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個長絆如乙列,問入到此湊涼否?深縣負盡,曾玖必魂相守。
雕梁畫棟、富麗堂皇的豫王府里喜幢高懸,張燈結彩,金色的雙喜字在龍鳳花燦的火光中躍動著。
身著新郎大紅螓袍,頭戴吉冠的楚逸安,軒朗俊俏、神采飛揚地指揮著仆役布置喜堂,安排庭席,正忙得不可開交之時,一個身著彩綾的侍女匆匆奔到了他身邊,屈膝行禮,低聲道:“小王爺,含情公主不愿換上喜服。”她遲疑著,吞吞吐吐地道:“含情公主說,嫁衫一生只能穿一次……而她已經(jīng)……已經(jīng)穿過了……”
楚逸安面色大變,寒了臉問道:“她人在哪兒?”
侍女從未見過向來溫柔俊朗的小王爺如此大怒,心中一跳,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道:“芷惠園。”
楚逸安一撣紅袍下擺,大踏步往后廊走去。
他穿廊過橋,分花拂柳,來到了豫王府中栽植著奇花異卉的芷惠園,只見身披藕色官紗的慕容含情就站在花海之中,那裊裊娜娜的輕盈體態(tài),清靈娉婷的絕俗容顏,絕美得令百花都為之黯然失色。
楚逸安看得癡了,滿腔怒意登時消逝無處,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極深極沉的酸痛。
“吉時就快到了,賀客也即將臨門--”他凝聲道!澳氵不換喜服,是不是想悔婚?”
慕容含情迷離一笑,望著眼前用白玉石欄圍起來的幾株奇花,只見那花形似茶花,潔白的花瓣中微帶一抹嫣紅,香味似酒,醇醒如醉,實是極奇異極美麗的花兒……她幽幽道:“一女豈能侍二夫?已嫁給絕歡為妻,焉能再嫁給你?”
楚逸安踉蹌退了兩步,難抑心痛地望著她,從咬緊的牙關迸出話來。“你,是我的妻子,皇上親口將你許了給我的,咱們有夫妻的名分!
慕容含情凄艷一笑。“可我和絕歡哥卻是拜了天地、焚過香立過警的,有天地為證、鬼神為媒。”她望著楚逸安,眼中有著生死不奪其志的堅決!耙莅哺绺,你對我死心吧!我和絕歡不僅有夫妻之名,也有了夫妻之實,我早已將身子許給他了……”
楚逸安心口如中大錘,痛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澳銥槭裁慈绱藢ξ遥繌男∥已壑形抑挥心阋蝗。當我十歲第一次在蓮華殿見到才七歲的你時,我就在心中對自己立誓--今生今世,娶妻當如慕容含情!”
他咬破下唇,從唇間嘗到了腥澀的血腥味兒!爱敾噬蠈⒛阍S了給我時,你知道我有多么歡喜嗎?可你卻辜負了我的期盼與愛意,你不曾垂顧我多年來的一片癡心……”他悲痛難抑地道!昂,你負了我!”
淚水緩緩滑落慕容含情白玉般的臉頰,她充滿了歉疚與凄酸地望著楚逸安,柔聲道:“逸安哥哥,是我對不起你,我自幼就極喜歡你,在我心中你一直如親兄長般,是我最敬重喜歡的人哪!”
“敬重?喜歡?但全都不是愛!”楚逸安凄涼地笑了!拔覐膩砭筒幌氘斈愕男珠L。”
“太遲了,當歡哥劫走我時,就注定了這一生你只能當我的兄長。”慕容含情凄然瑤頭,低聲道!耙莅哺绺,我問你一句話,你必須老實回答我……”
她抬起眼來,深深沉沉瞅著楚逸安。“絕歡他真的還活著嗎?”
楚逸安沉了臉,肅聲道:“他自然還活著。我說能保往他心脈暖氣,就一定能保往他最后一口氣!
慕容含情眼中飄過幽忽凄傷的光芒!安皇俏也恍拍,而是你始終不讓我見他。在回豫州這一個半月的路途里,我始終沒有他的消息下落。逸安哥哥,是你答應救他,我才隨你回豫州來的,你答應要讓我見他,可是你卻不守信用。”
楚逸安冷冷道:“等我們拜了堂、成了親,過了洞房花燭夜,我自然會讓你見他!
“沒見到他以前,我是不會和你拜堂成親的!”慕容含情酸酸楚楚地笑了,凄切低語道:“你甭哄我了,其實絕歡早已死了,對不對?那日我親眼看著他斷了氣,你有什么本事起死回生?若你真能救他活轉(zhuǎn)過來,為什么連他的下落都不敢告訴我?你只是想騙我同你成親罷了,是我太傻才會相信你!”
知慕容含情是故意激他,可他無論如何也忍不下這口氣,沖口便道:“誰說我沒本事起死回生?他現(xiàn)在便好端端在豫王府的地牢之中,雖然身子虛了些,可卻是個有氣息、活生生的人!”
終于問出棠絕歡的下落,慕容含情揪著心口,淌下了欣喜的淚珠,卻也不感到惱怒與憤慨。“你知道他是你大哥嗎?你怎能將他關在地牢之中?”
楚逸安眼中閃過一抹極深的愧色,別過頭去不敢注視慕容含情。
“是父王下的命令,我無法違抗。父王沒打算認他。也不打算見他……”楚逸安低聲道!敖俪之敵,是砍頭的欺君大罪,連父王也保不了他!
