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年 二月十四日
出了小港機場,雷凱文立刻上了一輛排班計程車,趕往福華飯店。
飯店服務生一看見他走進大廳,即刻恭敬地接過他手上的公事提箱。
很快的,服務生領著他進了總統(tǒng)套房。
一踏進房,等他的人正背對房門,一派優(yōu)閑地喝著咖啡、欣賞玻璃窗外的街景。
雷凱文打發(fā)了服務生,走向玻璃窗的方向。
「我自作主張幫你準備了白蘭地,雖然我一向認為下飛機就喝酒,不是個明智的選擇!瓜苋员硨χ讋P文,臉上露出溫暖笑意,盡管他不認為凱文會看得見他的笑。
「你大老遠的把我從美國找來,最好是有個充足的理由。」雷凱文的表情有些許軟化,他也只有在席杰面前,才會出現(xiàn)梢具人性的表情。
席杰轉過身,認真而嚴肅地看著已經(jīng)坐在椅子上的凱文,像是在研究、更像是在衡量。
「想不想回臺灣?」他出人意料的問題,引起雷凱文的高度關切。
面色未改分毫的凱文,回敬給席杰的眼神多了一分探測。
「不想。」他沒多深思,立刻給席杰一個「毫不意外」的答案。
「我還在想你應該在美國待煩了。」席杰瞼上又顯露了一貫的溫和笑容。
雷凱文握著酒杯,起身走往席杰先前站的玻璃窗前,面對窗外的景象,他的表情平靜得讓人看不出底下的真實情緒。
席杰搖搖頭,打從他認識凱文至今,他這種「一號表情」幾乎就是他臉上的標準配備。
席杰知道在凱文心里隱藏了幽深陰暗的情緒,可他將這樣的情緒藏得很深,連他這個擁有讀心術的人,都讀不清楚那樣黑暗強烈的情緒。
「我的目的還沒達到,但就快了。」凱文簡短給了解釋。
「認識這么多年,你還是不打算告訴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席杰繼續(xù)品嘗手里的黑咖啡,他不以為凱文會給他答案。
「你是這世上唯一一個相信我的人,相信我沒有動手殺了自己的母親。我的目的很簡單,誰殺了我母親,誰就該為此付出代價!
凱文仍是望著窗外,由他的側面看來,他并不真的在看些什么。他那無邊無際的深濃恨意,似乎也只有窗外的空曠天際才能收留了。
席杰不由得嘆了口氣,凱文第一次的「清晰」回答讓席杰訝異,卻也讓他惋惜。
世上最可怕的情緒莫過于「恨」,很多時候,放下恨意,饒恕的其實不是你恨的人,而是自己。
不過,這樣的話恐怕進不了凱文的雙耳吧。
席杰不做評語,這是凱文第一次提到那個「誰」,他并不想探問那個「誰」到底是何方人物,如果凱文真想說,自然就會開口,如同此刻凱文開口提了「誰」。
說到「唯一一個相信的人」,其實席杰很想告訴凱文,他并不是唯一一個,還有另一個人。不過席杰并未說出口,因為即使說出口也沒多大的意義。
第一次遇見凱文,他就有種熟悉感,帶著受了傷的他進自己研究室的那一晚,他還一直想不出熟悉感由何而來。
直到他回到家看見小茹,才聯(lián)想起,原來他在多年前的新聞報導中,看過凱文那張令人印象深刻的臉。
「你找我來臺灣,就為了這個無聊的問題?」凱文跳開話題,目光仍定在窗外某個遙遠的方向。
「我想在臺灣設立分公司,慢慢將公司重心移到臺灣。這幾年真的有些累,不想再這樣臺灣、美國兩頭跑!
凱文挪回落在遠方的視線,一個想法在他心里成形。
「如果你能資助我,幫我更快完成我的『目的』,我可以考慮你的提議。」
席杰挑了挑眉,臉上有著疑問。
「借我錢。」凱文簡單的說。事實上,以他一個人的資金還不夠收購那問公司百分之四十六的股分,現(xiàn)在他僅能買下百分之二十五的股分。
「多少?」
「你能借我多少就多少!
