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月色,依舊靜幽幽的掩映花園,同時映照出楚樵如巖石般的側(cè)臉,只是,緊繃的線條已逐漸松懈,眼底的冷漠也漸次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明顯的懊悔。
一個男子,面對一個女子字字傷感、句句帶愁的表白,即使再鐵石心腸,想不動容也難,何況眼前的女子是他心頭唯一懸系的佳人。
是有難言的苦、難言的愁與困,原本最無私的做法,便是要她認(rèn)定他的自私、任她編派他是有色無膽也好,曲解成缺乏擔(dān)當(dāng)也罷,總之,他認(rèn)為不溯及既往,沒有允諾的分道揚(yáng)鑣,對彼此都好。
他當(dāng)然明白她會有怨,明白她必定恨他曾經(jīng)滄海卻不愿為水的心態(tài),但基于某種嚴(yán)重的因由,他寧愿她怨恨,而不愿害她。
立意或許是良善、是崇高的,可他的行為像極了只吃不抹的淫賊。而這一刻,她含淚的字句,反倒讓他斂下成小人、反倒他不得不開瞠剖腹、挖心挖肺,成了個道地的君子!
瞧她一向如芙蓉曉日般明媚的模樣,如今卻哭成了梨花帶雨,楚樵沒來由的感到一陣酸辛,直梗在喉頭的苦水,也不禁化為言語,傾泄而出。
「妳當(dāng)真認(rèn)為,我看重的只是自尊嗎?」他打個酒嗝,可手卻更加的揪緊她,銳利的眸子精準(zhǔn)地鎖住她!笂叜(dāng)真認(rèn)為,我天生是狂蜂種,浪子胚嗎?錯了!打從太湖岸一把將妳揪上我馬背那刻起,妳便成了我的腦、我的心、我的神魂。對我這么個既不愿執(zhí)著,又不屑貪愛的男子而言,情這一字,一旦沾上了,我貪圖的定會比妳多,因?yàn)椋仪蟮牟粌H是歲歲年年,更是生生世世!」
他激動的,毫不憐香惜玉的攢緊她的手,眼底掀起絕望!缚山裆袷,料想我是擔(dān)負(fù)不起這份情了!
她猛地仰頭看他,再度未語淚先流!附杩冢 顾齽e扭的想掙出他的掌握,不懂為何在兩人有過枕席之私、肌膚之親后,他卻三思弧行,急于將她推離他的生命!附杩!借口!借口!」她搖著頭低嚷,淚眼紛紛:心痛也紛紛。
「不是借口!我以性命起誓。」他改捧住她的頭,唇輕點(diǎn)她的!覆皇墙杩冢∥液螄L不怕『殘燈明滅枕頭敲、暗盡孤眠滋味』?又何嘗不想與妳『同調(diào)銀笙字,同燒心字香』?可妳不明白,縱我有千絲萬縷的情,怕也敵不過現(xiàn)實(shí)的利剪。
「利剪?什么利剪?」她緊攀住他,回予他如炮烙般的吸吮,暈陶陶的、虛綿綿的,直到他抽開唇,她才拉回神志。「利剪?指誰?你的仇?抑或是你的仇人?」
「兩者皆是!钩阅ㄈセň_頰上的淚滴,卻同時撤開雙手。他臉色沉郁的劈開雙腿,交抱雙臂,目光茫然的站在庭前一渠偶爾掠過波光的漆黑水道前。
「我的仇人非等閑之輩……不!該說他是人中龍鳳,若我識時務(wù),理應(yīng)避免追溯前仇、理應(yīng)好好的做我的江南神捕,留個美名;或退隱山林,娶房妻室,生幾個胖小子,無憂無慮、好山好水的過一生。可我楚家?guī)资嗫谌说男悦?shù)斷送在此人手里,他們凄慘的死狀,猶如一首索魂賦,無時無刻不侵?jǐn)_撕扯我的神魂,令我不得平靜!
「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究竟是誰?我就不信連我阿瑪都治不了他。」花綺相當(dāng)有自信,可心上卻又隱隱有種不祥之戚。
楚樵沒有回頭,只仰天長嘆!笂叞敻緞硬涣怂桓∥艺f過,他是人中龍鳳,而在咱們這紅塵俗世中,有誰膽敢自比龍鳳呢?除非--」
「除非……除非是當(dāng)今圣上?!」花綺立刻茅塞頓開,卻霍然心驚。
「不錯,陷我于水深火熱者,不是他人,正是當(dāng)今圣上,是妳的血親叔父--乾隆皇!」楚樵轉(zhuǎn)身面對地,神情慘淡,可語氣卻剴切。
「不可能!」花綺目瞪口呆,無法置信。
「何謂不可能?」楚樵慘淡一笑,「乾隆貴為一國之君,位居千萬人之上,掌心翻風(fēng)、掌背覆雨,要他人生便得生,要他人死便留不過五更,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可……家有家規(guī)、國有國法,我皇叔一向僅守典制、勤政愛民。況且,他是受百姓推崇的有道明君,身為升平盛世的統(tǒng)治者,他萬萬沒有濫殺無辜的理由!尤其你們楚家和皇室似乎素?zé)o淵緣……」說到此處,花綺不由得噤口了。
她又怎能肯定楚氏一族和皇家沒有淵緣呢?她對天漠的了解,僅止于楚阿爺、阿奶隨口拾綴,而二老幾乎從未談及楚家的過往……她這才發(fā)現(xiàn),對天漠,她實(shí)在是所知有限!
