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綾嫣從僅有的幾件衣裳中挑出一件式樣較為簡單的衣裳,也等不及召喚翠衣前來幫她更衣,就匆匆自己換上。
她站在銅鏡前,很快地檢視過自己的儀容后,便推門而出,瞧見殷放宸依然坐在涼亭內。
"你動作很快嘛!"聽見她開門的聲音,殷放宸回頭說道,帶著一絲驚訝。
杜綾嫣笑了笑。"我們要出發了嗎?"
"當然。傅姑娘,請!"殷放宸從涼亭的椅子中起身,與她一起走出環秀園,往馬廄的方向前進。
途中,殷放宸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會騎馬吧?"
"騎馬?呃……大概會吧!"她的笑容有點心虛,深怕若說不會,他便不帶她出門。
其實她這輩子根本不曾爬上過馬背,從小瞧人騎馬心中很是羨慕,所以騎馬一直是她的夢想。
反正就是在馬背上坐好,沒什么困難的,不是嗎?
"真的會?"殷放宸懷疑地問。
"嗯……不很熟就是了。"她決定透露一點點的事實,不過,隨即又補充。"而且從小我學什么都很快,騎馬應該也難不倒我!"
殷放宸凝視杜綾嫣著帶著燦爛笑容的嬌顏,忽然覺得頭有點發疼。
"但愿如此!"他對她,以及自己說道。
結果事實證明,杜綾嫣并非如她自己所說的那么厲害。
下午的陽光暖洋洋的,涼風徐徐吹送,氣候舒適宜人。然而,汗珠卻沿著杜綾嫣的發鬢不斷滑下,落入土中。
她僵直地坐在馬背上,雙手緊緊握住韁繩,指關節已微微發白,俏臉上再也擠不出笑容。
方才他們抵達馬廄時,馬夫已經牽著兩匹上了鞍的馬兒,一黑一白,等候在那兒。
"這匹是我們馬廄中最溫馴的馬,你就先騎它吧!"殷放宸指著其中一匹白馬說道。
杜綾嫣不確定地看著那匹比她高上很多的白色駿馬。
就算它真如殷放宸說的很溫馴,但光是要爬到它背上,就夠讓人傷腦筋的了。
不過,杜綾嫣還是接過韁繩,并且在殷放宸的協助之下,爬上馬背。
馬兒似乎對她的笨拙感到不悅,嘶鳴一聲,令她嚇了一大跳,險些從馬背上掉下來。
"來,我教你一些騎馬的基本技巧,剩下的,就得靠你和馬兒培養感情了。"殷放宸動作俐落地躍上另外一匹黑馬,牽著兩匹馬的韁繩,走到前方的空地。
杜綾嫣專心地聆聽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暗自羨慕他在馬背上的輕松模樣。
"如何?聽懂了嗎?"最后,殷放宸問道。
杜綾嫣點點頭。
"好,從現在起,我們要順著前面的山路爬坡,出發吧!"殷放宸輕夾馬腹,率先離開。
杜綾嫣照著方才殷放宸所教的方式,依樣畫葫蘆地輕夾馬腹,馬兒果然乖乖地往前走。
可是,她的興奮沒有維持多久。
才走不到半里路,她的馬兒便開始鬧脾氣,不太聽她的控制,害她一陣手忙腳亂,沒多少時間就覺得肩頸發酸、臀部發疼。
更可惡的是,殷放宸只是配合她的速度,一直維持在她前方的一段距離,卻沒有任何前來幫助的意思。
忽地,她胯下的駿馬停了下來,無論如何就是不走。
"殷放宸!"杜綾嫣忍不住大喊。
前方的駿馬停下,掉頭回到她面前。
"有什么事?"殷放宸將她的狼狽盡收眼底,眸中閃過一絲笑意。
他注意到這次她是連名帶姓地喊他,不同于以往,總是恭謹有禮地喊他"堡主",這個轉變讓他感到相當有趣。
"只要是正人君子,在這種情形不都會伸出援手,而不是嘲笑一名弱女子。"杜綾嫣緊繃著小臉說道。
"我哪有笑!"殷放宸換上嚴肅的表情,只有眼角的光芒泄漏了他的揶揄。"需要幫忙嗎?"
