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不對,等一下。"已經都坐上車了,胡妮忽然遲疑了。
"什么事?"柏毓忙問:"你忘了住址?"
"不是。"胡妮瞥他一眼。"你真是不了解貝凝耶。貝凝走的時候,就算沒有恨死你,也對你快死心了,她這個人,有時固執得要死的,她搞不好不會太輕易原諒你。"
"真的?"車里有冷氣,可是柏毓卻流了一身的汗。"那怎么辦?"
"怎么辦?"胡妮思索著,"我也不曉得該怎么辦。"
這不是廢話嗎!柏毓差點罵人了。
車拐了個彎,已經快上高速公路了,這一上去,可就沒有回轉的余地了。該怎么辦?車在一個紅綠燈前停下房邊的大樓一樓有個珠寶店面。柏毓靈機一動,臨時把車泊在路邊,跟胡妮交代:"你等我一下。"便下車了。
再回來的時候,他的手上多了一個精致的小綿紙袋,他扔給胡妮,重新開車上路。
胡妮訝訝地打開紙袋,跳出一個極具質感的真皮小盒,再打開,赫然是一只鉆戒!
"哇棗"胡妮做夢般地,"送我的?"
"給你看看而已。"柏毓無情地敲破胡妮的美夢。
"我也知道不是給我的,開開玩笑也不行。"胡妮沒好氣地蓋上盒子。"你去求婚啊?這也許可以感動貝凝哦。"
也許。
于是在一個小時之后,胡妮跟柏毓來到了貝凝的家門前,按了門鈴。
來應門的剛好是貝凝。她非常驚訝胡妮跟柏毓竟然一塊出現,但對柏毓的思念讓她原本平靜無波的心立刻動蕩不安,她的眼里無形中只有柏毓了。
"請……請進來坐。"她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叫。希望他們聽到的是她的回應,而不是她亂跳的心。
然而柏毓卻等不及了。進門之后,要坐下、要喝茶,要是她家還有別人在,恐怕得和伯父、伯母客套應付一番……那要到何時他才有機會跟貝凝告白?
"等一下,別急著進去,"他迅速拉住貝凝,決定速戰速決。"你先聽我說一句。"
"說什么?"貝凝只好止住腳步。
"抱歉。"誠摯而真心的歉語,毫不猶豫地從他口中吐出。"抱歉,我錯了。我不應該害你傷心,我不該聽信人家的鬼話連篇……但我現在都想通了,你愿意原諒我嗎?"
貝凝愣住了。如此突如其來的道歉……她呆呆地望著他,好像不太相信他所說的話。
靜默不語的貝凝使得柏毓更緊張了,他想也沒想,就掏出了那只鉆戒,遞到貝凝手里。
驚駭到無以復加的貝凝,瞪著手上的那個皮盒,不必去開都猜得到那是什么。好半天,她才困難地吐出幾個字:"你這是……什么意思?"
"嫁給我吧。"柏毓干脆地說。
貝凝震驚極了,凝視著他,她的心里復雜得難以言喻。是的,她是期望過這種場面棗柏毓會帶著反悔的心來向她道歉,求她回心轉意;也想象過這樣的鏡頭棗一只鉆戒,代表著他永恒的愛意,這簡直是她的美夢!可是……這兩件事,不應該湊在一塊呀!不只她的心無法平靜地接受,感覺也完全不對!這好像是……好像是他拿著鉆戒來買她的原諒,或者是以她的原諒來逼他向她求婚似的!而且,她并沒辦法忘記,他是那樣地傷了她的心。她把一切都給了他、相信他,但他卻讓她失望。她曾經筑起了高高的墻,把自己包在里頭,只為了讓自己不受傷害。而他敲開了一塊磚,又打造了一扇門,闖入她的內心,卻又殘忍地遺留下敲碎的殘骸放手走遠……
"喂,你就原諒他吧。"這氣氛實在太僵,胡妮在一旁打圓場了。
貝凝為難地望著胡妮,無言以對。一部分的她,是愿意接受這只戒指,原諒柏毓的;可是另一部分的她,又無法忘記她受創的心。他曾經傷過她一次,她如何能再相信他?
