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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情環(huán) 第七章
作者:裴意
   
  別來恰盡相思憊,令宜今夕,雙星雙影,反笑入瓜樓。
  
  綿延山巒,遠(yuǎn)遠(yuǎn)矗立在落日余輝之中。
  
  裔梧別館的繡樓內(nèi),一個(gè)輕靈娉婷的絕色麗人,倚欄凝望著隱在蒼茫暮色之中的遠(yuǎn)山,原本燦如恒星的明眸里此刻卻顯得幽怨而黯淡,仿佛有著無盡的失望與凄傷。
  
  自那日在蒼龍山中被禁衛(wèi)軍們發(fā)現(xiàn)行蹤之后,她別無選擇地被帶回了驛館。原以為棠絕歡會來找她,可他--沒來!
  
  她只能每日里遠(yuǎn)眺蒼龍山,任思念噬蝕著她的心靡。雖然分離只有短短數(shù)天,她卻覺得像是已經(jīng)過了一輩子般漫長而難熬。
  
  斷送一生憔悴,只消幾個(gè)黃昏……如果就這樣再也見不到他,她定然會心碎而死。
  
  盈盈清淚滑落面頰,她暗澀地笑了。啊,原來癡傻的人是她,撂不開手的人也是她。√慕^歡心里滿滿裝著的是仇恨,壓根兒不在乎她的吧?
  
  “公主,天晚了,這春寒料峭的,當(dāng)心著涼了!笔躺彏樗显卵谰I坎肩兒,說道,“您一整日沒用膳了,我吩咐廚房主事做了您最愛吃的玫瑰酥酪、松瓤卷,荷瓣鮮菱湯,您趁熱吃一些,好嗎?”
  
  慕容含情懨懨地?fù)u了搖頭,哽聲道;“擱著吧,我吃不下!
  
  “你終日不吃東西怎么行呢?”恰于此時(shí)來到繡樓的慕容愷,望著桌上原封不動的精致膳食,皺起了眉頭,“瞧你,越來越是憔悴,哪像個(gè)歡歡喜喜的新嫁娘。磕闶莩蛇@般模樣,若給逸安瞧見了,不知要有多心疼呢?”
  
  慕容含情垂頭不語,懨倦愁郁的消瘦姿容,益發(fā)顯得楚楚可憐。
  
  “明日我便要護(hù)送你前往豫州完婚,你不吃飯也不休息,哪禁得住這千里跋涉之苦?”慕容愷蹙眉道!澳愫貌蝗菀讱v劫歸來,不開心的事就別一直惦在心上了;市謺H自率領(lǐng)千名禁衛(wèi)軍保護(hù)你前往豫州,而且皇兄也行文通知了各地官府,沿路調(diào)派官兵盤查守護(hù)。在這般滴水不透的嚴(yán)密防護(hù)之下,那棠絕歡武藝再高,也絕對無法再次將你劫走,放心好了!
  
  “我有什么不放心?”慕容含情凄迷一笑,低聲道!拔揖团滤粊斫傥野。∥揖团逻@一輩子再也見不著他了!
  
  慕容愷沉了臉色,心中涌上一股怒意,寒聲道:“你這糊涂話,在我面前說說是不打緊,可要是傳了出去,你的名聲貞節(jié)就全毀了,你明白嗎?我不許你再這般糊涂下去!
  
  原來慕容含情和慕容愷兄妹情誼甚深,兩人自幼便無話不說,因此早在她被帶回來的第一天,她便將棠絕歡的身世及與豫王府間的恩怨糾葛坦然告知了慕容愷,要慕容愷停止派禁衛(wèi)軍搜山通緝“匪徒”的行動,甚至連自己傾心于棠絕歡的心意,也毫不保留地說了出來。
  
  慕容愷沒料到震驚東杞全國的劫婚事件背后,竟隱藏著如此曲折坎坷的重重內(nèi)幕,由于事關(guān)豫王爺清譽(yù)及親子恩仇,他深知此事棘手至極,因此決定暫停緝捕行動,打算等護(hù)送慕容含情大婚之后再回京秉明徇帝,由徇帝裁奪是否要追究棠絕歡劫持當(dāng)朝公主的滔天大罪?要豫王府的人全部跟著陪葬,不用他親自動手,便達(dá)到了毀滅豫王府的目的;還讓慕容含情傻傻的賠上了一顆心--慕容愷打了個(gè)寒噤,棠絕歡這人心機(jī)之深沉毒辣,實(shí)是教人匪夷所思。他豈能放任最心愛的妹子和這個(gè)行事偏激、善惡難分的狂徒繼續(xù)糾纏不清?
  
  “皇兄,就算我糊涂吧。什么名聲貞節(jié),我全不放在心上,我只想同絕歡在一起!蹦饺莺樾琼须硽璩蓽I,眼神卻無比燦亮決絕!拔也蝗ピブ,也不嫁給逸安哥哥!
  