慕容含情心中一酸,痛楚道:“你們怎能如此待他?他是你們的至親。
“那他把我們當過至親了嗎?他若當我是兄弟,便不會奪我之妻!”楚逸安心腸復轉(zhuǎn)剛硬,冷冷地道!爱敵跷衣犝f你被劫之時,你知道我心中有多急、有多怒、有多恨嗎?我向自己立誓,只要捉到劫匪,定然將他碎尸萬段、挫骨揚灰!
他深深吸了口氣,眼中掠過悲憤至極的痛楚。“可我沒想到劫匪竟是我異母兄長,一個二十幾年,我從不知道也從未見過的大哥,突然冒出來奪我心中摯愛……你指望我怎么做?笑著將你拱手相送?祝福你們舉案齊眉、白頭到老?”他搖頭苦笑道!澳闾吖牢伊耍,這樣的好人我做不來也不愿做,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要將你奪回來!”
“所以你用他的生死要脅,逼我回豫州來和你成親?”慕容含情凄然搖頭,幽幽道:“沒用的啊,逸安哥哥,這一生一世我若不能同絕歡在一起,我根本不能活!”
她俯身搞下眼前白玉石欄中的一朵如醉奇花,緩緩道:“這就是折磨了絕歡二十五年的千月奪魂醉吧?”她綻開一抹奪魂懾魄的絕艷笑容,星燦瞳中燃起決絕迷麗的火焰!澳阒绬?我和絕歡曾對天立誓--情比金石,隨天共滅;若天不老,此情難絕;你若要我變心嫁你,除非你能毀天滅地,才能斷絕了我生死同心的癡情。”她說完毫不猶豫地將整朵花連同花莖一起送入了口中。
楚逸安大驚大駭,急忙飛撲了過去,可已來不及阻止她。慕容含情一個吞咽,將整朵花咽下了腹中。
楚逸安拉住她,宛若瘋狂般地搖晃著她,凄厲叫道:“吐出來,把千月奪魂醉吐出來!你可知道這是世間無藥可解的劇毒……你怎能這么傻?這么狠?你怎能如此待我呀?”
慕容含情身子軟軟癱了下來,露出凄迷的一笑!拔乙娊^歡……就是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塊兒。”
楚逸安踉蹌退開,渾身冷顫地揪著一顆已然碎裂的心。他驀地仰天長嘯,凄厲欲絕地狂笑起來,兩行淚水滑落面頰。“你當著我的面吃下千月奪魂醉,用死來證明和他生死同心……慕容含情,你真夠狠!你究竟把我置于何地啊?”
慕容含情惆悵一笑,極黯然地道:“似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愿……逸安哥哥,咱們既然選擇了深情,便回避不掉撼恨--我不能阻止你戀我的心,可你也阻止不了我和絕歡同生共死的情!
楚逸安一震,癡癡喃道:“似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愿……”他仿佛若有所悟,眼中燃起一抹狂亂烈焰,狀似瘋狂地抓起慕容含情。
“好,既然你如此想見他,我便成全你,讓你們?nèi)ネ溃啦浑x!”
☆ ☆ ☆
順著回旋石階一路轉(zhuǎn)折而下,是座圓形石室,楚逸安推開一扇銅門,七彩虹光立時流射出來,燦爛得讓慕容含情幾乎睜不開眼來。
她眨著眼睛,等適應了那璀璨流光才睜開眼來環(huán)顧四周,只見銅門后竟是一座玲瓏剔透的水晶牢,水晶折射在銅門之上,散發(fā)出彩虹般閃爍流動的光芒,將這一間石室映得奇麗莫名。
水晶牢中,一個青衣男子閉目靜坐,七彩虹光將他俊魅清逸的容顏映射得越發(fā)光華耀眼,雖然清瘦憔悴,卻絲毫不掩俊美冷逸的風華!
慕容含情大震,悲喜交集地奔了過去,激動喚道:“絕歡……”叫聲未落,喜極而泣的淚水已然狂泄而出。
棠絕歡身子一震,急急睜開眼來,面前竟是令他朝思暮想、相思欲狂的慕容含情,一時間宛如置身夢境般,狂喜而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去,透過水晶欄桿撫摸著她的臉。他暗啞地道:“情兒,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在作夢吧?”
“真的是我,你不是在作夢!”慕容含情淚流滿面地將他的手緊貼在自己的面頰之上,喜極而泣。“你真的還活著,逸安哥哥果然沒騙我……太好了!”
兩人隔著水晶欄桿緊緊相擁,面頰貼著面頰,耳鬢廝磨,吻淚交融。
親眼見到兩人愛憐纏綿,情濃眷戀的親呢模樣,楚逸安只覺整顆心都碎了。棠絕歡和慕容含情眸光交纏中所流露出的火炎深情,讓他崩潰了所有心態(tài)。
奪走他摯愛之人的,竟是他未曾相識的親大哥,他欲哭無淚,欲笑無聲,只覺蒼天弄人,莫此為甚。一時間他萬念俱灰,低低喃道:“似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愿……”那曾閃過腦海的凄狂念頭,此刻又清清楚楚掠上了心頭。他再沒有絲毫猶豫地走上前去,拉開了和棠絕歡緊緊相擁的慕容含情。
他不理會慕容含情的抗議,望向水晶牢中的棠絕歡,兩人目光交會,看著彼此極為相似的絕俊眉眼。剎那問,一種奇異而親近的復雜感受,同時在兩人心中升起那是一種血脈連心的親切感,兩人同時頓悟到他們是流著一半相同血緣的親兄弟!
楚逸安始終悲憤怨恨的心,驀然寧靜下來,對于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更沒有絲毫后侮與遲疑了!澳阒篮槊妹脼榱艘娔悖铝饲г聤Z魂醉嗎?”