好的是,天漠似乎也覺瞞之無益,他改為仰望弦月,娓娓地說來,「我爹名叫楚隸,本是家有薄產(chǎn),急公好義的尋常俠客,因無意間救了當(dāng)今圣上一命而受到器重,官拜御前護(hù)衛(wèi)!河叭穾У蹲o(hù)衛(wèi)』……是多少人求不得的肥美缺!
「一夕之間,我那平凡的爹,成了穿金戴銀鑲玉的大紅人,而咱們楚家,也因?yàn)橐蝗说玫溃u犬升天,繁榮鼎盛了起來?蓢@那樣的深宮內(nèi)苑,本就勾心斗角、危機(jī)四伏,更可嘆的是我爹那人,總一副直心腸,非但不懂得拍馬逢迎,更不懂得汲汲營營,其是非觀里僅有黑白,沒有灰色地帶,也因此,君子沒遇上幾個,小人倒是得罪不少。
「偏偏他又伺候了個只知道聽涂說,不懂得明察秋毫的主子,后來干脆辭官返鄉(xiāng),原想淡泊名利、遠(yuǎn)離富貴,卻沒想到還是難逃小人的暗算!
他握緊雙拳,抿緊唇,臉上難掩愁苦與悲憤!缚芍獣,那日帶頭抄我、滅我楚氏一門的是誰?就是妳叔父內(nèi)院的副總管畢公公畢恒!他領(lǐng)著一批身著夜行衣靠的大內(nèi)高手,沒有任何具體的理由,只說奉命來取幾個楚家人的項(xiàng)上人頭,也不管遇上的是手無寸鐵的婦孺老弱,見人便殺、逢人便砍,一口氣誅殺我楚氏幾十余口人……
「我親阿奶、父母,一雙弟妹皆魂斷彼時……時隔多年,如今回想起賊人們兇殘嗜血的模樣,仍令人不寒而栗。畢恒應(yīng)該是妳叔父的心腹親信,他職司干清宮。」
「你肯定……是畢公公?」
「極肯定!案發(fā)那夜,就在阿爺帶我逃離家門前,湊巧聽見殺手之一漏了口風(fēng),喊了一句『畢公公』,我至死都難忘一徑強(qiáng)調(diào)『奉命』來取幾個楚家人頭那陰陽怪氣、非男非女的聲音,我更確定的一點(diǎn)是,畢恒鐵定與仇家?guī)陀兴ǎ?br />
「不知妳還記不記得,妳初次被抓入仇家寨時,曾有一群舉止詭異的男子入寨,據(jù)大傻探得的情報與我后來的查證,那群人就是畢恒培養(yǎng)的禍害,畢恒透過那群人來與仇家勾掛。
「而兩群人的目標(biāo)是如今送到妳阿瑪手中的那批證物,那些都是畢恒殘害忠良的罪證,一旦公開,諒那畢恒有十條命也不夠償!也幸虧于大人配合,咱們早一步行動,物證沒有流回畢恒手里,否則后果堪虞!
「不對、不對,若依你所言,我皇叔下令誅殺你楚氏一門,而畢公公又和仇家?guī)陀泄磼,那么不就等于我皇叔和仇家(guī)鸵灿袪窟B?不,我不信!對那些禍國殃民、涂炭生靈的人,我皇叔一向是深惡痛絕的,所以,對于你的指控,我不服!」
花綺是真的不服,她的叔父即使稱不上宅心仁厚的圣賢,可也貴為一國之君,豈有與亂賊勾結(jié),殘害自己臣民的道理?而花綺不愿信服楚樵;所言的另一個原因是,一旦她贊同了楚樵的說法,他倆,今生今世想相依相守的希望,更是比海市蜃樓還渺茫、還虛妄了。
楚樵被她激烈的駁斥,先是苦笑,繼之強(qiáng)調(diào),「我早說過,他貴為一國之君,即使要命令平波起萬丈,也沒啥為難的。我亦說過,自己的仇,除非自己報,又豈敢仰仗任何人!
「你……意欲如何?」
「還能如何?」楚樵毅然決然的盯住她的目光!敢匝圻眼、以牙還牙、血債血償!」
瞧他堅(jiān)決的,抱著必死決心的神情,花綺心一慌、腿一軟,腦袋里霎時空空蕩蕩的,什么也無法想!改恰蹅兊恼硐、同心夢呢?是否當(dāng)真只能任惆悵、任凄涼、任斷腸?」
花綺惶然的模樣,教楚樵不由得眼眶生出剌痛感!冈徫,三格格,天可明鑒,我多喝望能與妳共結(jié)纏綿連理枝,與妳朝朝暮暮,錦瑟華年同度,可若妳了解我,定當(dāng)明白,即使『東風(fēng)綠遍江南岸』,我亦難逃『西風(fēng)愁起綠波間』,此乃宿命。血海深仇若不做了斷,料我此生定侵?jǐn)_不寧、茍且難安。」楚樵說得婉轉(zhuǎn),但眉宇間卻泄漏出「生何歡,死何懼,生死又何須算計(jì)」的執(zhí)著。
又見他壯士斷腕、義無反顧的神情,花綺忽然明白那種「雖九死其猶未悔」,不犯琢磨、不層綢繆的心境,同時,她也幡然了悟,她想與他「死生契闊」的心情是那般濃烈、那般堅(jiān)定!
