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突然而下的圣旨,石雪如雖然不明所以,仍立時動身回京,很快進宮面圣,依例述職之后,就接到皇上下令她參加春狩的旨意,大老遠叫她回來打獵實在令人不解,皇上明知這時天閣寨正忙于春耕。
“皇上也真是的,難道不知道這時天閣寨正忙,居然要將軍回來參與無關(guān)緊要的田獵!崩钶计疾粷M地咕噥道。
“萍兒,沉住氣。”石雪如輕聲地提醒她,雖然她們離其他王公大臣有些距離,但怨懟之詞還是不宜直說。
“萍兒知錯。”李菁萍立刻噤聲。
“如姊!”后頭傳來朱意的聲音。
石雪如回頭看,她正加速趕來。
“意妹!你也上京來了?習夫人可好?”石雪如關(guān)心問道。
朱意穩(wěn)住馬,“全好了,月大哥也完全恢復了。”朱意高興地說。
石雪如聽了,綻出美麗的笑容,“那就好!
“意兒!快過來,別讓小殿下看見你和老姑娘在一塊!鼻逋蹂诹硪活^不悅地催促,臉上有著明顯的不認同。
石雪如淡然一笑,有禮地和清王妃點個頭,策馬往前。自幼,她就被排斥于王孫貴族之間,年幼時年紀相仿的公主郡主們,因她不得母親歡心沒有靠山而冷落她;及長,她又因一身戰(zhàn)功而被人們視為異類,年紀相近的男子排斥她,因為她搶了他們的光彩,女子疏離她,怕被視為和她同類。難得有像朱意這樣有勇氣接近她的侯門千金,也會受到她們父兄母姊的阻擋,怕嬌嬌女被她帶壞成為男人婆。
現(xiàn)在多了一層顧忌,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親事未定的女孩最好別接近她,沾了她的孤鸞氣會嫁不出去。
可笑!漢人認為男兒可以志在四方,女人只得死守閨閣和苗人尚女賤男之風同樣沒道理,卻都被當成天經(jīng)地義之事,容不下例外。但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想法影響不了她,從她決定了不再依靠任何人的那一刻起,就學會忽略旁人的眼光。
心情大好的石雪如開心地大顯身手,身為武將她必須保有敏捷的身手,打獵是最好的訓練,她不愛殺生,通常都避開獵物要害,射中了抓下獵物后放生,不以要害為目標練就更精良的技巧,所以她輕松地獵到可觀的獵物,早早到一旁休息。
“喜福,若塵被那么多陪襯的姑娘包圍得不得脫身,怎看得見那總是離群獨處的小石卿?”皇上坐在高臺上,輕聲地問著老內(nèi)侍。
“陛下放心,您瞧,小殿下自有他的脫身之道!毕哺P溥涞乜粗胺。
龍若塵跟隨著一位小太監(jiān)走向茅坑處,而后出了茅房,小太監(jiān)就引龍若塵走向另一方向,而那個方向正好是石雪如特別選中,人少靜僻的角落。
石雪如靠著小亭臺的廊柱,沐浴著暖暖春陽,連日趕路加上一早出門,感到有些累,主從兩人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龍若塵走進亭內(nèi),才發(fā)現(xiàn)廊柱邊有人,還是個姑娘,本來打算退出,意外地瞥見石雪如絕美的側(cè)臉,和另一邊的李菁萍。
這兒風大,他輕輕地走上前,解下自己的外衫,溫柔地替石雪如蓋上,又從小太監(jiān)手中拿過他的披風替李菁萍蓋上,帶著小太監(jiān)以輕靈的身法,飛身離開小亭。
“小殿下,您身手真是了得,靖南大將軍武功高強,竟然沒發(fā)現(xiàn)您接近她!”小太監(jiān)佩服極了。
“她們可能太累了,又因為是在御用獵場,所以沒有戒心,怎么靖南大將軍會是姑娘?”龍若塵松了一口氣,沒想到靖南大將軍的性別不是秘密,知道她有大將軍的頭銜后,想到時總會替她在朝中的立場擔心。
“因為南苗民風尚女,那兒只有永靖郡主鎮(zhèn)得了,所以破例任為大將軍!