棠絕歡震撼至極,心如翻江倒海般深拗地望向慕容含情!澳阍醯厝绱松?你應該知道千月奪魂醉是多么可怕的劇毒,你怎么可能熬得往毒發(fā)的痛楚?”
慕容含情嫣然一笑,無怨無悔地道:“我說過生相許,死相殉;人間碧落黃泉,咱們都要做對同命夫妻!”
棠絕歡激動凄狂,胸中充塞了驚心動魄的感動與痛楚,喉頭哽咽卻說不出活來。
楚逸安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從里面倒出一粒朱紅藥丸遞給慕容含情!俺韵氯!”
慕容含情見這正是當日棠絕歡氣絕之時楚逸安所喂他吃的藥丸,登時恍然大悟,狂喜顫道:“這就是讓歡哥起死回生的神丹妙藥?這可以解千月奪魂醉的毒,是不是?絕歡終于有救了,是不是?”
楚逸安見她服下劇毒,念念在想的仍只有棠絕歡的生死,不由得凄黯欲絕地笑了。“如果要死的人是我,你會不會如此緊張掛念擔心呢?”
慕容含情一楞,還來不及弄懂他的意思時,已被他逼著把藥丸給吞了下去。
“這二十五年來,父王始終沒放棄過尋找化解千月奪魂醉劇毒的方法,他留下這稀世毒花,廣邀天下名醫(yī)讓他們研究千月奪魂醉的毒性,終于在七年前,由南垣妙手華倫云清師太研究出了一張藥方,制成了天玉補心丹,可壓制千月奪魂醉的毒性!
棠絕歡微微皺起了眉頭,問道:“壓制毒性?只能壓制毒性卻化解不了毒性嗎?”
“千月奪魂醉是霸道至極的劇毒,世間至今仍無藥可解。”楚逸安嘆息道。“這天玉補心丹是用繁坷車、老山人形參、千年松根茯苓膽、何首烏等名貴至極的藥物,往以百種藥草,九熬九曬而成?善鸪敛。熃^癥,有起死回生的神效,就算是剛斷氣之人,只要在半個時辰之內(nèi)服下天玉補心丹,都可以活轉(zhuǎn)過來!
慕容含情這才頓悟!八阅侨战^歡明明已經(jīng)斷了氣,還可以起死回生,就是因為他在半個時辰之內(nèi)服下了天玉補心丹。”
“天玉補心丹雖然解不了千月奪魂醉的劇毒,卻是針對千月奪魂醉會蝕心侵腦的獨特毒性所提煉出來的保命丸!服下天玉補心丹,可保往心口暖氣,好讓寒毒不會攻上眉心。魔毒入腦而死。”楚逸安深深地注視著慕容含情,低聲道:“天玉補心丹雖可保命,卻解不了寒毒。千月奪魂醉的毒性這一生一世都會依附在你體內(nèi),每逢新月之夜,你依然得承受寒毒侵體的痛楚!
然而此刻慕容含情腦中想的卻是另一件事!澳墙^歡呢?絕歡已經(jīng)毒入眉心了?”
楚逸安悲哀地笑了!八砩系亩臼窍忍熘遥焦茄,本就無藥可治。如今毒入眉心,更是絕無生望。天玉補心丹級可保往他一時之命,也只是讓毒性壓抑更深,發(fā)作起來也會更加猛烈,他活著只是多受痛苦罷了!”
慕容含情心中整個涼了,她惻然笑道:“那你又何需白白浪費了天玉補心丹?反正我和絕歡遲早都是要死的,那日讓我和他一起死了豈不是干脆?又何必將他救活來讓他多受痛苦折磨?”
棠絕歡握往她的手,低聲道:“情兒,只要能和你多相聚一時半刻,就算要我活著受盡痛苦,我也愿意。”他凝視著慕容含情的眼,款款道:“你既能為我而死,難道我不能為你而活?”
慕容含情怔忡地看著他,緩緩流下了淚來,隔著水晶欄桿靜靜地倚偎著他。
楚逸安望著他們,神色隱痛而難以捉摸。他打開水晶牢的鐵鎖,看到慕容含情和棠絕歡滿臉愕然的模樣,不由得譏諷地笑了,對棠絕歡道:“你以為我要放你出來嗎?放你出來是可以,不過我勸你最好待在水晶牢里頭!
他拉著慕容含情一起進了水晶牢。一進了牢里,慕容含情立即撲入棠絕歡懷里,緊緊擁往棠絕歡再也不肯分開。
“這水晶牢是特地為你而建的。這塊千年水晶是天下至寶之物,可調(diào)順你氣血流通,吸收你體內(nèi)寒氣!背莅驳馈!暗煊裱a心丹加上千年水晶輔助,也只能再延你十日!
棠絕歡輕輕摩挲著慕容含情的臉,貪戀著她香霧的溫暖,低低道:“十日,夠了……我本已是斷氣之人,能再見到情兒,再和她相聚十日,已經(jīng)是從閻王爺那兒偷回來的福份,我很滿足了!”
慕容含情輕喟一聲,貼著他的臉頰,神情是極寧盤歡愉。經(jīng)歷了棠絕歡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的這一番折騰之后,兩人對生死早已看得淡了。只覺在這世上能多相守一刻便好過一刻,就算十日之后棠絕歡仍需魂歸地府,她也漠不在乎了。反正她已服下了千月奪魂醉,他若死了,她也絕不獨活!
“你們兩人一個是我親大哥,一個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卻聯(lián)手背叛了我……”楚逸安神色深沉難測地從袖中抽出一把薄劍,極冰極寒地道:“看著你們多活十日,就是增加我十日的痛苦。我知道你們有同生共死的決心,那我就成全了你們吧!”