幾番躑躅,貝凝終于搖了搖頭,把戒盒又送回給他。
詫訝的人,換成柏毓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直視著她,眼里充滿了緊張和失措。貝凝必須忽視他的眼光,才能讓自己不心軟。"
她潤了潤喉,卻仍是沙啞地:"這些日子,我已經準備放棄你了,F在我沒辦法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你不能帶了這個戒指來就要我……"
貝凝口才并不好,紛擾的心情使得她的句子更加不完整,但她相信柏毓聽得明白。她拿著戒盒的手停在半空中,柏毓卻只是死盯著她,完全沒有要接的意思。貝凝知道再這樣下去,她跟柏毓兩人可能就得杵在這耗上一整晚,一定得有個人先狠心,或者有個人先心軟才行。她不準自己心軟,于是她只能狠心。她咬咬牙,隨手把戒盒往欄桿上一放,轉身進屋,連胡妮也不敢理會,就關上了門。
有那么幾秒,柏毓的四周簡直陷入無聲的狀態中,他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有他腦中一個細微的聲響在嗡嗡嗡不停地嚷:貝凝不原諒他,不原諒……
良久良久,他就這么失魂落魄地站著。胡妮在他身邊喊了他好久,他才終于聽見。
"什么?"他模模糊糊地應。
"我說,"胡妮只好再說一次。"你不能怪貝凝,她一向是很謹慎的。你看她當初跟你在一起就知道了,你不是花了很多力氣才追到她的嗎?"
一句話讓柏毓開了竅,他也突然懂了。他終于明白,他就這么突如其來地來找貝凝,一廂情愿地認為他一定能獲得滿意的反應,卻沒考慮貝凝有沒有準備要原諒他。他曾經傷害了貝凝,而她肯定傷得不輕,這是無庸置疑的,為什么她要這么輕易原諒他?
柏毓不笨,他的腦子忽然又變得聰明起來。他當初是怎么追到貝凝的呢?耐心,無比的耐心。所以,他現在需要更多的耐心才行,他必須重新追求貝凝。
"走吧,我們先回去了。"忽然柏毓一切都釋然,也有了計劃。他招呼胡妮,然后便走向他的車。
胡妮十分驚訝:"喂喂,你就這么走啦?不對吧?喂,還有啊,你的戒指呢?"
"算了,就擺在那吧。"柏毓無所謂地說。那戒指是要送給貝凝的,貝凝不要,那戒指還有什么意義?丟了算了。
"你再不上車,我要走了。"柏毓催促著胡妮。他還得趕著去進行他的計劃呢!
"好啦好啦,來了。"
胡妮看一眼柏毓,又舍不得地看一眼戒指。天哪!這么貴的東西……
☆ ☆ ☆
貝凝只在家里休息了幾天,便回到臺北了。那天胡妮本想趁著開店前先去遛花生,沒想到才剛用鑰匙打開門,就看見屋里不只有燈光,還有人聲。
"你回來啦?!"胡妮開心地。
"總得回來工作嘛。"貝凝輕輕笑笑。從她略略憔悴的神情,看得出來柏毓的事仍然困擾著她。
"回來原諒柏毓嗎?"胡妮試探地猜。
貝凝咬咬唇,"還沒決定耶。"
"哎,你們這一對還真難搞!"胡妮受不了地嘆口氣。
"對啊,真麻煩,干脆不要搞算了。"貝凝也跟著嘆。
"就這樣放棄啦?"胡妮緊張地叫起來,"你真舍得?"
就因為不舍得,所以貝凝才心煩。如果她真的可以那么絕情,一切問題就都沒有啦!
"唉,我不曉得。"
貝凝咕噥來咕噥去還是只有這一句,搞得胡妮都快抓狂了。貝凝只好避開她,坐到書桌前看這陣子累積下來的一疊信。
賬單、宣傳單、直銷的小冊子……貝凝一封封把信整理好。忽然,貝凝瞥見其中一個藍色信封好像有點奇怪,她順手一抽果然奇怪,那藍色信封上只寫了收件人,沒住址,也沒貼郵票,寄件人的位置上亦什么都沒寫,只畫了個小豬頭。
"什么好玩的東西?"胡妮好奇地湊過來看。
"不曉得。"貝凝狐疑地拆開信封,里頭掉出一張細細窄窄的紙條,紙條上只有一個地址,和另一個豬頭。
"這是啥?"胡妮一臉困惑。
貝凝只有搖頭的分,她也像是墜入五里霧中一般,摸不著頭緒。
"走!去那個住址看看!"
