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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情環(huán) 第四章
作者:裴意
   
  朱弦一拂遺音在,卻是當時寂寞心。
  
  新月初上柳梢,一縷清幽沉潛的琴聲在空山靈谷里回蕩著。
  
  棠絕歡背著一簍從溪里捕來的鮮美肥魚,溯溪而上,走回傍崖而建的竹屋。極目眺去,只見一盞燈火,在玄暗的夜里透出明亮的光。
  
  他心中一陣溫暖,不自禁地加快了腳步,疾步回家!
  
  原來有人相伴,有人點燈相待的地方,才能稱之為“家”,才會教人心心念念,想起慕容含情,他向來冷凝的唇角不禁勾起了一抹溫柔笑意。
  
  她出身尊貴,自幼錦衣玉食,仆從如云,一切生活瑣事,都有宮女為她打點得妥妥貼貼的?勺詮谋凰麚飦磉@山谷之后,對于沒有仆從服侍、凡事皆需親力親為的簡陋生活,她沒有絲毫抱怨;每日里吃的盡是野菜蔬果溪魚,她也甘之如怡;甚至還興致勃勃地跟著他學習如何生火炊飯,采拾野菜,開開心心地伴他一同幽居在這深山遂谷之中,愜意而自在,一點兒也不像被擄掠而來的。
  
  而他向來孤穴瞇瞑的生命里,自從有了慕容含情為他冰冷的生命注入了一股暖泉,溫熱他寒凍徹骨的四肢百骸,讓他對于生命,第一次真正有了想生存下去的渴望。
  
  噙著溫馨笑意,他抬頭望向那近在眼前的竹屋燈火,卻不經(jīng)意地望見了高掛山頭的一環(huán)新月。
  
  一股冰寒徹骨的劇疼抹驀里掠過他的全身,絞得他五臟俱擰,他彎下腰,痛得深深吸氣,等待那股似要將他凍斃的陰寒平息下來。
  
  望著天上如鉤新月,他凄寒欲絕的冰瞳里掠過一抹悲涼--他有什么資格奢求那向來遙不可及的幸福與溫暖?“幸福”這兩個字,從來不為了他而存在!
  
  抑下了體內(nèi)奔竄著的極寒痛楚,他恢復了雪酷與冷漠的神色,緩步走回了琴韻繚繞著的竹屋。
  
  竹屋內(nèi),熏著老木根香。那是他為慕容含情挖出千年蒼木的根所制成的沉香,香味清奇幽絕,讓人聞了心怡神定,有清心寧神的奇效。
  
  木煙繚繞中,只見慕容含情端坐撫琴,神色莊嚴而肅穆,美麗絕倫的面龐上泛出微微的柔潤光芒,宛如是一尊紅玉雕成的、端麗絕俗的觀音音像,令人見了不自禁的感到心情平和、寧靜喜樂,仿佛所有的黑暗與仇恨,在她面前都不復存在了。
  
  慕容含情見他回來,恒星般晶亮的眸中閃過了盈燦燦的笑意,;蟮媒倘似料。她纖指輕拂琴弦,輕挑慢捻,原本空靈悠遠的曲調(diào)丕變,轉(zhuǎn)為柔和婉轉(zhuǎn),如流泉松風,輕拂心田,琴韻纏綿不絕。
  
  棠絕歡聽著那輕靈幽逸的琴聲在耳畔心間流轉(zhuǎn),只覺似有一股清泉注入經(jīng)絡(luò)百脈,他向來煩惡異常的心脈,竟隨著那流泉般的琴韻而舒暢開來,始終糾結(jié)在心肺間的寒氣與疼痛似乎也減輕了。
  
  看著他始終微鎖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神色寧和平靜,慕容含情知道這琴音確實對他大有助益,不由得十分歡喜,柔聲間道:“你心肺之間的疼痛,可好些了嗎?”
  
  棠絕歡一凜,冷冽問道:“你怎知我心肺疼痛?”
  
  “我自幼習琴,又熟讀黃帝內(nèi)經(jīng),稍微懂得一些醫(yī)理!蹦饺莺橛瘻\笑,“我瞧你面無血色,常皺眉頭,體溫又極冰冷,顯然是心肺受了損傷,所以用琴音助你調(diào)理心脈,希望能減輕你的疼痛!
  