作為一個行俠仗義的俠客是不容易的,身為一個背負(fù)血債的俠客,道途更是艱難,而既自認(rèn)為俠客的紅粉知己,她焉有不成全他盡節(jié)盡孝的道理?
想通了這一層,花綺不僅對楚樵再無怨慰:心情也變得祥和寧定。「謀策好如何讓你的仇敵血債血償了嗎?」花綺平靜的問道。
楚樵亦不諱言!附沼袔孜磺俺姆辞迦耸颗c我聯(lián)絡(luò)上,他們指點(diǎn)我入宮刺殺乾隆的溪徑,我想,距我索債的日子應(yīng)是為期不遠(yuǎn)了!
花綺點(diǎn)點(diǎn)頭,神情里亦無贊同、亦無反對、亦無置評、亦無風(fēng)雨、亦無晴!溉绱苏f來,咱們只能將長相廝守的想望托付來生了!顾领o的輕喟。
他倏地走近,緊握住她的柔荑。他早看穿她終會故作無謂、假扮堅(jiān)強(qiáng),但她越是如此,就越讓他揪得愁腸百轉(zhuǎn),無法心安。
可問題是,他又能怎么辦呢?一邊是家恨,一邊是兒女情長,拋舍哪樣,都讓他心傷。 是!靜候來生吧!期待來生,他倆能無仇、無恨、無負(fù),能朝朝共暮暮。
幾日來,他首次讓感情探出頭來,展臂攬緊她,緊得彷佛欲將她揉入體內(nèi)、融入血脈似的。
而花綺是如此深諳他的悲哀,又是如此率心率性,她一向不吝于響應(yīng)他的熱情!甘前!咱們期待來世。但是,你別忘了,今生今世,咱們尚有相依相守的最后幾日。天漠,你若知我,也定當(dāng)明白我的任性,不管別人怎么說,怎么污蔑咱們,但在我回江寧前的這幾日,就讓咱們姑且再假裝一回--假裝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新婦,假裝咱們……可以同調(diào)銀笙、同燒心字,可以恩恩愛愛的過完……過完這輩子!够ň_語帶哽咽的說完。
楚樵的喉更滿:心更痛了!肝阈杓傺b,花綺,妳本就是我的新婦,今生今世,甚或來生來世,我只認(rèn)定妳是我結(jié)心結(jié)發(fā)的妻子!顾谒绱红F般的鬢邊低喃,不自覺的更摟緊她,彷佛他的胸膛已無法承載如此多的洶涌情意,非得透過他的動作才能傾泄。
花綺攀緊他,任由他將她抱起來信步走進(jìn)那有著鴛鴦交椅與翠屏障的屋子里。
將她放在榻上后,他拖了一張凳子過來,原想就如此看著她、守著她,便心愿足矣,然花綺的眼眶含淚的朝他綻開了如花般的笑靨。
「來!」她拉起他溫厚帶繭的大手置放在她心口上,她的邀約,明顯的流轉(zhuǎn)在她的顧盼間,不言可喻。
「妳的傷口……」楚樵顧忌著她的鞭傷。
「就快好了,不信你瞧瞧!顾p解單衣,露出珍珠圓潤光華的肩膀。
楚樵輕嘆一聲,難耐誘惑的伸手撫觸她的美麗。「妳正在逼我做個我所不屑的色魔!
「不!別忘了,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新婦!顾鼒(zhí)意的解開衫襦!甘悄憧释麐蓪櫟慕Y(jié)發(fā)妻,對不?」
楚樵的嘆息更長了!
終于放下顧忌,他輕輕取下她流云灑花的聚頭篦,散開她漆黑搖曳的燕尾髻,迎向她霧鬢風(fēng)鬟之間的襲人香氣。他吸吮著她瀲艷紅唇,并找到她的細(xì)兜帶解開,任其墜落,裸露出她如花般綻放的胸房,他動情的伸手捧起渾圓,俯頭細(xì)細(xì)的啃咬。
她感覺到乳峰脹痛,珍愛、悲傷全匯集到一處,緩緩流入她的體內(nèi)。
他則以更多的吮吻逗弄她,手滑至肋骨,沿著絲緞般的腹向下,直到貼住她濕暖的蕊心。
花綺不由得喘息、戰(zhàn)栗……兩人借著血液、筋脈、肌膚來傾聽、膜拜彼此。
爾后的一切俱是美麗的激韻,喃喃的耳語、緊繃的肌理、融合的身軀、鷙猛的移動、片刻的停頓、深深的烙印、震顫的釋放……從微火轉(zhuǎn)為烈焰是如此的輕易呵!
