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冷梅石 第二章 作者:缶雨 |
“快點……把那些再拿過來……”井初蓮?fù)熘窕@,籃子里都是一朵朵的梅花。 井邑國皇帝共有三個女兒,其中最小的女兒井初蓮今年已屆十五,長得亭亭玉立,想必再過不久,井邑國皇帝又得為他最小女兒的歸宿傷腦筋了。 “公……小姐,這些應(yīng)該夠了吧?” “不夠、不夠……這些哪夠,我要把地上所有的梅花全撿回去。”井初蓮咄小小甜甜的梨渦,滿足地看著籃子里她最愛的梅花。 小環(huán)聽了不禁翻白眼,只好繼續(xù)蹲下身去撿拾。 如今時節(jié)已是立春,梅花一朵朵的凋謝或是掉落在地上,如果沒有意外,便是這片大地的肥料,然后再孕育出別的生命。 井初蓮極愛梅花,所以從她懂事,皇帝容許她外出開始,她便在年年大寒之后的立春來到天山山腰,撿拾滿山遍野的梅花,帶回去壓制成書簽。 腳好酸。 井初蓮將籃子放在地上,坐在一顆石上,捶捶發(fā)酸的腿。 “小姐,這些夠了吧……”小環(huán)將雙掌中的梅花放在籃子里。 井初蓮大概算了算籃中的梅花,露出滿意的笑容。 “夠了、夠了,這些夠我做成書簽了!弊龊脮灒惨脦讉給父王。 “小環(huán),你篩選一下,把不好的丟掉,我們就可以先回慈云庵! “好。”小環(huán)早就想回庵里,她一雙腳快斷掉了,只等主子說這句話,所以她收拾的速度特別快!靶〗愫昧!薄澳亲甙! 一路下山,井初蓮還特別注意四周的景致。 老實說,年年都來,她倒不覺得對四周的景物感到膩煩,花草似乎一年長得比一年茂盛而且漂亮。 跟在井初蓮身后,小環(huán)終于發(fā)問:“小姐,你走了這么長的路,腳都不會酸嗎?” “酸?怎么,你會酸嗎?”她促狹道。 “不,不敢喊酸!毙…h(huán)笑道。皇宮里所有主子,只有初蓮公主平易近人,可以開點小玩笑,也不必太過戰(zhàn)戰(zhàn)兢兢。 井初蓮大笑!靶…h(huán),你敢這么和‘家里’其他人說話嗎?” “當然不敢,整個皇宮里,有誰像小姐這樣平易近人的,小姐是小環(huán)服侍過最好的主子。” “真是會拍馬屁! 突然,井初蓮聽見草叢后有聲,她趕緊拉住小環(huán)的手。 現(xiàn)在已經(jīng)黃昏了,天色都快暗下來了,她們不會在此時不幸的遇上盜匪吧? 離慈云庵還有段距離…… “小環(huán),那草叢后面有聲音,你有沒有聽到?” “有啊,我有聽見,聲音好像滿密集的……小姐,我們會不會是遇上……強盜?”不會吧,那她們不就會變成壓寨夫人了…… 井初蓮?fù)屏诵…h(huán)一下!芭夼,你別烏鴉嘴了。小環(huán),我們偷偷靠近看草叢后面到底有什么好不好?” “不好啦,如果真遇上強盜怎么辦?我們只有兩個人,勢單力薄打也打不贏人家,不是羊入虎口嗎?” “走啦,考慮那么多——”井初蓮就是好奇,強拉著小環(huán)往草叢靠近。 撥開茂密的草叢,一層層,草叢的高度都快比人還高了。 撥開最后一層,井初蓮眼睛閃著亮光,嘴巴圓張。 一個俊挺身影在不遠處舞動著,手腳揮舞著招式,每一招都是那么無懈可擊。倏地,男人躍到樹上,帥氣地坐在樹干上朝著井初蓮這個方向訕笑,動作快得讓井初蓮和小環(huán)措手不及。 “好快!”井初蓮不由自主地驚呼。 “喂,偷看人練功,這么小人的舉止不適合你們女孩兒做喔。”他雙手換胸,雙腳在半空中搖晃。 “我……我們哪有!”小環(huán)睜眼說瞎話。 “哦,那你們現(xiàn)在的姿勢算什么?如廁嗎?”語畢,那男人忍不住掩嘴偷笑。 井初蓮看看自己和小環(huán)的姿勢。半蹲在草叢中,手還拉高裙擺,一手撥開草叢,確實很難看! 她趕緊放下裙擺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雜草。 “我們是剛好路過,聽見這里有聲音,所以就來瞧瞧! “哦,偷看?” “喂,你說話別那么過分,一下子如廁、一下子偷看的說個沒完!”