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那集上天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江南蘇、杭兩州,除了得天獨厚的溫暖氣候及秀麗明媚的風(fēng)光外,遠(yuǎn)離紛擾邊陲的地理位置,更讓當(dāng)?shù)孛裆捕ǜ蛔。在這么個彌漫著歡樂的地方,只聽說有人吃飽了撐死著,還沒聽過有餓死人的事兒哩,可見這蘇、杭兩州的繁榮富庶了。其經(jīng)濟(jì)文化發(fā)達(dá)的程度比起當(dāng)朝大宋的首都“汴京”,更是不遑多讓。
就拿蘇州城來說,其富足的民生、繁華的社會,吸引了多如過江之鯽的經(jīng)商隊伍,自然造就了滿街的“大爺”,讓那些個平凡老百姓對“大爺們”早不覺有什么新鮮感,有時連正眼都懶得瞧上一瞧呢;但對那種“大大大……爺”,那可就又不一樣了。
像這種用“大爺”兩個字尚不足以形容的巨賈,是足教人望而生畏的,連聽到他們的名諱也都會不自覺的肅然起敬,只因在整個蘇州城內(nèi)有錢人是不少,但稱得上富可敵國的豪商,卻是寥寥可數(shù)。
而在這少數(shù)幾個富甲一方的殷商中,最最有勢力、也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有兩位,一位是城南余家,另一位則是城北的高家;可有趣的是,這余、高兩家除了在財勢上足以匹敵外,他們的發(fā)跡過程及種種境況,則像是各自雄據(jù)蘇州城一方的宅第遙遙對望般的南轅北轍。
首先,這高家世居蘇州城,歷代以來一直是蘇州城里有頭有臉的大戶人物,算是當(dāng)?shù)爻隽嗣氖兰摇?nbsp;
除了經(jīng)商之外,高家也稱得上是書香門第,因其每一代子孫中總會出那么一兩個秀才、舉人的,讓高家在銅臭味外還沾點斯文氣質(zhì),增添點高尚的光彩。究其原因,倒也不是高家人天縱英才,主要還是高家歷代以來皆為“多產(chǎn)”,光眼前這代老當(dāng)家的高正陽膝下就有五子三女;既有五個兒子可供挑選磨練,要想培育出個秀才當(dāng)然非難事了。
而說起城南余家的主兒,可就是歷盡千辛萬苦,真正的白手起家了。
想那當(dāng)家作主的余大老爺余翰林,早年乃是游走于宋遼邊境的游牧商人,在當(dāng)時宋、遼兩國紛爭不斷之際,他有此膽識闖蕩兩國之間,賺取那種刀口上的血汗錢,可不光“勇氣可嘉”四個字就可形容。當(dāng)初他為了運那些個茶、絹、香料到遼國,再從遼國帶回牛、羊、毛皮、人參等物運回中原,一路上“豺狼虎豹”環(huán)伺,隨時有遭劫遇害的可能,不知教他心情緊繃得急白了多少頭發(fā),因此雖然每一趟他都獲利豐厚,但可都是他的“滴滴血汗”換來的,以至于到現(xiàn)在逢人說起,他還耿耿于懷地認(rèn)為自己怎么只賺了點蠅頭小利呢!
在余翰林這么舍命拼了十來年,自然使他攢下了如山的財富,也終于決定“衣錦還鄉(xiāng)”,大張旗鼓地回到他蘇州老家。日后舉凡布莊、茶莊、當(dāng)鋪、銀號、糧行,他無一不涉足,因此不過又過十來年的經(jīng)營,已奠定其蘇州首屈一指的大商家地位。
可惜!也許是余翰林的福分不夠,讓他年過四十卻膝下猶虛,急得他四處求神拜佛的。
終于,他的元配有孕了!這個天大的喜事,自然是讓他樂得三天三夜睡不著覺?墒悄兀缒蔷洹袄习錾椤毙稳莸,余夫人產(chǎn)下的果真是顆“明珠”,他自然又大失所望了。不過,只要想起算命先生早說過,他此生本是“無兒無女之命”,有個女兒已算是老天感動于他“生平無大惡,不過愛賺錢”,加上他平日鋪路造橋賑災(zāi)濟(jì)貧亦不落人后,勉強違背天命送他個女兒,他該要知足了,這才彌補他那股失落之心。
這么兩相比較之下,高、余兩家的發(fā)跡、際遇確實截然不同,但也就是因為這點,這兩大戶人家才會互別苗頭得厲害,誰也不服誰!一個嫌對方是暴發(fā)戶,沒半點文墨氣質(zhì);一個笑他靠祖先庇蔭,沒啥好神氣。
但若要說蘇州的百姓在茶余飯后最常討論的是哪位?那毫無疑問的自是非余翰林莫屬了。一來,他靠一己之力成就大業(yè),其間的傳奇色彩,早成為一般人茶余飯后間嗑牙的題材;再者,那余翰林膝下只有一女,將來無論誰成為他的乘龍快婿,不就意味著晉升為余家的二當(dāng)家,坐擁數(shù)不盡的金銀財寶嗎?想到那如金山、銀山般的財富,對一輩子也賺不到那座金山小小一角的老百姓來說,哪個人不想得口水直流、兩眼發(fā)直的?更何況還有個嬌滴滴的美嬌娘呢。