“原來是這樣,一般老百姓并不知情!”他很驚訝這么特別的事居然百姓都不知道。
“一來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再說這是破格擢用,圣上也不想亂了綱紀,自然不愿消息外傳,所以百姓只知靖南大將軍威震南疆,不知將軍姓名,當然也不會知道朝廷有位女將軍!毙√O(jiān)詳盡地說明,執(zhí)行所負的神圣使命,讓小殿下知道石郡主的種種事跡。
龍若塵感慨地想,同樣的事功在其他人身上,是名震天下,永垂青史,而郡主立下如此功業(yè),卻因為是女兒身,讓朝廷覺得不光彩,百姓只知她的官階,根本不知道為大家鎮(zhèn)守南疆,讓大家安居樂業(yè)的她姓什么叫什么。
“你可知郡主閨名?”龍若塵頓時非常想知道這個本該傳遍天下的名字。
“石雪如。郡主的名字就和她的人相同,如雪一般……美!毙√O(jiān)本想說如雪一般冷,可是總管太監(jiān)說,要讓小殿下對郡主產(chǎn)生好印象,男人不愛女人冷冰冰的,所以趕緊改口。
龍若塵心有同感,石郡主的美不在皮相,像雪一樣輕靈冷艷,有著特有的風姿,世間難得。
“石郡主為國經(jīng)略南蠻,誤了婚期,真是可惜,她若留在京城,一定早就兒女成群了,朝中大臣的女眷,沒有任何人比得上石郡主的才貌兼俱!毙√O(jiān)輕嘆一聲,偷看龍若塵一眼?偣芴O(jiān)說,小殿下心地善良,若能引發(fā)他的同情心,就更能加深他對石郡主的好感。
可惜的是天下男子吧!錯失如此良配。雖然接觸沒幾次,但龍若塵由衷佩服石雪如,不管是她路過相助的俠行,抑是急救雨涵時的仁愛之心,或是面對蕓兒捉弄時的坦誠,還是為月大哥尋找解藥的情義,都讓他心折,她不但才貌雙全,而且內(nèi)外兼美,誰能和這樣的人相伴終生,算是莫大的福分。
他清明的眼看見石雪如真正的美,單純的心深深祝福她,盡快得到好歸宿。
小太監(jiān)自幼就學會察言觀色,但這會兒實在看不出這小殿下,是否對石郡主有了特別的印象,他一逕的溫文爾雅,相同的祥和神色。但他問了郡主閨名,應(yīng)該是有好印象吧!他見著郡主時,郡主正好睡著了,不是冷冰冰,也沒有矯健的嚇人身手,像個正常的大美人,小殿下應(yīng)該會喜歡的。
小太監(jiān)如此回覆總管太監(jiān),總管太監(jiān)滿意地稟告主子,皇上立刻召來孫兒探看他的口氣,見他對永靖郡主贊譽有加,問他是否有意成家,他卻堅決推辭,思慮一番后,皇上決定事先不讓他知情,婚期快到時再告訴他,以他的善良,不會忍心傷害郡主而不肯接受,正好謹明皇太孫一個月后就要舉行大婚,就讓他們兩人同時成婚。
于是一樁姻緣就這么決定。
龍若塵好不容易得到皇上的同意,讓他出宮找月無愁,正要離宮之際內(nèi)侍傳報石雪如晉見,他連忙讓內(nèi)侍請她進來。
“石雪如叩見皇孫殿下千歲。雪如奉命護衛(wèi)殿下今日京城之游,請問殿下何時啟程?”石雪如一身輕便男裝,恭敬地單膝跪地,低頭進言,縱使心中有滿腹的不解,她仍盡責地執(zhí)行任務(wù)。