  慕容愷眉頭倒豎,又驚又怒,厲聲道:“你說什么?不去豫川?不嫁給逸安?”他重重一拍桌板,暴喝道:“你瘋了不成?這是父皇親下圣旨賜的婚,是舉國皆慶的大喜事,豈容你說一個(gè)‘不’字?”
  
  慕容含情淚眼迷離,凄楚而哀絕地道,“皇兄,我的心已許給了絕歡,您若逼我去豫州完婚,便是要我心碎而死啊!”
  
  “那逸安呢?你就不顧逸安對你一片癡心?”慕容愷鐵青了臉色,沉聲而憤怒地道!盀榱四,他千里迢迢從豫州趕來,六日六夜不眠不休,還累死了兩匹汗血寶馬。好不容易來到益都縣,他卻又為了查出劫匪的身分而快馬加鞭地趕回豫州去。他這樣不辭辛苦的來回奔波是為了什么?全是為了營救你!如此深情重義的男子,你還有什么不滿意?他哪一點(diǎn)比不上棠絕歡?”
  
  慕容含情低回凄側(cè)地道:“絕歡和逸安哥哥是不能比的。他們同出一脈,可遭遇卻天差地別--一個(gè)高高在上,享盡榮華尊貴;一個(gè)卻在地獄里,飽受痛苦折磨!
  
  她抬起眼來,淚光瑩然地望著慕容愷!敖^歡本來也該是豫王府的小王爺啊,老天爺卻錯(cuò)待了他,讓他一出世便身中劇毒,還眼睜睜看著母親死在親身父王手里,跟著滿心都是仇恨的師父隱居深山,每逢新月夜,就須承受生不如死的劇毒蝕心之苦……皇兄,你能想象他的苦、他的怒、他的怨與恨嗎?你能想象這二十五年他是如何活下來的嗎?老天爺沒有善待過他。 
  
  慕容愷微微動容,卻不愿稍做讓步,為了慕容含情的終身幸福著想,他絕不容她一意孤行!拔页姓J(rèn)棠絕歡身世堪憐,那又如何?你豈能為了同情便葬送自己的一生?你跟著他,不會有好日子過的;況且他身中劇毒,你們又能廝守多少日子?難不成他死,你便要跟著他去死?”
  
  慕容含情凄絕而甜蜜地笑了,柔婉的嗓音里全是纏纏綿綿的深情!盎市郑悴幻靼讍?我不是因同情而愛他,我是因愛他才心痛的,在這世上,我就認(rèn)定了他一人;我只怕他不要我,只怕他不要我跟著他去死啊!”
  
  她眼光望向窗外遠(yuǎn)處的蒼龍山,淚光閃爍地道:“逸安哥哥貴為安豫小王爺,擁有權(quán)勢、財(cái)富、名聲和地位;失去我,他或許會心痛,或許會一生遺憾,可他仍然是安豫小王爺,擁有世人所稱羨的一切。”她轉(zhuǎn)過頭來望著慕容愷,凄柔低語:“但絕歡他什么都沒有,只有我--在這世上,只有我最知他懂他,也只有我最愛他;失去我,他將一無所有!”
  
  慕容愷沉聲道:“你這么說對逸安不公平,你明知逸安對你用情至深,失去你,他會發(fā)狂的!
  
  慕容含情痛楚而黯然地落下淚來!熬鸵?yàn)槿绱耍腋荒芗藿o他。他是這么的好,值得一個(gè)全心全意愛他的女子,這一生啊,注定我是要辜負(fù)他了!
  
  “你辜負(fù)的人豈止是逸安?”慕容愷厲聲道!澳闶歉富誓负笞顚檺鄣幕逝菛|杞百姓最崇敬愛戴的‘觀音公主’,可你卻為了一個(gè)殺人犯罪的狂徒而寧愿悔婚私逃?你可知你將會蒙上不貞的罪名,將會受萬民唾棄而身敗名裂嗎?你豈能如此執(zhí)迷不悟?你一向溫柔聰敏,“怎會變得如此癡狂不悟?你曾是我最熟悉的皇妹,現(xiàn)在卻讓我覺得好陌生;為了棠絕歡,你竟變成了一個(gè)我完全不認(rèn)識的人。”
  
  慕容含情嘆了口氣,幽絕低喃道:“每一個(gè)女人,為了保往自己心愛的男人,都會改變。”
  
  慕容愷沉痛地道:“棠絕歡只剩下百日之命,你值得為了和他相守百日而賠上一生,賠上你后半生的榮華富貴嗎?你可知辜負(fù)了父皇母后的疼愛,辜負(fù)了安豫小王爺?shù)纳钚,也辜?fù)了天下百姓的敬仰!”
  
  慕容含情凄艷地笑了,含淚的星瞳中有著義無反顧的堅(jiān)定。“我寧負(fù)天下人,也絕不負(fù)他!”
  