長劍一抖,向棠絕歡疾刺而去。
棠絕歡不閃不避,他心里對楚逸安一直懷著難以彌補的歉疚,若能死在楚逸安手里,倒也算還了奪兄弟之妻的遺憾,他不但不怨不恨,心中反而有著卸下重擔般的輕松。
慕容含情站在他身旁,情意纏綿地望著他的眼,兩人癡癡互望,對楚逸安刺來的長劍,竟是視若無睹。
楚逸安心中酸楚難當,長劍一劃,割破了棠絕歡雙腕上的血脈。然后回過劍來,也劃破了自己雙腕上的血脈。
這一下大出棠絕歡和慕容含情意料之外,兩人驚疑不定地望著楚逸安,實不知他何以傷了棠絕歡后卻又自殘?他此舉的用意何在?兩人都是一頭露水!
楚逸安拋開染血長劍,將長劍從銅門的細縫擲入石室之中,幽幽道:“你身上的毒是由母體帶來,以致生來血脈之中俱含劇毒,無藥可解,無藥可救--這世上,唯有一個方法能解去你體內(nèi)寒毒--
棠絕歡和慕容含情大震,心中涌上不可置信的狂喜。棠絕歡更是呆若木雞,他和寒毒掙扎搏命,二十五年來受盡了痛苦折磨,實是從未想過竟有能夠解去寒毒的一天。
楚逸安聲音轉(zhuǎn)低轉(zhuǎn)沉,暗啞道:“找一個和你相同血緣的至親,用過血之法將你體內(nèi)的毒血換掉。”
“過血?”棠絕歡和慕容含情同時驚呼,終于明白楚逸安為什么要劃破他和自己的腕上血脈了?棠絕歡心緒激動,霍撼、驚詫、傷痛、感激……種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如巨浪般在心頭翻騰著。
楚逸安,他的異母兄弟,不但不報復他奪妻之恨,甚至要舍命過血救他……他眼眶濕熱,從未有過的親情溫暖溢滿了心胸。
慕容含情更是震撼異常,百般滋味涌上心來,不由得熱淚盈眶,眼淚撲簌簌直落下來,哽咽道:“逸安哥哥,你何苦如此?如果你將絕歡體內(nèi)的毒血全過到了你身上,你便活不成了啊……”
“我說會成全你,就一定會成全你到底!”楚逸安言中有著無可挽回的凄惻與決然,心里還有著更深的悲哀說不出口--他之所以愿意舍命救棠絕歡,除了要成全他們兩人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卻是因為眼見棠絕歡和慕容含情相愛至深,生死不奪其志。他明白自己的一生癡戀終是盡付流水,霧時心灰意懶,只覺活在世上也了無生趣,倒不如一死了之,還可以救棠絕歡性命,反而爽快。
他望向慕容含情,淡淡笑道:“你不是說花草由人戀,生死隨人愿嗎?我戀你至深,為你和棠絕歡而死,全是我心甘情愿!
走上前去捉往了棠絕歡雙手,正要將自己雙腕上正汩汩流著血的傷口貼到他雙腕之上時,棠絕歡卻拎了開手,雙手輕拂,點往了楚逸安胸口大穴,楚逸安登時動彈不得。
棠絕歡身子仍極為虛弱,又因雙腕傷口失血不少,這一使勁,只覺頭暈目眩。他全身酸軟地倚著慕容含情,喘息道:“你有這番心意,我是很感激……但我奪你至愛,對你已然愧負于心,又豈能讓你舍身救我?”
楚逸安凄然一笑!拔也皇菫榱四,我是為了含情妹妹。倘若你死了,她定然也不能活,我豈能眼睜睜看著她和你相殉而死……”
慕容含情撕下宮紗裙擺,走上前去替楚逸安包扎雙腕傷口,柔聲道:“逸安哥哥,倘若絕歡的性命是要用你的命來換,那他就算能夠活著和我廝守,我們也必然會一生活在自責歉疚的痛苦里,不會幸?鞓返。我們已然對你負心,又豈能讓你舍命相救?”
棠絕歡調(diào)過氣來,知道自己現(xiàn)在太過虛弱,在楚逸安身上所點的穴道并沒什么力道,他很快就能解開。只怕他解開穴道后又要舍命相救,那時自己可擋不往他了。“情兒,咱們離開豫王府,找一個安安靜靜的地方,好好度過咱們生命中的最后十日吧!”
慕容含情知他心意,點了點頭,扶看他走出了水晶牢。
被點了穴道而動彈不得的楚逸安見兩人就要攜手離去,不禁大急,嘶聲喚道:“你們不能走!你們走了,棠絕歡便真的活不成啦!”
慕容含情回頭嫣然一笑,柔柔道:“逸安哥哥,你把我忘了吧!忘了我,好好去迫求自己的幸福,我和歡哥在九泉之下都會為你視福的!
棠絕歡望著他,眼中有著溫情和熱流,微啞著聲音道:“情兒曾說過你是世上最好的人,她確實沒說錯……”他猶豫著,終于低低說出了口:“不管你認不認我是你大哥,我都要告訴你,我很高興在這世上有你這樣一個兄弟。”
楚逸安一震!熱淚涌上了眼眶,心中對棠絕歡奪愛之恨瞬間釋懷了。畢竟慕容含情從未愛過自己,而棠絕歡卻是自己血脈相連的親手足,兩人之間有著割也割不斷的親情……“大哥……”
棠絕歡知道楚逸安這聲大哥一喚,便是認了自己。他熱淚盈眶,心中歡喜之情實是難以形容,緊握往慕容含情的手,低低道:“我有兄弟手足為親,有生死愛妻為伴,就算死了也已不枉此生!”
