從員工餐廳走出,穿過醫(yī)院的大廳,前往二樓門診。
才踏上最后一階臺階,她們兩人便瞧見方展羽已經(jīng)穿著義工的背心,等候在柜臺前。
“星慈,我們那位展羽小弟真的是同性戀嗎?我看他好像對你很有意思!”彭慧芬悄聲對身旁的趙星慈說道,一雙眼睛還不時地在方展羽的身上打量。
“你別亂猜!”趙星慈連忙澄清,埋怨地看她一眼,“我們只是比較談得來,我把他當(dāng)成弟弟看待!
的確,經(jīng)過一個星期的相處,她發(fā)覺自己很喜歡方展羽的陪伴。
雖然他們每天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在工作疲累之余,和他分享一段中午用餐的安靜時間,換方展羽扮演傾聽的角色,的確讓她得到了完全的放松,下午的工作效率也相對提高。
可是,對她而言,那純粹是一種友誼的表現(xiàn),就如同跟自己的朋友一起用餐一樣。
“說不定他不把你當(dāng)姊姊看,難道你沒有感覺?他對別人都是酷著一張臉,惟獨面對你時,他的表情才會軟化下來。有時,甚至可以看見他笑呢!”彭慧芬說道。
“我們是同事嘛!他當(dāng)然會感覺比較熟稔!壁w星慈說道,不想刻意去解釋方展羽對她的友好,更何況,他自己都明白表示他對女生沒興趣了。
“我也算他同事,他怎么沒對我笑過?”彭慧芬嗤之以鼻,“不說了,他往這邊走來了!”
“早安,展羽!毙谴冉o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早!彼麑π谴葓笠晕⑿,然后才轉(zhuǎn)向一旁的彭慧芬,輕點個頭。
你看你看,分明就是有差別待遇嘛!只有星慈這個沒心眼的女孩才感覺不到。彭慧芬偷瞄了星慈一眼,暗自在心中想道。
“星慈,我先去我的看診室。展羽,再見!”彭慧芬自覺站在這兒也沒意思,決定自行閃人。
“喔,好!等會兒見!”趙星慈笑著說道,“展羽,我也差不多要去看診了,對了,你還有自律神經(jīng)失調(diào)的問題嗎?”
算算時間,距離她上次為方展羽看病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一個星期,可能是因為他成了精神科的義工,所以她幾乎忘了他是她的病人。
“已經(jīng)好多了,今天中午我們一起吃午餐嗎?”方展羽往后退一步,但眼神仍是舍不得離開她。
“好,那我今天順便再開點藥給你,以備不時之需!壁w星慈微笑地點點頭,直視著他的黑眸。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習(xí)慣他那種深深的凝視,不會再像剛認(rèn)識他時,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
趙星慈朝他揮揮手后,徑自前往自己的看診室。
一如以往,方展羽一直等到她看診室的門關(guān)上后,才不情愿地移開視線。
他走回柜臺,開始幫護(hù)士小姐整理堆積如山的病歷表。
每天中午那短短的一個小時,是他最期待的時刻。如果能天天見到她的笑,他情愿沉默地守在她身邊,即使她不了解他的心意也無妨。
接近中午時,方展羽正站在柜臺前,引導(dǎo)前來看診的病患及家屬前往正確的看診室。
突然,一個熟悉的臉孔出現(xiàn)在他眼前。
“方先生,請問你現(xiàn)在是在做什么?”張柏軒雙手撐在柜臺上,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
“在做義工,你看不懂字嗎?”方展羽伸手抖抖自己身上的紅背心,上頭印有“義工”兩個白色大字。
張柏軒看看其他人好奇的眼光,低調(diào)地伸手把他拉到一旁的角落,小聲說道:“展羽,你到底有什么問題?還有不到一個星期展覽就要開始了,你卻還有一件作品沒完成,展覽會還有很多事要忙耶,上回你不是跟我說你當(dāng)義工不會妨礙你的工作進(jìn)度?”