  慕容愷眼中蘊(yùn)積了狂怒的風(fēng)暴,咬牙道:“好,你為了棠絕歡竟寧可負(fù)盡所有人,那就別怪皇兄不顧念兄妹之情。你和安豫小王爺婚事已定,即使用綁的,我也要押著你到豫州去和他成親!闭f完轉(zhuǎn)身拂袖一怒而去。
  
  淚珠簌簌滑落慕容含情的面頰,她望向隱在夕陽之中的重重山巒,呢喃低喚著那索心的人兒,一字一句,都成了斷腸。
  
  “絕歡,你為什么不來見我?你真要眼睜睜地看著我成為安豫小王妃嗎?絕歡……”
  
  紅燭,一寸寸煎熬著愁心,慕容含情獨(dú)坐幾前,手捧著香腮,對著搖曳的燭火呆呆出神。
  
  “公主,二更天了,去歇著吧!”侍蓮為她披上罩袍!懊鲀簜(gè)一早,咱們便要啟程趕路了。您不吃不睡,身子骨會吃不消的!”
  
  慕容含情搖頭,癡癡怔怔地看著燭火,低聲道:“我要看著這枝燭,看它何時(shí)才會燃盡……”
  
  侍蓮皺眉,不解間道:“臘燭有什么好瞧的呢?”
  
  “唐朝有個(gè)詩人說:春蠶到死絲方盡,臘炬成灰淚始干……”慕容含情凄迷地笑了起來,兩行淚水卻緩緩滑落面頰!拔乙粗@枝燭何時(shí)成灰?等它成灰了,也許我的淚就能流干了……”
  
  看著慕容含情宛如枯萎的蓮般,失去了活艷艷的生氣,侍蓮心中好疼,忍不往哽聲道:“公主,那棠絕歡有什么好呢?我至今想起他當(dāng)初攔路殺人的冷酷模樣,都還會害怕得發(fā)抖哩,為什么您竟會這般死心塌地的愛上他?”
  
  慕容含情笑了,眸中閃著無悔的深情!澳銌栁覟槭裁磿凵纤麊帷蔽乙膊恢,就是愛上了啊!這種心情無可言宣,無可理喻,我也說不出個(gè)道理來!彼曇艮D(zhuǎn)低轉(zhuǎn)沉,幽幽地道:“有一顆珠,生下來就注定是要被遺棄的,而絕歡就是那顆被遺棄的明珠。這世上,只有我能見到他那雖然蒙塵卻無與倫比的光華……”
  
  侍蓮興奮地道:“公主,我知道啦,您是在說一個(gè)漢人的成語,叫做什么……‘滄海遺珠’是吧?”
  
  慕容含情微微一笑,道:“侍蓮,你可進(jìn)步多了,‘滄海遺珠’這成語一點(diǎn)兒也沒說錯(cuò)呢!想必又是夏將軍教你的吧?”
  
  侍蓮紅了臉,嘟嚷道:“公主,您又取笑人家了。夏將軍是漢人嘛,這漢人的書我總要學(xué)著點(diǎn)的呀!痹瓉懋(dāng)日夏存威被棠絕歡所傷,一劍穿胸而過,幸虧他生來異于常人,心臟是在右邊而非在左邊,因此并未斃命。但也受了極重的傷,全賴侍蓮悉心服料才慢慢痊愈。他本是個(gè)不解風(fēng)情的錚錚鐵漢,但這些日子來被侍蓮的體貼細(xì)心所感動,鐵漢終于化為繞指柔,收服在侍蓮的柔情之下。
  
  “說起來還得感謝棠絕歡那個(gè)惡人呢!”侍蓮叫慣了棠絕歡為惡人,一時(shí)間也改不了口。她羞赧地說:“若不是他傷了夏將軍,給了我服顧夏將軍的機(jī)會,只怕那根木頭一輩子也開不了竅!
  
  慕容含情見到侍蓮喜玫玫的甜蜜模樣,知道她終身有靠,不自禁地為她歡喜,但一想到自己和棠絕歡茫然無望的愛情時(shí),卻又忍不往悲從中來,柔腸寸斷。
  
  就在這心緒千四百轉(zhuǎn)之時(shí),她腕上的鳳環(huán)突然微微振動,琤琮叮玲的鳴玉聲細(xì)細(xì)脆脆地響了起來。
  
  她心神大震,一陣莫名的悸動劃過心坎,鳳環(huán)鳴叫,定是龍環(huán)在這附近,雙環(huán)才會激蕩共鳴……她急急搶到窗邊,從繡樓望下去,只見回廊盡頭,燈火闌珊處,一個(gè)碩長孤絕的青色身影正葦葦凝立著。
  
  續(xù)紛清淚瘋狂滑落她的面頰,她激動而狂喜地掩往口唇,忍往差點(diǎn)逸出的啜位,不敢置信地瞅著那冷幽如鐵的青衣身影……他終于來了--在她最絕望的時(shí)刻。
  
  她就知道,他是同她一般撂不開、舍不下的,他絕不會拋下她不理的!
  