還是胡妮果斷,她想也不想就一手抓起貝凝,而貝凝的手上還捏著那張字條。
計程車很快將她們載到了目的地,是個新社區的一樓店面,顯然正在裝潢中,從那裝潢的格式,看起來是家餐廳。如果說剛才貝凝是困惑,現在則更迷惘了!她確認地再看了一次字條。住址沒錯啊,但寄字條的人,把這家還沒開張的餐廳告訴她有什么意義?
"對不起,"胡妮進去問人了,"請問你們這里誰在負責?"
工人從成堆的木料中抬頭,往屋內一喊。沒多久,出來一個穿牛仔褲、扎著馬尾的女人。
"我是裝潢公司的設計師,這家店面是我們負責裝潢的,有什么事嗎?"
胡妮傻了,沒想到冒出來一個不認識又不相干的人。
貝凝定了定心神,禮貌問:"你好。請問這家店的老板是誰?他在不在?"
"不在耶,"女郎還算滿客氣的。"其實我也從來沒見過老板。"
"沒見過老板?那……那……"
胡妮一下子找不出形容詞,不過女郎自己卻笑了。
"很奇怪對不對?不過委托我們裝潢的人告訴過我,最后會有老板來驗收。他還給了我老板的名字,我看看……"她從衣服口袋中取出一本小本子,翻了翻。"哦,在這里。她叫作蔣貝凝。"
貝凝此時的表情,就像突然被人推進水池里那樣的莫名其妙。她得著,不敢置信地瞪著那女郎。
胡妮腦子動得快,一下子明白了。她問女設計師:"委托你的那個人,他姓季對不對?"
"對,原來你們認識。"女郎笑了。"你們是來找他的嗎?他偶爾也會來看看進度,哦,怎么這么巧……"貝凝她們背對著門口,女郎的視線穿過她們,看向大門。她笑道:"季先生來了呢。"
一切都再清楚不過了。她跟柏毓提過她的愿望是擁有一家餐廳,沒想到柏毓竟就弄了這家餐廳來送她。霎時貝凝心中百感交集,又感動又意外。她沒想到柏毓不只記得她說過的一切,也肯為她花那么多心思。貝凝一回頭,她日夜思念的人就出現在她眼前。她的心怦然而動,掀起一陣激蕩。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她卻是說不出話來。
"啊,你終于發現了。"柏毓笑望著這家餐廳,眼眸中的笑意直傳進她眼底。
"這是……這是干什么?"貝凝低啞著聲音。
"一個小天使的禮物。"他的笑意加深,但他溫柔的聲音卻流露著無比的真誠情意。"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只要你愿意,永遠都會有一個小天使在守候著你,完成你的愿望。"
貝凝悄悄做了個深呼吸,心中的震蕩無法言喻。這個小天使曾經感動過她,說服過她接受他,更糟的是,她已經愛上他了,而愛是無法在短時間內被抹滅的,只需他稍一呼喚,她的心便無可救藥地想回應。
"貝凝,原諒我吧,"他抓住她的手,抓得那么緊,好像怕他一放手她就會消失似的。他也不敢再笑了,只不過那雙黝黑的眼眸仍然晶晶亮亮。"你知道我很笨,幾個小時就該想通的事,我卻得花這么久才想得明白。我鉆了那么久的牛角尖才終于能了解,是什么影響了我并不重要,我只知道我愛你,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愿意離開你身邊。"
貝凝吸了口氣,心里深深感動,眼淚不爭氣地就掉了下來。這就是了,在乎那么多其他的問題干什么?只要兩人相愛就夠了。
她哽咽著。無法否認地,她努力再筑起來保護自己的高墻,又正一塊一塊地被他敲落當中,但她還是勉強地把碎磚撿回來。
"可是……可是,我怎么知道你還會不會再讓我傷心?"