  “你是說你能用琴聲治?”棠絕歡懷疑地斜睨著她。
  
  “琴聲治病,自然不能。但卻能清心寧神,調(diào)理百脈,對身子是大有好處的!蹦饺莺檩p挑琴弦,柔柔說道:“上古伏羲氏制琴,創(chuàng)五弦,傳到周朝時,文武一三各加一弦,演變成了七弦琴。而七弦琴的五音‘宮、商、角、征、羽’,和天地間的五行‘金、木、水、火、土’是相互感應的,而五音和五行又可以影響人的五臟六腑!
  
  看著聽得一頭霧水的棠絕歡,她更詳盡地解釋道:“根據(jù)黃帝內(nèi)經(jīng)所記載:‘角為木音通于肝,征為火音通于心,宮為土音通于脾,商為金音通于肺,羽為水音通于腎!彼郧僖强梢杂绊懪K腑并加以調(diào)理的,若是能再加上藥茶補身,我相信你的心脈會慢慢調(diào)養(yǎng)好的!
  
  她站起身來,走到桌前捧起一杯甜香四溢的花茶,笑盈盈的遞到了棠絕歡面前!斑@是我下午到杏花林中采了杏子和花蜜所熬成的花茶,可清腸潤肺解郁氣。你喝了吧,對身子很有好處的!
  
  棠絕歡心神激蕩,熱血忽涌,一股暖流驀里流遍了全身,教他心口暖洋洋的--這世上,從未有人對他如此關(guān)懷與用心過。
  
  他接了花茶,聲音暗啞而低幽地道:“你對我這般好法,不怕我再也不肯放你走?”
  
  我就是不要你放我走啊--慕容合情心中嘟囔著,但基于女孩家的矜持,這句話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口。她嬌面泛紅,用著開玩笑般的語氣來掩飾心中的羞赧!澳阍踔覍δ愫茫恳苍S我在茶中下了毒,打算毒死你,好逃離你的魔掌呢!”
  
  “下毒?”棠絕歡幽合的雪瞳中掠過一抹譏誚與凄涼!斑@世上,還有什么毒能要得了我的命?如果毒得死我,就算你有本事!毖鍪讓⒒ú枰伙嫸M。
  
  慕容含情癡癡怔怔地瞧著他冷魅蒼白的容顏,清俊絕倫的眉眼,那股從初見他時就隱約若現(xiàn)的熟悉感又浮上心頭--以前,她究竟是曾在何處見過他呢?
  
  細細打量著他似曾相識的眉眼,驀然,一個驚心的發(fā)現(xiàn)竄過了她的腦海,她失聲叫了出來。“我知道了,我知道為什么始終對你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了--你的眼眉,和逸安哥哥好像!”
  
  怪不得她總覺得好像以前曾見過他似的,卻總是怎么想也想不起來--只因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要將他和安豫小王爺連在一塊兒。
  
  然而,此時望著他那和楚逸安極為相似的眉眼,她終于明白那似曾相識的感覺從何而來了?可這個發(fā)現(xiàn)卻教她既震驚又迷惑,只覺自己似乎是卷入一個翻天覆地的漩渦之中了。
  
  他和楚逸安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又為了什么而擄她來?而她,愛上了一個和自己即將完婚的夫婿似乎有關(guān)莫名關(guān)系的劫匪……她驚然心驚,心中怦跳著莫名的驚悟……
  
  她有預感--這將會是一場顛復命運、天地不容的大災難啊!
  
  ☆     ☆     ☆
  
  裔梧別館--琉蕓軒搖曳的燭焰下,一卷繪著魯州山水的地圖攤開于楠木桌上。愷太子和安豫小王爺正埋首研究這一卷羊皮地圖。
  
  “益都縣南臨濟水,北有蒼龍山,往東走,過首都濟陽,便是五岳之一的泰山!睈鹛影櫭嫉馈!霸蹅儸F(xiàn)在最麻煩的問題就是無從研判歹徒劫持了含情妹妹之后,究竟會往哪一個方向逃逸?歹人可以走山路,往山里藏匿行蹤;也可以走水路,一路南下至中瀠……”
  
  他嘆氣,緊鎖雙眉道:“如果真是中瀠派人劫走了含情妹妹,可就棘手得很。”
  
  楚逸安緊咬下唇,強抑心中的焦急與擔憂,神色專注的研究著地圖!拔业拐J為歹徒很可能往蒼龍山逃逸,畢竟蒼龍山就在益都縣郊,歹徒會選擇在縣郊荒野下手,定然是對益都縣的地形有一定的熟悉和了解。你派人徹底地搜過了蒼龍山嗎?”
  
