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馬奔騰的聲音,始終在兩人身后不絕于耳。
銀色的月光灑在茂密的林子里,清楚地迤邐出好幾條長長相互追逐的身影。
然而,這些身影幾乎有越靠越近的趨勢,只因杜乘風(fēng)一匹馬載兩個人,就算馬兒再怎么會跑,長時間下來,也終究會被追上。
原以為這些盜匪在發(fā)現(xiàn)他們脫逃后就會索性放棄,誰知道,都已經(jīng)追了大半夜,還依然鍥而不舍,似乎非要置兩人于死地不可,
「梅兒,你曾經(jīng)得罪過誰嗎?為什么這票家伙會緊咬著我們不放?」杜乘風(fēng)將元梅護在胸前,看到后頭緊追的兇神惡煞,對元梅提出強烈的質(zhì)疑。
這句話可把她問傻了,那群人是何方神圣,是圓是扁她完全都不清楚,把責(zé)任全推到她身上,也太沒道理了吧!
「杜乘風(fēng),麻江這偏遠的小地方,我連聽都沒聽過,又怎么可能在這里與人結(jié)怨,你說話最好憑良心點!顾氐伤谎郏缰谰妥约毫磉x一匹馬,逃他逃得遠遠的,也免受此不白之冤。
「要不然這些人為什么緊咬著我們不放,如果僅僅是為了劫財,那客棧里休息的南隊那么多,不可能只單單挑我們下手的啊?」
「那怎么不說是你跟人家結(jié)怨,你不也老是為了做生意,而……啊,小心啊!」元梅大叫一聲,原來后頭的黑衣蒙面人已經(jīng)追到他們左右兩側(cè),光顧著說話,反而失去了警覺。
刀光一閃,銀刀以水平方向朝馬背上橫劈而來,杜乘風(fēng)將元梅的頭一按,并且將身于順勢趴在地背上,刀刃輕輕掃過兩人的發(fā)尾,僥幸地逃過閻王召喚。
「梅兒,你來控制馬,我來對付這些人!估涞貜纳砗髮⒁话焉炜s長槍抽了出來,他輕按兩下,長槍頓時長了三倍,槍頭系著紅色流穗,識貨的人不難看出,這是鼎鼎有名的杜家長纓槍。
長纓槍一出,兩旁騎在馬上的黑衣蒙面人,攻勢頓時收斂了不少。那英挺的身影在刀光劍影中穿梭,密密麻麻的槍網(wǎng)一下子便擋掉了許多致命的襲擊。
在雙方交戰(zhàn)的過程中,杜乘風(fēng)赫然發(fā)現(xiàn),這些黑衣蒙面人的體型都十分纖細嬌小,使出的力道也沒有那樣剛烈?guī)牛瑧?yīng)該清一色都是女人,只是敏捷的身手和純熟的刀法,在在令杜乘風(fēng)不敢掉以輕心。
為了趁早結(jié)束這場混戰(zhàn),杜乘風(fēng)一股作氣、挺直脊梁,當三把銀刀同時砍過來時,他將長纓槍打橫,朝著前、左、右三路包抄的黑衣人大喝一聲,同時夾帶著渾厚的內(nèi)力將三把刀給震回去。
這一招果然奏效,三名黑衣蒙面人狼狽地被震回馬背上,幾乎差一點就跌個四腳朝天,摔落馬下。
「我杜乘風(fēng)有什么得罪之處,且說便是,是杜某所為,絕對不會推諉責(zé)任!