只是,或許是余翰林的生平充滿驚奇與不凡,以至于與他沾上邊的事、物常常也染上了那股不尋常,其中當(dāng)然也包括他的寶貝女兒了。話說這位余大小姐……那可算得上是世間少有了!即使是對什么古怪事兒都已見怪不怪的余翰林,見了自個兒的女兒也都只有搖頭嘆息的分;也只得安慰自己,天底下的怪事一籮筐,在一個不嫌多,少一個不覺少,在繁華似錦的蘇州城,想開點日子會開心得多。
就好比這會兒——
在城郊的賭場里,滿室熱鬧的景象,抬眼望去就只見一顆顆垂首晃動的腦袋瓜子,以及此起彼落的吆喝聲……
“動作快點!下好離手嘍!睌n過耳鬢飛發(fā),無視那飄散在空氣中的汗臭味,余芊瑛興致高昂地全神貫注在賭桌上。
那嬌小的身材,混在一班粗壯的販夫走卒中似乎顯得相當(dāng)渺小,但那身公子哥兒打扮,襯著一張清秀麗致的臉蛋,有如處在頑石中的珍珠般,又教人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都下好了吧?好,看我的——四五六……六!哈!我贏了,莊家通吃!”隨著滾動的骰子定住不動后,她那對明亮黑眸似乎顯得更加有光彩,因為這把她又贏了。
嘻!贏錢的感覺……真好!難怪這世人那么喜歡銀子了。余芊瑛眉開眼笑地看著堆在她面前的小銀山。
“唉!怎么又輸了!余少爺,這天底下的骰子難不成都是你養(yǎng)的嗎?還是你每天早晚三柱香膜拜它,還稱爹叫娘的,否則怎么不論什么樣的骰子到了你手上,個個都像是如意金箍棒般隨你變化自如?你要個三,它絕不會在跑出個四來;要六,它更是不敢只出個五,想想真不甘心耶!”那連最后的翻本賭金都輸了的挑夫,一臉懊惱地盯著余芊瑛道。
“其實也沒什么,我不過是運氣好,再加上玩了一整天了,總會讓我贏個幾把吧。別喪氣,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也許下一把就教你贏了也不一定。”對這夸贊,她顯得豪氣得不當(dāng)回事道。但心中早自認(rèn)賭遍天下無敵手的仍擋不住那張俏臉上的得意。所以不敢太“囂張”,不過就怕人家瞧出她的厲害,往后便不同她玩罷了。那么在世俗禮節(jié)束縛下早已覺得生活無趣的她,豈不又少了個余興消遣。
“再下一把?”頗不甘心的挑夫掏著那空蕩蕩的褲袋長吁道:“身上連半個子兒都沒了,哪兒還能再賭一把。”
“是!我的錢袋也空了!鄙砼杂衷鲆话。
這一說,眾人皆有同感地揣著自個兒又瘦又扁的荷包惋嘆,只因他們袋中的銀兩大都搬了家,跑到余芊瑛那兒去了。
那圍在余芊瑛桌前的賭客也明白規(guī)矩,眼前這位余少爺看似笑容可掬、很好講話,可有一點卻十分堅持,那就是請求銀貨兩訖,絕不賒貸。所以若沒準(zhǔn)備好銀兩可別上他的賭桌,否則一個失神沒張大眼,難保不會被他毫不留情的一腳踢給到墻邊去。別瞧這余少爺人長得瘦弱,那力道可不小,被他踢上一腳,非哭天喊地痛得像只快掛了的老狗般彎著腰吁吁喘氣、老半天說不出話來才怪。
從這點原則看來,他似乎也太不通情理,但雖如此,可他們?nèi)允謽芬飧@個外柔內(nèi)剛的余少爺玩兩把,原因無它,只因這位余少爺慷慨得很,不論他手氣好壞、是賺是賠,臨走前總會留下些銀兩,差人叫兩桌酒菜過來,好給這班賭得沒日沒夜、舍不得下賭桌的賭客們打打牙祭,即使是別桌的賭客也見者有份的多他的招待之列,不教他們既瘦了荷包,還空著肚皮;再者,賭場里能做莊家的,十之八九不是長得橫眉豎眼像個兇神惡霸,就是一副賊頭鼠目的奸人樣,像他這樣教人看得賞心悅目的,卻是絕無僅有。以至于大伙兒就算賭輸了錢,光瞧他兩眼,心里也覺舒坦。
“都沒了嗎?真是可惜。好吧,我看時候也不早了,小嵐,拿十兩銀子給張福買點酒菜過來,你也整理一下,咱們回去吧。”余芊瑛伸伸那窩了一天的身子,朝身旁的跟班小嵐道。
“遵命!公子。”那個頭同樣嬌小,幾乎要淹沒在人海里的小嵐,努力地?fù)纬鲱^來,忙從桌上挑出錠銀子。
而那賭場小廝張福,不待小嵐叫喚,早已哈著腰恭敬地立在一邊,一臉諂笑的,也不怕把下巴骨給笑掉了。瞧他必恭必敬地伸出雙手,迎接圣旨般的捧著那錠沉甸甸的銀子,還傻笑著不停朝余芊瑛點頭道謝呢。
天知道,他這回又可“暗杠”多少走路費到自個兒口袋里了!