"你早該問這句話了!"杜綾嫣的纖手指指胯下的白馬。"它不動了!我不知道它在鬧什么脾氣,但是它不動了!"
"你有沒有照我教的去做?我不是說過要和馬兒培養感情,才能完全地駕馭它嗎?"殷放宸說道。
"我完全照你的方法控制韁繩,但它似乎打定主意和我作對。從方才我們相處的情況看來,我們唯一培養起來的感情,就是對彼此的不悅。"杜綾嫣皺皺可愛的鼻子。
殷放宸搖搖頭,跳下馬背走到她身旁,伸出手說道:"前面不遠處就是殷家堡的田地,我們慢慢走過去,以免讓大家看見他們未來的堡主夫人手忙腳亂的樣子。"
"我怎么知道騎馬有那么大的學問,瞧大家都好似輕而易舉地做到。"在他的協助下滑落馬背,杜綾嫣嘴里不停咕噥著,并未注意到殷放宸的黑眸中一閃而逝的幽光。
她身上有一種淡淡的香氣,但不是胭脂水粉的香味,那種特殊的香氣縹緲不定,不甚真切,若認真去聞,反而嗅不出什么味道。
當她滑下馬背的那一剎那,與他貼得極近,他可以清楚地感到她玲瓏有致的嬌軀幾乎擦過他的身軀。這樣短暫的接觸,竟然莫名地挑起他的情欲。
此時,杜綾嫣也察覺到他們的距離似乎太近,俏臉微紅,往旁邊退了一步。
"來,我們往這邊走。"殷放宸突兀地轉過身,牽起兩匹馬的韁繩,逕自往前走去。
杜綾嫣跟在他的身后,心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他剛才看她的眼神好奇怪,那眼神,好像要將她吞噬一般,令她感到有些害怕,又有些隱隱的興奮。
自己是怎么搞的?她蹙起秀眉,盯著前方殷放宸的背,有些困惑。
遇見他之后,她總會出現一些她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反應,甚至莫名其妙地對他產生依賴感。
或許,是因為身在陌生環境的緣故吧!她如此安慰自己。
并肩漫步一段路之后,前方出現幾棟農舍,兩名婦女坐在其中一家的門檻上,笑看著在空地上相互戲耍的數名年約七、八歲的孩童。
其中一個婦人眼尖地瞧見殷放宸與杜綾嫣正往她們那兒走去,連忙起身招呼。"堡主!"
孩子們紛紛停下動作,崇拜地看著殷放宸。
殷放宸注意到那兩名婦人好奇地看著杜綾嫣,于是為她們介紹。"這位是傅姑娘,未來的堡主夫人。"
那兩名婦女連忙施禮。
"你們好。"杜綾嫣微笑招呼道,展現無比的親和力。
"我們殷家堡一向自給自足,這一片田地,便是供應殷家堡全年所需糧食之處,若有剩余的,咱們便拿去交換一些布疋之類的東西。"殷放宸跟杜綾嫣解釋。
"好大一片田地。"杜綾嫣掩不住驚嘆地說道。她久居京城,從不曾見過真正的農田。"這里種有哪些作物?"