「這不干你的事,快把你馬背上的女人交出來,否則的話,這筆帳也算你一份!」為首的黑衣女子出聲回應(yīng),從她的口音中可判斷出,應(yīng)該是西南邊少數(shù)民族的腔調(diào)。
「敢問這位姑娘哪里冒犯到你們,要我交人,也得給個理由吧?」
此時,元梅聽得是一頭霧水,她收緊韁繩,只見駿馬前面兩蹄高高舉起,馬嘶長鳴,一段長途的追殺,就此劃下句點。
五匹駿馬將兩人團團圍住,肅殺的氣氛像團化不開的濃霧,讓人有種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凌厲的眸光全部投向元梅,很明顯地,這群黑衣女子所針對的目標,僅僅是她一人而已。
「在下陸元梅,若有什么地方得罪,請但說無妨。」以她的個性,絕無退縮逃避的道理。
帶頭黑衣女子露出一對嫵媚卻殺氣騰騰的寒眸,手握長刀,冷冷地說道:「只要你承認你是陸元梅,就是跟我有仇!」
杜乘風(fēng)聽了不免好笑了起來,反駁一句,「那我也承認我是陸元梅,你來不來殺我啊?這我聽說山東曲阜有個陸家村,那兒有二、三十個也叫陸元梅,有胖的瘦的老的嫩的,你干脆去那兒找,可免于舟車勞頓,那倒挺省事的,你說是嗎?」
「貧嘴!看我不把你的嘴給撕爛!」黑衣女子怒氣沖天,提刀準備跨步上前,此時,身旁一名女子像是發(fā)現(xiàn)什么大事,提著小碎步跑至黑衣女子跟前。
「主子,有巡捕官,我們還是先離開為妙!」
「該死,什么時候不出現(xiàn),偏偏在這時候……」黑衣女子啐了一口,氣得咬牙切齒,她拿刀指著元梅,「記住,只要你待在苗疆的一天,我就還會再來找你!」
一票黑衣女子飛快地上馬,就著月色,策馬狂奔,不一會兒的時間,就消失在林子之中。
見到這群黑衣女魔走遠,兩人這下才吁了一口氣,沒多久,果然聽到后頭傳來馬兒的踏蹄聲,四、五位巡守苗嶺山區(qū)的巡捕官,提著燈籠,正朝兩人方向接近。
「天色這么黑,兩位還在林子里做什么?」坐在馬背上的巡捕官,操著苗族的口音詢問。
「官爺,沒什么事、沒什么事,過幾天這位姑娘就要嫁給在下,以后要再回鄉(xiāng)看看的機會就少了,所以趁著今夜星光如此迷離,就陪她到小時候常玩的地方走走看看,沒什么大事的。」杜乘風(fēng)靈機一動,隨口謅了個聽起來還恰有其事的謊。
「姑娘,是這樣嗎?」巡捕官正色問著元梅。
「嗯……沒錯。」該死,編這什么爛謊。
「既然沒事就好,不過你們最好快點回去,此處盜匪甚多,夜里不怎么安寧,還是少待在這里為妙,聽見了沒?」
「是的,官爺,我們知道了!
等到巡捕官一走,元梅馬上睨看杜乘風(fēng),接著快步上馬,什么話也沒再多說。
「不等我就自己走了,別忘了,現(xiàn)在你可是炙手可熱,一個人落了單可是很危險的!顾蹲№\繩,硬是擠上馬去。
「我……我沒做壞事,少用那種眼神看我!」
「我相信你就是了……」
「你那模樣是相信才有鬼!」幾年下來,她會分辨不清,那誠懇和虛偽有什么差別嗎?
那口氣像在哄小孩子一般,氣得元梅牙癢癢,但她百口莫辯,因為她連那些黑衣女子是誰都不知道,又該如何解釋呢?