這一個星期以來,方展羽每天一大早就消失不見,晚上回來就躲入工作室,把他關(guān)在門外,趕著完成展覽所需的作品。他們兩人雖同住一個屋檐下,可是他根本沒機(jī)會跟方展羽說到話。
“那些瑣事我相信你一定會打理妥當(dāng),不需要我的幫忙!狈秸褂鸪榛乇凰〉氖直郏瑵M不在乎地說。
“喂!你有點責(zé)任感好不好?那是你的個人展,又不是我的!”張柏軒提醒道。
“可是,是你要辦那場個人展的!狈秸褂鹇柭柤,眼神無辜。
張柏軒是他的經(jīng)紀(jì)人,辦不辦展覽、在哪里辦,都是由他決定,關(guān)他何事?
“我是為了替你打知名度耶!”張柏軒幾乎想用頭去撞墻?纯催@個沒良心的!說的這是什么話?
他又拉起方展羽的手臂,把他扯到走道的盡頭,推開玻璃門,踏入醫(yī)院二樓的陽臺。
“展羽,告訴我,你到底為什么來這邊當(dāng)義工?”他才不信他是因為受到感召,想積陰德,做公益。
方展羽嘆了一口氣,凝視著下面一樓中庭的咖啡座,感受溫暖的陽光舒適地灑在他身上。
“你說話呀!”張柏軒催促道。
身為方展羽的朋友,他不該如此逼他,但身為他的經(jīng)紀(jì)人,他必須知道他的想法。
畢竟,方展羽是他的飯碗呀!
“那位醫(yī)生……我喜歡她!卑肷,方展羽才輕輕說道,目光停留在他和趙星慈經(jīng)常坐的那個咖啡座上頭。
他不是個會輕易向別人吐露心事的人,但此刻,他卻很想跟某個人分享心中那種既甜又澀的滋味。
“哪個醫(yī)生?你喜歡誰?”張柏軒驚愕地盯著他英俊的側(cè)臉,稍稍提高聲音。
從認(rèn)識方展羽的那一天開始,他從來沒有聽過方展羽對哪位小姐有好感,被方展羽冷硬陽剛魅力所吸引的女生很多,但最后總是落得傷心收場。
結(jié)果,現(xiàn)在方展羽卻告訴他,他喜歡上了某位醫(yī)生?這真是超級宇宙無敵大新聞。
“趙星慈!狈秸褂疠p輕念出她的名字。
“趙星慈……那位幫你治療自律神經(jīng)失調(diào)的醫(yī)生?”張柏軒想起來她的模樣,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他這些日子以來的改變是因為她?“她的確是個甜姐兒。難怪那天你一口答應(yīng)要去復(fù)診!
看那位醫(yī)生的模樣,應(yīng)該比展羽大幾歲吧?張柏軒在心中盤算,隨即又想,現(xiàn)在都二十一世紀(jì)了,女生比男生大個一二十歲的情侶都有了,差幾歲算得了什么?
“不……我喜歡她很久了!”方展羽搖搖頭,深邃的黑眸中露出緬懷的神色。
當(dāng)初那個穿著淺藍(lán)色休閑衫和牛仔褲,背個大背包的清麗身影,再度浮現(xiàn)他的腦海。
“很久?你什么時侯認(rèn)識她的?”張柏軒好奇地問。
方展羽沒說話,一徑地盯著咖啡座的白色洋傘。
“她知道你喜歡她?“張柏軒又問。
“大概不知道!狈秸褂馃o奈地嘆息。
“不知道?你沒去追求她?那你耗在醫(yī)院那么久做什么?”人說“近水樓臺先得月”,這小子在人家身邊一個星期,結(jié)果人家甚至不知道他喜歡她。
唉!展羽果然還是太青嫩,看來他得盡盡朋友的義務(wù),好好調(diào)教調(diào)教他。
“我不知道要如何追求她,只要每天都能看到她就夠了!狈秸褂鸷苷J(rèn)真地說道。
打從他有記憶開始,為了逃避四面八方朝他襲來的怨忿與輕蔑,他強(qiáng)迫自己隔絕了對外的一切感情,久而久之,他已經(jīng)不會表達(dá)自己的情感,更不懂怎么去追求自己心儀的人。
張柏軒怪異地看了他一眼。
他并不了解方展羽的過去,因此覺得他的說法匪夷所思。
他拍拍方展羽的肩膀,鼓勵地說道:“展羽,你放心,我會把我所有追求女生的伎倆都教給你,只要你照做,一定會成功。”