  “我撥了幾百名禁衛(wèi)軍,在蒼龍山中日夜不停的搜索,只差沒把蒼龍山給翻過來了,可卻一無所獲!睈鹛訐u頭道!霸蹅冞@樣盲目搜索也不是法子,F(xiàn)在至為要緊的,是盡快查出歹徒的身分和企圖,咱們緝查的方向也才有個譜。”
  
  “聽說歹人武藝絕倫,一人一劍就挑了百名禁衛(wèi)軍,殺了六十余人--”楚逸安沉吟道。“或許我們可以從歹人的劍法招數(shù)上找到追查他身分的線索。那些死在歹人劍下的禁衛(wèi)軍尸首,全送到衙門里杵作驗尸了嗎?”
  
  “其實也用不著杵作驗尸,那些禁衛(wèi)軍全是一劍斃命,致命傷全在心口!”愷太子嘆道。“我從未聽說過東葺境內(nèi)有如此劍術(shù)卓絕的高手。按理說,此人劍術(shù)神妙莫測,應是武林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又怎會沒沒無名,在江湖中一無所聞?”
  
  楚逸安一怔,腦中閃過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耙粍︽i心……”他面上神色大變,驚聲道:“難道是鎖心劍任寒書?”
  
  “鎖心劍任寒書?”愷太子疑惑問道:“那是誰啊?”
  
  婪逸安咬住下唇,眉間的憂慮更深!岸嗄昵埃魏畷俏淞种械谝皇箘Ω呤,以自創(chuàng)的鎖心劍法打遍天下無敵手,死在他手中的人都是一劍穿心斃命!他性子高傲古怪,素不與人往來,卻于二十五年前投身于豫王府擔任我父王的貼身侍衛(wèi)。我父王本來十分高興有天下第一劍擔任貼身侍衛(wèi),可哪里曉得此人進府來是別有居心,不但與我父王最寵愛的小妾私通,還唆使那愛妾和他離府私逃。我父王震怒之下派兵緝捕,可任寒書劍藝卓絕,無人是他對手,連我父王都差點傷在他劍下。最后是擒住了那愛妾做為威脅,才逼得任寒書自斷一臂,棄劍投降。我父王本欲將他處以千杖鞭答之刑,可是那愛妾為了救任寒書,竟自愿以身相代,替他受千杖之刑,以致被活活地鞭打至死!
  
  楚逸安嘆了一口長氣,對這件從仆人口中聽來,在豫王府向來被視為禁忌的丑聞娓娓而談!澳侨魏畷詳嘤冶壑笫軅H重,本已無力自保,可見到那愛妾為了他被活活打死,一時間像發(fā)了狂般,搶走那愛妾的尸身,負傷而逃,從此不知所蹤!
  
  他望著愷太子,黝黑深邃的眼中充滿了焦慮和擔心!半m然那時我尚未出生,此事全由仆人口中聽來,而仆人之言,也未必可以盡信?墒悄侨魏畷臀以ネ醺猩畛鸫蠛迏s是真確無疑的事實。聽說他逃走時還擄了王府中一個很重要的人,以做為對父王的報復。如果……如果含情妹妹真是被他所劫,那他定是為了報仇而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
  
  愷太子搖頭道:“不對,絕不是任寒書!聽侍蓮和幸存的禁衛(wèi)軍們形容,那匪徒年紀不大,約二十歲左右,而且雙臂完好,不可能是你所形容的任寒書!”
  
