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到處知何似
恰似飛鴻踏雪泥
……
在畢業(yè)曲禮的熱鬧歡騰氣氛中,雪茵忽然憶起這首久遠(yuǎn)以前念過的詩句。
很久很久她已經(jīng)忘了自己曾是個多愁善感、喜歡吟詩遣懷的小女孩。
歷經(jīng)六年的歲月遞嬗,她已從純稚浪漫的少女,蛻變?yōu)槌墒鞁趁牡呐。往事與她漸行漸遠(yuǎn),宛如失焦的鏡頭,逐次轉(zhuǎn)化成模糊的記憶。
翻開皮夾內(nèi)那張已然泛黃的照片,心里頭居然猶隱隱涌起一股躁動。那是季仲桓他們贏得校際籃球比賽冠軍時,刊登在“蘭陽青年”雜志上的照片,她偷偷地剪了下來,小心收藏著,沒想到,如今卻成了唯一能喚起她靈魂深處顫然悸動的一抹悵然。
“雪茵,怎么不下去跳舞呢?”彼得特地從紐約趕回來參加她的研究所畢業(yè)典禮。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博士班的學(xué)生,除了濃濃的書卷氣不變之外,還加上一股沉穩(wěn)持重的風(fēng)范,很有學(xué)者的派頭。
“不了,我答應(yīng)克莉兒早點(diǎn)回去,今天正好是她十歲的生日。”雪茵眉宇間淺淺徘徊的愁緒,殊無丁點(diǎn)因獲得學(xué)位該有的欣喜。
彼得見狀,突然福至心靈,提議道:“你跟克莉兒爸爸的事情應(yīng)該做個了結(jié),再拖下去對你大不公平了。我認(rèn)識一個律師,他一定能幫你的忙。”
“你不會是指喬治舅舅吧?”他可是只認(rèn)錢不認(rèn)人的。
“當(dāng)然不是,他比喬治舅舅厲害多了。后天肯尼結(jié)婚,我邀了他一起過來,屆時再介紹你們認(rèn)識。”
★ ★ ★
肯尼的婚禮選在仲夏的第一個周末,衣香鬢影的賓客,將原本看似廣闊的庭院,擠得擁塞不通。
雪茵不喜歡熱鬧的場面,悄悄隱身在二樓的臥房,由落地窗注視著像蝴蝶一樣,玩得開心嘻笑的克莉兒。
當(dāng)了六年有名無實的母親,她還是很不能適應(yīng)克莉兒人前人后猛喊她媽咪。
“雪茵,你怎么還杵直這兒?”瑪俐扯開嗓門,一路吼進(jìn)來!巴四憬裉焓前槟飭?還不去幫忙招呼客人?曖喲!怎么連衣服都還沒渙?”
“結(jié)過婚的人也可以當(dāng)伴娘嗎?”她一直很為自己曖昧不明的身分感到不知所措。
“要我解釋一百遍你才懂嗎?那個婚姻不算,全世界沒有人會承認(rèn)它是合法的。”瑪俐一向現(xiàn)雪茵為長不大的小女孩,拉過來,伸手就脫去她的衣服——
“媽,我自己來!彼呀(jīng)長大了,看不出來嗎?
“你剛剛叫我什么?”她從來只喊她阿姨的。
“我……我可以跟著肯尼他們叫你……媽咪嗎?”雪茵很清楚,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愿意像瑪俐這樣子照顧呵護(hù)她了。
她雖然很兇、很不客套、嗓門也大得驚人、臉又經(jīng)常臭臭的,但她是愛她的,雪茵比誰都明白這一點(diǎn)。
瑪俐眼眶一紅,但馬上鎮(zhèn)定如儀,擺出她的一百零一個表情——酷樣。
“誰理你愛叫什么?”她死鴨子嘴硬,怎么都不肯承認(rèn)其實心里樂得一塌糊涂!翱彀讯Y服穿上,五分鐘之內(nèi)給我下樓來。”
“遵命!毖┚倘灰恍Γ艚Y(jié)多年的陰霾瞬間掃去了一大半。
一襲貼身的曳地寶藍(lán)長禮服,襟口開得極低,腰身盈盈緊束,隨著她曲線畢露的曼妙身段,款款步入會場,看上去有如一尊無假的雕像,光彩四射,吸引眾人的眼光。
“天,你簡直把新娘子給比下去了。”彼得不得不豎起大拇指,稱讀肯尼對她“改造”有功,讓她從丑小鴨一躍為美麗迷人的天鵝!皝,王牌大律師已經(jīng)苦候多時,先去跟他打聲招呼!