"最多的是麥子,還有些雜糧和葉菜。"殷放宸回答。
此時,方才的婦人捧著兩個杯子到他們身旁。"堡主、夫人,請喝茶。"
杜綾嫣接過杯子,才將杯子往唇邊靠一點,便聞到一陣不曾聞過的清香。
她好奇地往杯內看,發覺里頭裝的并不是她平常所喝的茶,而是一種顏色更深的褐色液體。
"這是什么東西?"她抬頭問道,發覺殷放宸已經把他那杯一飲而盡。
"這是咱們自己作的大麥汁,正新鮮的,請夫人嘗嘗。"端茶的婦人回答。
杜綾嫣看了看殷放宸,然后以杯就唇,淺嘗一口。
甘甜之中帶點酸味,還有一些些麥香……
在大家的注視之下,杜綾嫣喝完大麥汁,覺得味道還挺不錯的。
"謝謝,很好喝,我從來沒有嘗過這種東西。"她將杯子還給那位婦人,微笑地說道。
這時,某個東西突然落在她腳邊,險些打中她。
杜綾嫣反射性地往旁邊閃,定睛一瞧,原來是個小沙包。雖然那個沙包并沒有真的打到她,但它掉落地面時揚起的灰塵,還是弄臟了她的裙擺。
她抬頭看向那群本來在玩耍的小孩,發覺他們每個人都緊張地看著她和殷放宸,彷佛闖了什么大禍一樣。
"夫人,對不起,孩子不懂事,他們不是故意的。"那兩名婦人見狀趕緊說道。
杜綾嫣抬眼朝殷放宸看去,只見他面無表情,一臉高深莫測。
"不打緊,不打緊。"為了解除緊張的氣氛,杜綾嫣對那兩名婦人微笑,然后朝孩子們走去。"是誰的技術這么差,把沙包扔那么遠?"
她伸出纖手,掌心向上,說道:"來,把沙包給我。"
孩子們紛紛把手中的小沙包交給她。
"瞧清楚了,沙包是要這么玩的!"杜綾嫣說完,纖手一翻,幾個沙包翻至空中,又穩穩地掉落在她的手背上。
那些沙包在她手中像系了一根無形的線,任她左翻右轉,怎么也不會掉落。
別說一干孩子看得目瞪口呆,連殷放宸也不禁露出訝色。
本來,他以為她就算不便在他面前發脾氣,也覓不了對那些孩子一頓訓斥,沒想到她反而去示范玩沙包了。
凝視她專注的神情、溫柔的笑容,那隱隱閃動的赤子之心吸引了他,使他的黑眸轉為深邃迷離。
短短的一個下午,她全然顛覆了他先前對她的認識。
她一點也不像他想像中的千金小姐,驕縱膚淺、虛偽自恃,相反地,她充滿被壓抑的熱情活力、親和友善。這一點,從她與翠衣等人的相處,以及她現在的表現就可以知道。
忽然間,他很想進一步認識他這未過門的妻子。
另一邊,杜綾嫣將拋在空中的沙包全數抓住,把它們交還給孩子們,說道:"這樣,你們明白怎么玩沙包了嗎?"
孩子們猛點頭,眼中閃著欽佩的光芒。
杜綾嫣看在眼里,不覺好笑。這些孩子現在大概跟崇拜殷放宸一樣崇拜她了。
她轉身要走回殷放宸身邊,卻正好瞧見他深深地凝視著自己,她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緊張燥熱。
他看著她的眼神很專注,還有一些她不會形容的情緒,讓她心中一陣悸動。
雖然他沒有笑,但她可以感覺到,他并沒有因為她的舉動而不悅。
"你一直看著我作什么?"她走到殷放宸身邊,小聲說道。"我剛剛讓你感到難堪?"
"沒有。"殷放宸低頭說道,原本就低沈的聲音似乎帶著點溫柔。"我在想,你怎么能把沙包玩得那么好?"
他該怎么跟她說明他的感受?