  “如果不是任寒書,又怎會使鎖心劍法?此人就算不是任寒書,也絕對和他有極深的淵源……”
  
  楚逸安說到這兒,叩門聲突然響起,執(zhí)事總管的聲音在門外道:“太子、安豫小王爺,畫師已經(jīng)照著侍蓮姑娘和當日幸存的禁衛(wèi)軍們所形容的,將歹徒的相貌給畫出來了,奴才特地送來給兩位主子過目!
  
  “快拿進來!”楚逸安等不及地搶到門口,奪過執(zhí)事總管手中的畫軸,抖開畫軸一瞧,只見上面繪了一個冷魅清逸的俊美男子,雖只寥寥數(shù)筆,卻將那男子孤傲清華的神韻,俊艷絕倫的眉眼給完全勾勒了出來。
  
  楚逸安看著那幅栩栩如生的畫像,不由得一陣怔忡,某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在心中升起--這人,仿佛似曾相識,好像是哪里見過的?
  
  慕容愷的驚呼將他拉回現(xiàn)實。只聽慕容愷失聲道:“逸安,這劫匪眉眼之間,和你好像啊?!”
  
  楚逸安心中一凜,望著畫軸中青衣男子清俊絕倫的眉眼,他腦中驀地閃過一道靈光,終于明白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從何而來了--
  
  “不,他不是和我相像……”他驚心而恍惚地看著畫軸中的男子,顫聲道。“他像的是父王!我豫王府書齋中懸掛了一幅父王年輕時的畫像……那幅畫,簡直和這畫中的人一模一樣!”
  
  愷太子啞然無言,看著神色凝重而驚惑的楚逸安,琉蕓軒內(nèi)頓時陷入一片岑寂的靜默之中。
  
  半晌之后,愷太子才清了清喉嚨,輕咳一聲,道:“我想,含情妹妹被劫這件事情的內(nèi)幕,也許比我們原先所想的還要復雜……”
  
  楚逸安不發(fā)一言地凝視著畫中冷逸清俊的男子,眸中閃過深沉復雜的光芒。驀然他像下了決斷似的卷起畫軸,捉起隨意披在椅幾上的狐皮大麾便往外走。
  
  “逸安,你去哪兒?”被他一連串動作搞得滿頭霧水的愷太子追在他身后,喊道:“咱們還沒討論出結(jié)果來啊!”
  
  “我回豫州去問我父王,二十五年前在府中被任寒書擄走的究竟是什么人?”楚逸安在門口立定腳步,回過頭來望著愷太子,眉頭緊蹙得駭人,“要想救回含情妹妹,就一定要弄清楚劫匪的身分。這劫匪長得和年輕時的父王如此相似,絕對和我豫王府有所關(guān)聯(lián)。而他劫走含情妹妹,毫無疑問的是沖著我豫王府而來。我想,這件事情絕對和二十五年前的恩怨有關(guān)!
  
  ☆     ☆     ☆
  
  一環(huán)新月,高懸夜空。淡淡幽輝映進了山谷之中的竹屋。
  
  聽慕容含情說自己和楚逸安相像,棠絕歡寒了臉,冷眉冷語地道:“怎么?開始想念你未完婚的夫婿了?想念到竟把我這個劫匪看做和他相像了?”他譏諷道!翱上疫@只烏鴉怎么也不會變成安豫小王爺那只鳳凰。你若要在我身上尋找他的影子,只怕要教你失望了!
  
  望著迷惘失魂的慕容含情,他心頭突然掠過一股尖銳的疼,泛酸的醋意莫名地撩起了他的怒氣。他眼眉冷冷微揚,勾起一抹邪佞的狂魅笑容。“不過既然你如此想他,我倒是不介意當他的替身,好好代他撫慰一下你的思念和寂寞。”
  
  不等慕容含情反應過來,他已經(jīng)粗魯?shù)貙⒛饺莺樽霊阎,捏住她細致小巧的下巴,他低下頭,難捺怒氣地咬住了她的唇,狠狠地將她柔嫩的唇瓣咬出了一縷血痕及傷口。
  
  慕容含情痛得驚呼出聲,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咬傷自己?卻聽得他低幽絕魅的聲音在她唇上低喃,將燃著火焰的冰冷氣息全熨入了她口中!安辉S,不許在我面前想他……不許將我當作了他……”
  
