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里干什么?”
橋小寒急忙回頭,一眼就對上云鶚不悅的眸子,“我……我在幫忙!
云鶚好不容易送走他額娘,便在府里到處找尋她的蹤影。而因她的穿著,府中的人很容易會把她當成一般的下人,所以他猜想小寒可能是被使喚派去做事。他一搜尋了好一會,才來到廚房,若非灶口那個小丫頭喊她,他還真認不出來這個蓬頭垢面的女子是橋小寒。
她看起來不僅臟,而且疲憊不堪,一把無名火自云鶚的胸口往上延燒到頭頂。
“幫忙!我有說過讓你來這里幫忙嗎?”
一時之間橋小寒也解釋不清那么多曲折的過程,“反正,我剛好來這里,而這里又缺人手,所以我就留下來幫忙了。”
云鶚明白多說無益,直接抓了她的手要離開,可是橋小寒卻因為青兒而不愿遵從。
“這里的事還沒忙完,我不能走。”
云鶚瞠目而視,“你!”
橋小寒仍掙脫不掉云鶚的掌控,“你先放開我,讓我把工作做完好不好?你不用擔心我會逃走,憑王府里的警備,就算我插翅也難飛!
云鶚難以置信的瞇起眼睛,“所以你寧可留在這里干這骯臟的粗活,也不跟我走?”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這里還比較熱鬧些!彼行┎桓吲d了。
“好,如果你真的比較喜歡這種工作,那你就繼續待在這里吧!
躲在一旁觀看的軟事官在旁偷偷看了許久,雖然實在看不出來眼前這個臟兮兮的丫頭有何過人之處,但是既然貝勒爺都親自跑來這找她,那么她一定非等閑之輩。
“姑娘,既然你是貝勒爺的人,那么你還是趕快回去比較好!贝妒鹿俚膽B度與剛才頤指氣使的模樣完全不同恭謹的說:“我叫人帶你過去好嗎?”
“小寒姊姊……”青兒以為她要受罰,一臉擔憂。
“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事的,以后有機會我會再來看你!
“嗯!鼻鄡翰话驳狞c了點頭。
臨走前,橋小寒猶豫了一下,明知自己沒有說話的身份,但她還是向炊事官請求,“大師傅,青兒怕火,能不能請你給她換個工作?”
“這……好的,我會的!庇韶惱諣攲λ种匾暱磥恚是照她的意思做比較妥當。
聽到滿意的回答,她才朝青兒笑了笑,轉身隨著炊事官所派的人離去。
關于云鶚親自跑來找她這件事,讓她感到驚訝,其實他大可派人尋找。
思及至此,讓她又想起那懸而未解的疑問,他那復雜而多變的情緒底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到底想從她身上得到什么?他曾說他要她的全部,但她的身子早就給他了,她生命的主宰權也在他掌握中,為什么他還是不滿足?
☆ ☆ ☆
橋小寒終于來到云鶚居住的院落——保合齋,聽看守的奴仆說云鶚已去參加筵席了。她本來想再回廚房幫忙,可是又怕給炊事官帶來麻煩,只好在保合齋外的花園穿道上等著。
不遠處傳來人聲喧嘩,她循聲望去,在重檐樓閣之后,有個燈火輝煌處,想必那便是云鶚接風宴的所在之處;而她這頭,除了天上的明月以及稀疏的星光,就只有背后保合齋內的微微燈火。
她忽然覺得云鶚對她來說,簡直就像場毀天滅地的狂風暴雨似的,吹亂她原有的人生架構,而且還把她連根拔起,吹騰到半空中,讓她完全無法確定將會身落何處?
“碧海青天夜夜心!彼吐暷剜。
橋小寒坐在樹下,睡意不知不覺的襲來,她枕著膝蓋就這么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花徑中傳來人語聲和腳步聲,她馬上驚醒,從樹后走出來。
云鶚正由兩名嬌美的侍妾攙扶回來,因為他今晚多喝了幾杯,已有些不支。
“哎呀!你是干什么的,突然蹦出來,嚇死人了!逼渲幸幻替蠠熛訍旱牡芍鴺蛐『。
“快回去你的地方,內跨院豈是你這等下人能來的?”另一名侍妾翠嵐則是受不了的以繡帕掩住口鼻。
侍妾是專門伺候主人上床的,所以在地位上比一般的婢女高,因此只要碰上干粗活的下女,她們可就神氣了。
橋小寒為難的看著云鶚,如果他已經醉到不省人事,她不知道這后半夜要怎么安置自己。
云鶚一直不說話,想聽她的哀求,但是她一直沉默著。
“喂!你還不走,等人來揪你嗎?”紫煙又罵道:“一副笨頭笨腦的樣子!
