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我在巴黎見過你!”丁鴻開的聲音跟著洞開的大門進來,夾雜著一絲興奮。
“對了一點點!毕喬痤^看向剛進門的丁鴻開。這幾天他見到她第一件事就是繼續(xù)猜謎游戲,偏偏答案愈來愈離譜,希亞都不禁要搖頭嘆息了。
她和他有整整三年,在同一所學校上學,甚至就在隔壁班,而他甚至猜不出他們曾在哪兒見過面。希亞懷疑自己高中時真的長得那么不起眼嗎?不然何以他似乎毫無印象。
丁鴻開拄著拐杖慢慢走到離自己最近的沙發(fā)坐下,看著希亞從沙發(fā)上坐起身。“同居”了幾天,他知道希亞有躺在沙發(fā)上看書的壞習慣。
“那你說說看你是在巴黎哪里,以及是怎么遇上我的?”希亞問道。
“呃……這個,”丁鴻開爬爬頭發(fā),一副答不出來的樣子,“這太難了,給點提示吧。”他臉上的表情一片無辜。
希亞認了,這家伙或許是世界知名的舞蹈界奇才,但是他的記憶力……算了,甭提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边@已經是希亞給的第二個提示了,要不是她提醒他別凈往奇奇怪怪的地方想,他可能還沒猜到這個“對了一點點”的答案哩。
“為什么巴黎只對了一點點?”丁鴻開想到她先前的回答。
“自己想吧!毕啈械迷倮^續(xù)這個話題!澳愠赃^晚飯沒有?”這是她每晚必問丁鴻開的問題,即使現(xiàn)在已經九點多了也一樣。
“吃過了!倍▲欓_翻翻白眼,就算他答“還沒吃”也無所謂,希亞鐵定會“碰巧”留了一份晚餐給他。
他知道希亞很關心他的健康,而這也是唯一可看出她復健師身分的一點了。這近一個禮拜他們相處的方式,說是復健師與病人,毋寧說是……丁鴻開在腦中思索著適當?shù)拿~,室友!對,說他們是室友還比較貼切。
從他“落跑”的那一次之后,希亞就沒向他提過任何有關復健的事,就連質問他那次失約也不曾有過。他們就像兩個住在一起的室友,各過各的生活,見了面聊聊天,偶爾一起弄頓飯,有時候同時出門還會一起走一段;她甚至不管他混到哪里去了。
雖說這種情形正中丁鴻開下懷,他卻反而有種“失寵”的失落感,她不是應該時時刻刻盯著他的生活作息,盡她復健師的責任嗎?
也不是說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不好,其實他挺喜歡一回到家有個人在,能陪他說說話,即使兩人各自做自己的事,只要知道她和他一起在房子里,他就會覺得很安心、很舒服。
他不開口問希亞為什么不幫他做復健,也不問希亞是否有別的打算,他寧愿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下去;他的生命已被車禍破壞得所剩無幾,他珍惜這一刻得來不易的平靜。
“丁鴻開?丁鴻開?”希亞無奈地叫著,自從她住到這里之后,最常做的事就是試圖把丁鴻開從神游中喚回現(xiàn)實。
“呃?干嘛?”丁鴻開抬眼看向坐在他對面的希亞。
“你真不是普通的渙散耶!”希亞嘀咕一句,“我是要問你,你明天下午有沒有空?”
“你要做什么?”丁鴻開瞬時提高警戒,剛才才說她特別而已,現(xiàn)在就要推翻他的好印象,開始荼毒他了。
“你別這么緊張好不好?”她知道丁鴻開在排斥什么!拔颐妹谜埑燥,你去不去?”
“你妹妹?讀大學的那個?”
“沒錯,你要不要去?”
“你妹妹沒事干嘛請你吃飯?而且還要請我。”他仍是一臉懷疑的表情。
“我妹妹想我不行呀?我叫她順便請我朋友,她敢說不嗎?”
“噢!
“噢什么!你到底去不去呀?”希亞實在佩服他離題的功力。
丁鴻開考慮半晌,方才點點頭,“好吧!