這賭場里要多幾個像這位余少爺一樣的人,他張福啥事都不必做,光等著跑腿就可衣食不愁地每日吃香喝辣的了……他光想著就覺身體飄飄然得笑得更加諂媚了。
只是,在賭場的另一頭,卻有位既不賭、也不吆喝助陣的男子,默默地瞧著這奇特的一幕。
乍聽那銀鈴般的清脆嗓音,瞧他粉雕玉琢般的靈秀五官,他怎么都想不到在龍蛇雜處的賭場里,竟有這般脫俗之人!瞧這小兄弟一身錦衣綢緞、舉止嬌貴,分明就是生在富貴人家里,不知生活疾苦的公子哥,像這種溫室里長大的在金少爺,到了賭場這什么坑人伎倆都使得出來的地方,除了糊里糊涂地奉送上銀兩任人宰割外,還能有什么好下場?頂多……再“賺”個敗家子的聲名罷了!可瞧瞧他,活脫脫像是天庭下凡來的調(diào)皮仙童,看似無邪單純,可暗地里竟然是使著一身好賭藝。
他走遍五湖四海,什么樣的人沒看過?可即使是那詐騙手段高明的江湖郎中,與這小子相比之下都要遜色三分,這一想……他的眼神忍不住又瞅著余芊瑛那白里透紅的臉龐,確實……任誰都要比他遜色。
就在眾人圍著將要離去的余芊瑛主仆既不舍又不甘、還帶著幾許稱謝的雜聲中……
“余公子,有沒有興趣和在下賭一把?”他很好奇!對“他”實在好奇得緊!是以不由得揚聲喚道。
他不懂的是,為什么這位看似嬌生慣養(yǎng)的余少爺,不到城里專門伺候這些公子、爺們的大賭場去,卻選擇這個販夫走卒雜聚的小賭場,而且,年紀(jì)輕輕竟然就有著職業(yè)水準(zhǔn)的賭技?基于他凡事追根究柢的天性,他非解開這個謎題不可。
再者,他也很好奇,像他這么個漂亮的“娃兒”到底是出自誰家?雖說用漂亮、娃兒來形容男性似乎不怎么恰當(dāng),但那字眼卻是十分自然地浮上他腦海。
“賭?跟你?”才跨出步伐準(zhǔn)備打道回府的余芊瑛掉轉(zhuǎn)頭來,循聲打量著出言挑戰(zhàn)她的男子。
先前她忙著在賭桌上廝殺,以致沒瞧見這個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陌生男子。不過從他那甚有把握的神態(tài)看來,想來他可能已經(jīng)盯了她很久了。
這倒有趣!想想賭場里厲害的角色都已是她的手下敗將,一面倒的戰(zhàn)績實在沒趣得很;再瞧他,長得一臉聰明樣——至少看起來比其他人聰明。但若是跟她比,當(dāng)然還是她聰明點兒。
總而言之,和他賭應(yīng)該比較有挑戰(zhàn)性吧?只是……這男子全身上下除了炯亮的眼神、堅毅的臉龐線條,以及一股懾人的氣勢外,就身無長物地只瞧見他一身的藍(lán)色布衣,而且那布料看來還平常得很,他該是出身尋常人家吧?那么問題是——他賭得起嗎?因為無論他橫看豎看,都覺得他全身上下實在擠不出幾兩銀子來。
“正是!在下高羿,不管余公子想玩什么,我都奉陪!彼呓馈
“哦?口氣倒不小嘛,不過你可知曉我的規(guī)矩?”迎著他那自信的目光,不覺油然而生一股好勝心,暫且先試試他的膽量。
“什么規(guī)矩?”
“簡單,平時大伙玩玩,一文兩文我都不嫌少,可是要找我單挑,一局要沒十兩以上的銀子上桌,我可沒那個興致!彼腺場來,求的就是打發(fā)時間好玩罷了,可不是非要贏得人家傾家蕩產(chǎn)、賣妻小當(dāng)衣褲地沉迷下去;而他,倒也不礙她眼,又不像家財萬貫之人,以到她也不愿見他落得連吃飯的銀子都沒了。
“幾兩銀子我還拿得出來,再說輸?shù)娜宋幢厥俏遥皇菃?”這回,他干脆大剌剌地坐上賭桌前,將身上僅存的二十兩銀子往桌央一擱,那挑戰(zhàn)的意味是更濃烈了。
“好氣魄!不玩倒顯得對不起你了!倍疫當(dāng)她怕了他呢!她頑黠一笑,既然他想試試站在街頭喝西北風(fēng)的味道,她就成全他。
“可是小……少爺,晚膳時間快到了,咱們得趕緊回去,否則老爺他……”瞧余芊瑛的賭興又起,揣著滿懷銀子的小嵐不由得為難地湊近余芊瑛耳畔道。
看著外頭的天色是不早了,余芊瑛不由得微蹙眉頭,可偏又答應(yīng)了這個高羿,若要改日……他該不會當(dāng)她借口脫身,反被他看扁了吧?