席杰放下咖啡杯,掏出支票簿,簽了一張空白支票。
「要多少金額你自己填,你大概知道我有多少身價,相信你不會要求超過我能負擔的范圍!拐f完,席杰將支票遞向凱文。
「你不問我錢的用途?」看著手里的空白支票,凱文眼底滑過復雜的情緒。
「我相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瓜苄φf,他確實相信凱文,一如當年凱文進到他的研究室,看見他寫的應用軟體后,立刻問他愿不愿意和他合伙開公司時,他沒多想就答應了凱文。
「你放心,我只需要你一半的資金,就算我跑了,你還是個有錢人!
一半?他的一半資金少說也有數(shù)十億美金,席杰倒不擔心凱文帶錢跑了,反倒憂慮起那個「誰」的未來。
他的資金加上凱文自己的資金,這么龐大的一筆錢全要用在那個「目的」上?席杰真的開始對那個「誰」有些好奇。
「做任何事之前,先為自己想想,恨往往只是種盲目情緒,讓人看不清真相,別再讓自己受傷了!够谂笥训牧觯苓是說出最誠懇的建議,盡管他一點也不認為凱文聽得進去。
「這世上不會再有任何人或任何事傷得了我,你別為我擔心。我反而想勸你別再當爛好人,小心被騙。」
「你多慮了,我只相信值得相信的人!惯@點席杰很有自信,畢竟他擁有罕見的「讀心術」。
「是嗎?!」凱文沒再多說,一口飲盡杯里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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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漢來 Rock 22 Disco House
席茹趕到漢來飯店已經(jīng)是八點半了,不過在路上她猜測了很久,到底是什么原因,讓她那位美麗動人的高級主管High到那種程度?
至少在席茹聽起來,對方是很High的樣子,而對方的聲音聽起來也像是喝醉了。
實在很難想像,平日在辦公室冷靜精明的總經(jīng)理換上另一張表情的模樣。
走進Rock 22,微暗的光線讓席茹一下子無法適應,然而很快地她便發(fā)現(xiàn)了她尋找的對象,只是眼前的景象著實讓她錯愕許久……
今天到底是情人節(jié),還是愚人節(jié)?
剛剛在家里才看了一場「鬧劇」,眼前上映的似乎又是另一出標準鬧劇。
方珈雨一襲純白的無袖連身長裙,肩上披著的淺米色長絲巾有些凌亂的一邊掛在她的右臂膀、一邊還繞在她細致的肩頸上。
然而最教席茹驚愕的是方珈雨的舉動,她似乎是非常醉了,走起路來腳步明顯不穩(wěn)。
最要命的是,她似乎和不同的男人搭訕、調情。
天啊!席茹看了腕表,她進來還不到十分鐘,方珈雨卻已經(jīng)跟三個不同的男人說過話,一會兒是搭著人家的肩、一會兒又是親人家臉頰,接下來還整個人黏到人家身上……而這些動作全在不同的對象身上,輪流演出!
席茹再也看不下了,快步走向方珈雨,這一刻她已經(jīng)在另一個對象身上,眼看著她就要強吻人家的唇了。
直覺告訴席茹,不對,她敢以身家性命擔保,方珈雨一定是醉昏了,醉到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席茹以最夸張的速度介入了兩個幾乎要黏成一體的男女,帶著有點歉然的語氣說:「原來你在這兒,我找了你好久耶!」
天知道她可是一點歉意也沒,還好方珈雨打了電話給她,如果她沒來,看眼前的狀況,今天方珈雨鐵定會讓一堆陌生男人給生吞活剝了。
聽見席茹的聲音,珈雨原來黏著男人臉頰的眼神轉向聲音來源。
席茹有很深的震撼,因為在珈雨眼里盛著好濃好濃的哀傷,她的臉在笑,可是那雙眼底一點笑意也沒有。
「嗨,小茹,我跟你介紹,這位是……」珈雨歪著頭停頓片刻,接著轉頭對著男人問:「你剛剛說你叫什么名字?對不起,我忘了!