策馬快速地穿越林子,等到快離開麻江鎮(zhèn)時,東方已是魚肚漸白,黎明已悄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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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五名神秘黑衣女子的事還未有個水落石出,奇怪的事就層出不窮。
離龍蟠城越近,就看到有越多人家在搶辦喜事,張燈結(jié)彩、鑼鼓喧天,四處都充滿著喜氣洋洋的氣氛。
「梅兒,你看,前方又來了一支迎親的隊伍。」杜乘風(fēng)朝前指著,這是他們今天看到的第五支迎親嫁娶的龐大仗陣了。
整個隊伍成一長串人龍,走在前頭的數(shù)十人里頭,有拿著蘆笙、芒筒、瑣吶、笛蕭、銅鼓、木鼓等等,后頭則有著穿著苗族傳統(tǒng)服飾的少女,正手舞足蹈地邊走邊唱著歌,她們穿著華麗的盤繡花衣,衣外釘綴著醒目圖騰,頭上則是戴著銀鳳雀、銀響鈴和銀花草,只是令人納悶的是……
不見花轎也不見坐在馬上的新郎倌,這樣的迎親儀式自是令人匪夷所思,百思不得其解。
或許這是苗人特有的迎娶儀式,兩人自然不做他想,直到來到離龍蟠城僅有二十里外的紫云鎮(zhèn),才赫然發(fā)現(xiàn),這里幾乎是家家戶戶全結(jié)起了紅色簾帳,掛起了大紅燈籠,門前都貼著用紅紙剪成的囍字,歡樂景象,猶如皇上大婚,普天同慶。
就連在客棧里吃個東西,鄰桌百姓討論的,也是跟這鎮(zhèn)上所發(fā)生的景象,脫離不了關(guān)系。
「聽說這次苗王勞師動眾,砸了許多金錢和人力,就是想把這場親事搞得轟轟烈烈,可見得對方來頭可真不小啊!」一名圓頭大耳的中年男子,一邊剝著花生米,一邊大聲暢談著。
桌邊放著一堆干柴的老樵夫,吃進一塊鹵牛肉后,道:「可不是嗎?聽說是蘇州赫赫有名大戶人家的女兒,不把排場弄大點,這面子怎么掛得住啊!」
「是啊,門當戶對本來就是很重要的,苗王權(quán)大勢大,怎么能隨隨便便娶個女人進門!棺诶祥苑蛘龑γ娴囊晃淮蠛,振振有詞的補充。
這些人的談話,一字不漏地傳進兩人的耳里,特別是傳進元梅的耳里,簡直是如坐針氈,難受極了。
「有人是看過她長得不錯,不過啊……」中年男子頓了會,臉上不禁露出些許遺憾。
「不過是什么你倒是說啊!」兩人異口同聲,還特地將臉湊了過去。
「年紀好象大了點,聽我家那口子說啊,她的三個妹妹都已經(jīng)出嫁了,只剩她一個人獨守空閨,脾氣聽說也不太好,不過呢……這做生意倒是厲害了,錙銖必較,可是精得跟狐貍一樣!怪心昴杏陔m然壓低了聲音,但還是中氣十足,洪亮得很。
「那苗王娶了他會好命嗎?脾氣這么差,只怕到時候苗王娶到一只河?xùn)|獅,那可就慘了,喔,對了,你……你說那女人叫什么來著?」大胡子還是一臉迷惑,到現(xiàn)在還不曉得這女人的名字。
「我只知道她在蘇州住的大宅子叫做余……余園,對,沒錯,就叫余園,至于名字嘛……好象叫陸什么的……」
「陸元梅!」一道冷冷的聲音從三人的后腦勺響起。
「姑娘,你認識她呀,那她是不是真的如我們說的那樣,年紀又大脾氣又壞呢?」老樵夫還不知大難將至,迂腐的腦袋認不清眼前的狀況。
「如果我告訴你們,那個年紀又大、脾氣又壞的河?xùn)|獅,現(xiàn)在就站在你們面前,你們會覺得如何呢?」她早就氣得全身發(fā)抖,握緊的粉拳蓄勢待發(fā),準備好好給眼前這幾個不長眼的家伙,一頓好打。
三人一聽,所有的行動都停了下來,不敢相信他們口中所說的那個難搞的女人,現(xiàn)在就活生生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你……你真的是……」