“那你明天記得下午早點回來,我得先到我妹妹學校開車。別又爽約,否則我妹妹會嘲笑我交友不慎,到時看你怎么賠我!”希亞強烈警告他。
丁鴻開不禁彎起嘴角,他喜歡希亞當他是朋友的感覺;不過,好像還不夠。
☆☆☆
希亞的車是小小的白色March,和她一切都大剌剌的形象頗不符合,她的理由是便宜、在臺北停車方便、不怕她妹妹把它撞壞。
希亞的妹妹叫詩亞,小小的個頭,講起話來嘰哩呱啦的,活蹦亂跳又跑來跑去的。她見到丁鴻開的時候,發(fā)出好大一聲驚嘆,著實滿足了他的男性虛榮。
詩亞還帶了個同學,說是她的哥兒們,名叫石宇中,打過招呼就靜靜跟在旁邊。和詩亞倒是很有話講,兩個人不時交換著自己的話題,偶爾還會斗斗嘴。
詩亞的塊頭不大,食量倒是大得驚人。光她一個人就點了十七道菜,而且吃得面不改色,石宇中也毫不遜色,兩人拚食量拚得熱鬧非凡,讓丁鴻開光看就飽了。
付帳的時候,丁鴻開看見希亞掏皮夾付錢,直到服務生走了才開口問:“今天不是你妹妹請客嗎?”
“對啊!這回輪到她請我。”希亞低下頭吃她的布丁。
“那為什么是你──”
“付帳是嗎?”希亞接口道,然后不在乎地笑了笑,“沒辦法,我剛好有個和我一樣嗜吃美食的妹妹,嘴饞得不得了卻又是個窮學生。所以我們約好每次見面輪流請客,她請的部分暫時記我的帳,等到她會賺錢了才還我。你布丁還吃不吃?”希亞瞄著丁鴻開面前才挖了一口的布丁突兀地問。
“什么?”丁鴻開被她突然改變話題還沒跟著轉過來,“哦,布丁,我不吃了!
“不吃給我!毕喴话涯眠^丁鴻開的布丁。
吃過晚餐時間還早,每個人肚子都撐得飽飽的,哪里也不想去玩,詩亞提議大家去散散步,走到大安森林公園看某紅歌星的露天演唱會的“尾巴”。
希亞和詩亞兩姊妹走在前面,丁鴻開和石宇中落在后頭,兩個女人交頭接耳聊得愉快,兩個男人因為不熟所以沒什么話講。丁鴻開十年來難得回國一趟,沒機會見識臺北的轉變,于是他左顧右盼,目光四處轉著,絲毫不覺尷尬或無聊。
“詩亞的姊姊很漂亮!毕乳_口的是石宇中。
“是啊。你是第一次見到她?”丁鴻開轉過頭來看著他說。
“不是,我和她們吃過幾次飯了,還是覺得她很漂亮。你不錯,長得很帥,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謝謝夸獎。我才剛認識希亞不久。”丁鴻開不知道他帥和他們認識多久有什么關系。
詩亞不知道什么時候竄到兩個男人身邊,突然插口道:“不客氣,你真的很帥。”是對丁鴻開說的。
不等他回答,詩亞又轉頭去和石宇中說話,“宇中,我姊姊一個人走會無聊,你去前面陪她好不好?”
“你干嘛不自己陪她?”
“我想跟帥哥一起走嘛。好啦,你去前面,給你機會接近美女耶!”
“好啦!笔钪锌此撇磺樵傅赝白吡。
“悶騷。”詩亞撇撇嘴,回過頭來又是一臉笑咪咪的,“我姊說你剛從法國回來!
丁鴻開點點頭,“對!
“你是做什么的啊?”
“以前是跳舞的,現(xiàn)在……”丁鴻開比比右腳,不言而喻。
“你可以找我姊幫你復健,她很厲害,幫過很多跳舞的人做復健,很成功喔!”
看來希亞沒把他們真正的關系告訴詩亞,丁鴻開也覺得沒必要解釋,于是干脆轉個話題,“你姊姊專門幫舞者做復。俊
“大部分,她偶爾也替體操運動員做,但是主要找她的都是舞者!
“為什么?”丁鴻開第一次聽說只為舞者復健的復健師。
詩亞聳聳肩,“大概因為她以前也是跳舞的吧!
“你姊姊以前也是舞著?”
“對啊。她學舞學了好久,我是看她跳舞長大的?墒怯幸惶欤丶野盐栊粊G,從此改學復健。”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丁鴻開覺得腦子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可就是想不起來到底是什么。
“好久了,我想想看。”詩亞微蹙眉地沉思,“哇!大概有十年了。”
十年?!好熟悉的數(shù)字!
“你姊姊為什么后來不跳舞了?”丁鴻開望著前頭和石宇中談笑風生的希亞,現(xiàn)在才知道她會給他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除了她的面貌,還有大半原因是在她行動時自然流露出的輕盈和優(yōu)雅──那種屬于舞者特有的氣質。
“不知道。姊姊從小就很聰明,要做什么都自己決定,爸媽都很聽她的。她說不跳舞了,他們也都由著她去,誰也沒問為什么!