昨天一醒來,身上多了件外衫讓她訝異不已,居然有人可以如此接近她,而她毫無所覺,不久有公公告知,是皇上前些時候找回的愛孫,怕她著涼解下衣裳替她蓋上的,今天她正想依禮晉見,當面道謝,就接到宮中通告,要她保護皇孫外出。
一個功力比她高深的人還需要保護嗎?她不解,要她放下邊務(wù)急急趕回不是要她打獵,就是保護個出游的皇孫,她深覺受辱。
“郡主快請起!饼埲魤m連忙要她起身,爺爺這樣安排,太委屈郡主了。
石雪如依言起身,大膽地看這尊貴的皇孫一眼,昨天一整天,聽別人談的最多的就是這位天下第一美男子的遺孤,望了一眼,她露出意外的神色,居然是他,那個數(shù)月前幾次偶遇的俊逸少年就是轟動宮廷的云名皇孫。
“郡主,很高興又見面了,別說護衛(wèi),我正要去找月大哥,郡主是否愿意同行?”龍若塵誠懇地說,心中有點不確定,郡主前幾次雖然都很冷淡,但可看出是外冷內(nèi)熱,今天看起來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小殿下請!笔┤绻笆譃槎Y,依然以疏遠的態(tài)度對待。
龍若塵失望道:“勞煩郡主費心了!敝桃馐桦x,他只好先行步出廳堂。
“小殿下客氣了,奉旨行事是臣屬的職責!笔┤缰t冷地回應(yīng),隨后跟上。
一出皇城,石雪如和龍若塵很快引來路人的注目,雖然衣著簡便,但一雙俊美非常的少年,一身貴氣卻又沒有達官貴人們那不可一世的驕矜盛氣,實在讓人覺得賞心悅目,有些人好事地比較這兩人哪個好看些,所以打量的眼光一直在他們身上不斷地梭流著,雖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們?nèi)耘f泰然自若。
“郡主對京城熟嗎?”龍若塵和氣地偏過身問。
石雪如恭敬地退了小半步,“小殿下想去哪兒?”
“沒有,只是問問,我直接到月大哥投宿的遠悅居,就在前頭!彼蛺偟鼗剡^話后,見路旁一群小孩沖撞過來,好意地將石雪如拉近身邊,并伸出另一手扶著就要跌倒的孩童,“小心點!”
石雪如輕輕抓了孩童左手,拿回對方自龍若塵腰間偷來的玉佩,正色道:“有困難上永靖王府找齊管事,偷盜生涯終生不穩(wěn)!
看見孩童們瞪大的眼中,有著懷疑與不信任,龍若塵和氣地對他們說:“這位哥哥就是靖南大將軍,她是大英雄,不會騙你們的!
孩童們馬上以崇拜的眼光盯著石雪如,傳說靖南大將軍非常勇敢威武,也像古時蘭陵王一樣,俊美無敵,在戰(zhàn)場上會讓敵將放下武器,捏他臉頰一把。
果然是真的耶!那永靖王府就可以去了!爸x謝!”帶頭的孩童“咚”地跪地拜謝,其他孩童也跟進。
石雪如暗自感嘆,這不知哪兒找回來的尊貴皇孫,一點都不知道人心險惡,輕易就暴露身分,雖然不是出于矜夸,而是為了取信于人,幫助他人,但太危險了。
“起來,這玉佩給你,如果有什么困難,拿這玉佩到神農(nóng)藥鋪找掌柜的,不可以直接拿去當,不小心會被誤會是偷來的,那會惹禍哦!”他從石雪如手上拿過玉佩,遞給孩童時還鄭重地交代著。
見孩童走了之后,石雪如進言道:“小殿下,大庭廣眾中,不宜暴露身分!