“余公子有要事?”對余芊瑛那既遲疑又不舍的可愛百變表情,他竟是看得唇角直揚。這姓余的小子,不但長得像個娃兒,連性子也還是個小娃兒性子呢。
“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不過我不能擔(dān)擱太久就是。哪!這樣吧,我們一把定江山,怎么樣,你敢嗎?”長嘆口氣,直可惜好不容易有個像樣的敵手出現(xiàn),卻沒時間好好玩兩把。
“當(dāng)然!奉陪到底,那就玩簡單點兒,我們賭大。俊彼w貼地指著桌上的骰子問道。
“好,你先請。”
“不!余公子先請。”他含笑道。
余芊瑛愣了愣。也無妨,誰先都一樣,她相信最后贏的人絕對是她。
拿起骰子,看似隨手一擲,鏗鏘鏘的骰子在陶碗中打了幾個轉(zhuǎn),不待落定,余芊瑛已經(jīng)篤定似的揚眉道:“五點,換你了!
高羿盯著她,同樣地隨手?jǐn)S出,那輕松的語氣隱含著笑意:“真巧,也是五點。是否再下一把?”
“這……”她吶吶地看著骰子睜大了眼。怎么會這樣?她可小看這來路不明的男人了!從他擲骰子的手勢看來,今天可碰到個行家了。
“當(dāng)然!再玩一次!”
只是這一玩,竟像是沒完沒了似的,即使她擲出個六,那高羿照樣有辦法跟到底地老是和她打個平手,連下了十幾把,兩人竟是糾纏不清地還在纏斗。
這渾球,耍她嘛!余芊瑛不覺噘起唇來狠瞪著他。
而這場透露著古怪的賭局,引得賭場眾人紛紛圍觀,竊竊私語聲不絕于耳;而那小小的跟班小嵐,則是急得滿頭大汗。
她們私自溜出來玩耍已經(jīng)不對了,到賭場這種地方,那更像犯了滔天大罪,這會兒再不早點回去,只怕一被發(fā)現(xiàn)……小姐頂多被訓(xùn)個兩句,可她就沒這個好運道了,屁股不被打得開花才怪!但是看這情形,小姐不并出個輸贏是不肯走的……情急之下,小嵐悄悄地兜到高羿的身后。
她真的不是卑鄙小人,老天爺可以作證,她真是由于無奈,才出此下策的。
鬼鬼祟祟地看準(zhǔn)了高羿抓起骰子就要擲出手,小嵐暗暗地忙抓往他的袖角。果然,那骰子轉(zhuǎn)了幾個圈,點數(shù)不一樣!可終于打破平手的局面。
小嵐松了口氣地笑開來,誰知當(dāng)她邀功般的抬頭后,迎面卻教余芊瑛賞了個大白眼;而高羿更是莫名其妙,沖頭竟給她個兼具謝意與“笑意”的表情。
怪了,她使小詭計,怎地他還沖著她笑?
“你贏了,桌上的銀子都是你的了!庇嘬风桓试傅赝驴跉狻T纲服輸,雖然她實在輸?shù)迷┩鳎墒鞘亲约业呐鸥愕墓,她就是再不甘愿,也只能認(rèn)了。
“什么?公子輸了?怎么會?我明明……”
那駭了跳的小嵐忙睜大眼瞧著賭桌上的骰子。六……六點!可小姐剛才擲了五點,真輸了!想不到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幫這個姓高的贏了小姐,也難怪那個姓高的要沖著她直笑;也難怪小姐要賞她個大白眼……唉!等會兒回去后,可以預(yù)想的,她可有罪好受了。
“你這不帶眼的小奴才,還不快把銀子拿出來!边@個傻奴才,也不知她到底是幫哪一邊的,說是要伺候她,照她看,不先把她氣死就已是萬幸了!她不覺口氣微嘖怒道。
“是!”光聽那氣惱的聲音,小嵐早已經(jīng)連頭都不敢抬地忙拿出十兩銀子。
“是一百兩!我剛剛已經(jīng)提高賭金了,怎么你連耳朵也擱在家里忘了帶嗎?”她真不懂當(dāng)年她爹怎會挑這笨奴才做她的隨侍,耳背得連她這個主子剛才為了想刺激那姓高的使出真本事,而自愿提高自己的賭金所說的話都沒聽見。有仆如斯,也就難怪她今兒個要賠錢了。
“沒關(guān)系,十兩就十兩,這把我贏得僥幸,還是照舊吧!备唪嗲颇菄槹琢四樀男,不覺納悶,有這么聰明的主子,怎地有如此迷糊的隨從?
“怎么?你以為我輸不起嗎?”莫名其妙地輸了一局已教她不平,哪還需要這個姓高的在那兒“主持公道”,她才不領(lǐng)情呢!這么說分明是瞧她不起,愈想她心里愈有氣。都是這個姓高的壞了她今日的大好心情,要不是今日天色已晚,她非跟他賭個徹底,賭得他當(dāng)褲子求爹告娘地沒臉見人不可!
“不,我只是……也罷,你說了算。”聽他那賭氣的口氣,還有微怒的表情,這小子似乎真發(fā)起火來了,高羿默笑著不同他爭辯。只是這小娃兒怎么連生氣的模樣都好看得教人難以漠視?
“告辭!”