小環(huán)氣極了,指著男人罵道。 “不是嗎?你們的行為會讓人家這么想,沒錯啊,要不然你們蹲在那里干嘛?抓蛐蛐?” 小環(huán)恨不得拿顆大石頭將他從樹上打下來,然后跌個狗吃屎或者是將屁股摔成四半。 “你的武功好厲害,一定學(xué)很久了吧!”井初蓮敬佩地看著他。 “學(xué)了幾年。” 如果不是那該死的老妖怪讓他做牛做馬了五年才肯教他武功,他的武功說不定能更上一層樓! 還好他聰明,否則哪吸收得了老妖怪一天教他的十項招式,而且每招都很奇怪,都像是兒們在跳舞,連名字也很奇怪,什么天蓮七式……去。 若不是為了替爹娘報仇雪恨,他才不會任那老妖怪這么對他! 若不是姨丈說那老妖怪武學(xué)造詣極高,為了學(xué)得極至的武功,他才不會甘愿替那老妖怪做牛做馬,從五歲開始,到十歲左右才學(xué)點基礎(chǔ)武功,一直到現(xiàn)在才能打出一套比較完整的拳法。 南宮煬英氣眉頭一凜。 他一定要自創(chuàng)一套絕世武功! “我叫井初蓮,你呢? 小環(huán)拉著井初蓮,在她耳旁嘀咕:“小姐,你干嘛問他名字?我們不知道他是不是好人,你就這樣告訴他你的名字,不怕他一時起壞心,到時我們兩個女孩如何對付一個懂武功的男人啊,這樣很危險的。” “誰是壞人來著!我瞧你們才不懷好意吧。”他英氣十足的眉頭一皺,冷哼道。 “誰不懷好意了——” “小環(huán),不可以這么無禮! “小姐——”接收井初蓮瞪過來的凌厲眼神,小環(huán)只好悻悻然閉上嘴。 “我姓南宮單字煬!蹦蠈m煬折下一段樹枝,一一拔下上頭的葉片!拔铱茨慵乙欢]在教下人禮貌,才會容得下人這么無禮! “誰沒禮貌了!” “小環(huán)!”井初蓮氣得跺腳。 “小姐,你怎么老是幫他。俊毙…h(huán)也氣得叉腰跺足,一臉不依。 “低閉嘴。” “呃——”小環(huán)倒抽口氣。 小姐從沒用這么嚴厲的口吻吼她……都是這該死的男人!小環(huán)斜睨著南宮煬。 “對不起,她從沒這么失態(tài)過。”井初蓮走出草叢,站在離樹不遠處,抬頭仰望。 或許意識到井初蓮抬頭仰視對她來說很吃力,南宮煬起身躍下,一剎那的時間,人便站在她面前了。 這也是才看清兩人之間的身形上的差距—— 南宮煬發(fā)現(xiàn),其實井初蓮長得挺好的,尤其是肌膚,那只能用雪膚兩字才能形容的完美白皙。 而且白皙之中又透點粉粉的絳色,就像一朵櫻花躺在白雪之上。 空氣在兩人之間凝聚,時光似乎過了好長一段,兩人的凝視才被小環(huán)有意無意的咳嗽打斷。 “小姐,太陽快下山了,再不走天黑之前就到不了了! 小環(huán)拉著井初蓮便走,還趁井初蓮沒注意時回頭瞪了南宮煬一眼,順便扮鬼臉。 南宮煬舉起拳頭警告,嘴角卻揚起戲謔。 “你們趕著去哪?” “我們要回——” “小姐!毙…h(huán)出聲制止。 “回哪?”南宮煬站在井初蓮面前,相形之下,井初蓮顯得嬌小許多。 井初蓮被南宮煬火熱注視,臉頰開始發(fā)燙。 “慈云庵! 喔,小姐究竟……小環(huán)對井初蓮這么誠實回答,有點快崩潰了,她扶著額際搖頭。 南宮煬抬頭看看天。“這種天氣要想在太陽下山前回慈云庵,有點勉強喔。” “我們知道。”小環(huán)翻白眼。就是知道,否則她干嘛要拉著小姐趕緊下山。 “就你們兩個女孩在這深山野嶺里,不怕遇到壞人?” “你不就是一個嗎?”小環(huán)喃喃自語。 井初蓮拉著小環(huán)!靶…h(huán),你今天話真多。” 小姐生氣了。小環(huán)低下頭去,不敢再出聲。 這情景看在南宮煬眼里,好笑得讓他差點氣悶。 他掩飾住想笑的沖動!斑溃@樣好了,我護送你們下山。” 不不不,小姐,你別又開口答應(yīng)他。小環(huán)在井初蓮面前拼命搖頭。 井初蓮看看天色!疤焐呀(jīng)開始暗下來了……”其實他說得沒有錯,這深山野嶺只有她和小環(huán)兩個女子確實很危險。 