方展羽終于把視線從咖啡座移開,轉(zhuǎn)向張柏軒。
“你誤會了,我并不……”
她是醫(yī)生,是天之驕女;而他,卻是個背負(fù)罪惡出生,一無所有的捏陶人。
他們兩人差距太大了,他愛她,但并不奢求她回報同樣的愛。
“好啦!好啦!就這樣說定了。展覽的事情我來處理,你把最后一件作品完成就好?旎厝ツ銐糁星槿说纳磉叞!”張柏軒笑嘻嘻地打斷他的話,自顧自地說道。
然后,不理一臉錯愕的方展羽,徑自離開。
方展羽看著好友離去的背影,露出一個苦笑。
張柏軒在藝術(shù)界可是出名的調(diào)情圣手,逢場作戲,游戲人間,令眾家女子對他又愛又恨……
他的追求伎倆,能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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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羽,你今天特別心不在焉,是不是有心事?”中午,坐在他對面的趙星慈放下筷子,關(guān)心地問道。
“有嗎?”方展羽猛然回過神,心虛地說道。
其實從他們一坐下來開始用餐后,他看著她的俏臉,便不斷想起張柏軒要他追求她的那番話。
假如他真的去追求她,她會有什么反應(yīng)?
說不定,她馬上就逃之夭夭,對他避之惟恐不及。那么,他又何必去追求她呢?
“展羽,根據(jù)我的專業(yè)判斷,你一定有心事。要不要說出來?我可以當(dāng)你的聽眾,而且不用收門診費喔!”趙星慈俏皮地眨眨眼,笑道。
方展羽因她的笑而失神半晌。
好一會兒,他盯著眼前的飯盒,問道:“你覺得,你會喜歡年紀(jì)比你小的人嗎?”
趙星慈愣了一下,原來是感情上的問題!她回想起頭一次陪他來看病的那個男人。
展羽看起來的確比他小幾歲,莫非那個男人因為展羽年紀(jì)比他小,所以不要他了?
她輕咳一聲,謹(jǐn)慎地回答道:“我個人比較希望找個年齡相仿或較大的男人,但我想,一般來說只要兩個人真心相愛,年齡應(yīng)該不是問題。展羽,你感情上遇到瓶頸了?”
方展羽心中微微一沉,搖搖頭,說道:“沒有,我隨口問問而已!
他才不管一般來說是怎樣,他只在乎她的想法。
“展羽?”趙星慈詢問地看著他。
“快點吃吧!午休時間快結(jié)束了!彼叽俚,接著低頭扒兩口飯到嘴里。
自己何必問那個蠢問題呢?他在心中低嘆。
無論她怎么想,他的心早已遺落在她身上,討也討不回來了。
接下來的幾天,張柏軒果然“信守承諾”,每天晚上等方展羽回來之后,都在他耳邊面授機(jī)宜。
不過,在聽完張柏軒提供的頭兩個計策之后,方展羽決定不理會他的熱心。
要他戴著墨鏡,拿著用巧克力組成的花束,在醫(yī)院當(dāng)場求愛?或是拿著一把吉他,到她家門口唱情歌給她聽?那還不如直接殺了他算了!
這種蠢方法,誰發(fā)明的啊?
“展羽,明天是展覽的開幕式,別往醫(yī)院跑,知不知道!”睡前,張柏軒提醒道。
不是他想數(shù)落他,展羽實在是朽木不可雕,枉費他想出這么多好方法幫他追女朋友,結(jié)果他卻一點進(jìn)展也沒有。
“明天她沒有排班!弊诳蛷d沙發(fā)上的方展羽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
張柏軒在他身后氣得吹胡子瞪眼睛。
聽聽,這是什么話?說得好像如果趙星慈上班,他還是要去醫(yī)院一樣。這小子有沒有搞清楚他的職業(yè)是什么?他是前途光明的藝術(shù)家,他應(yīng)該待在他的工作室創(chuàng)作,不是成天當(dāng)義工!