  棠絕歡飛身而起,清逸身影倏然掠入繡樓,落在慕容含情面前,冰鎖的含瞳之中有著澎湃痛楚而壓抑的激狂,一瞬也不瞬地望看她。
  
  慕容含情眼睫盈淚,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撫觸他蒼白憔悴的容顏,才幾天不見,他竟像是消瘦許多了,就如同她一般。
  
  她將手指停駛在他欲啟未啟的唇間,哽咽道:“終于見著你了,我以為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棠絕歡默然不語,眼中有著壓抑極深極沉的痛楚--他不該來,他也不能來。明知該了斷兩人之間那錯(cuò)誤的情纏,可他完全控制不往想見她的心。
  
  想見她一面的渴望越來越無法壓抑,他告訴自己,只要再見她一面便好了,只要再見一面,便足夠他一生想念,死而無憾,反正他的一生也不長了……
  
  兩人目光交纏,激切地凝望著彼此,渾然忘了身外之事!可細(xì)心的侍蓮可沒忘記這里是守衛(wèi)森嚴(yán)的驛館。她關(guān)好窗、鎖上門,退出門外把守,心中怦怦驚跳。這棠絕歡也實(shí)是太大膽了,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夜闖有重重官兵保護(hù)的繡樓?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他掉腦袋不打緊,可公主的聲譽(yù)貞節(jié)就全毀了啊!
  
  慕容含情癡癡凝視著他,幽幽道:“天一亮,皇兄就要送我去豫州完婚了!
  
  棠絕歡身子一震,瞳中掠過難以掩飾的痛楚,他倒退了三步,和她隔開了無形卻遙不可及的距離。“是說你無心又無情嗎?”慕容含情咄咄逼人地迫著他,孤注一擲地想逼出他的真心!澳惝(dāng)初劫我是為了恨,那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你為了什么而來?”
  
  不容他再問躲,不容他再逃避了,慕容含情狠了心要他正視兩人之間的感情。
  
  棠絕歡狼狽不堪地別過頭去,心中充滿了矛盾的絕望與痛苦。是啊,他能給她什么?不到百日的生命?充滿了仇恨與黑暗的腐朽靈魂?跟著他只會毀了她的一生啊!
  
  慕容含情戚戚切切地凝望著他,聲音里有著令人心碎的深信!敖^歡,你還不明白嗎?我不要你給我什么,我只要你一句話啊。一句話,我就跟你走!”
  
  棠絕歡回過頭來望著她,暗啞地道:“什么話?”
  
  慕容含情淚光盈盈,毅然而決絕地逼視著他。“說你是為了我而來--不是為了仇,不是為了恨,就只是為了我而來!
  
  說到底,她還是要他放下仇恨--棠絕歡凄惻而悲絕地笑了。他解下背囊,打開來,只見里面放了他的鎖心劍和她的春雷古琴。他將琴遞還給慕容含情,幽冷地道:“那日你走的時(shí)候,忘記將琴帶走了!
  
  慕容含情痛楚迷惘地注視著他,抑不往身子的冷顫,她倉皇后退,一顆心沉至無望的淵底。
  
  他是來還琴的?還她的琴……喔,她怎會不懂?琴與情同,他是來還她的情啊!
  
  到頭來,終歸是她的癡心妄想……她凄絕迷離地笑了起來!清淚潛潛落下--是啊,都到了這地步,她怎能不絕望。不死心呢?
  
  木然的接過春雷古琴,她惻然道:“寶劍贈知己,琴為知音彈--世間知音難逢呵,我本以為終于找到知音人,可惜琴劍始終是難諧連理。”她抬起眼來,心灰如死的注視棠絕歡!凹热浑y諧連理,那就讓我為你彈奏最后一曲吧,我即將嫁給安豫小王爺為妃,此后我們之間,除了你和豫王府的仇恨之外,就是陌生人了……”
  
  棠絕歡沉默,痛楚異常地望著她。
  
  慕容含情低眉凝神,十指輕按低撥,在弦上彈出凄幽哀怨的纏綿音律,琴韻如泣如訴,勒緊著棠絕歡的心,讓他感到一種欲淚的悲傷與惆悵。
  
  琴音驀地拔高,鏗一聲、琴弦突斷,斷弦割過慕容含情的手指!她卻恍若不覺地繼續(xù)彈著琴,手指上的絲絲鮮血都沁落在弦上。
  
  棠絕歡猛覺心痛難忍,在她彈斷第三根弦時(shí),驀地捉住她的手,啞聲道:“別再彈了!”
  
  “這一曲以情為弦,以因緣為韻--要彈至七弦俱斷,才算是終調(diào)!”慕容含情奪回手,十指都是血地繼續(xù)彈著那哀怨纏綿的曲子,彈出來的琴音仿佛聲聲在哀問--問世間,情為何物……
  
  喀然一聲弦響,慕容含情振手一揮,終于七弦俱斷。
  
  “三尺瑤琴為君死,此曲終分不復(fù)彈!彼谢秀便钡靥ь^,癡癡絕絕地望著棠絕歡,唇畔是一抹凄傷哀絕、哀婉至極的甜美笑容,“從此,我再也不彈琴!”
  