正頷首應(yīng)允時,一個高大順長的身影遮去刺眼的艷陽,雪茵心口抨然一動,陡地回眸,望向那人,她的思緒旋即褪成一片空白。那人也怔怔地看著她。
“媽咪,媽咪!”克莉兒蹦蹦跳跳地跑進(jìn)來!皨屵,我可以喝一點(diǎn)可樂嗎?
“呃……可,可以!毖┮饋聿患坝腥魏畏磻(yīng),手中的香擯于慌亂中濺了一地。
“他就是我妹妹,邵雪茵!北说每炊嗔藢W(xué)校女生對季仲桓英俊外表的失態(tài)反應(yīng),根本不以為然!把┮,他就是我上回跟你提過的王牌律師,季仲桓!
這仿佛熟悉又陌生得緊的身影,令季仲桓的視線像一只誤陷蜘蛛網(wǎng)陣的蚋蚊,錯愕失神地動彈不得。
“嗨,你好!彼┯驳目谖,是因過度自抑后的反,F(xiàn)象。
雪茵說不出這個“好”字,她很快地注意到,他身旁嬌依的濃妝女子。
她會是他的妻子?
“我叫陳美薇,是仲桓的未婚妻。”’她大方地握住雪茵的手!霸诩~約時,一天到晚聽彼得說你有多好多迷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彼得說你有一個案子要委托我?”季仲桓當(dāng)機(jī)立斷攔截陳美薇的話。
“呃……是,是的。”雪自如果早知道是他,說什么也不會聽從彼得的提議。
她不要讓他看到她狼狽的樣子,更不想讓他知道那段愚蠢無知年少時所犯下的過錯。他會譏笑她的,以他薄情不懂體恤的個性,不當(dāng)著她的面笑掉大牙是包準(zhǔn)不會善罷甘休的。
“那好!彼D(zhuǎn)頭告訴陳美薇!澳阆热コ渣c(diǎn)東西,我跟她談完了就來。”
“好的。”陳美薇自從認(rèn)識季仲桓以后,脾氣幾乎做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變得溫和可親,唯他的意思是從。
兩人相偕步出會場,季仲桓泰然自若地走在她的左側(cè),好一段時間他們都沒有說話,一如往昔,只是在往昔無愛無意的青春里,一心只想著如何去愛,而今卻希望盡快逃離。
一直走到毫無人煙的陰幽巷弄里,他驀然轉(zhuǎn)過臉,低聲問:“你好嗎?”
雪茵微怔,黯然地不知如何作答。
“這個問題有那么難,需要考慮那么久?”
“不能算好!彼娪侩s沓的遭遇,豈能用一個“好”字,籠統(tǒng)概括地交代清楚?
“哼!有夫有女還不能算好,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貪得無厭?”他的語調(diào)依然充滿挑釁,像過往他四處留情,卻要求她作他的妻一樣理直氣壯。
“你如果一味的想損我,我們就說不下去了。”雪茵自認(rèn)受的已經(jīng)夠多了,她禁不起這種冷嘲熱諷。
“談不下去也要談!奔局倩杆と蛔プ∷母毂。
“做什么?”雪茵驚叫。
“跟我到一個地方!彼Z帶命令式的威嚴(yán)。不容雪茵拒絕,強(qiáng)將她帶進(jìn)一部黑色跑車。
“不行呀,我……我是伴娘,我必須——”
“結(jié)過婚的女人也好意思去當(dāng)伴娘,你的臉皮可真厚!奔局倩赶癯粤耸镎ㄋ,每句話都充滿火爆。
雪茵咬咬牙,忍住滿肚子委屈,只冷冷沉下臉。
“放我下車!