慕容含情流著淚含笑點頭,感激地望了楚逸安一眼,和棠絕歡相偕執(zhí)手離開。
☆ ☆ ☆
兩人推開銅門,走進圓形石室,棠絕歡見到地上那把被楚逸安丟入石室的長劍,心想自己帶慕容含情離開豫王府,一路上兇險未知,但他若手中有劍,便不懼任何兇險,于是俯身拾起長劍。
他剛撿起長劍,要帶慕容含情離開時,卻聽見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從石室外傳了進來--“你已是朝廷四處緝捕的欽命要犯,還想挾帶著公主私逃到哪兒去?”
一個身穿錦銹白蚌袍,頭戴簪纓銀翅王帽的華貴男子緩步走進了石室。只見他容貌秀逸冷俊,眉眼艷若情華,雖已步入中年,卻絲毫不掩俊麗豐采。
而冷逸絕魅的棠絕歡和俊俏絕倫的楚逸安,活脫脫就是他的翻版:這三人站在一起,不用任何證明,誰都可以輕易看出這三人有著不能抹滅的血緣關系。
“含情見過豫王爺。”慕容含情微微屈膝行之禮,雖她皇室公主的身分,本不需向豫王爺見禮,但她既已嫁給棠絕歡為妻,眼前這人就是她的公公,她自當以兒媳婦的身分向他執(zhí)禮。
豫王爺似笑非笑地睨了慕容含情一眼,淡淡道:“本王怎當?shù)闷鹁殴魅绱舜蠖Y?你終究還沒嫁給逸安為妃,還算不上是本王的兒媳婦。”
慕容含情聽他話中譏諷意味甚濃,且全然否認了棠絕歡的身分,心中不禁為棠絕歡感到氣苦,冷冷回諷道:“王爺可以不認含情是兒媳婦,但含情可沒敢忘記,自己嫁的是王爺另一個流落在外的苦命孩兒!
豫王爺故做詫異的斜挑起眉頭!肮鞔嗽捒闪畋就醪唤猓枪魇窃谥肛煴就踹B自己有幾個孩子也記不清嗎?”
他目光瞥向水晶牢內(nèi)被點了穴道,仍然動彈不得的楚逸安,再一瞥慕容含情雙腕上已包禮好的傷口,登時知道楚這安想舍命過血的念頭。他沉了臉,冷冷道:“世所皆知,我豫王爺單出一脈,就是這個不知輕重、不知愛惜自己性命的不肖孩兒楚逸安!”
楚逸安和慕容含情倒抽了一口冷氣,豫王爺這活已說得再清楚明白不過--他不認棠絕歡是自己的親身孩子!
慕容含情心痛至極地緊握往棠絕歡的手,只見他目光茫然、面無表情,對豫王爺冷酷傷人的言語似乎無動于衷,可他冰冷微顫的手卻泄漏出了他不欲人知的激動。
她整個心扭絞著,又酸又痛,無法抑止的為棠絕歡感到心痛。只因她知道,在棠絕歡充滿仇恨的倔傲外表下,對親情的渴望有多深有多濃!
對豫王爺?shù)暮,除了弒母之仇外,或許也是因為被遺棄的悲哀及身分不被承認的痛苦吧?
豫王爺瞧也不瞧棠絕歡一眼,只是寒了臉望著楚逸安,沉聲道:“你有父母在堂,又是豫王爺一脈單傳的繼承人,豈可為了救一個劫持當前公主的欽命要犯而自殘性命,做一個不孝不義之人?”
楚逸安見到豫王爺對待棠絕歡如此冷酷無情的態(tài)度,雖然明白其中緣由,卻也不自禁的為棠絕歡感到難受,低聲道:“父王,我豫王府虧欠……棠絕歡太多,我舍命救他,不過是還他一個公道。”
豫王爺冷哼一聲,溫惱道:“說什么虧欠?還什么公道?人家可是姓棠不姓楚!”
他回過眼來,終于正視棠絕歡。見到棠絕歡蒼白如病懨的面容及眉心間那縷殷紅血痕時,他眼中閃爍著極深沉、極壓抑的復雜幽光,冷冷地對楚逸安道:“你需要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外姓人而舍命嗎?”
不相干的外姓人?
棠絕歡面如死灰,突然不可遏止地笑了起來,淚水卻完全無法控制的滾滾而下……是啊,他笑自己的癡、自己的傻--他對這個人還有什么期望呢?于他心里還抱著什么樣深切的孺慕之情呢?難道他還指望著和這個人父子相認,和他抱頭痛哭一場嗎?
這人可是弒母害師,讓他自幼顛沛孤苦,飽受寒毒折磨了二十五年的大仇人哪!
他驟斂狂笑而淚的瘋狂神態(tài),臉上恢復一貫的冰合矜冷,神色雪寒難測地道:“我曾立下血誓,今生今世,必報殺母大仇,今日教你撞在我手里,是老天爺要償了我的心愿……”
手中長劍遞出,劍勢飄忽,瞬間已抵往了豫王爺胸口。
楚逸安大駭,急叫道:“大哥,你不能殺父王……他不肯認你,是為了楚姓宗室三百多條人命著想……”
棠絕歡長劍抵在豫王爺心口,卻凝劍不發(fā),手微微顫抖,眼中流露出劇烈掙禮和矛盾的痛苦光芒。
這個人,是生他的親爹……他心中天人交戰(zhàn)著,親恩母仇在他心里拔河、撕扯著他的心。這時聽到楚逸安的叫嚷,不由得一愕,回頭問道:“怎么?”