春潮雨水過后,燭滅了,蠟芯子也氤氳出燃燒的味道。
熾情,已刻骨銘心,幽幽恍恍的潰散神形,撩亂一室春色。
弦月,猶明明亮亮,靜謐的透過窗紙,映照出滿室的清輝。
料想那獨(dú)守廣寒的月娘娘,念及這行風(fēng)行雨的有情人間,在難耐無盡的苦寂時,定然也同意所謂的「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吧!也說不定要殷殷執(zhí)守朝朝暮暮與今生今世呢!
。
接著幾日,楚樵與花綺儼然是一對鴛鴦鳥,兩人倒也不忌諱在楚阿爺、楚阿奶面前表現(xiàn)出愛戀模樣。二老或許無從明白這對小兒女是抱著何種心態(tài)談情論愛,可兩人從心結(jié)化解到,花前月下,到情致纏綿,二老看在眼里,喜在心底。
有一回,楚阿奶還趁幫花綺敷藥的片刻,喜上眉梢地道:「已經(jīng)好些年不見樵兒那種由衷的笑容了,丫頭,這全拜妳所賜啊!」她緊接著嘆息。「唉!這命運(yùn)多舛的孩子,老把自己鞭策得那么緊,假使妳能教他放下仇恨,平穩(wěn)妥當(dāng)?shù)倪^這一生,該有多好!」
這不也正是花綺的想望嗎?若能,她也希望不向絕路走、不往深淵跳,可嘆,有些事就是回不了頭。
對于楚阿奶的期許,花綺只能含笑以對。在楚樵心中已經(jīng)有了譜,就如同她心里也有了底定,命運(yùn)合該如此,風(fēng)是一更,雪也是一更,花綺倒也放開了心,不提過往、不談日后,只惜取眼前。 而眼前這幾日,也確實(shí)豐沛,花綺從楚樵那里真正感受到何謂的「鐵漢柔情」。
瞧他平日硬邦邦,一副劍戟森嚴(yán)的模樣,可一旦被撩起了感情,他也可以是溫柔款款、貼肺熨心的。
他買了把玳瑁篦子,目的是在每日晨起或睡前梳理她那頭錦緞般的烏絲。
花綺也確實(shí)盡情享受了楚樵的服侍,她喜愛篦子在頭皮移動時,那神經(jīng)末梢都沉醉的感受,也愛極他用寬厚的大手,笨拙卻仔細(xì)的籠絡(luò)她那如黑瀑般調(diào)皮鬒發(fā)時的專注表情。
自然,他亦有頑童的一面,例如,他最愛在她的櫻唇上調(diào)抹胭脂,抹壞了,他便噙吮她的唇,直到吃光困脂,他才大言不慚的說,他是專門「偷香」的俠士。 那時,她就會反過來取笑他不過是個專門偷胭脂的「癮」君子。
從他時時嬌寵、步步呵護(hù)的樣子,花綺不難感受到他真是上了她的「癮」了,而她又何嘗不是呢?
她喜歡看他隨劍起舞時的煥發(fā)英姿,愛極他練把式時的凝神專注,也戀他吹奏洞簫時那不經(jīng)意呈現(xiàn)的凜凜冷寂與風(fēng)霜,然而,她最愛的卻仍是他刀鑿般的俊臉上那流露得漸趨頻繁的溫柔。
當(dāng)楚樵知道她心里仍懸念著那心思單純,曾與她在仇家寨子里共患難的阿觀時,他便想辦法延請阿觀上楚家。
而令人甚覺驚喜有趣的是,傻阿觀和仇家唯一的善良子弟大傻居然湊成了傻不楞登的一對,大傻即將入贅阿觀家,兩人喜孜孜相視傻笑的憨態(tài),以及互相扶持著告辭,雙雙步出楚家時那情深質(zhì)樸的模樣,著實(shí)令花綺既欣喜,又心傷。
都說是怨憎會苦、愛別離苦。
幾日的光陰飛快的遞遞而逝,臨上江寧的前夜,楚阿爺和楚阿奶簡單的辦了桌酒菜替她餞行。她朝二老舉杯,離別愁緒直到此刻才真正浮上臺面,唯二老似乎是極樂觀的在期待另一次的別后重逢。
「丫頭,妳真的非走不可?」楚阿爺不舍的問。
「是。√炷臀以诮瓕幠沁叾歼有此事要辦!够ň_端起酒杯徐徐飲盡。
「該不會是辦喜事吧?」楚阿奶笑吟吟的擠眉弄眼。連日來瞧著這雙如膠似漆的小兒女,老人家是越看是越覺得登對,自然就難免語帶玄機(jī)、形色皆喜!溉粽嬉k喜事,咱們的排場是比不上王府啦!可阿奶敢夸口,咱們也不會太寒酸……」
「阿奶!」對于楚阿奶躁進(jìn)的月老性格,楚樵幾乎無力招架,「八字都還沒一撇呢!能談什么辦喜事?況且,三格格的婚事,一定要經(jīng)過王爺和福晉同意!