“我們的話還沒談完!彼麢M過手,擒住她扳動門把的手,一不小心,觸及她低胸禮服內(nèi)“呼之欲出”的賁然乳房,呼吸竟一陣急促。
“沒什么好說的,我取消委托可以了吧?”因為心酸,她的秋瞳中盈盈蓄著淚滴,威脅著要奪眶而出。
“休想。”他單手操控方向盤,車子穩(wěn)穩(wěn)轉(zhuǎn)出巷弄,直馳郊外大片的林地。雪茵眼神一黯,像受囚的小公主,過去堆積的凄楚此刻排山倒海涌來!澳沭埩宋野桑≈辽俳裉旆胚^我!
季仲桓濃濃人鬢的眉攢了攢,不置可否。單手仍堅持握住她的,而且越握越緊,指節(jié)都泛白了。
“什么時候結(jié)的婚?”他問。
“六年前!毖┮鸩辉付嘧麟[瞞。
季仲桓大大抽一口氣上來,眼眸燎燒起烈焰。
“他呢?沒看到他陪你出來!
“跑了!彼袉柋卮,只希望趕快結(jié)束話題,讓她躲回自己的房間,繼續(xù)逃避現(xiàn)實。
季仲桓的嘴角略略抽動了一下。
“我不懂。有哪個男人舍得撇下你這種老婆?”他的目光再次停駐在她乳酪般雪白的胸口。
“你這算是恭維還是譏刺?”雪茵抽回裸露于低胸?zé)o袖禮服外的手肘,別過臉去。
在她人生中最失魂落魄,最茫然不知所從的時候,他非但沒給她友誼的安慰,還拚人命挖苦她,太不人道了!這種人真該殺千刀……
“隨你怎么想都行、總之,我要知道事情的全部過程,巨細(xì)靡遺,一點(diǎn)都不準(zhǔn)隱瞞!
怎么說?從何說起?
雪茵咽了口唾沫,艱難地蠕動了下嬌嫩的唇,終究氣餒地垂下眼瞼,淚水忽然步,那于么不干脆找個美國人嫁,不是更直接省事?”
雪茵簡直被他人死了,這人怎么一開口就是刀光劍影。
“你就是這樣處理感情和婚姻的嗎?永遠(yuǎn)站在利益的角度上去衡量?她,那個叫陳美薇的小姐有三十幾了吧?告訴我,你圖的是她的哪一點(diǎn)?成熟穩(wěn)重?還是萬貫家財?”
“住口!你還沒有資格批評我,”季仲桓燒紅的眼,激動得炯炯發(fā)亮,仿佛要連雪茵一起燒成灰炭。
“看看你自己,十八歲?天吶,你才離開我那么一下下,就迫不及待投人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你既然那么饑渴,為什么不早告訴我?我可以滿足你——”“啪!”雪茵賞給他一記麻辣的巴掌,轉(zhuǎn)身奪門準(zhǔn)備離去。
季仲桓卻迅捷由后頭攔住她,將她攬進(jìn)胸膛。
“想一走了之?們都沒有!”他的心跳就像等待了日萬年終于引爆的熊熊巖漿,無可抵御的能源在剎那間釋放殆盡。低頭吻她的那一秒鐘,像電影里停格的畫面,真實得讓他感到自己原來還有知覺,還能義無反顧的去愛……澎湃不可收拾。
是因為自己的年少無知?還是季仲桓見然成為知名大律師?又即將成為別人的丈夫?她不是真確地知道,只覺得滿腔幽怨,滿腹心酸。塵封久遠(yuǎn)的往事,霎時被撥開所有的積塵,殘酷無情地羅列在眼前,她陡地看見自己居然比慘綠年少時,更孤寡無依,更糟得一塌糊涂。
季仲桓把車子駛進(jìn)一家汽車旅館,燦亮的陽光被一堵木門阻絕在外,天地間突然陰森難測。
“到這種地方來,不怕你的未婚妻誤會?”雪茵想起陳美薇敷衍應(yīng)酬式的笑容,和那雙隱含利刃肆無忌憚打量她的眼。
她想必是個厲害的角色,才有辦法擄獲他狂野放蕩的心。
“不要轉(zhuǎn)移話題!奔局倩笡]耐性地打斷她的話。
“告訴我,他到底是誰?”