“你又不對人家主動點,每天待在醫(yī)院干嘛?我真是敗給你!”張柏軒放棄地?fù)u搖頭,回房睡覺去也。
方展羽聽著張柏軒走入房內(nèi)的聲音,唇邊漸漸漾起一抹笑,從襯衫口袋中拿出一張大頭貼。
今天上午有位護(hù)士帶來一臺大頭貼相機(jī),大伙兒爭著要拍,趙星慈也拉著他一塊兒湊熱鬧。
相片中的她站在他身旁,一手搭著他的肩,笑容燦爛。反倒是他一時不知如何反應(yīng),表情僵硬。
方展羽用指尖輕撫相片中她的俏臉。
濃濃的愛戀涌滿心頭,凝視她的笑顏,他也笑了。
他站起來伸個懶腰,往浴室走去。
或許,他不像其他男人般主動,但是他所求的并不多,只要她讓他默默愛著,他已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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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趙星慈家里的門鈴便響起。
正在刷牙的她匆匆把口中的泡沫吐出,用水漱漱口,然后快步前去開門。
她二哥趙星華出現(xiàn)在門后。
“二哥?你一大早來做什么?”她打開門,讓他進(jìn)來。
“你忘記了?上回我不是跟你說要去看一個展覽嗎?”趙星華提醒道。
“哦,對,我想起來了?墒,現(xiàn)在才九點多耶!”好不容易有個假期,睡晚一點是正常的行為。
“早點去,人才不會太多,才能慢慢欣賞。星慈,你快點去換衣服啦!”趙星華催促道。
“好啦!壁w星慈無奈地點頭,誰叫他是她二哥呢?
她走進(jìn)房內(nèi),十分鐘后,她穿著一件剪裁別致的洋裝,拎著一個可愛的藤制小包,出現(xiàn)在客廳。
“二哥,走吧!”她走到鞋柜拿出一雙高跟鞋。
既然是去參觀展覽,穿著正式點,比較不失禮。
“我先到外頭開車!壁w星華經(jīng)過她身邊,徑自開門出去,卻又忍不住回頭看一眼打扮妥當(dāng)?shù)拿妹谩?br />
是不是太久沒仔細(xì)看她了?她似乎變漂亮了,連她這個二哥看了都覺得眼睛一亮。
星慈身邊的男人都沒長眼嗎?不然怎么沒人來追求咱們家星慈?趙星華一邊踏出門,一邊嘀咕。
當(dāng)趙星慈他們到達(dá)時,展覽會場已經(jīng)擠滿了不少前來欣賞的人。
趙星慈跟在哥哥身后,走人會場。
“大家都那么早到?”她看一眼周圍的人群,靠近趙星華小聲地說道。
“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貪睡?”趙星華很不給她面子地取笑道。
趙星慈朝他做個鬼臉。
二哥實在太不識好人心了!如果不是為了陪他,她才不會來看這個展覽呢!
她的目光掃過擺在她附近的作品。
嗯……雖然她對于陶瓷創(chuàng)作一竅不通,但也可以感覺到這些創(chuàng)作具有某種鮮活的動感,好像會動一樣。
趙星慈最后把視線停在一個混合著紫紅、深藍(lán)、淺褐和青色的瓶子上,它特殊的造形吸引了她。
它和其他的作品都不一樣,感覺比較柔軟,比較……哎!她也不懂怎么形容,反正就是沒有那么激烈強(qiáng)硬啦!
趙星華注意到妹妹正在打量其中一件作品,便前來說明:“這位藝術(shù)家是陶瓷界近幾年的后起之秀,他的作品不走一般古樸拙實的路線,反而體現(xiàn)爆發(fā)的力與美?!那邊圍了一堆人,大概是有現(xiàn)場表演,我們?nèi)デ魄!?br />
趙星慈跟在二哥身后,離開前,再度回頭看一眼剛才那個作品。不知怎地,它鮮明又協(xié)調(diào)的色澤與展現(xiàn)出來的整體感覺,讓她印象特別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