  聽出了他聲音中壓抑著的痛楚與怒意,慕容含情心中一軟,這個人呵,同時并存著冰與火的矛盾……和脆弱!她仰首,覆上他的唇,將自己無法訴諸言語纏綿心意,全烙到了這一個吻里。
  
  察覺到她奉獻出來的款款溫柔,棠絕歡一愣,心中升起一股濃冽的情感,瞬間掩蓋了因妒憤而狂燃的怒火。他嘆息一聲,輾轉(zhuǎn)深吻著她嫣紅溫軟的唇瓣,尋找讓自己心安的甜美氣息,一點滴地在她唇間心上傾注狂熱,拉她同墜于那充滿了誘惑陷阱的情欲火淵之中。
  
  輕吻逐漸加深,兩人沉溺于這甜透人心的纏綿里,苦苦壓抑著的感情在這一吻里完全失控。拋開了身分、試探及顧忌,她和棠絕歡都無力阻止那如狂流般的情潮,燃到沸點的激情失去了理性與節(jié)制,兩人激烈的糾纏深吻著,瘋狂地想將對方嵌到了自己身子里去。
  
  棠絕歡焚的的吻滑落她光潔的頸間,漸漸游移到了她渾圓柔軟的胸脯之上。她炙熱的體溫透過單薄的衣衫傳遞到了他冰寒光溫的修長身軀,熨燙了他的心口,暖呼呼的,教他這個即將凍斃的人緊緊捉住了這維持生命的溫暖火源,怎么也不肯放!
  
  這是他不敢期盼,卻又不甘絕望的幸福啊--明知她是他不能伸手碰的人,可他已經(jīng)無法清明了。大手探入了她的衣襟,撩開她的藕紗宮衫,他喘息著用手和唇膜拜探索著她冰雪般潔凈的美麗胴體,在她欺霜賽雪的肌膚上留下了一道道火烙般的印記。
  
  好熱,好疼……他炙熱的狂吻撩起了體內(nèi)深處淪落的渴望:一種陌生的、她全然無力抵御的渴塑:初嘗情欲的慕容含情神智焚亂,腦中一片昏沉,她用力攀住棠絕歡的頸項,執(zhí)意要用自己火熱的嬌軀溫暖他如玄冰般寒凍的軀體,她愿把所有的溫暖給他,只求他不再冰冷。
  
  不愿再回去當世人尊敬崇拜的紅蓮公主,不愿去豫州當安豫小王爺?shù)耐蹂,不要世間一切榮華富貴;她只愿和他在這山谷之中,共守一生風燭,就這么天荒地老的廝守下去……
  
  眼角,悄悄滑落一滴如珍珠般珍貴的情淚,在強烈得幾要滅頂?shù)挠麤_擊下,她摟緊了棠絕歡,急促發(fā)燙的呼吸拂過他在她頸間輕哈的唇畔,喘息低語道:“我知道你不是逸安哥哥……”楚逸安從不曾帶給她這種激切濃烈的情感,更不曾帶給她這種如醉如癲,寧愿叛天叛地,也要和他長相廝守的癡狂渴望!拔乙矎膩頉]有把你當做是逸安哥哥!”
  
  某種震撼如閃電般擊中了他迷亂的腦子,她的話兜醒了他的神智,澆熄了他即將失控的火熱欲望--她,是楚逸安即將過門的小王妃,是他棠絕歡這一生都不能伸手碰的女人!
  
  沒有察覺到他瞬間的轉(zhuǎn)變和驟然降溫的熱情,慕容含情依然眷戀著他清冷的體溫,還有他身上那股如醉的奇香。她躺在他懷中,用柔嫩如青蔥般的纖長手指細細描繪過他冷魅俊絕的蒼白容顏,輕嘆一聲;低語道:“也許我想錯了,你和逸安哥哥并沒有任何關(guān)系,這世上相似的人很多,況且你們只有眉眼相像,可面容一點兒也不像啊!
  
  “不管我和楚逸安有沒有關(guān)系,可你卻絕對和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他放開了慕容含情,清俊魅顏罩上了深不可測的寒霜。“你是他即將過門的安豫小王妃,是他將要拜天叩地的結(jié)發(fā)妻!”
  