一抬手,余芊瑛沒好臉色地大跨步朝門口徑自走去。
“你這個傻瓜!笨蛋!不長腦子的笨奴才!你說,你到底是怎么混進(jìn)我們余家來的,否則我那精明的爹爹,怎可能買個像你這么笨的奴才?你簡直就是要氣死我了!”出了賭場,一到四下無人的小徑,余芊瑛終于忍不住胸中那口冤枉氣,怨氣難消地訓(xùn)起小嵐來。
“小……呃,不,公子,你別生氣,我原也是一番好意,想幫你一把,怎知道會幫倒忙,你可千萬別以為小嵐是故意跟你過不去,因為你也知道,我向來迷糊,不是只有今天才這么笨手笨腳的嘛!毙共缓靡馑嫉厣κ椎馈
不是只有今天?這個渾球!照她的意思是說她今兒個還是“笨得有理”嘍!
“你是說你往后也會這么一直笨下去?”她強壓住怒火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人家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想我大概改不了了吧。”那小嵐猶不知死活地癡癡笑道。
“改不了?好。〖热桓牟涣,那我留著你這個笨奴才干嘛?待會兒回府后,我馬上叫管家把你賣了,換個機(jī)靈點的回來;要不就打發(fā)你到廚房里做活去,讓你好好地磨練磨練!”余芊瑛悻悻然冷笑,打定主意不管小嵐怎么哀求她,她都不理會她。這笨丫頭,不給她點苦頭吃,她還當(dāng)真走到哪兒都不用帶腦袋出門的。
可是,這小嵐不知是嚇傻了還是怎么的,竟沒半點驚慌,還得意地直傻笑著。
“公子,沒用的,我是老爺精挑細(xì)選來專門陪伴你的,沒有老爺?shù)拿,管家哪敢動我分毫!?nbsp;
“精挑細(xì)選?胡扯,我爹怎可能挑個傻呼呼的人來陪我,那不是給我添個包袱嗎?”以她爹呵護(hù)她的程度,又怎會找個笨丫環(huán)來氣她?
“對對!老爺他就是希望我能絆住公子,別讓公子老是跑得整天不見人影,叫他操心,所以老爺早說過我就是再笨也沒關(guān)系,只要跟著你就行了。因為老爺覺得公子太聰明伶俐了,沒人絆著可是會‘咻’地——飛上天的!闭f著她還學(xué)那遨游天際的蒼鷹展開雙臂,那表情似乎頗為自己這唯一的“優(yōu)點”感到驕傲不已。
可是,他好像一得意,竟把她家老爺秘密交代給她的任務(wù)也給說了出來呢!
“好!虧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然是來臥底的!庇嘬风斑@個傻蛋咬牙切齒道。
“公子,你誤會了,我不是什么臥底的,我是保護(hù)你來的,只不過保護(hù)的方式比較特殊罷了!痹俦康娜硕伎吹贸鰜,余芊瑛那一副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怒火正要發(fā)作,即使是反應(yīng)遲鈍如小嵐,也不能不趕緊討?zhàn)垺?nbsp;
顧不得什么氣度、教養(yǎng),余芊瑛抬起腳來,便踢個小嵐四腳朝天,可在聽見小嵐的哀號聲前,卻先傳來一陣放肆的笑聲,教她不由回眸一望。
“姓高的,你敢跟蹤我?”瞧那從樹后漫步而出的高羿,余芊瑛沒好氣道。
“路是給人走的,我們不過是恰巧同路罷了,怎能說誰跟著誰了?”他理直氣壯道。雖然他確實是跟著他,這會兒實在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只好現(xiàn)身。
“哼!”余芊瑛輕蔑地瞪著他,想她今日的晦氣都是這臭男人招來的。
不理他?這怎成!好不容易發(fā)現(xiàn)蘇州城里有個如此有趣的人,他豈能放過這結(jié)識的機(jī)會?是以他翩翩然道:“在下久居關(guān)外多年,近日剛回中原,對中原的禮俗略有生疏,若有得罪之處,余公子,還請見諒。”
“關(guān)外?原來如此,難怪我聽你口音怪腔怪調(diào)的。大老遠(yuǎn)的,你跑到蘇州來干什么?訪友?還是玩樂?”她審犯人似的一古腦問道。本來她是沒什么心情理會他,可是一聽他說遠(yuǎn)從關(guān)外過來,不免又好奇地打量起他來。
“都不是,應(yīng)該說是……尋親吧!”高羿看著她那閃爍著好奇的眼光道。
“尋親?這姓高的在咱們蘇州可是個大姓,上至達(dá)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隨便一抓都有一籮筐,倒不知你尋的是哪一門親戚?只要那人不在城北大街的高正陽府邸,我都可以差人幫你尋去!不是我心腸好,只是因為我爹和關(guān)外也有點淵源,再說這只是舉手之勞,否則啊……我這人最壞心了,你剛才也瞧見了,我還會欺壓奴才呢!庇嘬风甙恋靥Ц吡祟^道。她最討厭人家夸她善心了,被這頂慈善的大帽子一壓,往后可是會害她想作怪都不好意思咧,所以,干脆先撇個一干二凈,省得縛手縛腳的。
高羿納悶地看著她。為什么別的高家都成,就除了“那個”高家不行?
“謝了,不過我已知道他們的住處,只是尚未尋上門去。倒是……你剛才提的那個高家,聽說他們是蘇州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戶人家,怎聽余兄口氣似乎甚為不齒?難道你們之間有什么誤會嗎?”