在貝凝內心交戰掙扎的時刻,他輕輕擁住了她,摟著她微顫的雙肩。他是如此自責而懊悔:他怎能讓他心愛的女孩為他心傷?他無比真誠地在她耳畔說:"我知道,要你立刻就這么相信我,對你來說并不容易。但我會證明給你看,只要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貝凝的眼淚無法克制地籟籟往下滾落。累積了太多,又壓抑了太久,她一下子成了個淚人兒。他做了這么多,要求的只是一個機會,她不該連這都不給他吧。
這一刻,貝凝的心防、圍墻全部被沖破,那些碎磚就算撿回來,也無力筑墻了。再一次,他攻占了她的心。沒有疑慮,沒有掙扎,她愿意原諒他,重新相信他,只要她能夠這樣一輩子偎在他的懷里。
她微仰起頭,柏毓焦灼而熱切的眼神正等待著她的答案。"貝凝,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她抽了抽鼻子,頓了頓,才輕聲說:"你那么笨,一次機會夠嗎?"
他張大了眼睛,眼中閃過一抹光彩,接著,他整個人都煥發了起來。他立刻俯下頭去,溫柔地吻上她的唇,并以無比的熱情結束這個吻。
"我永遠做你的小天使,好不好?"他說,輕輕吹著她的耳朵。"你不快樂,小天使就想辦法讓你開心,"他的手指輕撫她的臉,"你生氣了,小天使讓你出氣,"他在她鼻尖上輕啄一下。"你有問題,小天使就幫你解決,小天使會永遠陪著你……"
這種時刻,旁觀者實在多余。胡妮本想悄悄離開,順便把店里其他看熱鬧的工人全趕回去工作,但她聽見了柏毓的那句"小天使會永遠陪著你"。這種永恒的誓言,若襯上一只戒指,那才真叫完美吧!
她忍不住插嘴了:"笨蛋季柏毓,上次買的戒指呢?還不拿出來?!"
"戒指?"柏毓有幾秒的怔愣,"就放在貝凝她家門口,我沒拿。"
"你沒拿走?"貝凝慌了,一下子忘了要遮掩。"我后來有再去看過,可是戒指不在了呀!"
柏毓沒管戒指在哪,他只抓住他想聽的。他的眼神忽然變得狡黠而得意,促狹地盯住貝凝:"好啊,口口聲聲說不希罕那只戒指、不原諒我,后來還是跑去偷偷看過了,嗯?"
貝凝的臉霎時紅透了,她垂下了頭:"我只是……覺得……那戒指一定很貴。"
"好啦好啦,別互翻舊賬了,"胡妮笑道,變魔術似地從皮包里拿出了一個皮盒,"兩個大傻瓜,戒指我收起來啦!"
"怎么會在你那?"失而復得,貝凝眼里閃爍著一片欣喜的光華。
"你們兩個都不要,我當然要收起來,那么貴的東西。"胡妮理所當然地說。打開皮盒,把戒指交到了柏毓手中。柏毓伸手一接,立刻就將它套上了貝凝的手指。
雙眸相接,盛滿了柔情蜜意的眼神漾著鉆石的光澤,散發出眩目的光華,印證著千古不變的愛情,如此璀璨而圓滿。
正當此完美之際,胡妮卻忽然殺風景地喊了出來:"哎喲!不對!你就這么突然地幫貝凝開了家餐廳,讓她做老板娘,那我怎么辦?我的小店目前還得依靠貝凝,找不到其他的幫手啊!"
柏毓怔了一下,本能回答:"也對。"
貝凝側斜著頭看他,有點懷疑:"難不成你……當初裝潢這家店面的時候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柏毓擰著眉想了很久很久,終于還是只能說:"沒有。"
貝凝哭笑不得,真的是氣他也不是,笑他也不是。
胡妮忍不住罵人:"你這個豬頭!"
貝凝當然不忍心,她又幫柏毓講話:"好啦,你就別為難他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嘛。"
那神情、那語氣,忽然讓柏毓想起第一次見面時他的豬搞砸她的比賽時,貝凝也是這么替他求情的……
柏毓燦燦笑了起來。雖然挨罵,但他被罵得十分甜蜜。只不過他這個養豬戶,這次好像又惹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