這點倒是和他滿像的。丁鴻開深思地注視著希亞,她究竟是為了什么而放棄舞蹈?
“丁大哥,你喜歡我姊姊嗎?”
丁鴻開被問得有些不自在,“你這話指的是什么?”
“就是那種男生喜歡女生的喜歡嘛!你喜歡她嗎?”
“希亞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既漂亮又能干──”
“那你到底喜不喜歡她?”詩亞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
“我一定要說嗎?”
“如果你不想說就算了。”詩亞臉上的表情明白地寫著失望和可惜。
丁鴻開見狀,不禁有些失笑地問:“我喜不喜歡你姊姊,對你很重要嗎?”
“對我是不重要,可是對姊姊很重要。她都老大不小了,也沒看她交過什么固定的男朋友!
“你姊幾歲?讓你說她老大不小。”丁鴻開一直以為希亞的年紀大概有二十五,二十五歲算老嗎?
詩亞白了他一眼,“都二十九了,還不老嗎?”
二十九?希亞和他同年紀!
“你怎么會想到把我和你姊配對?看看我這條廢腿。”丁鴻開有些賭氣地指指自己的右腿。
“這有什么關系,姊姊喜歡就好了。而且,”詩亞的臉上浮起一抹得意的淺笑,“我看得出來姊姊很喜歡你喔!”
“怎么說?”丁鴻開努力忽視心中沒來由的興奮。
“她有很多男的朋友,可是很少跟我提起他們,但今天她講你的名字講到我都快煩死了。”
丁鴻開聞言,忍不住咧著嘴傻笑,“她都講我什么?”
“她說你記性很差、說你像小孩子一樣愛玩愛鬧愛講話,不要看你外表帥帥酷酷的,其實壞習慣一堆。”
“沒別的了?”丁鴻開有些氣餒,這些評語怎么聽都聽不出有喜歡的成分在。
“別的不能告訴你!痹妬喩衩氐鼗位文X袋。
丁鴻開還想問下去,詩亞突然一陣風似地往前沖去,原來是大安森林公園到了,她一跑石宇中也跟著跑了。
希亞笑著站住腳,等丁鴻開跟上來。
“小家伙談戀愛了!倍▲欓_跟上之后,希亞帶著笑容的問:“走了這么久,你的腳還好吧?”
“還好,還撐得住。”丁鴻開故意不理左腿的酸痛。
“你不累我可累了,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吧。”
他們在草地上席地而坐,隔著一段距離看臺上的人載歌載舞,不過丁鴻開注意到希亞的眼光,是跟著在人群中竄來竄去的詩亞。
“你很疼你妹妹。”丁鴻開用的是肯定句。
“妹妹就這么一個,不疼她疼誰?”希亞答得理所當然!半y道你哥不疼你啊?”
“我和我哥相處的方式和你們不一樣!
“可別和我們家一樣,把小家伙寵壞了,無法無天的。她剛剛沒有煩到你吧?”
“沒有,你妹妹很可愛。”丁鴻開目光定在她臉上,“你沒告訴我你以前是學舞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蔽疫是和你一起學的耶,笨蛋!希亞在心里補充道。
果真像詩亞說的,看的是演唱會的“尾巴”,紅歌星唱完一首歌就結束了。
詩亞和石宇中排開人群朝他們走過來,兩個人邊走還邊商議著什么大計。
“姊、丁大哥,”詩亞和石宇中在他們面前站定,“我們要去吃冰,你們去不去?”
“吃冰?”希亞和丁鴻開有點吃驚地互看了一眼,“你們還吃得下?”
“剛剛一路走來,晚餐都消化掉了。”
“你要不要去吃冰?”希亞問著丁鴻開。
丁鴻開搖搖頭表示不要。
“你們自己去吧。吃完直接回宿舍,別再到處亂跑了。宇中,你幫我看好詩亞。”希亞叮嚀著。
石宇中點點頭。
“詩亞,你什么時候要回家?”希亞突然想起地問。
“下禮拜吧,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嗯,回去幫我告訴爸媽,我過得很好,有空就會回去看他們!
“好,我知道!痹妬喒怨缘攸c頭,“沒事我們先走了!
“好啦,Bye-bye,自己多保重!
“好。姊、丁大哥再見!
待兩人走后,希亞和丁鴻開靜靜地在草地上又坐了一會兒。演唱會的人潮漸漸散去,舞臺上只剩幾個工作人員忙著拆卸燈光、音響。
“我們現(xiàn)在有兩個選擇!毕喦迩搴韲,打破兩人間的沉默。
“是什么?”丁鴻開轉過頭來看她。
“我們可以選擇走回餐廳去開車,或是干脆直接回家,改天我再找時間去把車開回來!