「是,有道理,應(yīng)該的!既然你小倆口已論及婚嫁,那么,這對青玉鐲就當(dāng)作信物,丫頭,這回妳總不能再拒絕了吧!」楚阿奶的聯(lián)想力是三級跳的,才說八字沒一撇,她便認(rèn)定兩人已互論婚嫁,她老人家打腕袖里小心翼翼的揣出包在厚絨布里的傳媳青玉鐲。
放下酒杯,看看楚阿爺和阿奶,遲疑的目光與楚樵相接,他眼底的希冀,催促著花綺伸手捧起青玉鐲,并讓楚阿奶幫她戴上。
是命中底定的了,即使她明白天漠「刀山油鍋我獨(dú)往矣」的決心,明白兩人已經(jīng)沒有將來,但正因?yàn)槊靼祝,她成了他的紅粉知己,成了他只能結(jié)發(fā)結(jié)心,卻不能結(jié)姻的妻。
但至少,這青玉鐲一戴上,便能暫時寬慰楚阿爺和阿奶二老的心,也更堅(jiān)定她寄望來生的決心!
。
是夜,花綺蜷縮在楚樵的懷里,他溫柔的順著她的發(fā),她則瞧著一左一右,兩腕上的鐲子,縱使離別的愁已開始擴(kuò)散,她倒也還能調(diào)侃自己!赶癫幌癖簧狭斯恐涞凝R天大圣?差別只在于它被上了頭箍,我則是被上了手箍!
「哪有人譬喻自己是潑猴兒的!」楚樵揉撫著她的頸背輕笑!笂叢幌矚g?」
「不,我喜歡,其實(shí),這樣也好。」她淡淡的說。
「哪里好?」
「好在我心里踏實(shí)些,至少你留了些信物在我身邊,假設(shè)你忽然決定不報血仇了,假設(shè)你忽然想歸隱山林、青山綠水的過日子,并且娶房妻室替你生幾個胖小子,那『妻』這個名額,就非我莫屬了!若想逃,你可是想都甭想,因?yàn)槲矣行盼!」她孩子似的在他眼前晃動瑯珰作響的兩腕,可心上卻漫過一股凄涼。
其實(shí),她想說的是,這兩只青玉鐲倒真是個好信物。來世,誰又知曉要經(jīng)過幾世代呢?也許歷經(jīng)輾轉(zhuǎn)、歷經(jīng)輪回,即便堅(jiān)持不喝孟婆湯,但經(jīng)過世代的交錯,只怕誰也沒有把握彼此不會倆倆相忘,而這兩只鐲子,或許還能助她與天漠在來世尋覓到彼此。
花綺也了解如此的想法太過荒誕,可畢竟她和天漠今世已注定無望,若不寄望來世,又情何以堪呢?
楚樵則是輕握住她藕似的手腕,縱使對于離別,兩人都不想再多著墨,可他又豈會真的不懂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那股深愁。
「三格格,來生,我定不負(fù)妳!」這是他唯一給得起的承諾。
花綺仰起頭撫著他剛正的下巴輕嘆!缚,若今生我先負(fù)你,你還會期盼咱們的來世嗎?」她問得古怪。
楚樵想了想,而后綻出一抹微笑,但那笑里卻包藏著哀傷!附裆瑪嗳皇俏邑(fù)妳了,若爾后妳另擇良配,亦屬正常,我不敢要求妳為我守活喪,如妳所言,假使真有來生,那么,咱們只能期盼,期盼來世能倆倆相『望』,而非倆倆相『忘』!
花綺點(diǎn)點(diǎn)頭,更古怪的問道:「如此說來,你會原諒我今世所犯下的任性啰?」她說的是任性,不是過錯!
「我一直愛極妳的任性,那也是妳可愛的部分,妳我之間沒有所謂原不原諒!
「可假設(shè)若……若我那樣的任性會傷害到你呢?」
「那我也認(rèn)了,誰教我如此鐘情于妳,又不得不如此的辜負(fù)妳呢!」他說得理所當(dāng)然。
看來,他對她的感情正如同她對他的,同樣的刻骨銘心、同樣的盲目,他們之間若非橫豎著他的血仇,那么,他倆必定會是一對神仙美眷、如意佳偶吧!