“公主被劫,皇上震怒滔天,已下詔宣告天下--劫持公主之匪首者,罪無可赦,一經(jīng)捕獲,立處極刑;匪人之親友同謀,三親等內(nèi),坐連斬之罪;六親九族,財產(chǎn)充公,著以流放之刑。”楚逸安凝淚道。“父王不能認你;一認了你,便是賠上我楚室殺親的三百多條人命、一千余人的身家財產(chǎn)及前途!你是豫王之子的這件事,目前只有愷太子和含情公主的貼身官女侍蓮知曉。侍蓮自是不會說,而愷太子和我豫王府素來交好,也答應要一力遮掩……總之,你犯下這樣滔天大罪,我豫王府是不能和你扯上任何關系了。這一生一世,你就只能是棠絕歡,不能夠……不能夠認祖歸宗!”
慕容含情熱淚盈眶,心中極是難受,她知道徇帝既已下詔告示天下,此事便再無挽回余地。她緊偎著棠絕歡,低低哽咽道:“絕歡,全是為了我的緣故……”
棠絕歡茫然失神--抄家滅門,株連九族……這本就是當初他劫持慕容含情的目的啊,但為何現(xiàn)在一聽到有可能會牽連豫王府,他的心便像鉆刺一般的疼呢?
“當”一聲,他手中長劍落了地,眼里凝淚,神色卻冷合!拔姨慕^歡獨生于天地之間,無親無故,無朋無友,只有一個相依為命的愛妻,我和豫王府又有何干系?!說什么認祖歸宗,此話未免可笑!”
執(zhí)了慕容含情的手,溫柔道:“情兒,咱們走吧!這個地方莫名其妙,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了!
慕容含情含淚點頭,知他這么說便是要放過豫王府了。心中又酸又喜,和他攜手離去。
兩人走過豫王爺身邊時,棠絕歡突覺胸口要穴一麻,竟已被豫王爺點往了穴道,登時動彈不得。
豫王爺彎身撿起地上長劍,眼中閃爍著極度壓抑的難測幽光,深深沉沉地凝視著棠絕歡。
慕容含情見他點了棠絕歡穴道,又撿起地上長劍,登時大驚,害怕他竟會為了保往楚家而殺棠絕歡以絕后患?!她一顆心狂跳得幾乎要迸出胸口,厲聲喝問道:“豫王爺,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豫王爺挑眉,似笑非笑道。“自然是將這個劫持公主的欽命要犯就地斬立決!”
長劍光芒微閃,竟是劃破了自己雙腕血脈。
這一下所有人都了解了他的意圖,都大出意料之外,不由得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楚逸安急急運氣要沖開被制的穴道,驚叫道:“父王,您不可做傻事,大哥已毒入眉心,您若為他過血,便會立即魔毒入腦而死啊--”
棠絕歡心中更是震驚狂亂,百般復雜的情緒沖擊著他,腦中紛亂至極的狂喊道:“我不要你救我!我不要欠你一條命!這世上我最恨的人便是你,你聽清楚了嗎?這二十五年來,我是憑著一股想殺你的復仇執(zhí)念才活了下來的,你明白嗎?我不要我的殺母仇人救我,我不要……”
為什么在他對父子親情已然絕望的時刻,豫王爺竟然要舍命救他?為什么豫王爺要這么做?
豫王爺面色黯然地輕撫著他眉心間赤艷如血的紅痕,低低道:“你是該恨我,我為什么不該?我記得當年芙蓉眉心出現(xiàn)這種血痕時,她所承受的慘酷折磨,那是生不如死的劇痛……她的哀嚎,至今仍在我夢里縈回著,我避也避不掉,忘也忘不掉……”
他扶著棠絕歡塵下,溫柔道:“不論你信不信,當年從我害死你母親的那一刻起,我心中便已生悔。為了我一時毫無理性的妒意,竟讓你們母子受盡人間最慘烈的痛苦與折磨……這二十五年來,我沒有一天好過,我日日夜夜都惦念著你的生死……我之所以留下千月奪魂醉的毒花,廣邀天下名醫(yī)解毒,就是盼望老天爺能夠垂憐,讓你好好活著,讓我有朝一日能再見到你,親自為你解去體內(nèi)毒性,好彌補我當年所犯的過錯……”
他眼中淚光瑩然、所有的壓抑,所有的克制,所有的悔恨,所有的痛楚……再也掩飾不往了。他充滿了痛惜與憐愛的眼光癡癡凝視著棠絕歡,不悔不疑地將自己雙腕脈上的血口貼緊著棠絕歡腕上的傷口,用內(nèi)力導引棠絕歡體內(nèi)的毒血從左脈流入自己緊貼著他的右脈,再將自己體內(nèi)的鮮血從左脈輸入了棠絕歡右脈之中。
“當逸安將你帶回豫王府來時,你知道我有多激動嗎?你知道我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往自己不去見你?早在逸安飛鴿傳書說已在盤龍谷找到你時,我便要人日夜打造了這座水晶牢,希望千年水晶和天玉補心丹能鎮(zhèn)往你體內(nèi)寒氣,讓你能夠撐到逸安和慕容公主成親,一切事情均已塵埃落定之后,再為你解毒……可剛才侍女急急忙忙跑來找我,說含情公主不肯換上喜服,逸安一怒而去之后,我便知道事情要糟,逸安這孩子對含情公主的癡心我是知道的,我怕他一怒之下會和你爭吵相斗,導致兄弟相殘的憾恨局面,誰曉得這個癡孩子竟是要來為你過血解毒,好成全你和含情公主……”他全身冷顫,只覺冰針般的寒氣如絲如縷地,從棠絕歡血脈之中鉆入自己血脈,直竄心門。他加緊催逼內(nèi)力,要將棠絕歡體內(nèi)的毒血盡數(shù)引入自己體內(nèi)。
“你和我如此相似,你是我二十五年來始終懸心掛念的苦命孩兒?晌覅s不能和你相認……”他流淚,暗啞苦澀,錐動難抑地道:“歡兒,我不能承認的親骨肉,你知道父王心里有多苦、有多痛嗎?”