  寒冰般的暗瞳輕侮地掃過她衣衫凌亂的半裸嬌軀,他揚起一抹讒誚惡意的笑!安粫缘萌绻苍バ⊥鯛斨懒怂磳⑦^門的尊貴王妃和我這個萬惡不赦的劫匪赤裸著身子在地上翻滾,而且還是全然的心甘情愿時,心中會怎么想?臉上又會是怎么樣的表情?我猜那一定很精彩,是不是?”
  
  仍然意亂情迷,一時還無法回神的慕容含情倒抽一口冷氣,被他惡意攻訐的羞辱言語給狠狠地擰碎了一顆心。望著眼前這個令她尊嚴盡喪的冷邪男子,她揪著心口,如斷線珍珠般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滑落--為什么她要愛上這個冷冽難測的無情男子?為什么她會讓自己淪落到這種地步?
  
  棠絕歡幽黯欲絕的冷瞳里閃過一抹極輕極淡的痛楚與凄傷,他矜冷不語,任她哭得梨花帶雨,任她哭得碎心斷腸--
  
  情愿她恨他,不愿她愛他--只因若是愛上了他,終將注定她一生的不幸啊!
  
  ☆     ☆     ☆
  
  慕容含情抹去淚水,不甘心地抬眼望他,燦眸中閃著晶亮不認輸?shù)墓饷。她告訴自己絕不被他這些話擊倒。她不信,不信他真是如此冷酷無情,不信他真是對她毫不動心。
  
  “你盡管去告訴逸安哥哥好了。告訴他我是如何不知羞恥的赤棵著身子和你在地上翻滾,告訴他我是如何心甘情愿地想成為你的人!”她顫著手扣好衣襟,孤注一擲地道:“從你擄了我來那一刻起,我便再也沒想過要回去當逸安哥哥的安豫小王妃!”
  
  棠絕歡一震,猛覺心痛難忍,口一張,鮮血迸吐而出,濕透了前襟。
  
  慕容含情驚得呆了,一時間嚇得手足無措,也顧不得正在和他嘔氣了,急忙搶上前扶住了他,只覺觸手處一片冰寒,那徹骨的奇冷教她機伶伶的打了個寒顫。她驚駭欲絕地摟住了棠絕歡,不明白他為什么會如此冰冷?更不明白他如何抵受得住這似乎連血液都要凍結(jié)般的奇寒?她慌亂失措地流下淚來,急聲問道:“你怎么了?你別嚇我!”
  
  一股熟悉的寒毒自棠絕歡心頭猛烈爆開,凍的他的五臟,沿著脈絡(luò)冰結(jié)。便如千萬根冰針在經(jīng)絡(luò)百脈中鉆刺一般。他搖頭,唇色凍得青紫,原本就毫無血色的容顏變得比冰霜還白。唯有眉間那縷殷痕仿佛吸收了他心脈的熱血般,益發(fā)鮮紅耀眼,呈現(xiàn)出一種詭魅般的妖艷。
  
  慕容含情的心似乎也被凍結(jié)了,卻是因為恐懼和心痛。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棠絕歡對她有多么重要,她絕不能失去他呵!糾結(jié)緊澀的嗚咽梗在喉間,她緊緊抱住了棠絕歡,他身上那冰寒徹骨的奇冷,似乎要凍結(jié)她的四肢百脈,她冷得牙關(guān)格格打顫,卻執(zhí)意不肯放手,拼命想用自身的體溫暖和他,同他一起抵抗那椎心刺骨的冰寒……
  
  棠絕歡推開了她,知道她絕對無法抵受這般絕寒的陰冷。他勉強抑下那股鉆心刺肺的劇疼,暗瞳因巨大的疼痛而渙散。他吸氣,擋住一絲清明的神智,望向募容含情!坝浀媚阍鴨栠^我,身上是不是佩戴了香囊嗎?”
  
  慕容含情驚慌交加地搖頭,壓根兒沒聽清楚他問了什么?只是一股腦兒擔憂地望著他,淚水滑下面頰,心中又急又疼,卻一點法子也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受苦。
  
  “我身上的香味兒,不是佩戴了香囊,而是從肌膚血脈之中散發(fā)出來的。”棠絕歡運起拙火禪功,五脈生焰,焚竄至臟腑之中,終于緩緩壓下體內(nèi)那股至陰至寒的奇毒。“你出身皇宮內(nèi)苑,難道辨不出我身上的香味嗎?”
  