「我……」男人正要開口,卻讓席茹硬生生截斷了要出口的話。
「對不起,我朋友醉了,我們該離開了!瓜憧匆矝]看男人一眼,自然沒發(fā)現(xiàn)男人眼中的熱切。
她扶著珈雨想離開這個音樂震天的鬼地方,手臂卻讓一股強勁的力道拉住。
「我無意冒犯,可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和你朋友回家!鼓腥说纳ひ舻统,有著醇厚而迷人的力量。
這會兒,席茹才抬眼看對方,當下她立即有個體悟——時間是相對而非絕對。
她的心里在短短的一分鐘里,卻經(jīng)歷了仿佛需要一世紀才經(jīng)歷得完的千萬種情緒。
最讓她驚駭?shù)氖牵褂X得眼前的陌生男子給了她一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仿佛他們已經(jīng)相識許久。
特別是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里頭似乎有種看不真切、似是「悲傷」的情緒。她眨了眨眼,想看清楚陌生男子的眼里,是否真有那樣的情緒。
哎,她絕對是眼花了!
像他這么具有侵略性的男人,除了極端自負,哪會有什么悲傷情緒!望著男人露出的淡淡笑意,她立即推翻先前的蠢念頭。
理智提醒她,這不過是個陌生的地方。
而這個陌生地方,又恰巧是個容易催情的地方,男男女女可以很輕易地在這種地方相遇、分離。
她……一定是瘋了、一定是讓方珈雨給傳染了花癡病!
也許是氣自己多些,也或許是氣眼前的男人有隨便搭訕的習慣……她用了非常嚴厲的語氣拒絕了他。
「不用了,謝謝!」
帶著珈雨,她打算離開。
「這是我的名片,請你到家時撥個電話給我,讓我知道你平安到家了。我知道這樣說很奇怪,我自己也說不上為什么,可是我有種十分強烈的預感,我們的未來一定會有某種程度的關連性。」男人的表情有些困惑,卻又十分堅決。
席茹搖搖頭,想甩開荒謬的想法。
這算什么狀況?一個男花癡碰上兩個女花癡?
雖然很不甘愿,但她仍是接下了男人遞過來的名片,因為她不認為她能不收名片,而「安然」地離開這個奇怪地方。
「你會打電話給我嗎?」男人不死心的追問。
「不會,可是如果你能很紳士的讓我們離開,我答應你考慮考慮!拐f完,席茹頭也不回的帶著醉得一塌糊涂的珈雨離開。
凱文的目光不能自已地一直追隨著她們離去的背影。
他從沒在其他女人身上有過此刻的怪異感覺,在那雙澄澈明亮的黑色眼瞳里,他看到了似乎只有傳說中「天使」才會擁有的純真。
她其實算不上漂亮,至少不是那種明艷動人、讓人一見動心的美女,可是……卻引發(fā)了他對女人向來心緒平靜的不小波動。他身邊從不缺女伴,那些女伴的功用對他而言,也僅止于暖床。
從來沒有人可以……算了,凱文回到吧臺,點了杯雙倍威士忌,說服自己平復曖昧不清的內心波動。
也許是因為席杰的幫助,讓他更接近完成期盼多年的復仇計畫,該是接近成功的滋味,讓他一時亂了向來引以為傲的冷靜吧。凱文為自己找了一個最合理的解釋。
她應該不會打電話給他。
雖說有這樣的認知,他還是趕回飯店,等待那微乎其微的來電機率,因為他不想在PUB的吵雜環(huán)境接她的電話。
回到飯店套房,望著高樓窗外的高雄夜景,他史無前例地等了一個陌生女人一整夜的電話、抽了一整夜的煙。
而她,果真沒給他一通電話。
隔天一早,他坐了第一班飛往紐約的班機,決定將那個擁有「天使」般澄凈明亮雙眸的女子影像拋到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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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每隔幾分鐘就癡癡盯著手里那張名片,不知情的人,可能會以為那張薄薄的名片鑲了什么稀世珍寶。
她每看一次,那張五宮深刻而立體的臉,就會像讓人施了魔咒般清晰出現(xiàn)在她眼前。
不過是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罷了!席茹已經(jīng)數(shù)不清這么自言自語幾次了。只是她的腦袋非常不合作,似乎完全不想收容這個說辭。
真的好熟悉,在今晚之前,他們見過面嗎?她頭都快想破了,就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他。
雷鎧——好特別的名與姓。
她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墒墙裉焓俏餮笄槿斯(jié),他們又是在那種奇特的場所碰面的,如果打了電話,會不會讓對方有錯誤的聯(lián)想?