姑且不論他是好是壞,但看他清澈的雙眼,不像是壞人,而且他的性子似乎挺好的,人又風趣,武功也好,如果一路上有他護送…… “我能信任你嗎?”井初蓮看著南宮煬。 眼前的女孩天真無邪,有一股吸引他的神秘力量,他只覺得胸口一陣悸動。 南宮煬刻意握拳,止住胸中起伏快速的氣動,以內(nèi)力壓下那股令他心跳異常的氣悶。 他笑笑想開口說些什么,忽略間空氣中多了一絲焚香的氣息,他的笑容收起,眼睛挫敗的閉上。 不要又來了—— “死混小子!又在偷懶了!” 空谷回音,附近的鳥獸群起飛奔,一陣狂風怪異的吹襲,拂得井初蓮和小環(huán)幾乎無法站穩(wěn),踉蹌地扶住樹干。 “混小子,你太閑了是嗎?說要到后山來練功,居然功不練,給我調(diào)戲起女孩兒……你真是活該欠打——” 話還沒說完,一記悶掌便轟在南宮煬胸腔上,力道之大讓他步伐往后滑了幾步,幸而他的內(nèi)力還算不錯,一天到晚接類似這樣突如其來的一掌,算是習慣也被訓(xùn)練得能承受了。 “咳……”他捂著胸咳了幾聲。該死的老妖! “混小子!好的不學(xué),成天只想著偷懶!”靜緣師太手中拂塵揮舞,甩放在左臂上。 “你哪只眼看到我偷懶了……咳……”他又悶咳了幾聲。 “還頂嘴!你活得不耐煩了!”靜緣師太氣得瞪大眼。 練武之人對于四周的聲響特別敏感,以至于井初蓮踩到了一片枯葉所發(fā)出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這娃兒長得可標致了。”靜緣師太嘴角揚笑!半y怪你人偷懶……” 井初蓮被靜緣師太盯得怕怕的,若不是見到她一身的尼姑袍,她還以為她是一個男扮女裝的男人。 小環(huán)站到井初蓮身前。“喂,你看什么看!” 靜緣師太原要過去摸摸井初蓮的臉,此刻卻被小環(huán)喝住,臉上原有的笑容也不見了。 “真是沒教養(yǎng),去!”她回頭!拔梗泷R上跟我回去,今晚你別想吃飯!” “我答應(yīng)要送她們下山……” “答應(yīng)?”靜緣師太變臉。“你答應(yīng)?” “對啊,沒錯!他答應(yīng)要送我和小姐下山的!毙…h(huán)又往前站了一步。 靜緣師太實在對眼前沒教養(yǎng)的女娃沒興趣!安粶,馬上跟我回茅屋去,今天一天都不準給我踏出茅屋半步! “做人怎么可以說話不算話!”小環(huán)氣得臉頰漲紅。 “你這丫頭!說話越來越不像樣——” “對不起,我的丫環(huán)不懂說話輕重,是我教導(dǎo)無方,請師太見諒。”井初蓮示意小環(huán)閉上嘴。 靜緣師太這時眼睛一亮。“你這丫頭,說話倒是得體,看得出識得幾個字,叫啥名字啊?”靜緣師太一看到井初蓮開始,便十分欣賞她。 “井初蓮,師太! “初蓮……像蓮一樣,凈秀、脫俗,好名……好人兒……” “多謝師太夸獎,只是個俗名! 小環(huán)抬頭看看天,手輕拉井初蓮,附在她耳邊道:“小姐,太陽已經(jīng)消失,天色變黑了,我們來不及下山了! “你們……打哪兒來?” “從京城來,現(xiàn)下暫時寄宿慈云庵! “慈云庵……你們現(xiàn)在來不及下山了。” 小環(huán)低聲嘟囔:“我們也知道,還不是你害的……” “小環(huán)! “你答應(yīng)要送她們下山?”靜緣師太問向一旁靠樹納涼的南宮煬。 揚棄手中的葉子,南宮煬點頭!拔腋阏f過了,你還不準,你可別說忘了。” 靜緣師太拍拍頭!笆菃?……那我看你們現(xiàn)在下山也太晚了,不如這樣吧,到我那兒住一宿,明早我再要那混小子送你們下山如何?” 不知是否年紀也大了,靜緣師太這陣子時常忘記事情,南宮煬已經(jīng)拿她沒轍,只希望她別連拳譜、武功招式都忘了就好。 否則他心頭一直惦記的血海深仇該怎么報? 想到他心頭最不堪的痛,南宮煬臉色沉了下來。 “這……”井初蓮猶豫著。 小環(huán)馬上將她拉到一旁!