這回,她以雙手環(huán)住他頸項(xiàng)輕聲問:「你可知曉我鐘意你什么?」
楚樵一向比較內(nèi)斂,僅以揚(yáng)眉代替疑問。
花綺一汪如秋水的明眸對上了他燦爍如寒星的眼瞳!赶任业氖悄阊垌,里頭冷漠得教人起寒顫,只覺得其間彷佛寫著『人世晃晃,疏離一生』幾個大字。但在仇家寨里,我卻見識到了你玩世不恭與卓爾不群的魅力,可那時我身陷矛盾,既不屑你為虎作倀,又恨自己為你心系一方。到如今,接受自己鐘情于你的事實(shí):心疼你的遺世凄涼,又愛極你的視死如歸。天漠,在我心目中,你猶如不論境遇如何險惡,總拚命上長的孤松,而我,則是一株只想緊緊依附你的藤蘿……」說著說著,她的聲音又梗塞了起來。 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是緣分,卻最怕是有緣沒分,縱使心里已做了最壞的盤算,還是免不了苦苦銷魂,黯然神傷。
悲歡離合無情!楚樵比花綺更早體會,也體會更多。他又何嘗愿意雁斷西風(fēng),四顧茫茫呢?然宿命已定,他唯有把握此時此刻,汲取她的哀傷,戀棧她的風(fēng)情。
他翻身將她覆在榻上,溫柔的吮去她睫上的淚花!敢栏轿野!我是孤松,妳是藤蘿,就讓咱們生生世世緊緊的纏繞!惯@是他僅能說的情話。
話落,他貼緊她,以時而溫柔恍惚,時而沉重狂亂的占有速度,俘虜著她的軀體與靈魂。
他是孤松,她是藤蘿,無意苦爭春,唯一奢望的是來生來世--人間有處著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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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府,亦稱「應(yīng)天府」或「南京」,是個繁華的都城。楚樵送花綺回江寧,沿途風(fēng)平浪靜,其間只發(fā)生了兩件「小」插曲。
其一是,在路過鎮(zhèn)江時,楚樵出手救了一號「人物」。
他一向不是個好管閑事之人,可舟艇暫停鎮(zhèn)江渡口的這日,他卻看見近十位帶刀莽漢正在圍攻一位年過四十,穿著灑逸卻手無寸鐵的中年漢子,那批莽漢招招陰狠、刀刀兇險,看起來像是存心想置那漢子于死地。
楚樵或許不愛管閑事,卻好打抱不平,眼見那人處于危急狀態(tài),他毫不遲疑的拔劍相助。
算來,楚樵與那人的武功都算上乘,楚樵使劍,削鐵如泥;至于那漢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接過花綺隨心擲來的一把油紙傘,便打得那批帶刀莽漢落花流水、節(jié)節(jié)敗退,乃至最后作鳥獸散。
莽漢全抱頭鼠竄后,花綺遠(yuǎn)遠(yuǎn)的瞧了那中年漢子幾眼,此人儀表赫赫、相貌堂堂,穿著雖是普遍的長袍馬褂,可看起來就是自有威嚴(yán)、非比尋常,花綺只覺他十分眼熟。
而楚樵的個性向來不忮不求,甚至不等人家朝他言謝,拉起花綺便躍上舟艇,吩咐船家繼續(xù)趕路。
那中年漢子回到渡頭,只來得及朝他高喊一聲「多謝相救」,便眼睜睜的目送舟艇走遠(yuǎn)。
在河道轉(zhuǎn)彎處,花綺又回頭仔細(xì)的瞥了那中年漢子的形貌一眼,驀地記起了那中年漢子是誰!她不禁心下一驚,杏目圓睜,且額汗開始涔涔落下。
上蒼真是開了天漠一個大玩笑啊!若是他曉得他鼎力相勸的是何人,鐵定要頓足扼腕、捶心肝了。
第二個插曲是,花綺和楚樵終于「耳聞」人們的謠傳了。
全拜那怙惡不悛、作惡多端的巴鍇所賜,「靖王府三格格」與「江南鬼影神捕」的風(fēng)流軼事正在江寧府的百姓間廣為流傳,并成為茶余飯后的笑談。
傳厚道點(diǎn)的,就說兩人是英雄美人,情關(guān)難渡,即便不遵守道統(tǒng),只要兩人從善如流,補(bǔ)個婚禮,倒也毋需口誅筆伐。
可講難聽點(diǎn)的,便說連皇室閨女與執(zhí)法人員都無法遵守典制律法,那么,朝廷又要如何教化民心呢?