棠絕歡癡癡地聽著豫王爺喃喃不絕的告自,感受到兩人腕上交流的鮮血……震撼如排山倒海的巨浪般,快速淹沒了他的心!
二十五年來,他恨著這個人、怨著這個人,他過了二十五年的痛苦日子……可這個人,原來也沒好受過。
滾滾熱淚奪眶而出,二十五年來始終壓迫著他的仇恨與痛苦,隨著豫王爺源源不絕流入他體內(nèi)的鮮血,一點一滴逐漸消融了……
楚逸安運勁沖穴,終于解開被點穴道,如疾風般沖進石室,卻見到豫王爺已面色灰敗地放開了棠絕歡,身子軟軟癱軟在地。
他驚惶傷痛地扶起豫王爺,從懷中拿出瓷瓶,倒出三粒天玉補心丹要喂到豫王爺口里,豫王爺卻搖頭不受,氣若游絲地道:“天玉補心丹熬煉不易,藥材難得,你把這一瓶藥全給了歡兒和含情公主吧!”
他伸出手來,似想握往棠絕歡,棠絕歡顫抖著握往他那本是溫暖如今卻已寒若冰霜的手,心中痛慟難禁,哽咽流淚,早已說不出后來。
慕容含情心緒激動的泣不成聲,沒想到這場糾葛了二十五年的親子恩仇,竟會如此收場!造化弄人,殘酷至斯,著實讓人憾恨傷痛!
“你雖已過血,但體內(nèi)毒性終究未能完全除盡,仍需要用天玉補心丹護住心脈。”豫王爺面色蒼白如死地握往棠絕歡的手,眉心間躍上了一縷鮮艷血痕;而棠絕歡眉問的殷紅赤痕卻漸漸淡化無蹤!澳愫秃楣黧w內(nèi)都有千月奪魂醉的毒性,雖說可用天玉補心丹護往心脈,但終究不是長遠之計。你帶著她到南恒云水魔去找云清師太吧!她是天下聞名的妙手華倫,天玉補心丹的藥方就是她研制出來的,或許她已經(jīng)想出了化解千月奪魂醉的方法……如果她仍是解不了寒毒,至少也可以幫你們熬煉天玉補心丹……”
“是啊,大哥,東杞你們是不能再待的了。朝廷已下了海捕文書,行文各地官府,要將你緝拿歸案!背莅策煅,心痛異常地道。“為了你自己和含情妹妹,也為了豫王府,你們離開東杞吧!”
棠絕歡望著垂死的豫王爺,眼中無恨、無仇,也無怨了,有的只是遺憾及說不出口的傷痛,是深藏心中無法公請于世的孺慕之情……他流著淚,沙嘎地痛道:“我還不能走……我要替父……替豫王爺送終!”
豫王爺強撐一口氣,凄厲而決絕地道:“你和我有什么關系,需要你來為我送終?你不肯離開,是不是要我抱憾而死?我舍命救你,可不是為了要讓你被捕入獄,送上刑場砍頭的!”
楚逸安低咽道:“今天本是我和含情妹妹的大婚之日,賀客即將臨門。請公王卿、名流富甲、朝廷重臣全會來,一旦婚事無法如期舉行,大家就會知道出事了,官府兵馬會緊接而來……那時你和含情妹妹便走不成了,這時候容不得你猶豫,也容不得你耽擱了。”
豫王爺氣息奄奄地道:“逸安,你帶他們?nèi)ヱR廄,讓他們騎了汗血寶馬逃走!鞭D(zhuǎn)向棠絕歡,聲音低微地道:“你的身世是不能被承認的,一跨出了豫王府,你便和我豫王府無牽無涉,再無任何瓜葛!
慕容含情知道事已至此,無可挽回,棠絕歡確需和豫王府斷絕所有關系牽扯。她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的向豫王爺跪拜下去,嗚咽道:“豫王爺,多謝您舍命相救絕歡。大恩大德,今生無以為報,只好等待來世,我和絕歡再報答您的救命之恩了。”
棠絕歡雙膝落地,用力磕下頭,凄絕道:“我棠絕歡今日向您磕頭--一叩首,謝您生我、救我之恩!”
豫王爺神智已然恍惚漸喪,眼神渙散迷離,但仍執(zhí)著地看著棠絕歡,他這個不能相認、無緣也無福的苦命孩兒。
棠絕歡再用力磕下頭去,額上已即出鮮血!岸凳,斷您殺母之仇!”
殺母之仇……豫王爺神智模糊中,仿佛看到一個妖媚的身影正遠遠向他招手。棠芙蓉,這個他曾經(jīng)深愛過,也曾深深恨過,最后卻只遺留給他滿腔憾恨的傾城女子!
棠絕歡最后深深一卯頭,額上已血流如注。“三叩首,絕我父子之情!”