“什么齒不齒?我只是‘不屑’理他們罷了,難道這也不成嗎?”其實她對那個高家也好奇得緊,可是礙于父親的關(guān)系,平日自然與其保持距離。
“不屑?”聽起來問題似乎更嚴(yán)重了,難道高家仗著權(quán)勢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才讓他如此避而不談嗎?好吧,不屑就不屑,他很快就會弄明白的。高家不能談,那總能談?wù)勊税桑?nbsp;
“余公子府上是……”
“府上?你問這個干什么?”余芊瑛收起那無所謂的神態(tài),緊張地睨著他問。
這個深藏不露的高羿,誰知道他腦子里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不好!瞧他賊兮兮的模樣,肯定有問題,反正,天底下所有姓高的都一樣,自恃不凡又自以為是!照她看來,這個高羿八成也不例外。
看著余芊瑛那如臨大敵、活似他是個人口販子正打算抓了他賣掉的模樣,高羿又是一笑道:“沒什么,只是聽你談起高正陽,故而想起蘇州城堪與城北高家分庭抗禮的巨富,其主事者也姓余,故而猜想兩位或許是……”
“哦,你說余翰林啊?”她那頑黠的心思一轉(zhuǎn),馬上又有了主意,非攪得他滿頭霧水不可:“我和余翰林的關(guān)系說來可話長了,我爹呢,是余老爺?shù)脑娓傅奶眯值呐畠荷膬鹤拥脑鴮O子的遠(yuǎn)房親戚,是不是很復(fù)雜?真的,若要認(rèn)真算起來,連我自己都弄不明白,算得十根手指頭都快打起架了。所以呢,總而言之一句話,我們都姓余那就對了,而且我告訴你,所有的親戚中我最討厭那個余翰林了!他不但嗦,還喜歡管東管西,打我出生睜眼能識人后,還沒見過哪個男人像他這般。”
“兩位的關(guān)系確實復(fù)雜!”高羿苦笑道,也不用算,光是聽著就讓人迷糊。
不意他眼角余光瞥見那小嵐,不知怎么地竟像個戲子似的,在他身后不遠(yuǎn)處不停地比天指地,還學(xué)老公公的呵呵干咳,待他回頭瞧個仔細(xì),卻又趕緊一本正經(jīng)地站得像棵百年老松般挺直。
“小嵐,你到底又怎么了?”余芊瑛受不了地嘆道。唉!有仆如此,莫怪她覺得自個兒近來似乎也變笨不少,必是因為每天朝夕相處的,想不受影響也難。
“公子……”小嵐頗為委屈道:“我是想說……老爺怕已在府里等急了呢!
什么時候了?她仰首看看天色,臉色顯得微慍。這笨奴才,既已知道遲了,還有時間在那兒比手畫腳大玩猜謎游戲?提醒他一聲不就得了嗎?
“既然你已尋著親戚,我們也沒什么瓜葛,這兒路多得很,你愛走哪條就走哪條,只要別礙著我就行。”說著,她沒空再理高羿,抬腳便疾步而去,就怕被她爹發(fā)現(xiàn)她又沒帶護(hù)衛(wèi)偷偷溜出府去,耳根子又要不得安寧。
“只要別礙著你,就是剛好同路也不打緊嗎?”高羿喃喃說道。明知那個跑得十萬火急的余芊瑛早聽不見他說什么,他卻還輕輕地?fù)u著頭,十分奸詐地笑嘆:“我想是沒關(guān)系吧。”
然后興味十足地跟在余芊瑛后頭。
“公子,你走錯了,大門在那兒呢,走大門近些!备谟嘬风箢^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嵐當(dāng)余芊瑛慌得走錯路地喚道,還邊朝余府大門而去。
“傻瓜!你是怕沒人知道我們偷溜出府嗎?走——后——門!”余芊瑛一把抓起小嵐的衣襟忙拐向后門小巷。
“對對!我急忘了,可是……公子,我快被你勒死了,你松松手吧?”
“哼!要真能勒死你就好了!笨上蜕倭诉@點心狠手辣。
待兩人左閃右躲地閃進(jìn)那高墻里,又遮遮掩掩地竄入后院一間堆積雜物無人看守的倉房。又過了會兒工夫,只見門扉后走出個長發(fā)飄逸、靈秀慧巧的俏姑娘,在那剪裁合身的絲綢衫裙襯托下,標(biāo)致得像是瓷娃娃般,那模樣饒是人見人愛;而她身后則跟著個看似憨拙卻又有幾分討喜的小丫環(huán)。
那他呢?怎么不見方才進(jìn)屋,那一臉玩心仍重卻翩翩俊俏的余公子,還有那老實迷糊的小嵐?隱匿在高樹密枝里的高羿,不解地眉峰微攏,但轉(zhuǎn)念一想,再回頭瞧瞧那眼熟的背影……猛然一領(lǐng)悟!