幸好楚樵這「鬼影神捕」向來人如其名,辦案時,他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尋常百姓倒沒幾個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也幸好,靖王府邸的幾個格格素來養(yǎng)在深閨,識得她們的人寥寥可數(shù)。
就這樣,在心里百感交集與謠言漫天飛舞中,楚樵陪著花綺步入了江寧織造署。
署里,靖王爺、任昕、尹鴻飛、水翎格格等人一字排開,看得出來,他們的歡迎十分哀心,但想必巴鍇那廝散播出來的謠言也已傳抵織造署,所以,立于花綺面前的這幾個親人,不免偶爾會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而花綺呢!與風(fēng)塵仆仆的楚樵才一同被引進(jìn)署里大廳,連坐都還沒坐定,便發(fā)出驚人之語。
「阿瑪、姊夫們,我求你們馬上逮捕一個即將禍國殃民的嫌疑犯,他--打算行刺皇上!够ň_迅速瞥了楚樵一眼,只見端坐在椅子上的他,眉宇之間掠過一抹驚訝。
「此人定是巴鍇!咕竿鯛斵壑,面露怒容!笡]想到這廝竟然如此的膽大妄為、藐視王法,把壞念頭動到圣駕頭上--」
「阿瑪,巴鍇作惡多端,是該抓來千刀萬剮,可我指的不是巴鍇--」花綺急促的打斷她阿瑪?shù)脑,卻吞吞吐吐,如魚鯁在喉的喃喃道:「我指的是……是人稱『鬼影神捕』的楚……楚樵!顾桓以倏此,只得把箭頭指向他。
「楚樵?!這……」
在座的每個人皆如靖王爺一般,皆由座位彈起,發(fā)出了無法置信的驚嘆號。唯獨(dú)楚樵,這會兒仍坐得僵直,且表情高深莫測,讓人瞧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這怎么可能?」花綺的二姊夫尹鴻飛首先發(fā)出不平之鳴!覆额^是食國家俸祿的執(zhí)法人員,一向盡忠職守,忠心為國,他……他怎么可能謀畫行刺當(dāng)今圣上?」
「三妹妹,飯可以多吃,話可不能亂說,這是會要人命的!咱們一向仰慕楚捕頭為百姓社稷,置死生于度外的英雄行徑、好漢作為,妳如此指責(zé),豈不是詆毀人格?」一向?qū)ň_她們這群姊妹最和顏悅色的大姊夫任昕貝勒也不禁大加責(zé)難她的口不擇言。
「花綺不想這么說!够ň_落寞的低喃!缚蛇@是事實(shí)!」
「綺兒,我的好女兒,妳是否在馬跡山上受了……受了什么委屈,才會變得如此偏激?」就連靖王爺也不相信像楚樵這么正氣凜然的人,會打算行刺圣上。
「你們就這么不相信我?」花綺略嫌古怪的微微一笑。「既然你們不相信,何不親自問問他!」
眾人的眼光皆望向楚樵,每個人眼里都有些尷尬與歉然,唯有花綺,水汪汪的眸子釘在茶碗上,根本不敢正眼瞧他,不知是因?yàn)樾奶摚蚴且驗(yàn)椴恍迹?br />
靖王爺是長輩,看著眼前如此的僵局,心里不免有一番掙扎與嘆息!他嘆息的是女兒任性,掙扎的則是不知該不該再次摒除門戶之見,繼二女兒之后,讓三女兒下嫁給一位平民?
他自然是看過了巴鍇那亂賊投進(jìn)織造署的信,信里充滿了不倫不類、荒誕不經(jīng)的字句與其夸大的吹噓。其中巴鍇還提到他和仇英蓄意在楚樵與花綺之間燃了一把「火」,強(qiáng)迫兩人「生米煮成熱飯」,巴鍇并洋洋得意的恭喜靖王爺,說搞不好花綺已珠胎暗結(jié),即將替他生個雜種孫子。
看完那封信,靖王爺自然是氣得跳腳,可身為一個長輩,他自許見過的卑劣人性遠(yuǎn)比這些后生晚輩多,也自詡是個明事理的人,他相信,處于那種情況下,有些事是很難論定誰是誰非的,且靖王爺認(rèn)為,花綺之所以對楚樵如此的指責(zé)與污蔑,無非是因?yàn)樗春拮约旱那灏妆粴А?nbsp; 而讓靖王爺頭大的正是這件事,他究竟該不該成就花綺和楚樵的親事?
可不久之前他才應(yīng)允了任昕打算親上加上的提議,因?yàn)槿勿┦值膼勰交ň_……唉!為什么這幾個女兒的情事,總是如此的復(fù)雜煩亂呢?
可即使再混亂,事情還是必須尋求解決之道。經(jīng)過一番嘆息、一番斟酌后,靖王爺終于開口了。
「楚捕頭、綺兒,今日這兒也算沒外人,任昕、鴻飛也已看過巴鍇那封夸大不實(shí)的信,咱們是這么想--既然事已至此,你倆也成就了夫妻之實(shí),依咱們看,也毋需太過鋪張,盡快把你倆的婚事給辦一辦了吧!」
「不!」這次由座位上跳起的是楚樵。
靖王爺這項(xiàng)宣布,的確駭?shù)皆趫龅乃腥耍渲杏忠猿宰顬轶@詫。
他從未奢想過靖王爺會如此干脆的允了三格格與他的婚事,就如同他沒料到此生唯一鐘愛的女子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賣他!他心里并沒有恨,只覺一股憂悶悵然,他雖不解花綺為何要這么做,但他相信她有她的理由。