“你今天不是專程來開車的嗎?”
“那是因為我妹妹快回家了,到時沒有人幫我照顧車子,加上目前我人在臺北,有時候會用得著車。不過,相信我,在臺北開車絕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是嗎?”丁鴻開對她笑一笑,巴黎也有相似的經驗,看看他的腳就知道了。他看看表,時間還不算太晚,“我們還是回去開你的車,省得你再跑一趟!
“OK,沒問題!毕喡氏日酒鹕恚呐钠ü缮系牟菪,再伸手去扶丁鴻開。
一絲難掩的自卑閃過丁鴻開的眼底,只是天色昏暗,希亞并沒有看見。
“剛剛這一路走來,發(fā)現(xiàn)臺北變了好多,不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丁鴻開有感而發(fā)地說。
希亞點點頭,“沒錯,臺北這幾年來的確改變很大,我每次回來都發(fā)現(xiàn)它又與上次不一樣了,像這座公園就是前幾年才建好的。對了,你上次回臺北是什么時候?”
“兩年前,在國家劇院有場公演,只待了三天就走了。”
“你該多回來的,畢竟這是你生長的城市,你的家人也都在這里。”
希亞站在公園門口,伸手準備招計程車。
“你做什么?”丁鴻開不解地看著希亞伸出的手,“我以為我們是要走回去。”
“也可以啊。”希亞收回手,“只是你確定你的腳還撐得住?”
“應該沒問題,雖然左腳負擔比較重,但是我還有拐杖!
“好,那就用走的!
丁鴻開說他想走走別的路,希亞帶著他往新生南路再轉到仁愛路,兩人邊走邊聊。
“你這一趟回臺灣多久了?”
“大概四個月吧。醫(yī)生一宣布我可以出院,我就搭了第一班飛機飛回來!
“為什么不留在法國?MTC可以提供你最好的醫(yī)療環(huán)境和復健人員、器材,而且你的事業(yè)也在那里。”是他自己先提到受傷的事,希亞也就干脆問出藏在心中已久的疑問,他們躲這個問題躲得夠久了。
“就像你說的,臺灣是我的家、我生長的城市。一個受了傷的人,選擇自己的家作為療傷的地方,是很自然的事。”丁鴻開語氣淡然地回答。
“那療完傷之后呢?你打算做什么?”希亞追問。
丁鴻開沉默不語。他的意思很清楚,這個話題結束了。
“這條街安靜多了。”過了好半晌,丁鴻開先出聲。
“告訴我,”希亞看向隔著兩三步距離外的他,“你回臺灣的這段時間都做了什么?”不然何以對臺北的了解似乎少得可憐。
丁鴻開轉頭看了她一眼,看見她的表情,才知道她要問的是什么。
“我習慣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去固定的地方、見固定的人、坐固定的車,這大概就是我全部的生活。”
“你該好好享受這個城市的!這是全世界交通最混亂、公共建設最爛、空氣最臟、問題最多的城市之一,但是它也是最有活力、最紙醉金迷、最被期待的城市,你懂嗎?”希亞夸張地做出擁抱的姿勢,“見過這城市的多面,你對人生的態(tài)度才不會那么狹窄!
“我猜我們在這個城市見過面!倍▲欓_嘴角微揚,牛頭不對馬嘴地冒出這一句。
希亞瞥了他甚有把握的臉一眼,“你既然這么確定,那就不用我說了!
“你是她,對不對?你就是她!”丁鴻開沉吟不到半秒,又興奮地說出這沒頭沒腦的話。
“你在說什么?她是誰?”希亞不解地看著樂翻天的丁鴻開。
“你就是隔壁班那個第一名嘛!拚命三郎的那個!”丁鴻開樂呆了似地抓著希亞的肩膀。
“恭喜你,丁鴻開,你終于答對了!”希亞翻了個白眼,知道她是他高中同學有這么值得高興嗎?
“你好像一點都不興奮?”丁鴻開有些失望地瞅著希亞。
“沒有你這么夸張。”希亞不著痕跡地掙開丁鴻開的雙手,彎下腰撿起掉在地上的拐杖交給他!翱赡苁悄愕拿麣馓懥粒乙恢倍贾滥愕拇嬖,‘高中同學’!”最后這句話她特別加重語氣。
“是這樣嗎?”丁鴻開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頭。
“還不止這樣,你知道那時候大家是怎么叫你的嗎?”