雖然他深愛他親手建立的殷家堡,也將堡中的每一分子視為自己人,但是他從來沒有奢望過長安首富的千金、,能像他一樣不分階級地接納堡內的每個人。
可是她卻做到了。
殷放宸不禁慶幸下午他闖進了環秀園,否則他將無從得知在溫順美麗的外表下,她是如此特殊。
"這都要感謝我小時候的一個朋友,她教我玩許多游戲,沙包是其中之一。"她的俏臉因回憶而露出笑容。
"夫人,請問……您可不可以再示范一次?"童稚的聲音在他們身旁響起。
他們兩人同時低下頭,看見一名年齡較大的孩子站在距離他們數步之遙,其他的孩子則眼巴巴地往這邊瞧。
杜綾嫣心中一軟,正想答應,又想起殷放宸還在身邊,于是詢問性地看向他。
"如果你愿意,就去陪他們玩玩。我要跟附近的居民談談今年的收成,一會兒再來找你。"殷放宸微笑道。
杜綾嫣高興地點點頭,說道:"好啊,你盡管去,我留在這邊。不然你談正事時我在一旁也挺怪的。"
殷放宸微微─笑,伸手將她輕輕推往孩子們的方向,之后逕自向前方走去。
杜綾嫣的心跳頓時少了l拍。
她很快地被興高采烈的孩子們包圍,可是眼角余光還是忍不住悄悄追隨著殷放宸的背影。
不知是她的幻覺還是什么,她總覺得,今天殷放宸看她的眼神特別令她心跳加快,好像……有什么話想對她說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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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夕陽漸漸西沈,農舍的煙囪開始冒出裊裊白煙,孩子們都被召回去吃飯,殷放宸才再度出現。
那時杜綾嫣正好在跟一位老伯閑話家常,當她瞧見殷放宸朝他們走來時,臉上露出微笑。
"你總算回來了!"她佯作抱怨地說道。"幸虧這位好心的老伯肯陪我聊天,不然我可慘啦。"
"莫叔是堡中的大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跟他聊天應當很有趣。"殷放宸笑道。
"不,跟夫人聊天才有趣,我發覺夫人聰明伶俐,所學甚廣。堡主,您可找到了一個寶貝。"莫叔伸手撫了下雪白的胡須。
他活到這把年紀,識人甚多,可從沒見過像堡主夫人這般聰慧多聞的女子。
"哪里,莫叔過獎。"杜綾嫣被他說的不好意思,連忙道。"我也耽誤了你不少時間,莫叔請回吧!"
"有堡主護花,我這老骨頭不想回也得回啦!堡主、夫人,老夫先告辭。"莫叔笑道,轉身離去。
杜綾嫣也隨著殷放宸慢慢往安置馬兒的地方走去。
"肚子餓不餓?"殷放宸問道。
"經你一提,的確有點餓。"杜綾嫣摸摸平坦的腹部。"我們回去還得騎馬?"
"從這兒徒步回去太遠了,我看你大概也有點累,來吧!這段路你跟我共騎好了。"
走到馬兒旁邊,殷放宸先翻身騎上自己的黑馬,然后把手伸向杜綾嫣。
杜綾嫣猶豫半晌,才伸出手抓住他。
雖然與男人共乘一騎有些不妥,但是至少名義上,他是她未來的夫婿,而且她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成功地騎馬回去……
她找了不少理由,但實際上,她是因為一個連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希望能靠近他;但這種羞人的想法她怎么能承認?
殷放宸抓住她的臂膀,微一用力,像拎小雞般將她安置于自己身前。
兩人親密的貼合令杜綾嫣紅了臉頰。
殷放宸在她身后調整好姿勢之后,策馬往回程走去,另一匹白馬乖乖地跟在后頭。
"別直挺挺地坐在前面,雖說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但你這樣的黃毛丫頭還不足以令我獸性大發,所以你大可放心地把我當成你的背墊。"一會兒后,殷放宸開口。
他說謊,而且是個天大的謊言。
她柔軟的嬌軀與他緊緊密合,他環繞在她腰間的手臂告訴他她的纖腰有多細,而她誘人的臀部正靠在他最敏感的地方……
即使是現在,他也可以感到他下腹正在凝聚的灼熱。
殷放宸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在手中的韁繩上頭。
"我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紀,才不是黃毛丫頭!"雖然因他的話語而雙頰嫣紅,不過她仍不甘示弱地反駁。"而且,你的身體硬得跟石頭一樣,怎么當背墊?"說完,她咽下一個呵欠。
"好,你不是黃毛丫頭,請原諒我的冒犯。"殷放宸的輕笑聲從她頭頂傳來。
他身體的某個部分,現在的確硬得跟石頭一樣。低頭看看胸前的女孩,某種溫暖的感覺悄悄包圍住他的心。
他調整一下姿勢,讓她能舒服地枕著他,并且不會感到他身體上的變化。
經過一下午的折騰,杜綾嫣漸漸覺得困頓疲倦。
不知不覺地,她靠在殷放宸寬厚的胸膛里,聽著規律的馬蹄聲,香甜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