“他……”雪茵繞過床沿,踱向窗邊,過于緊束的禮服,害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八且粋東歐人!
“原來你認(rèn)識的只是他的國籍,”他冷冷地盯她!跋氩坏侥阋渤缪蟮竭@種地步!
過去的一切宛似一場游戲一場夢,而他和她不過是受命運(yùn)擺布的傀儡。
他發(fā)現(xiàn)過去的夢不會消失,只是暫時遭到冷酷現(xiàn)實覆蓋而已。
他將全身的熱情交給一個綿長貪婪的吻,傳遞猶如地老天荒以來便已存在的濃情蜜意。
雪茵閉起眼睛,迎合他的需索,這是愛嗎?
煙塵往事又悄悄從記憶的深淵輸潛出來騷擾她……模糊的影像逐漸清晰……啊!那是隔壁的楚倩,老是和季仲桓眉目傳倩的女孩。
是的,她才是他的最愛,而她……
她猛一抬頭,以倉皇的瞳仁和陌生的眼神注意著季仲桓。
“怎么?”季仲桓拂下她細(xì)細(xì)的肩帶,欲罷不能地驅(qū)策兩手在她滑嫩的肌膚上狠狠游走。
“不要!彼牬笱,里舀分明的眸子中森冷燃起幽怨!皸墜D也有起碼的尊嚴(yán)吧?”
“不要以為抬出那個字就可以讓我打退堂鼓,會變成這步田地,全是上天懲罰你不告而別,棄我而去的結(jié)果!
雪茵被數(shù)落得啼笑皆非。“我不是來跟你翻舊帳的,我們彼此之間從來沒有過承諾,甚至——愛情。高中三年,都是我一廂情愿地……你曾經(jīng)珍惜過?在意過嗎?”
“當(dāng)然。”他回答得理直氣壯,像誓師北伐的熱血戰(zhàn)士。
“知不知道,你每次說謊的時候眼睛就會猛眨個不停?”她沖動得想再摑他一掌,打掉他那張老愛使壞的臉。
“真,真的嗎?”他半信半疑地一愕。
“摸著良心,說實話!”過往她一直沒勇氣質(zhì)問他,而今卻純粹為了能夠全身而退。
連串的打擊,已將她年少的浪漫情懷一并擊得潰不成軍。她不真正了解自己到底還愛不愛他,只是很卑微、很無力地企求一份平靜無波的生活,如此而已。
“好吧,我承認(rèn),我那時的確心性不定,喜歡到處招惹人。但我說過,我會娶你的!彼泄┻^錯時,黑瞳中竟然還敢閃出自負(fù)的光芒。
“可我沒答應(yīng),記得嗎?”雪茵覺得再說下去已沒什么意思,低頭將禮服重新拉回身上,穿戴整齊!岸摇阋惨呀(jīng)快結(jié)婚了,收收心,學(xué)著當(dāng)個好丈夫吧!”
“只要你開口,我可以隨時跟她分手!
“然后呢?等哪天再出現(xiàn)楚倩或你曾經(jīng)追逐過的女人,我是不是就該自動退位,重新回去當(dāng)棄婦?”天下男人都如此薄情寡義嗎?
雪茵感到一陣揪心,暗恨自己識人不清,竟會愛上這樣一個大混蛋!