  棠絕歡大慟,兜著一股難言難述的悲凄情愁,他心痛欲絕地走上前去捧起了七弦俱斷的春雷古琴,不發(fā)一言地轉(zhuǎn)身走到窗邊,躍落繡樓之下,淡青色的身影冷靜而哀傷地隱入暗夜之中。
  
  望著他清郁孤絕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慕容含情心中劇痛,再也掩飾不往胸中那股凄然欲絕的酸楚,哭倒在繡樓之中。
  
  ☆     ☆     ☆
  
  清輝的月光映熙著停駛在河邊的綿長送嫁隊(duì)伍。
  
  鳳輿中,侍蓮正捧著香花溫水,為慕容含情梳頭,準(zhǔn)備服侍她就寢。而慕容含情不言不動的任憑侍蓮為她拭臉凈身,原本燦如恒星的晶眸早已失去光彩,眼神渙散迷離,仿佛是尊失了心魂的木偶娃娃。
  
  慕容含情眼神依舊空虛縹緲,對她的話宛如不聽不聞。
  
  侍蓮絞著濕手絹為慕容含情拭手,卻見到她纖腕上的白玉鳳環(huán)正輕輕顫動,如泣如喚的叮玲聲細(xì)細(xì)不絕地響了起來。
  
  “公主,您手上的鳳環(huán)又在叫了,好像在呼喚著龍環(huán)似的。”侍蓮急忙掀開黃金紗簾,只見遠(yuǎn)處是一片幽林。她極目搜索,終于發(fā)現(xiàn)了在夜色掩護(hù)中,一襲青衫身影正無聲無息地隱藏在樹影里。
  
  “他在那兒!他果然還跟著咱們呢!”侍蓮低低叫了起來,極困惑地道:“這十多天來,他一路跟著咱們,究竟是想做什么啊?”
  
  慕容含情一震,卻強(qiáng)迫自己不許去瞧他的身影。自那夜他捧了斷弦的琴而去之后,她就已完全死心,絕了再和他相見的念頭。本以為兩人從此就成陌路了,豈料,當(dāng)送嫁隊(duì)伍開始啟程之后,她就發(fā)現(xiàn)鳳環(huán)每日都會鳴叫,仔細(xì)一留神,才發(fā)現(xiàn)他竟一路悄無聲息地遠(yuǎn)遠(yuǎn)跟隨著送嫁隊(duì)伍。他輕功卓絕,又刻意隱藏行蹤,因此愷太子和千名護(hù)送的禁衛(wèi)軍竟沒發(fā)現(xiàn)他的身影。若非鳳環(huán)的鳴聲指引,只怕慕容含情也不能發(fā)現(xiàn)他竟一路相隨而來了。
  
  “他跟著咱們,是想再次劫走您嗎?”侍蓮搖頭,自問自答地道:“若要劫走您,那夜在驛館里就可以直接把您帶走了,又何需這般大費(fèi)局章?在路上有愷太子和千名禁衛(wèi)軍守護(hù),他想象上次那樣攔路劫人,簡直是難如登天呢!”
  
  “別再瞎猜了,他的心思本來就異于常人,無法揣測的!蹦饺莺樾幕乙饫涞氐。棠絕歡始終是這般若即若離,難以捉摸;他總是前一刻才對她溫存纏綿,下一刻卻又翻臉無情。她的心已被他傷得支離破碎,難縫難補(bǔ)了。她好累,已經(jīng)不想再抱著無謂的希望去揣測他的心思,他要做什么就全隨他去吧!她只要躲著不聽不看,就不會再對他癡心妄想,然后再被他傷得體無完膚,連尊嚴(yán)都一并喪盡。
  
  “也許他是舍不下公主您,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才會一路傻傻的跟著咱們!笔躺?fù)鴺淞种心枪陆^幽獨(dú)的青衣身影,嘆氣道:“我還記得當(dāng)初他殺人時(shí)那股不眨眼的冷酷與狠勁兒,可現(xiàn)在的他,就像是一個(gè)迷惘無助的孩子般,看起來既孤獨(dú)又寂寞。他這般執(zhí)拗地跟著咱們,也許是因?yàn)椴幌胧ツ,卻又不知該如何留往您,只好亦步亦趨地跟著來了!
  
  慕容含情心中一酸,臥在軟榻之上,拉過繡紐棉被蒙往頭,低嚷道:“別再說了,別再提他的事了。隨他去生去死,我都不想再睬他了!”
  
  “是啊,那種人是不值得睬他,反正他也活不久了,F(xiàn)在死心,總好過以后傷心!笔躺忇,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刺到了慕容含情的心里去!鞍Γ凑莻(gè)被蒼天錯(cuò)待的可憐人,連老天爺都不善待他,又何需我們尊貴的九公主賠上一生去和他糾纏不清,拼了命的對他好?就這么算了罷!”
  