可笑的事,「出賣」與「允婚」是相悖的、是唐突的,可兩者卻在同一時間發(fā)生;更諷刺的是,無論是靖王爺?shù)脑驶榛蚧ň_的出賣,都無法扭轉(zhuǎn)他的「絕一望。
「不!」他再次重申他的想法!覆菝耠m然感激王爺?shù)奶郏,草民真的不配,不配三格格這樣的金枝玉葉!顾Z氣堅(jiān)決,可眼神卻落寞的對上了花綺。
淚水倏地竄入花綺的眼眶中,可她努力的隱忍著。
而靖王爺則先為他的嚴(yán)拒錯愕,繼之涌上來的是一股氣憤。「說個理由!你這不曉得天高地厚的渾捕頭,可知道現(xiàn)在江寧的小老百姓茶余飯后都在閑嗑牙些什么?雖然你毀了我女兒的清白是迫于無奈,可身為一個有擔(dān)當(dāng)、有作為的大丈夫,對這檔事你豈能不負(fù)責(zé)任、敢做不敢當(dāng)?」
「不是不敢當(dāng),而是當(dāng)不起。」楚樵面無表情的道。
「說這是什么話?」靖王爺勃然大怒!改阏嫦脒@么吃一吃、抹一抹后,就當(dāng)沒發(fā)生這回事?給我個理由,不要說什么門不當(dāng)戶不對的屁話,我都能摒除門戶之見了,為何你不能?給我個能說服我的理由,否則,我定不與你善罷甘休!」
「沒錯,就連咱們也不會與你善罷甘休!」任昕和尹鴻飛同時力挺岳丈。
楚樵沉默了一下,雖面無表情,卻不難看出內(nèi)心有場拉鋸戰(zhàn),最后,他瞥了已不再看他的花綺一眼,一字一字的坦言!改芙o的理由,也正是三格格一開始便對你們控訴的……我謀畫行刺當(dāng)今圣上已有多時,就等著時機(jī)成熟,便會展開行動,沒料到的是,壯志未酬,今日居然就被三格格給揭發(fā)出來--」
挑起劍眉,楚樵似挑釁的反問道:「身為皇室的宗親,王爺您還愿意要我這樣的女婿嗎?貝勒爺和織造大人還敢承認(rèn)我這樣的連襟嗎?你們難道不怕受我拖累,遭『連坐』之苦?」
看著臉色大變,全都目瞠結(jié)舌的幾位當(dāng)朝權(quán)貴,楚樵露出了然于心的慘淡笑容,并首次在眾人面前披露真心。
「我鐘情于三格格,愛極了她的玉潔冰清、慧黠可人,今日,如果她不是皇室格格,我也不曾背負(fù)著深仇大恨,那么,我定會無畏無悔的與她長相廝守,可嘆--我倆之間層巒疊嶂,可比殊途云泥,想要結(jié)鸞配,只怕無望了。如今,天漠死不足惜,只求王爺來日替三格格另擇一良配!
在一陣呆若木雞后,基于現(xiàn)實(shí)的考量,靖王爺?shù)热藢τ诮Y(jié)親這樣的話題,變得噤若寒蟬,沒有人敢再提起。
至于亂臣賊子,自然有亂臣賊子的歸處,即使心里感覺相當(dāng)?shù)囊苫螅竿鯛斶是一聲令下,命查錦上前來將完全不做抵抗的楚樵當(dāng)成重犯收押入監(jiān)。
。
尹霜若和水翎這對姑嫂躲在大廳簾后窺看里頭發(fā)生的一切;心里同樣的焦急,但急的事卻不盡相同。
尹霜若在看見楚樵被上了手銬腳鐐帶走后,臉色立刻變得慘白,渾身顫抖得像是快要昏倒了。她不懂,楚樵身為神捕、譽(yù)滿江湖,為什么要刺殺圣上?不懂他既有心行刺,又為何要將他的計(jì)畫公開在睽睽眾目之下?
若說他真愛慘了三格格花綺,那么,他未免也太大意了,居然沒有顧慮想到花綺亦是皇室一員,竟讓她得知了他的計(jì)畫?而尹霜若最氣不過的應(yīng)該是花綺對楚樵擺出的那副不屑一顧的模樣。
真是好一副黑白混淆、瞞心昧己的嘴臉。√澦某蟾邕盛贊花綺玉潔冰清,直教她氣結(jié)的想上前送花綺一巴掌,痛罵她的沒良心!
正因?yàn)榘蛋祽倌街,再加上原本便對花綺的刁鉆古怪深具成見,尹霜若在為楚樵的束手就擒痛心之余,更是恨極花綺的魯莽與不留余地。
反觀身為花綺二姊的水翎,自小四個姊妹便一塊兒長大,她豈有不了解花綺的道理?花綺一向「有直情而徑行」,雖說偶爾沖動了點(diǎn)、任性了點(diǎn),但也是個有真知灼見,能返璞歸真的人。唯有這一次,水翎是真弄不懂她的心思。
水翎肯定楚樵是三妹妹眼底、心尖唯一的人兒,為他,她罔顧危險、單槍匹馬的前往馬跡山,自愿走入巴鍇和仇英設(shè)下的圈套,為的不就是和楚樵同生共死嗎?可這會兒,她怎又反目指責(zé)他是亂黨余孽,說他想行刺當(dāng)今圣上?
不通,如何說都說不通!
即令楚樵真是亂臣賊子,以花綺的性情,她也不可能會當(dāng)著眾人的面出賣所愛,并讓所愛之人受到折磨和屈辱,除非花綺真的受了什么刺激……也有可能她這么做的背后另有含義、另有目的?
楚樵被押了下去,可花綺如木雕石頭的表情與她微微顫抖的身形,在在提醒著水翎--事有蹊蹺!而眼下的當(dāng)務(wù)之急,便是探究出為何花綺會急于陷楚樵于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