  慕容含情茫然搖了搖頭。
  
  “真的想不出來?我給你一個提示好了!碧慕^歡神色難測地望著她!敖裢硎切略轮,有一種花,會在新月之夜開花,而且只在新月之夜開花……”
  
  他尚未說完,慕容含情腦中已火光電閃,驚呼道:“千月奪魂醉?你中了千月奪魂醉的劇毒?”
  
  千月奪魂醉,是一種生長在西域極陰之地的奇花,形似茶花,潔白中微帶一抹嫣紅,如佳人薄醺,嫵媚奪魂。其香味似醇酒佳醒,聞者如醉。由于這種花只在新月之夜開花,花朵無毒,花莖卻含劇毒。不慎中毒者會在子夜后毒發(fā)而亡,所以才博得了“千月奪魂醉”之名。
  
  她踉蹌后退,全身如入冰窖,仿佛被判了死刑--千月奪魂醉,是無藥可解的劇毒。中毒者每逢新月之夜便會毒發(fā),承受生不如死的陰毒侵體之苦。如此苦熬千夜之后,才會心脈盡斷,魔毒入腦而死!
  
  “奪魂醉,千月奪魂--每逢新月之夜子時,會毒發(fā)難忍,有如閻王拘魂--”棠絕歡眸中掠過一抹苦澀和凄涼!斑@種稀世毒花是由西域高僧進貢,只栽植于皇宮內(nèi)苑之中,你對我身上的香味應該不陌生才是!
  
  慕容含情木然搖了搖頭,渾身冰冷而顫抖,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千月奪魂醉,他中的竟是千月奪魂醉?這是無藥可解的劇毒啊!這世上,有誰能救他?
  
  “這種花,因為是天下至毒,皇宮里早就不栽種了。我聽說只有豫王府的花圃里還種著幾朵,因為豫王爺似乎極偏愛這種花。”她淚眼迷蒙地捉緊他的衣襟,急切問道:“你中毒多久了?咱們得設(shè)法在千夜之內(nèi)解毒!這世上一定有人能救你,一定有人能救你的!”
  
  “你問我中毒多久了嗎?”棠絕歡冷冽而凄幽地笑。“二十五年前,我母親懷胎八月之時,被迫服下千月奪魂醉--母體中毒,禍延胎兒。以致我尚未出世便已身染劇毒!
  
  慕容含情瞠大含淚的水眸,顫抖地以手捂住唇;避免自己驚呼出聲--他母親懷胎八月之時,被迫服下千月奪魂醉?他尚未出世便已身罹劇毒?怎會有人狠心迫一個孕婦服下世間至毒,一舉毒害兩條命?而隱蔽在背后的,又會是一段多么慘絕人寰的往事?
  
  而他被這至陰至寒的奇毒折磨了二十五年……想到他所身受的苦楚,她熱淚盈眶,心痛得無法言語。
  
  “就因為我體內(nèi)的毒是先天之癥,根附骨血之中,以致我血脈均含劇毒,才會散發(fā)出千月奪魂醉的奇香!碧慕^歡矜冷而淡然地說著,仿佛他說的是別人的事!吧砣厩г聤Z魂醉劇毒的人,活不過子夜,而我之所以能夠活了二十五年,是因為先師舍去一身功力,將內(nèi)力過給了我,才讓我有足夠內(nèi)力抵抗體中寒毒,可是先師卻也因此六脈盡斷,氣竭而亡。臨終之前唯一遺愿,是要我為先母報仇!”
  
  “報仇?”慕容含情蓮眸中含著水蒙蒙的霧氣。心,好疼呵!“擁有千月奪魂醉這種毒花的,只有我慕容皇室和豫王府,你的仇人是皇室還是豫王府?”
  
  棠絕歡凝然不語,沉入黑暗的冰瞳只是幽幽忽忽地看著她,神色肅冽得教人心悸。
  
  慕容含情一顫,心中突然漫過一股凄側(cè)欲絕的悲哀--她是皇室九公主,是豫王府未過門的小王妃,不論他的仇人是慕容皇室或豫王府,都和她脫不了于系!
  