橋小寒嘆了口氣后,打算回廚房挨一夜,明早再過來,到時候再向他問清楚,他到底要怎么處置她,讓她也好有個心理準備,而不是這樣像個無主孤魂般四處徘徊。
“站!”云鶚見她悶不吭聲的轉頭要走,氣得脫口喚道。
紫煙跟翠嵐一副等著看好戲的神情,她們知道云鶚的脾氣,不免幸災樂禍起來。
“你不是喜歡廚房嗎,怎么又跑來了?”他冷冷的說。
“只要你一出現,還有誰敢留我!
她的話讓云鶚頓時清醒,眼神緊緊的瞅著她。
“放肆!”紫煙和翠嵐異口同聲的罵,“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用這種口氣對貝勒爺說話?”
她們的責罵反而讓橋小寒壓抑許久的情緒忽然有如江河潰堤,洶涌傾泄。
“你有權勢,你有財富,你有仆從如云,你還有她們!睒蛐『钢莾蓚侍妾,終于在云鶚面前流下第一滴眼淚,“你到底要我做什么?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我已經無處可去,簡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橋小寒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好像血液正慢慢的流出她的身體,她的生命力一點一點的消失……
云鶚閉上眼睛,不知道她的話為什么會讓他感到呼吸困難。
“走,你走,愛待哪兒,就去待哪兒吧!
他轉身欲走,忽然聽見背后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幾乎是直覺反應的,他馬上回頭,竟看見她倒在地上。
“小寒!”云鶚擔憂的跑向她,扶起她的頭,仍舊是那般霸道,“你不能死,你要是敢死的話,我就……”
“我不會死,我不能死……”橋小寒的意識也在掙扎,就連昏迷中,她也不敢忘記自己身不由己!盃敔敗@……”
云鶚此時完全清醒,馬上抱起她,并對呆立一旁的侍妾命令,“快去請大夫!
☆ ☆ ☆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福晉一聽到通報,馬上就來到保合齋一探究竟!霸迄,聽說你讓一個生病的下人留在你的屋里,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叫人把她送去吉祥所?”
所謂的吉祥所是一種通稱,大凡王府里的下人生病了,就會送去那邊養病,或者是——待殮。
聞耳,云鶚冷厲的瞥著太福晉身后的紫煙和翠嵐,她們一接觸到他的目光后,便嚇得打起哆嗦。
“你別怪她們,就算她們不來告訴我,光你這里吵吵鬧鬧了大半夜,我也會知道的。”
云鶚無心解釋,整個人因為小寒突如其來的狀況而震驚不已,心亂如麻。
橋小寒小產了!
剛才他看著一盆又一盆的清水,被她的鮮血染成刺目的殷紅時,他心疼不已,而她也差點因為腹中的孩子而喪命。
此時,產婆從房間里走出來。
“她怎樣了?”云鶚在與人刀劍對決時,從來沒手軟過,但是今夜看見她流了那么多血,他卻膽戰心驚的直冒冷汗。
“啟稟貝勒爺,她應該不會有事,大夫正在為她把脈。”產婆恭謹的報告。
云鶚深吸了口氣,總算安心了點,便差小安子帶著產婆退出去領賞。
太福晉很快就猜出發生了什么事,便使了個眼色讓侍女跟了去,好提醒產婆出去別亂說話。之后即轉過頭來溫和的說:“云鶚,既然沒事了,你先休息吧,天一亮你還得進宮去見皇上,這里讓下人忙就行了!
但云鶚反而走進里頭。
太福晉從沒瞧過他對哪個女人這么用心過,于是也跟進去。
“大夫,她怎樣了?”云鶚憂心忡忡的問。
“貝勒爺。”大夫恭敬的行了禮,“這位姑娘是有點心血虧虛的現象,再加上微受風寒才會導致小產。不過她年紀還輕,休養些時日就會恢復了,不會有大礙的。”
云鶚一吐胸口塊壘,終于放心了。
太福晉此時更加確定床上的女子對云鶚來說一定非常重要,于是對大夫說:“大夫,該用什么上等藥材,你盡管開藥方。”
“是的,太福晉!闭f完,大夫便坐下來寫藥方。
“云鶚,這下你總該放心了吧。紫煙、翠嵐你們還不快來服侍貝勒爺到另一個房間休息!