“天才?神童?變態(tài)?”丁鴻開興致勃勃地問。
“都有,不過還有人叫你外星人。你父親告訴我,你從小就有舞蹈的天分!
“沒有啦,一開始只是興趣而已。我覺得能用自己的身體去構成一幅美麗的畫面,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希亞點點頭,“我也是這樣開始的。只是你不覺得那些復雜的動作,和利用有限的身體語言去變化出新的創(chuàng)意,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嗎?”
“還好,對我來說這些都是挑戰(zhàn),一步一步逼出我身體的潛力,也磨出了我用‘身體’去說話、去表達事物的靈敏度,F(xiàn)在回想起來,我那個時候玩得很起勁!
“所以你是舞蹈家,”希亞用力戳戳丁鴻開的胸口,“而我不是。”
說完,希亞往前走了好幾步,停在路旁的一架販賣機前,丟下兩枚銅板,換了一杯咖啡。
“你要不要也來一杯?”她回頭問著丁鴻開。
丁鴻開點點頭,希亞再掏出兩枚銅板替他換了一杯。
“你不像是會怕辛苦而放棄一件事的人!倍▲欓_輕啜一口咖啡,看著她說道。
希亞不在意地聳聳肩,“沒錯。我并不是因為辛苦而放棄舞蹈,連你都知道我叫‘拚命三郎’,不是嗎?”
“你絕對想不到那時候我們班的人有多崇拜你!”丁鴻開不解地望向希亞,“你到底是為了什么而放棄舞蹈?”
希亞沉默了足足三分鐘才開口說:“我們來打個商量好不好?”
“好啊,你說說看。”他輕快地點頭。剛才見她沉默不語,他還以為觸犯了她什么禁忌,想要識時務地換個話題了。
“你告訴我你為什么放棄舞蹈,我就告訴你我為什么。”希亞詢問的目光,直直地望進他的眼里。
丁鴻開僵直的背脊和閃避希亞的目光,明明白白地表達了他的怒意。
他承認,是他忘了自己的禁忌,先談到舞蹈的。他忘了希亞是個多么聰明、多么狡猾的復健師,她會先瓦解他的心防,逼問他不肯復健、放棄舞蹈的理由,再說服他去接受復健、重回舞臺。
“沒有用的!這樣是沒有用的!”丁鴻開陡地大喊了出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都不會去接受復健。別想試圖瓦解我的心防,這是沒有用的!”
希亞可沒那么容易被嚇到。
“既然讓我知道也無法瓦解你的心防,那么讓我知道又有什么關系呢?”
丁鴻開一語不發(fā)地盯著前方。
“何況我的秘密換你的秘密,一點都沒讓你吃虧耶!本小姐之所以放棄舞蹈的原因,可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知道的。我當你是朋友,才肯告訴你,聽不聽隨你!
丁鴻開又沉默了很久,久到希亞已經決定放棄這個問題時,他才慢慢地開了口。
“你有沒有做過什么對不起別人的事?”
“當然。每個人一生中,多多少少都會有!
“那你都怎么去補救?”
“道歉、認錯,說對不起啰!”
“如果已經來不及了,傷害已經鑄成無法挽回,而你甚至連道歉的機會都沒有呢?”
“那么我會很自責。如果可以的話,我會盡力去補償!
“怎么補償?”
“那得看是什么樣的事情!
“那么我可以告訴你,這個,”丁鴻開指指自己的右腿,“和我舞臺上所有的生命,就是我的補償。”
“一定要用這么沉重的懲罰來補償一個無心的錯誤嗎?”希亞雙眉緊蹙地問。
“這是無從選擇的,希亞。他們要,我就必須給,否則會有報應的。”
希亞聽不懂他的話,什么叫“他們要”?報應又是指什么?
“輪到你了,說說你為什么放棄吧。”不等希亞把疑問說出口,丁鴻開立刻轉移話題。
“呃,也沒什么特殊原因。你覺得我和你們舞者的不同點在哪里?”
丁鴻開仔細審視著她,“你比較壯、比較結實,也比一般的女舞者高大了許多,所以我一直沒認出你來,你看起來比當年……正常多了!
“謝謝你的恭維,我保證不告訴其他女舞者你說她們不正常!毕喰Φ溃皩σ粋舞者來說,我顯得太高太壯了,所以在法國的時候,米契爾就判定我出局啦!”
丁鴻開沉吟著,沒有講話。
“所以能練舞、能上舞臺,還得要上天肯配合才行。”希亞補充道。
這是他們今晚所說的最后一句話,一直到開車回到公寓,兩個人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再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