  慕容含情猛地掀開被,又驚又恐地指著侍蓮,顫聲道:“你故意拿這些話來嘔我?你好大的膽子哪!”
  
  侍蓮自幼服侍她,知她溫婉慈藹,因此雖見她動怒,卻也不怕,依然拿話撩撥著她的痛處。“公主,奴婢只是個(gè)小小的貼身宮女,哪敢嘔您?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大罪,只是奴婢想起公主曾經(jīng)說過的話,覺得被公主騙了,心理有些不甘罷了。”
  
  濃密的烏云,夾雜著狂風(fēng),倏忽而至,大雨漸漸瀝瀝落了下來。
  
  慕容含情臉色青白,氣息卻又促又急地怒問:“本宮何時(shí)騙過你?你說清楚來!”
  
  侍蓮直視著她,低聲道:“公主,您可還記得那日和愷太子爭執(zhí),曾經(jīng)說過情愿叛天叛地,寧負(fù)天下人,也要同棠絕歡在一起的話兒來嗎?”
  
  慕容含情心頭一震,熱淚迅速濕了眼睛!拔矣浀,可是他不要我!侍蓮,你知道嗎?他不要我!”
  
  伏在繡被之上,委屈難抑的哀哀哭泣起來。
  
  侍蓮也紅了眼眶,低低道:“不要您,便不會跟著來了啊--”她扶起慕容含情,用手絹拭著她的淚。“公主,您忘了他的身世嗎?忘了他身罹劇毒,已不過百日之命了嗎?忘了您自己是他異母兄弟的未婚妻嗎?他是不想毀了您才不敢要您的。∷闹杏星О侔賯(gè)結(jié),如果您不幫著他解,還同他嘔著氣,就真會造成終身遺憾的死結(jié)了。”
  
  侍蓮的話如同醍酬灌頂,澆醒了慕容含情混沌的思緒。她搗著心口,好疼呵!已經(jīng)碎了的心也會疼嗎?也會這樣痛徹肺腑嗎?她流著淚,揪心道:“侍蓮,我的心好痛。 
  
  侍蓮哽咽道:“公主,我知道他傷了您的心,可是他的心也鐵定不好受的。您既然有為他叛天叛地的勇氣,又為什么如此輕易便被他傷害放棄了?難道這份感情比不上您的尊嚴(yán)要緊嗎?”
  
  慕容含情搖頭哽咽,一顆心卻逐漸復(fù)活清明。“我早已為他拋下了尊嚴(yán),我只是想知道他的心里究竟有沒有我?我只想知道他究竟愛不愛我?我有為他叛天叛地的勇氣,可我需要他的心作后盾啊!
  
  “那就去見他,問清楚他的心!”侍蓮找出一把湘竹傘,堅(jiān)決說道!八热桓鴣砹,就表示他是舍不下您的。您應(yīng)該給他最后一個(gè)機(jī)會,去問清楚他心中是怎么想的?”
  
  冷雨時(shí)而傾盆,時(shí)雨綿密地敲打著鳳輿。慕容含情悲哀地?fù)u頭,“不成的,我去我他,皇兄和禁衛(wèi)軍就會發(fā)現(xiàn)他的行蹤了!
  
  “您放心吧!太子爺去調(diào)度官船的事宜了,一時(shí)半刻還回不來。今夜禁衛(wèi)軍是由夏將軍指揮的。我已經(jīng)要夏將軍借故調(diào)開值夜的禁衛(wèi)軍,您可以安心去見棠絕歡。”
  
  慕容含情不可思議地望著她,低嚷道:“你這鬼丫頭早策劃好一切了,是不是?”
  
  侍蓮嘟嚷道:“沒法子啊,我舍不得看您如同稿木死灰一般嘛!明日就要渡河了,今夜再不設(shè)法讓您去見心上人,只怕到了豫州之后就再也沒機(jī)會了!
  
  慕容含情含著淚水綻開了一朵笑容,臉上漸漸煥發(fā)出光彩,如復(fù)開的花般嬌艷而奪目,“侍蓮,你這般幫我,本宮如何謝你才好?”
  
  侍蓮看著她重綻的光彩,心中極是歡喜,哽咽道:“公主,您總算又活過來了,侍蓮只要您開心,就什么也不求了。況且棠絕歡那惡人促成了我和夏將軍的姻緣,我?guī)退话岩彩菓?yīng)該的!
  