  真相終于大白!他擄劫她的目的--不為財、不為人,竟是為了不共戴天的弒母毀師之仇!
  
  在震驚和心痛的迷霧里,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蓮眸中閃出了希冀的光。她屏息,小心翼翼地問:“你說你師父將全身功力過給了你,那你可以用內(nèi)力抵抗千月奪魂醉的劇毒,不會毒發(fā)而死,是不是?”
  
  看著慕容含情因祈盼而發(fā)光的小臉,棠絕歡冰冷而凄絕地笑了。
  
  “我?guī)煾干⒈M功力,賠上性命,本是要為我逼出體內(nèi)劇毒,卻沒想到反是將劇毒逼入了我的五臟六腑,深纏于經(jīng)絡(luò)百脈之中,若非遇到西鉻尊主,教我修習拙火禪功,只怕我早化為一堆白骨了!
  
  “西鉻尊主?”慕容含情驚詫地間:“是西鉻那個棄位出走、不知所蹤的世尊皇佛爺嗎?”
  
  “沒錯。他貴為轉(zhuǎn)世活佛,出身于‘拙火定’的禪門之中,生來即有控制火焰的異能,他教我修習拙火禪功,希望我能用至剛至陽的三昧真火去壓制體內(nèi)至陰至寒的冰毒。”
  
  慕容含情捂著心口,隱含希望地問道:“那拙火禪功可以化解你體內(nèi)的寒毒嗎?”
  
  可惜,棠絕歡的回答卻完全粉碎了她的希望--
  
  “你聽過飲鴆止渴嗎?我體內(nèi)的毒是先天之癥,根附于骨血之中,驅(qū)不出化不掉,世上縱有仙丹妙藥、再世華倫,也解不了我體內(nèi)寒毒!勉強用真力壓制毒性,只是讓劇毒侵害更深!碧慕^歡低幽的嗓音輕蕩在竹屋之中,宛如鬼魅輕喃!扒埔娢颐奸g血痕了嗎?這表示毒入眉心,魔毒即將入腦,我已無多少時日可活了!
  
  宛如晴天霹震,震得慕容含情魂魄盡失,她神智凄茫飄忽地望著棠絕歡,整個人宛如癡了、傻了。
  
  她方才聽見了什么?他已無多少時日可活了?
  
  棠絕歡望著她迷惘無助的嬌顏,冰瞳中閃過了一抹飄忽的痛楚火焰--是該讓她走了,趁她尚未泥足深陷之前……不管他和豫王府有多少恩怨,他曾向自己立警--絕不折毀這朵傾世紅蓮!
  
  “我體內(nèi)的毒性積纏年深日久,已經(jīng)侵損百脈、五臟俱傷。如今只要一逢新月之夜子時,毒性發(fā)作,我便會功力盡失!彼焓州p撫她清靈絕麗的臉蛋,溫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珠!拔医o你一個逃走的機會--今天下晚子時一到,我體內(nèi)的毒性便會再度發(fā)作,那時的我宛如廢人。如果你可以駕馭得了‘赤火’,它便會帶你離開山谷,這一個夜里,你能逃多遠便逃多遠。因為天一亮,我體內(nèi)的毒性消褪,我便會去追你回來。畢竟你是我報仇的最佳棋子,我不會輕易讓你回到楚逸安身邊!”
  
  慕容含情蓮眸渙散,眼中盈滿清淚,迷蒙地望著他!皥蟪稹彼糟噜,椎心的痛喚不回走丟的三魂七魄……他活不久了?他就要從這個世間消失,而她再也看不到他、摸不著他了?
  
  凄涼破碎的一顆心呵,如何再拾掇拼湊起原來的完整?她好痛,而誰來救她逃離這種心痛?
  
  他活不久?活不久了!
  
  “是的。報仇!”棠絕歡空洞虛無的暗眸里燃起一股決絕的烈焰,一種毀滅般的狂野,卻又顯得異常凄涼迷魅!拔乙獨⒃ネ鯛,毀豫王府!我要讓豫王府的人,全都不得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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