絕父子之情……是的,他不能承認的親骨肉,唯有斷了這一份連心連血的骨肉之情,才能保往楚室宗親的三百多條人命和一千余人的身家財產(chǎn)及前途……
攻上腦門的寒毒劇痛比不上這一份斷絕父子親情的錐心之痛。他氣息低微地笑了。“好孩子,為了我豫王府,你將所有關系斷絕,將骨肉親情拋舍……你去吧,父王明了你的苦心,只怪今生咱們父子無緣……”
棠絕歡抹去滿臉血淚,二十五年來的恩仇糾纏,已在三叩首里全然泯滅消解,此后他和豫王府,就真正是毫無瓜葛的陌路人了。
他毅然決然地牽了慕容含情的手,走出石室,再不回頭!
楚逸安追了出來,含淚道:“大哥,含情妹妹,我?guī)銈內(nèi)ヱR廄!
棠絕歡正色道:“安豫小王爺,我棠絕歡只是一介平民布衣,禁不起‘大哥’這個稱呼,請小王爺以后千萬不可以再如此呼喚絕歡!
楚逸安知道棠絕歡為了保住豫王府,是徹徹底底要和豫王府斷絕關系,不但和豫王爺斷子之親,也打算和他絕了手足之情。
他心中傷痛,哽咽無語。兩人一路無言地走出內(nèi)院,穿過后廊,繞過庭園柳蔭,來到了馬廄之中。
一路上,看到三人相偕而行的仆役,縱然心中驚詫納悶,又有何人敢攔?何人敢問?
這三人一個是王府里的小王爺,一個是皇室九公主……另一個卻是劫持公主的當朝要犯哪!
楚逸安從馬廄之中牽出了汗血寶馬,將韁繩交給了棠絕歡,然后從懷中拿出裝著天玉補心丹的小瓷瓶和銀兩荷包交給了慕容含情,痛咽道:“你們離開東杞,此后前途難知,一路上要多保重!”
慕容含情含淚地笑道:“逸安哥哥,咱們今生再無相見之日,你也要多保重。
棠絕歡握任了楚逸安的手,用力緊緊一握,所有不能訴語言語的感情與傷痛全在這執(zhí)手一握中,默默傳遞交流著……
他驀然放開楚逸安的手,摟了慕容含情飛身上馬。他擁緊她,在她耳畔低語道:“情兒,此后天地之間,就只有咱們兩人相依為命了!”
慕容含情感傷凄艷地綻開一抹笑容,知道不僅是棠絕歡斷了所有親情關系,她這一隨他離開東杞,便也是斷了和皇室的所有親情關系。
她緊緊執(zhí)往他的手,款款笑道:“絕歡,只要咱們能夠執(zhí)手廝守,相依相隨;此后天涯海角,處處為家,又有誰能比咱們兩人更幸福呢?”
棠絕歡心中一暖,只覺在這天地之間,他已無所憾恨。他已了斷親恩血仇,又有摯愛嬌妻相伴天涯,這一生他已無恨無悔。
兩人緊緊執(zhí)手,知道這一生他們會執(zhí)手相依,保住生命里所有的愛戀和光明!不論前途是兇是吉,將來是生是死,只要他們能夠相偕執(zhí)手,就有無窮無盡的希望……
棠絕歡策馬,一扳韁繩,汗血寶馬長嘶疾馳,載負著棠絕歡和慕容含情相倚相偎的身影,奔向落日無盡的天涯……
楚逸安心碎地望著兩人絕塵而去的身影,淚水不禁奪眶而出,他淚流滿面地望著紅馬上那不曾回顧的雙雙儷影,在滿天飛舞的塵沙之中,逐漸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外,消失在煙水迷離的千山之外……
一陣陣的雁鳴,回蕩在落日寒風之中,仿佛在訴說看天涯海角,比翼雙飛的生死癡情,千古傳唱著……
天南地北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另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 ☆ ☆
欲待曲終專間取,人不見,數(shù)峰青。
多年以后--
東杞國內(nèi)始終流傳著一則哀怨纏綿、凄美惆悵的玉環(huán)情事。傳說在多年以前,東杞有個貌如觀音的紅蓮公主,在她出閣大婚途中被劫,從此改變了她原本榮華尊貴的一生……
為情服毒私奔的含情公主成為東杞人民耳語相傳的一則傳奇。人們密傳著這場今天下大嘩的情變;而含情公主的癡,棠絕歡的情,楚逸安的失愛,總是令東杞人在傳述時嘆息低回不已……至于雙雙中了千月奪魂醉劇毒的棠絕歡和慕容含情,他們兩人的生死下落之謎,在世間流傳著各種不同曲折和結局,卻再也沒人見過兩人的身影。
然而人們永遠記得的是,關于白玉龍鳳環(huán)的傳說--能夠解開連環(huán),而手執(zhí)龍鳳雙環(huán)的男女,必會同生同死,兩情不渝;相系一生,生死不分……人已撲到了鳳輿之前,長劍一撩,劃破了黃金紗簾,削斷了珊瑚珠鏈。
珊瑚珍珠,落了一地,在荒野中滾動著晶瑩的虹光,而慕容含情也終于見到了青衣人的容貌。
日向黃昏,湛藍的天空抹上了金紫色的霞光,絢麗的暮色映在那青衣人蒼白的面容上,竟也不能為他增添絲毫血色,只見他眉眼清俊,容顏清華,渾身籠罩在一股神秘如謎的幽獨氣息之中,卻又有著如云出岫般的清逸和雋冷。
慕容含情一顫,心中瀠過一絲莫名的、教人心慌意亂的驚惶與悸動--這男人,她見過的;卻是在何時?在何處呢?
像一種千年難喻的互古因緣,一抹似識又不相識的恍惚感流過她心底--她幽幽恍恍看著那豐華神秘的清俊男子,一時間,悸惑無語。
而他--矜冷不言,靜靜矗立在夕陽余暉的光影中,如落日魅影,遺世而孤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