“到現(xiàn)在你還不相信,我是真的愛你?”誰沒有過去,難道要他為懵懂無知的過往所犯下的錯誤,一輩子背著十字架贖罪。
“在我嫁為人婦,并且有一個女兒之后?”雪茵真的好想哭,如果可以,她會躲在被窩里哭個三天三夜,以示慶祝這份遲來的愛。但遲了,確實是太遲了!爸x謝你的寬宏大量,可惜我消受不起。”
“別走!奔狙龌笓踉陂T口,神情焦灼地深怕一個不留神,她又會消失無蹤!敖o我一點(diǎn)時間,起碼……讓我盡一點(diǎn)心力,解決你的婚姻!
“你都知道了?”彼得究竟跟他說了多少?
“一小部分。彼得說你希望順利的和那個東歐人離婚!彼恢辣说玫拿妹迷趺磿撬,六年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以及她閃電般的婚事?都是季仲桓急于想知道的。
雪茵怔了怔,才細(xì)聲道:“你保證只談公事,不談其他的?”她不愿在這當(dāng)口,當(dāng)個破壞人家好事的第三者。
她舊傷未愈,還沒有力氣去沿淌這種渾水,他是一個善變的男人,對感情總是舉棋不定,今天和陳美薇,說不定明天又……他與楚倩的那一段軼事,又選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嚙咬她的心。唉!
季仲桓陰騖地脫了她一眼,不甘不愿地說:“我保證公事談完了,再談其他!
這算什么保證?狡猾!
“我們另外約個時間,我再把詳細(xì)情形告訴你,今天畢竟是肯厄結(jié)婚的大好日
“我送你。別忘了我也是受邀的賓客之一!彼┗匚餮b,系好領(lǐng)帶,飛揚(yáng)跋扈一如從前。
雪茵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好想仰頭尋找他總是近乎掠奪的吻。但……往事已矣,就此打住吧!
“要我吻你嗎?”他總能精準(zhǔn)地請中她的心事。
“不,我只想……”把你的形影嵌進(jìn)腦海,以便日后追億……“走吧!”
★ ★ ★
肯尼盛大而隆重的婚禮,在眾親朋好友的祝福聲中,圓滿結(jié)束了。宴席一結(jié)束,他立刻帶著心愛的妻子,到法國尼斯度假。
雪茵中途無故失蹤,雖然引起小小的騷動,幸好并沒耽誤到什么。
季仲恒和她約好下個周末碰面,好就離婚條款作深人的討論。六年?!天!若不是為了克莉兒,她絕不可能任由這段有名無實的婚姻牽絆整整六年之久。
今晚月色特別柔媚,她信步踱往庭院,懷想這六年來,她幾乎斷送的青春和歡笑,居然很不可思議地重又蘇醒復(fù)活了起來,會是因為他?
在大學(xué)里,不是沒有追求她的男人,可她壓根提不起興趣接受,她的心乃至她的人,好像被千年冰雪塵封了,直到此時此刻才點(diǎn)滴融解,急急尋覓歸處。
然,即便她仍不能忘情于他,那又如何?人家已經(jīng)“名草有主”,對方還是百萬富翁的獨(dú)生女,她拿什么跟人家比。
捂住行將淌血的心口,雪茵垂頭喪氣地踢著草地上的石頭抒發(fā)郁悶。
突然,廚房傳出一聲尖銳的嘶吼,她不及細(xì)思,忙奔過去瞧瞧。
“我不答應(yīng),說什么我都不答應(yīng)!
是丹尼爾?