  “到了今時(shí)今日,你還稱他為惡人嗎?”慕容含情笑著接過湘竹傘,掀開紗簾。果見值夜的禁衛(wèi)軍一個(gè)也不見人影。她走下鳳輿,感激地回頭望了侍蓮一眼。
  
  輕靈絕美的身影走入暗夜的風(fēng)雨之中。在身上,絲毫沒想到要去避雨。
  
  為什么跟著她呢?其實(shí)他自己也不明白。只知道她是他黑暗生命里唯一的光,他逐光而行,為了保有這一點(diǎn)光明,他愿付出一切代價(jià)?伤麉s只能寂寞的跟著她,絕望地等待著永不會出現(xiàn)的奇跡。
  
  他自幼孤苦顛沛,生活殊無歡愉。而有慕容含情相伴的這段日子里,是他一生中最幸福、最寧靜溫謐的時(shí)光。就像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了求生的艦航,要他如何放手?既然不能放手,就只好一路跟著,跟到這條絕路的盡頭……
  
  滂沱大雨中,一個(gè)撐著湘竹傘的繡服美女緩步而來,翠帶迎風(fēng)飄揚(yáng),宛如清蓮,款款向他走來。
  
  他眨了眨眼,用手抹去臉上的雨水,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敢相信在斷弦絕琴那樣的決裂之后,她竟還會來見自己嗎?
  
  湘竹傘撐到了他頭上,為他擋去了風(fēng)雨,輕輕柔柔的嗓音在他身前響起!斑記得新月之夜你毒發(fā)之時(shí),我在山谷里迷了路,你我到我,撐傘為我擋去風(fēng)雨嗎?那夜龍鳳環(huán)在咱倆手中解開,我在竹屋里曾對你說過--不管有多少風(fēng)雨,我都會同你一起分擔(dān)!
  
  棠絕歡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面前這淺蹙輕顰的嬌美人兒,就怕一眨眼問她便消失無蹤了。
  
  是她,真是她呵!他心頭一熱,眼眶兒也熱了--見到她,他才明白自己竟是這般愛她。∷纳碛霸缫焉钌罾佑≡谒撵`魂骨血之中,不管他如何否認(rèn)逃避,她總是如影隨形的纏繞著他,殷殷呼喚著他早該孤寂死絕的心,為他帶來光明與溫暖……
  
  他再也不能欺騙自己了!蒼天明鑒呵,他早已不可救藥、無法自拔的愛上這個(gè)知他懂他、憐他惜他的女子了!
  
  見他沉默不言,慕容含情心中掠過一股深深切切的悲哀。“你這樣跟著我--你打算跟到什么時(shí)候?”她凄楚地問!案皆ブ荩扛皆ネ醺?跟到眼睜睜看著我成為異母兄弟的妻子?”
  
  棠絕歡再也抑不往心中的痛,凄狂地道,“不,我一點(diǎn)兒也不想看到你成為安豫小王妃!”
  
  慕容含情心中燃起了小小的喜悅及希望的火花,這是他第一次明確說出對她的在乎。她含著淚仰頭問:“那你是為了什么而來?上次在繡樓中我問過你,可是你沒回答--你,為了什么而來?”
  
  棠絕歡眼中掠過一絲奇異而幾近痛楚的光芒。他不答反問:“那你呢?你又為了什么而來?你是東杞國中最受崇拜敬仰的紅蓮公主,是安豫小王爺未過門的王妃,只要嫁入豫王府,可保你一生榮華尊貴……”
  
  他輕撫慕容含情柔美的面頰,低沉地道:“而我只是個(gè)身中劇毒、背負(fù)著滿身血債的落拓人,我一無所有,甚至隨時(shí)都可能死去……如果跟著我,注定你要一生不幸;我們之間是沒有未來可言的啊!”
  
  慕容含情熠熠的目光里閃動著無悔。“我不在乎有沒有未來,我說過我只要你一句話!一句話,我就跟你走!”她嬌顏羞紅,美眸中盈滿清淚,勇敢地凝視著他!拔襾--是因?yàn)槲覑勰,而你呢?這是我最后一次問你,當(dāng)初你劫我是為了恨,那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你是為了什么而來?”
  
  棠絕歡心神激蕩,在親耳聽到慕容含情說愛他之后,他所有的顧忌與自制全部潰決了。這一刻,他再也無法隱藏早已深烙心中的情意,那股一直被他苦苦壓抑著的悸動與深情,此刻如狂潮般澎湃洶涌而來,沖破了心防,淹沒了他的心。
  
  “你!我是為你而來!彼祮《闯氐!爱(dāng)初劫你,是為了恨;現(xiàn)在跟著你,是為了愛!”
  
  慕容含情大震,心中激動至極,作夢也想不到竟能親耳聽到他說出“愛”這個(gè)字!熱淚迅速濕了她的眼眸,她欣悅狂喜地?fù)淙肓怂麘阎校挚抻中Φ鼐o緊抱著他,只覺人生至此,她已了無遺憾。
  
  她知道再也沒有什么力量可以拆散兩人了,不論是身分,仇恨或生死,都無法分開她和棠絕歡執(zhí)意要相守的兩心。那始終束縛得他幾要室息的黑暗桎梏,終于解脫開來。他抱著慕容含情,靜靜流淚而笑,心靈是全然的歡喜溫暖與輕松。他知道他已得到了人生最大的幸福,過往的痛苦仇恨,來日的短命而死,跟此刻的甜蜜比較起來,都已渺如云煙,不算什么了。
  
  他放開懷中的慕容含情,溫柔地為她拭去淚水,啞著聲音道:“我有東西要給你瞧--”
  
  解開背后的長布環(huán),里面赫然是已經(jīng)重新?lián)Q好了弦的春雷古琴。
  
  “我找益都縣里最好的琴匠換了弦。這弦是蜀中的白色拓絲所制,我想你不會舍得再將它彈斷的!
  