難以理解地,高羿心口竟有幾許喜悅,但緊接著卻見他臉色越發(fā)凝重起來,以至那原本只是微攏的眉峰,霎時竟是糾結(jié)難解。
☆ ☆ ☆
高家府邸,放眼望去盡是雕梁畫楝,處處奇花異草;即使是夜深人靜,懸掛在梁柱旁的盞盞燈火仍照得那豪宅大家的磅礴氣勢逼人,加上那陣陣撲鼻花香,使人恍如置身天堂仙境。
這會兒月上星天,在高家上下忙碌了一天后,老老少少多半已經(jīng)歇息了,唯獨后院花園里,兩個氣質(zhì)迥異的男子對坐品茗,邊賞明月邊享受初夏的涼風(fēng),間或偶一閑談。
這兩人正是高正陽的公子,那神色肅穆嚴(yán)正的乃是老大高昕;而他身旁那年齡相近,但神采間卻顯得溫文的則是二公子高宇,原來這兄弟倆正徹夜商討著經(jīng)營大計。畢竟,他們高家家產(chǎn)龐大,手下當(dāng)差的不下數(shù)百人,間接著他們高家臉色吃飯的更是難以計數(shù),隨便一個決定所影響的層面之廣,讓嚴(yán)以持家的高氏兄弟不敢掉以輕心。
“大哥,最近糧市似乎有點混亂,不少盤商都跟我抱怨,不知該怎么做生意了。”高宇為大哥倒了杯茶,那儒雅的臉龐亦爬上絲難色。
“我也聽說了,那余老爺這回似乎真跟咱們卯上了。”高昕了解地沉聲道。
高余兩家各有各的船隊、地盤,實力相當(dāng),若不惡性競爭,倒也能各走各的路,可是要是一不小心壞了默契,那可剪不斷、理還亂了。犯錯在先的,拉不下這個臉認(rèn)錯;另一方又不甘心吃這個悶虧,因為兩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偏偏上個月,高家的糧行一個新上任的管事不小心打破行情,壞了彼此默契,造成余老爺?shù)恼`會,才造成今日這愈爭愈亂的局面;即使是那從小跟著高正陽做生意、目前更能獨當(dāng)一面當(dāng)家作主的高昕,都不知該如何圓滿解決這場誤會了。他實在不想做生意做到惡臉相向,大家公平競爭不是很好嗎?
“真沒解決的法子嗎?你看要不要跟爹商量看看,也許他老人家有什么好主意!
“暫時不要,讓我再想想法子!备哧烤従忰馄鸩絹,正想著,那眼神卻突然凌厲地射向幽暗的園子里,大喝:“誰?”
他這一喝,高宇也跟著驚站起身。想不到府里那么在保鏢、護(hù)院,竟還有人能溜進(jìn)來。
“別急,我這就出來了。夜深人靜,別嚇著旁人了。”話聲未落,那高羿笑著走向庭子里。
“三弟!你什么時候回來的?”那高宇喜形于色道。
原來一身布衣、活像江湖浪子的高羿,竟是高家的三少爺。
“今兒個才到。大哥、二哥近來可好?”
“再好也沒你這閑云野鶴好!終于想起家在哪兒了?你年紀(jì)也不小了,再這么飄蕩下去,行嗎?連進(jìn)出自個兒家還得這么偷偷摸摸的,真不像話!备哧可钗跉猓詭ж(zé)備道。乍聽之下可能以為他慍火正起,但那帶著長兄慈愛的目光卻泄露了他心中的驚喜與歡迎。
“大哥,我沒你和二哥做生意的天分;論讀書,又沒有四弟五弟的文才,你們就饒了我吧!我雖是四處游蕩,可也帶給你們不少四方的生意訊息,這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貢獻(xiàn)了。至于偷偷摸摸……沒那么嚴(yán)重吧?我只是想給你們一個驚喜罷了!彼q是嘻笑道。
“好了,要抬杠以后有的是時間。瞧你又是一路長途跋涉,這狼狽樣要教爹娘看見,我看你一年半載里休想再出遠(yuǎn)門了。你先去梳洗梳洗吧,我差人給你整理廂房去。”說著,高宇就要喚人來。
雖然高家子嗣甚多,但兄弟姊妹間的感情卻極為深厚,彼此間更是互相扶持,因為那高正陽教子之嚴(yán)可也是出了名的。只是對高羿這個高家的“奇葩”,卻是打他小時就不知該拿他怎么辦的萬分頭疼。
“不,我不住這兒,我只是先回家來看看,一會兒就走。”高羿忙攔住他道。
“連家都不能住?爹娘也不見?你這回又在玩什么新把戲了?”對高羿這不合情理的做法,身為長兄的高昕不覺沉下臉來。他愛護(hù)每一個弟妹,但卻也需負(fù)起糾正勸戒的責(zé)任。
“大哥,你別再瞪我了,瞧你這臉色讓人見了就渾身起雞皮疙瘩!怎么說我也不可能連爹娘都避而不見吧?我保證明兒一早就來向他們兩位老人家請安,不過因為某個緣由,我暫時不住家中就是,待事情解決,小弟保證會長待家中,直到你們看膩了趕我出門為止!