而且,就算她真的撥了電話,又該說些什么?
難道就只說——
雷先生,你好,我已經(jīng)到家了。
沒頭沒尾的,這樣一通電話還不如不打得好。席茹想撥電話的沖動,在理智分析下,消失于無形。
時間在遲疑猶豫中過去,夜越深越找不到撥通電話的勇氣。
她還是想不起對他的那份熟悉由何而來!
就這樣,她莫名其妙地在情人節(jié)夜里,為一個陌生男人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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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年 三月二日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居然臺灣——紐約跑了兩趟。下了飛機,雷凱文直接搭車前往長庚醫(yī)院。
即便是席杰早就「預告」了出事的可能性,凱文仍舊不太相信,席杰真會為了一個女人,做出什么都不要的愚蠢行為,這個什么都不要自然也包括連「命」都可以不要!
這個天殺的、該死的蠢男人!凱文在接到顥巖通知他席杰出了車禍的電話后,一路詛咒到臺灣!
加護病房外圍著一堆等待探訪的家屬,凱文不耐煩地看了眼手表,算算時間他還得等個半小時。
突地,一個女人叫了他,凱文回頭一看,竟是情人節(jié)那天在Rock 22主動黏上他的女人。
他的表情十分不耐,在這種節(jié)骨眼上,他實在擠不出半點心情來一場艷遇。
也許換個場合或者換個時間,他可能會有點興趣,至少看在對方還稱得上標致的份上,他不介意挪些時間給這樣的女人。
結果——
弄了半天,她居然是席杰的女人,那個讓席杰不顧一切的女人!
凱文用完最后一點耐性問出席杰的狀況,得知席杰暫時還死不了后,他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在醫(yī)院入口處,急忙離開的他,完全沒注意到朝他而來的「小東西」,寬闊的胸膛就這么結實地迎上一顆小小頭顱。
他本人沒多少感覺,倒是那顆小小頭顱發(fā)出一聲哀嚎——
「喔……」
凱文俯首看著將頭埋在雙手里的人。
有那么痛嗎!?他疑惑著,微微皺了眉頭。
揉了揉額頭,席茹不甘不愿地抬起頭準備道歉,她很明白是自己沒注意「路況」,直接撞上人家的!
問題是,一夜未睡的她,實在找不出多少專注力。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說完話,才抬頭的她,一看見自己撞到的人,她……立刻喪失行為能力。
居然是那個「天使」,那個連撥通電話都吝嗇的女子……
凱文注意到她的黑眼圈,似乎是一整夜沒睡。
「還痛嗎?」他伸手,輕輕撫摸了她方才用力揉按的部位。
原來看似純凈的她是個小傻瓜,她難道不知道額頭撞上東西,是不該用力揉按的嗎!?
「呃……」再一次,她講不出一句話。
他的手還停留在她的額頭上,那份輕柔仿佛是輕撫過臉龐的微風,溫柔得讓人禁不住要沉醉其中。
「你常用這么無邪的眼光凝視別人?」凱文望著她的目光里,找不到一絲戲謔。就是這樣的眼神,讓他等了一夜電話、當了一夜傻瓜。
「呃……」她……還是不知道要接什么話。生平第一次,她覺得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或者該說花癡會比較貼切。
他的眼睛不是純然的黑色,在某些光度之下,看起來似乎是深褐色的。席茹看著他的眼瞳,分了心。
「你再不說話、再用這么無邪的表情看著我,我會毫不客氣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吻你,我的親吻絕對不只是蜻蜓點水般的碰觸而已,這點我可以跟你保證。」
凱文以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俯首在她耳邊低語。他對女人向來是想說什么就出口,從不保留,更討厭玩弄欲擒故縱的把戲。
在受他恐嚇的急切中,席茹總算說了話。
「對不起,我……我通常不會這么失態(tài),真的很對不起,我整夜沒睡,腦袋怪怪的……我……」
話是說出口了,卻沒什么條理!