雪茵火疾的腳步生生止住,多年來,她總是努力避開丹尼爾,甚至連吃飯也選擇離他最遠(yuǎn)的座位,只希望彼此保持距離,以眼不見心不煩。
“你憑哪一點(diǎn)不答應(yīng)?這此財產(chǎn)一半是我從家族繼承來的,一半是我努力賺得的,你除了坐享其成,可曾盡過一點(diǎn)心力?”瑪俐不疾不徐,以她慣常的沈穩(wěn)冷淡將丹尼爾的火爆熱度降到零度以下。
“媽,她是個外人耶,她——”“她是你妹妹,你最好給我牢牢記住這一點(diǎn)!爆斃䥇柭暢庳(zé)他。
“就憑她老爹曾經(jīng)是你的枕邊人——”
“注意你的措辭!”瑪俐按捺不住怒火,用力把一只瓷盤擲往料理臺。
“好好好,他是你的丈夫,是這輩子對你最好的男人,那又怎么樣?他已經(jīng)死了,死之前你還辛辛苦苦照顧了他三年,這還不夠嗎?犯得著再平白給他女兒一大筆錢作為……她根本沒資格繼承你名下的財產(chǎn)。媽,麻煩你眼睛睜開看清楚,我們才是你親生的,她是個——外——人!”
雪茵的腦門轟然一響!驚詫得不知如何是好。
原來,原來……
難怪她爸爸要她放棄繼承瑪俐的任何財產(chǎn),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瑪俐,對不起!我不該錯怪你,還懷恨你。
她想沖進(jìn)去表明心意,怎知丹尼爾又吐露了另一個更具爆炸的內(nèi)幕。
“我處心積慮找李察設(shè)計她,想把她趕回臺灣,讓她一輩子回不了美國,就是不想給她平白奪去一大筆家產(chǎn)的機(jī)會,哪知道你會從中作梗,把她留下來!边有李察,那個白癡加三級的捷克蠢驢,居然連一個女人都擺不平。該死!
“你很令我驚訝,并且感到可恥!爆斃岩呀(jīng)揮到一半的手掌縮回去,只拋給他兩道凌厲的目光。
“媽,媽!”丹尼爾氣憤地踢著回柜泄憤,一抬眼,恰恰瞅見是且在門外的雪茵。
雪茵閃避不及,讓他擒個正著。
白樺樹梢篩進(jìn)昏黃銀談的月光,令雪茵一頭烏亮的長發(fā)宛似耀眼的晶鉆,臉上明滅不定的光彩,使她巴掌人的小臉浮現(xiàn)教人心蕩神馳的嬌美線條。他不禁懷疑,是不是看錯了,他怎么從沒注意到她是如此清麗可人,娉婷出塵?
一個極邪惡的念頭晃進(jìn)他腦袋里。如果他能得到她,那么她所得到的那五分之一財產(chǎn),不就……
如此一來他即將垮掉的公司就有救了,他甚至還可以把一堆債務(wù)記到她頭上,反正她生就一副很好欺負(fù)的樣子,對,就這么辦!
丹尼爾緩緩低下頭,進(jìn)行他邪惡計劃的第一步——擄獲她。
“不,不要這樣!”雪茵死命地掙扎。
“噓,用不著怕,很容易的,把嘴巴微微張開……和李察廝混了那么久,他不會都沒碰過你吧?”
“無恥!”雪苗一腳踢向他的小腿,旋即轉(zhuǎn)身便跑。
“賤人!想逃?沒那么簡單。”他立刻接踵追了上去。
雪茵沒命地從庭院企圖蜇返大門,躲進(jìn)自己的房間,孰料他手長腳長,已捷足擋住她的去路。
“我要你是你的榮幸,別不知好歹!逼恋呐硕嗟氖,他可不一定非娶她不可。
“別過來,再過來我要叫羅!”她相信瑪俐會阻止他這種惡劣的行徑。
“叫。∽詈眠B左鄰右舍全都吸引過來,看看你是如何不守婦道的在誘惑我。噢,對了,還有克莉兒,她大概還不知道她的媽咪和別的男人有一腿——”他突然魔掌一探,用力撕開雪茵的上衣。
雪茵驚慌一呼,倉促返身想跑,不料竟撞上一堵墻,一堵……
“麥克?!”她又驚又喜,叫嚷著投進(jìn)他懷里。
當(dāng)初說好了,一年半載就會回來的麥克,一別竟然二千個日子。
他一手撫署雪茵柔軟的肩背,一手緊握拳頭,準(zhǔn)備好好修理眼前那個想逞狠強(qiáng)吻的不肖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