  慕容含情笑中帶淚,如獲至寶地抱緊春雷古琴。她的琴不但失而復(fù)得,最重要的是她得到了他的情。她滿心歡喜地笑睨著他,道:“蜀絲可是最好的琴弦呢!你哪來的錢買得起?”
  
  棠絕歡極無辜地貶貶眼!拔沂菦]錢,可是我有劍;拿劍抵著琴匠的脖子,他就乖乖換好弦,還自動奉上最好的蜀中拓絲,我不要都不成呢!”
  
  慕容含情唉啼一笑,軟嗔道:“原來天下第一的鎖心劍竟是拿來逼人換琴弦的嗎?”
  
  棠絕歡突然面色一凝,嚴(yán)肅地道:“這世上以后再不會有鎖心劍了!”
  
  他拔出背后的長劍,揮手一振,內(nèi)力直透劍身,長劍應(yīng)聲而斷。
  
  “還記得你曾說過琴劍始終難諧連理嗎?”他深深凝視著慕容含情,話語低柔得讓人悸動。“若是琴劍難諧連理,那便斷劍留琴。從今而后只有琴,沒有劍--只有情!”
  
  慕容含情霹撼至極,淚水瘋狂的濕了臉頰。太多的感情在心中滾燙著,讓她因激動而幾乎無法言語。她狂喜而不敢置信地瞅著他,顫聲問:“你自斷鎖心劍,這表示你愿意放下仇恨,不報(bào)仇了嗎?”
  
  棠絕歡眼中淚光閃爍,神情卻是全然的明亮與柔軟,仿佛那與生俱來一直桎梏著他的黑暗枷鎖終于解開來了。他抱著慕容含情,暗啞地道,“這二十五年來,一直是仇恨支撐著我活了下來,我承認(rèn)我心心念念的只有仇恨……可失去你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你是比仇恨更讓我夢魂縈回的一種牽掛!
  
  慕容含情激動地倘著淚,將臉埋入他的胸懷,一顆心浮浮蕩蕩的,仿佛走在幸福的頂端。
  
  “你曾經(jīng)說過,仇恨比我體內(nèi)的千月奪魂醉還要可怕,它一直焚燒著我的靈魂……我的余生不長了,應(yīng)該多一點(diǎn)兒愛,少一點(diǎn)兒恨,而我知道你是那個(gè)唯一能讓我把恨轉(zhuǎn)成愛的女子!碧慕^歡嘆息!拔乙巡贿^百日之命了,無法和你廝守終生,你真的愿意和我相依相伴,直到我死嗎?”
  
  她抬頭望看他,眼神燦亮,繾綣情深地道:“只要能夠和你結(jié)發(fā)相依,百日即是終生,含情無憾!”
  
  棠絕歡胸中情意激動,滿腔深情宣泄奔流而出,他眼眶濕潤的向她伸出手!澳俏业挠嗌鷮⒅粸榱四愣!不再有仇恨!
  
  慕容含情屏息,胸臆間漲了滿滿的幸福與感動,她緊緊握往他的手貼在自己的面頰上,淚水奪眶而出,喃喃道:“絕歡,我好歡喜!人生至此,我什么也不求了!
  
  她眨去眼中淚光,綻出一朵奪人心魂的絕美笑容!霸蹅兓厣n龍谷去吧!回蒼龍谷去相依相守,再也不到這塵世里來了!
  
  棠絕歡點(diǎn)了點(diǎn)頭,兩人手牽著手,正要執(zhí)拿走入風(fēng)雨中時(shí),卻聽得侍蓮的呼吸聲遠(yuǎn)遠(yuǎn)響起。
  
  “公主,等一等……”侍蓮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手中捧著慕容含情那襲金碧輝煌的五色嫁衣,流淚說道:“公主,我知道您一定會和他走的。這嫁衣,您一起帶走吧!可惜侍蓮無法親眼看看你披上嫁衣的模樣了,但侍蓮知道您一定會是這世上最美麗最美麗的新嫁娘……”
  
  慕容含情從泣不成聲的侍蓮手中接過那襲稀罕珍貴的華麗嫁衣,凝淚道:“侍蓮,我這一走,再也不會回來了,你要好好保重!有機(jī)會的話代本宮向父皇及母后請罪,就說含情辜負(fù)了所有人的期盼與厚愛,只好來世再報(bào)答他們的恩惠!
  
  侍蓮點(diǎn)點(diǎn)頭,忍往鼻端酸,眼眶熱,哽咽道:“公主,您這一去前途未知,您也要保重!
  
  慕容含情粲然一笑,和棠絕歡攜手走入了夜色里,兩人衣袂飄飄、相倚相偎的身影隱入了風(fēng)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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