她果真是一夜沒睡,就如同他先前的猜測。
凱文收回在她身上的手,突然問:「你還記得我嗎?」
先前急著離開醫(yī)院的念頭竟然不見了,其實他是急著想找顥巖弄清楚席杰的狀況。雖然席杰的女人告訴他杰還活著,不過他仍想找顥巖將細節(jié)問清楚,他向來比較相信男人的「判斷力」。
這倒非他歧視女性,他只是十分了解女人在感情用事的狀態(tài)下,理性判斷力通常等于零。所以他急著找顥巖,至少,顥巖是個男人。
可是現(xiàn)在——既然「天使」直接落入他的懷里,他也沒心情去想其他事了。
「我還留著你的名片!顾拱渍泄,雖然這種誠實只會讓她看起來更像花癡。
「為什么不打電話?」凱文滿意地微笑,接著問。
「我……我們根本不認識,我不知道為什么我該打電話!
凱文盯了她半晌,沒再繼續(xù)同樣的話題。
「你的家人住院嗎?」
「對,我哥在加護病房,他出了很嚴重的車禍!
車禍!?凱文再看了那雙明亮的眼睛,心里有種不好的感覺!可是——他們真的太像了,特別是眼睛。
「你哥是席杰嗎?」他皺著眉問。
「你怎么知道?」訝異裝滿了席茹的雙眼。
同時間,凱文收起所有「男人對女人」的情緒,換上另一種表情。
「原來你就是小茹!杰常說你善良純凈得像個天使,以前我不相信,現(xiàn)在……」凱文沒將話說完,然而他臉上流露的表情復雜不定。
「你哥應該沒在你面前提過我,我是雷凱文,你哥哥的好朋友兼公司合伙人。你應該見過顥巖了,顥巖也該已經(jīng)告訴你,杰在美國的事業(yè)由我負責經(jīng)營。」
「可是你給我的名片上,你的名字是雷鎧。」
昨天黃顥巖(席杰的律師)大致述說了席杰在美國的事業(yè)狀況,她才知道她有個十分富有的哥哥。
「雷鎧是我的中文名字,我有一半的中國血統(tǒng)。凱文是我的英文名字,在美國我只用雷凱文這個名字!顾麕缀跏敲鏌o表情的解釋。
如果她不是席杰的妹妹……凱文收起無謂的思緒,再怎么想,都無法更改她是席杰妹妹的事實。既然如此,他又何須多想。
席茹敏感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同,卻不明白為什么。
「我該進去看我哥了,你要一起去嗎?」她試著驅散突然僵住的氣氛。
「別去了,你現(xiàn)在該做的是好好休息,跟我走!箘P文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拉著她的手,上了一輛計程車。
理智告訴他,她是席杰的妹妹,他該當她是個妹妹。有生以來第一次,他違反理智順了心意做事。
對于他霸道倉促的舉動,席茹的唯一反應是——錯愕,外加隨他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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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茹幾乎是讓他「架」進福華飯店,直接進了總統(tǒng)套房。
按理說,她應該掙扎、應該大喊救命,畢竟她幾乎是讓一個不算認識的人,強行擄走。
只是很奇特的,在這一路上沉默的怪異情況中,席茹讓某種不知名的情緒,主宰了她應有的正常行為。她竟愿意默默跟著這個聲稱是她哥哥好友的男人,甚至不問他想帶她上哪兒!
這兩天她的生活有太大的沖擊——
先是她哥和她的上司方珈雨陷入愛情漩渦;再來是她哥為了救佳人發(fā)生車禍;接著是自稱她哥的好友兼代表律師黃顥巖,向她解釋她哥擁有的「萬貫財富」;最后是這個「陌生男人」的再度出現(xiàn)!
原來席杰瞞著她和母親,跟人在美國合伙開公司,而眼前這個男人則是公司的實際經(jīng)營人……
唉,老天肯定是嫌她的生活太過平凡單調,才會毫不留情在短短幾天里,丟給她一堆難以消化的突發(fā)狀況。
她都快讓這一堆狀況弄昏了!