「對,我就是陸元梅,你倒是給我說清楚啊,我年紀哪里大了,二十四歲算大嗎?脾氣又是哪里壞了,你們男人就是聽到什么就夸大其詞,我是壞在哪里,我殺人放火了嗎?你說啊,快給我說啊……」元梅怒不可遏,她可從沒被人家這樣批評過。只見她一手擦腰,一手猛戳著那中年男子,還拿起桌上那盤花生米,住對方的頭砸了過去。
「梅兒,你冷靜點,你年紀大不大、脾氣好不好,跟這些人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你又何必氣成這樣呢?」杜乘風(fēng)眼看著元梅情緒越來越激動,不得不沖上前充當和事佬。
「那意思是我年紀大、脾氣壞,跟你有關(guān)嘍?呵呵,你也跟這些人一樣在嫌我嘍?」她轉(zhuǎn)移目標,將炮口轉(zhuǎn)向杜乘風(fēng)。
「你在胡說些什么,我何時這么說過了?」杜乘風(fēng)覺得莫名其妙,她怎么可以硬是給他冠上莫須有的罪名。
「那你現(xiàn)在全都知道了,是不是更看不起我了,沒錯,他們口中說的人就是我,是我自己送上門給苗王,你聽了很失望,對不對?」她干脆自己老老實實供出來,反正全苗疆的人都知道了,不差一個杜乘風(fēng)。
「還好吧!」杜乘風(fēng)說得輕描淡寫,神情沒有元梅預(yù)料中的驚訝。
「還好?!我就要嫁給苗王了,竟然說……還好?」他到底還是不是人啊,不是口口聲聲說要她,還一副把她當成心肝寶的樣子,現(xiàn)在竟然對她說……
還好?!
「你確定苗王一定會要你?」
「他……他為什么不會要我?」當著圍觀的群眾面前,她難堪的想拿把榔頭敲掉他滿嘴的牙。
「他應(yīng)該還不知道,你是屬于我的,既然是我的,他又怎能隨隨便便就要你。」他說得理直氣壯,像在宣示自己擁有她的主權(quán)。
「哼,你又怎么確定我非嫁你不可,如果我非要嫁給苗王,你又能阻止得了嗎?」
「能!」
「你……你憑什么這么有信心!
「因為你我有過肌膚之親,我能將你身上所有的特征,全都告訴苗王,試問,他還會想要你嗎?」
他竟然在大眾廣庭之下,說出這樣不倫不類的話,這使得原本就嬌紅的臉,此時更漲得又燙又熱。
「沖著你這句話,我就算是倒貼,我也要嫁給苗王,你等著看好了!
她快氣死了,他竟然將她要嫁給苗王一事,如此不當一回事,還信心滿滿,認為她跟他之前有過親密交往后就乏人問津,那他真的是大錯特錯。
她聲嘶力竭地將內(nèi)心那股氣全部吼完,然后再回頭瞪了這群可惡的臭男人一眼,便轉(zhuǎn)身提起繡裙,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她所走過的地方,人群紛紛定避,生怕不小心被流彈波及,那也只能自認倒霉了。
走出客棧外的元梅,現(xiàn)在心情可輕松多了,既然這件事已經(jīng)昭告天下,她又何必遮遮掩掩,嫁給苗王有什么不好,誰說非得要嫁杜乘風(fēng)那男人不可,他太高估自己了,沒有他,她一樣會有人要。
「梅兒,你要到什么地方去?」杜乘風(fēng)知道她又在任性了,這女人只要一說不過別人,就會要脾氣的意氣用事,不曉得這個性什么時候才能改得過來。
「我當然是到龍蟠城去,不出三天,我陸元梅就嫁出去給你看!」說完,直接就往馬上一跳,頭也不回,直奔龍蟠城的方向而去。
杜乘風(fēng)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對她說的那句氣話,是又氣又惱,不過他并沒有要追上去的打算,他就不信,苗王宗千鶴真的敢娶她,他和他之間,還有一筆帳未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