靶〗悖蓜e答應(yīng)啊,如果我們今晚沒回慈云庵,李統(tǒng)領(lǐng)一定會派出大批兵馬來找我們,說不琿還會往宮里去通報給皇上知道啊。” “但我們這時已下不了山了! “可是……” “別說了,我自有打算,等李統(tǒng)領(lǐng)找來,再作打算吧! “如何?這樣還要考慮,那還是別來好了,自個兒下山吧!不過我先跟你們說,深夜的山林里有很多猛獸出沒,自個兒小心啊。”靜緣師太的心態(tài)很可議,似乎是在恐嚇她們,讓她們提不起膽下山。 小環(huán)一聽立刻往井初蓮身上靠,明顯被嚇到了。 “那就麻煩師太一晚了。” “看不出你這丫頭沒啥教養(yǎng),手藝倒是挺巧的!膘o緣師太不停動筷夾面前的素菜。 “吃就吃吧,那么多廢話。”小環(huán)有一口沒一口咀嚼,眼睛還不忘瞪著靜緣師太。 “小環(huán),不得無禮! 小環(huán)原本還想再講些什么,最后是被井初蓮的瞪視給逼得吞下話,很不甘愿地低頭扒飯。 “你家在京城,到慈云庵做什么?”南宮煬滿眼濃烈喜歡早已表露無遺,只是他一刊不知道自己是以這樣的眼神在看井初蓮。 “我每年都會到慈云庵來上香,乞求上蒼庇佑人民豐衣足食,保佑家父身體健朗! “不曾替自己求過?”靜緣師太的興趣又來了。 “替自己求?初蓮不覺得自己有缺少什么,衣食足,沒什么好求的! “求姻緣,傻丫頭。” 靜緣師太在說這話的同時,眼睛還不時望向南宮煬,小環(huán)也發(fā)覺了靜緣師太的視線,跟著看眼前互相對望的兩人,然后在一旁竊笑。 像是忽然對一件事著了迷般,對望不停,甚至忽略了四周的一切,眼中就只有對方。 井初蓮不曉得自己為何會被他吸引,只是在初見他時,心這好像被他牽引了,然后是他杰出的武功,還有他帶著一絲不羈的笑容。 好像迷失在那深不見底的漩渦之中,腦袋早就來不及運轉(zhuǎn)。 南宮煬對井初蓮感覺是如此清楚,但井初蓮恐怕就不像他有這么肯定的感覺。 他腦中只閃過一道想法,那就是她是他想抓住的幸福,是那幸福的尾端,如果不握緊,怕是一剎那就會消逝。 小環(huán)看得專注,以至于被嘴里的食物噎著,猛咳起來。“咳……” 這一咳,兩人都清醒,隨即注意到自己的行為,忙著臉紅、忙著低頭猛扒飯。 “去……”靜緣師太被小環(huán)氣得半死。礙事的丫頭! 晚膳結(jié)束,靜緣師太便以打坐時不得打擾為由,將三人趕出她的屋子。 小環(huán)先進她們今晚要睡的茅屋去打理床鋪,而南宮煬卻不知跑哪兒去了。 走在梅林里,井初蓮恨不得將樹上一朵朵的梅花摘下來,將他們?nèi)珟Щ厝ァ?nbsp; 她在一處滿地梅花的樹下坐下,頭靠著樹干,低頭撿起一朵朵的花瓣,專注到?jīng)]聽見有人朝她走來。 “你很喜歡梅?” 井初蓮捂住心口,明顯被嚇到。 “對啊。” 南宮煬沒有問過她便在她身旁坐下,一腿彎起,手靠在膝頭上,一手抓起地上的花瓣,然后松開指縫,讓它們從縫間往下落,然后又抓起一把在手中把玩。 “怎么會這么喜歡?它們很平常嘛,沒什么特別的。” “那可能是你看多了,所以才會覺得沒什么特別,但在京城,很難看到梅花,除非是特別栽種,但特別栽種的開出來的花都不漂亮,沒有山上的好。” “你就因為這個原因喜歡上它們?”南宮煬一臉不以為然,似乎還有些意外。 “我喜歡梅花撲鼻的香味,也喜歡它們克服環(huán)境的力量,我覺得人就該如此,不該因一時困境而忘了自己的根! 南宮煬瞇起雙眼。 井初蓮這番話勾起南宮煬兒時的記憶,他娘在他面前被殺的景象,他永遠都忘不了。 如今他拼了命的學(xué)武,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要替爹和娘報仇,還要殺光那些在井邑國占領(lǐng)和絳國時倒戈的賤臣! 井初蓮看著南宮煬握拳,手中的梅花被他捏緊到變了形,都爛掉了。 “你怎么了?” “沒事。”他冷聲道。 她細細看著,在他臉上,她瞧出了些端倪。 “你有事困在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