“你闖禍了?”高昕皺了皺眉道,那神情不慍而憂。
“闖禍?大哥,你也太小看我了!贝_實,從小到大,他是高家最會闖禍的一個,可那也都是小時候的事了。從他十五、六歲起,可就是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再也沒給家里帶來什么麻煩,他萬萬想不到今兒個竟又瞧見自個兒大哥那從小暗中照應(yīng)他時的“關(guān)愛”眼神,雖然挺教人感動的,可是又教他哭笑不得。
“真的沒有?三弟,江湖險惡,你若真遇到什么麻煩,那也不是什么丟臉的事,別一個人悶聲不響地苦干,兄弟是做什么的?不就是互相幫忙嗎?”高宇也擔(dān)起心來,勸說道。
老天!怎么所有人都還把他當(dāng)青澀的少年郎嗎?枉費他高羿在外闖蕩多年,看樣子他的威信實在是有待建立。眼看自己快被看扁了,高羿只好解釋:“兩位兄長,你們大可放百、八十個心,我不住這兒,只是因為她……一位朋友……不喜歡與大戶人家往來,所以,等我同她談妥后,自會回來!
“連你的出身、家人都不能接受,這算什么朋友?我們高家有那么見不得人嗎?”聞言高昕更不悅道。
“不!不是!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她似乎對咱們家有點誤解,我想先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以免彼此見了面尷尬!闭媸窃┩鳎∷c“她”連朋友都還算不上,竟然就只為了想讓她對他們高家的看法改觀,便已經(jīng)為替她辯護(hù)費上一番唇舌,她對他們高家的看法對他真有那么重要嗎?
“既有誤解,更應(yīng)該開誠布公地當(dāng)面對質(zhì),這才是簡潔的解決之道,二弟,你說是不是?”高昕朝高宇暗示道。
“大哥說得沒錯!處理事情就該果斷一些,迂回曲折的做法要拖到哪年哪月?男子漢大丈夫做事就要果斷,三弟,明早我就陪你去請那位朋友過府一聚,以示咱們高家的誠意,就算有天大的誤解,我保證也能迎刃而解。”高宇同意地點頭。
對這兩位兄長的好意他只能心領(lǐng)了。因為照他看那“娃兒”沒耐心得很,只怕一聽說他是高家人,就一切免談地與他劃清界限、老死不相見了!想到這個可能性,他心口竟泉涌出一股失落感。
“兩位兄長,我想這事不急,我會盡快……”
“不成!只要有關(guān)咱們高家的聲譽,概屬‘緊急’,不能拖延!备哧空Z氣堅決道,毫無轉(zhuǎn)圈地讓高羿臉色沉了大半。若非天色昏暗,只怕要被人當(dāng)他中了什么劇毒呢!
終于,在一旁的高宇見他為難得眉頭深鎖,這才不忍心繼續(xù)捉弄他,沖著高昕默笑后,輕道:“三弟,我想這位姑娘想必十分特別吧?”
“是很特別!毕氲剿哪懘笈c豪氣,那緊抿的唇不覺放松開來,可是……“二哥,你怎么知道她是女……”
他詫異道,卻見不但高宇笑開來,連他那難得有笑容的大哥也是滿臉笑意。難不成他們倆剛剛的質(zhì)逼都是故意的?
“這還不簡單,以你的個性,怎可能結(jié)交個別別扭扭的朋友?想當(dāng)然,能讓你愿意屈就的,在你心中的分量自然不同,若同是男人,那么有什么話不能敞開來說?所以她肯定是個姑娘家,而且不是一般的紅粉知己!
見高宇揚眉大笑,讓高羿尷尬不已。原來自己的心思早落在兩位兄長眼里,看來打小一塊混大的兄弟就是有這缺點,什么事都逃不過他們的眼,不過他還是不服氣地猶做困獸之斗。
“好吧!我承認(rèn)你們猜的沒錯,她是個女孩,但事情并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我與她今兒個才認(rèn)識,哪是什么紅粉知己?不過是見她本性不錯,又不愿見她對我們高家有誤會,所以才想要解開這個結(jié),怎么說我這也都是為了咱們家族。”
“什么?今兒個才認(rèn)識?”高宇吃驚地看著高昕。“大哥,看樣子三弟陷得可深了!
“可不是嗎?他行事向來不動則已,一動必疾如風(fēng)火,也許……我們該知會爹娘可以開始準(zhǔn)備婚禮事宜了,否則到時可要來不及了!备哧奎c頭贊同道。
這……他們把焦點放在哪兒了?沒聽見他都說了一切是為了高家嗎?
“大哥、二哥,你們也想得太在了吧?我根本就沒有那個意思!
“沒有?既然如此……”還在狡辯!高昕睨瞧他一眼后,朝高宇道:“二弟,天一亮你就和三弟一塊兒去見那姑娘,問清楚她到底對咱們家有什么不滿!
“樂意之至!”高宇咭笑道。
“不行!她會……”他沒轍地瞧著他倆。早知道就別回來見這兩個狐貍般的兄長,托那兩個悶著頭讀書又聽話的弟弟傳話便成,現(xiàn)在……看這情勢他只有認(rèn)栽了!拔易詡兒的事我自個兒處理!彼蚕略挼。
“哦!不是為了咱們高家的事了?”
“暫且……不是。”
“那好吧!我們就不插手了,不過雖然是你自個兒的事,可也得好好辦,我們等著瞧呢!备哧繚M意道。
老天爺是公平的,這三弟長年在外逍遙自在,累得他與二弟里外的忙,今日不過消遣消遣他,算是便宜他了。這會兒光看著三弟那懊悔挫敗的神色……就樂得足夠讓他和二弟今晚有個好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