而這個男人,到底要她來這兒做什么?難不成真像他先前說的,要她好好休息嗎?
她若真能休息,就不會一夜失眠了。
僵在房里的兩個人,好一會兒沒說話。
其實在拉她上車的剎那,凱文就后悔了。
他很明白自己心里蠢蠢欲動的感覺是什么——
他要眼前這個「天使」,以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方式。他根本無法將她當成「妹妹」,可她是席杰的妹妹啊!
他到底在做什么!?像她這樣純凈的女孩,要的不會只是短暫的成人關系,她向往的該是童話故事的幸福情節(jié)。
他又能給她什么?除了性愛與金錢,他根本不會給她多余的愛情神話!
可是他不能像對待他過往所擁有的女人一般對待她,因為她是席杰的妹妹……更因為她擁有一雙澄澈明亮的眼眸。
凱文對自己的莽撞舉動生氣,頂了一張僵著線條的臉走到席茹面前,一言不發(fā)地拉著她的手走往寢間。
他示意席茹在床上坐著,便走往客廳拿了兩個空杯,倒?jié)M服務生早為他準備好的白蘭地。他敢說這樣的分量,足夠讓那個整夜未睡的小女孩幾個小時好眠了。
接過他遞給她的小杯子,席茹即刻聞到杯內傳來的濃烈酒香。
「這種酒對你來說可能很辣,所以你必須一口氣喝光,否則你不會有勇氣再喝第二口!箘P文命令著。
很怪,她該抗議、該逃跑的!
就算他聲稱是哥的好朋友,也很可能會把她怎么了吧!
可是她一點也不想跑、一點也不想違抗他,因為她似乎對他有某種莫名的信任感。而且,他深邃雙眼里除了淡淡的冷漠,還有著很淡很淡的寂寞。
席茹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想,不知道為什么會覺得他寂寞,重點是,這種想法讓她覺得心疼,替他心疼。
她鼓足最大勇氣,一口喝光那一小杯液體,一陣熱辣穿過她的喉嚨、燒進她的胃里,過度刺激引發(fā)她一陣咳嗽。
凱文坐到她身邊,靜靜地幫她拍撫后背,等待她的不適過去。
一會兒光景——
「現(xiàn)在把鞋子脫掉,乖乖躺到床上!
才一下子,席茹就已經(jīng)覺得頭昏腦脹,分不太清楚東西南北了。她柔順地聽了話,脫掉鞋子躺上床。
「乖乖睡。」凱文幫她拉了被子,看著她有些意識不清的眼說。
「你呢?」
「我撥個電話,等一下就過來陪你!
「嗯……」
撥通了給顥巖的電話,詳細問過席杰的情形后,在掛電話前他告訴顥巖,席茹跟他在一起。
電話另一端先是沉默了好些時間,最后冷冷丟給他一句話——你只要記得她是杰最寶貝的妹妹就好,旋即掛了電話。
站在寢間門邊,凱文怔怔望向床上看來已入睡的人,回想幾分鐘前他要她「乖乖睡」的情景,他的腦子有片刻處在停擺狀態(tài)。
十五年前鮮血淋漓的那一幕,在此刻毫無預警地跳映在他面前——
他母親的哭嚎與嘶喊、他母親身上一道道的刀傷與血痕……
搞什么!他著了魔嗎?他在母親墳前立過誓,今生絕不給女人錯誤的期待、絕不愛上女人。他立過誓的!
那么此刻,他又在做什么?
帶一個滿眼寫著天真純凈的女孩進了房,看她的眼神凈是男人對女人的欲望,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愛她,只是想要她、想占有她的身體而已……
可她不是個毫不相干的女孩,她是杰的妹妹!
就算她不是杰的妹妹,他也不希望看她受傷、不希望看見那雙澄澈的眼染上憂傷……不希望她由一個女孩,變成像他母親一樣的瘋狂女人!
他在玩火!
該死,如果生理欲望強烈到讓他昏了頭,他應該先找個女人解決了,而不是站在這里,看著因沉睡而毫無防備的她!
仿佛再也無法多忍受一秒鐘,雷凱文頭也不回地疾步離開了總統(tǒng)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