“不用了,你們都回自己的房間吧,反正就快天亮了,我在這里坐一下!痹迄樥驹诖睬,專注的俯視床上的人兒。
太福晉見狀,只好先行離去,暗自吩咐侍妾,“天一亮,你們就去打聽有關那個女孩的一切!
當所有人都退出房間后,云鶚再也不顧尊嚴的跪在床沿,小心翼翼的執起橋小寒的柔荑,回想她的手如何靈巧且溫柔的帶給他無與倫比的歡樂,以及她那充滿活力與慧黠的表情,即使她壓抑自己對他曲意承歡時,他也能感覺隱藏的火花,可是她現在只是一臉蒼白。
此刻他真希望一切能重來。他溫柔的撥開她臉頰上的發絲,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她死去。
☆ ☆ ☆
橋小寒本來并沒有發現自己懷孕,而當腹中的小生命流逝時,她正在昏迷當中。當她清醒知道一切后,她哀傷的想假如她能早點發現就好了,那么她就會努力的保護胎兒。然而,或許這里并不是那個孩兒該來的地方,因為她連自己該怎么自處都不知道,要怎么養育他?
“小寒姑娘,你可醒了,我這就去端藥來!毙“沧忧诳斓娜ザ鴱头担稚隙嗔藗漆盤,盤中有一青花磁碗。
“小寒姑娘,需不需要我扶你起來?”
橋小寒只是無言的把眼睛閉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
小安子知道貝勒爺很在乎她,所以不敢懈怠,“小寒姑娘,你別太難過了,大夫說你還年輕,只要把身體養好,很快就能再受孕?禳c起來把藥喝了吧,要不然貝勒爺會擔心的!
擔心?她睜開眼懷疑的看著小安子,她實在無法相信云鶚會擔心什么。
小安子仿佛能看出她的心思趕緊替主子說好話,“整個晚上貝勒爺都沒闔過眼,一直在你的床邊守著,天亮了才匆匆換衣進宮去。臨出門前還再三的吩咐我,一定得寸步不離的陪著,等你醒來后好伺候湯藥;蛘吣沭I了,我去叫人準備吃的?”
橋小寒虛弱的搖頭。云鶚整夜沒睡守著她?她有點意外,應該覺得感動,但是心里頭卻像被掏空了般,激不起一絲漣漪。
“無論如何,小寒姑娘,請你把藥給喝了吧!
然而,她只是意興闌珊的又閉起眼睛。
小安子既不敢強迫她,又不能置之不理,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小寒姑娘不肯吃藥?”
“太福晉吉祥!毙“沧邮置δ_亂的放好磁碗,然后向太福晉行禮。
“免禮!碧x走近,低頭看著床上的女孩,昨夜并未看清楚她的容貌,現在藉著日光,只覺得她不過是清秀而已,算不上絕色,不知云鶚看上她哪一點!八趺床豢铣运?”
“大概是身子還很虛。”
太福晉冷哼一聲,“這樣子的身子未免太嬌弱了吧。”
紫煙接腔,“就是嘛,藉由這樣的身子孕育出來的子嗣,恐怕也是一樣的嬌弱。”
翠嵐探頭到床邊打量橋小寒,嗤之以鼻笑說:“我還以為是什么絕色,才能獲得貝勒爺的青睞,沒想到這么普通!
紫煙又附和,“說不定她是使了什么迷人心魂的邪術,要不然貝勒爺怎么會看上她?任誰看到她都會以為她是在廚房打雜的丫頭。”
經過一個早上的調查,太福晉終于查出她是云鶚從江南帶回來的,而大量府里的下人,但是除此之外,就再也查不出什么了。
“太福晉,你看讓她繼續留在貝勒爺的房里,合適嗎?”翠嵐很不甘心橋小寒睡在那張床上。
“就是嘛,應該把她送去吉祥所!弊蠠熍c翠嵐同一個鼻孔出氣。
而小安子機警的說:“太福晉,貝勒爺吩咐要奴才寸步不離的照顧她……”
“我明白!碧x揮一揮手笑說:“既然她不肯醒過來見客,我們走吧。小安子,要是小寒姑娘身子好些能見客了,就過來通知一聲,我再來探訪。”
“奴才知道。送太福晉!
裝睡的橋小寒聽得出太福晉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尤其是最后一句。
但她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此刻她的意識跟身體都輕飄飄了起來,飄到一個既黑又深的地方,就好像浣紗溪的那個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