“對不起,我怕他們不信,錯失了尋得安穩(wěn)生活的好機會,這些孩子的未來就看這個機會了!饼埲魤m帶著歉意地看著石雪如,他并非有意暴露她的身分。
石雪如不明白地問:“小殿下并不了解永靖王府不是嗎?”問了之后她驚覺自己失常了,若在平日她不會多問的。
“但我知道郡主才德兼俱,會這么安排,一定能夠真正幫助他們。”他那幽深清明的眼眸有著毫無掩藏的欽佩與崇敬。
除了下屬和敵人以外,石雪如很少在朝中的達官貴人眼中看見這樣毫無懷疑的肯定,她的軍功常令大臣們難以啟齒,被個女娃奪去男人該有的事功,朝中大臣對她向來采取“實與文不與”的態(tài)度,私下肯定她也接受她的功業(yè),但言辭上諱而不談,若是提起也很少直接肯定,當她的面更是惟恐她恃功驕矜,總是刻意低調(diào)。
石雪如向來不在意朝中大臣對她的態(tài)度,只要朝廷對她的要求能就事論事地給予配合,她也愿意順著他們的迂回心態(tài),她知道在這以男人為天的世間,身為女兒身的她再怎么功業(yè)彪炳,也無法像男人一樣得到該有的對待。
沒想到在這尊貴的皇孫殿下眼中,她看見了毫無保留的肯定,“多謝殿下!彼茏匀坏氐乐x。
“郡主放下戒心時的神釆很美!彼患偎妓骶驼f出了心中的感覺。
石雪如愣了一瞬,又回復帶著淡漠的神色,善意的笑容也冷冷的。
龍若塵覺得可惜,才一轉(zhuǎn)眼她又帶著戒心了,雖然知道那不是針對他的,和月無愁相處一些日子后,他很清楚月大哥不是有心防他也不是不相信他,只是防衛(wèi)已成為習慣,看來郡主也是這樣子的。
兩人無言地進入客棧,由小二的帶領(lǐng),進到月無愁的客房,穿過走廊,月無愁正在庭中練劍,石雪如駐足看了一會兒,突然一個紅色身影閃進,石雪如同時劍已出鞘人也飛身而去,攔下紅色身影,兩人纏斗兩招。
石雪如看清來人即刻收劍,“上官姑娘,得罪了!
“看不出這大木頭隨時有美人保護。”上官蕓跳到一邊,戲謔道。
“蕓兒!別這么捉弄人!饼埲魤m在廊上開口道。這瘋丫頭,一來就鬧得別人不自在。
一聽見他的聲音,上官蕓翻身一躍跳進他懷中,緊抱著他不可自抑地飲泣著。
面臨突如其來的情況,他雙手遲疑了一下,才輕撫她的背,“怎么了?”
“不要問、不要吵、不要管我!”上官蕓悶著聲捶了他幾下。
“喔!”龍若塵輕應(yīng)聲,即安靜地擁著她,讓她盡情地哭泣著。
月無愁和石雪如互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兩人站在他們前方不遠處,替他們擋去外人好事的眼光。
“你恢復得比預(yù)期快!笔┤巛p聲地說。
“是若塵被我打得一身是傷換來的。”月無愁沉溺于內(nèi)疚。
“他武功如何?”石雪如難得好奇地問。
“只會上乘輕功。怎么這時回來?”
“不清楚。突然被召回,上頭還沒明確意旨!彼辉谝獾卣f。
“有麻煩?”他偏頭審視了她一眼。
“應(yīng)該不會!睂ι纤P(guān)懷的眼神,她眼中自然現(xiàn)出柔光,笑淡淡地自唇角漾開,她臉上寒霜不再!叭蘸笥惺裁创蛩?”她明亮的眼中藏著一絲期待。
“保護若塵!彼麆e開臉,低沉地說著。
雖然不意外,她還是覺得難過,“你從來沒想過自己!
“我沒有資格!彼曇粢婕映林亍
再看他一眼,望入那幽黯的靈魂深處,她什么話都不忍說出口,又不是不明白他的想法,雖然不認同,但除了等他想通,她還能說什么?
不想為難他,石雪如將眼光調(diào)開,“等你!
“何苦,你不過是同情。”他不舍地望她一眼,仍是不改初衷。
石雪如無言地抿著唇,同情?原來他是同情?是自己錯認了嗎?錯把同情當感情了,可笑,一直以為兩人之間不曾言明,卻彼此相契的,原來他只是同情!
頓時覺得好冷,她無意識地環(huán)著自己,不讓心里的難過溢于言表。
上官蕓在哭夠了之后,安安靜靜地睡了一覺,又不告而別,龍若塵始終不明白她為什么傷心,晚間用餐時,由江南傳來鴻禎和曉儀訂親的消息,才明白蕓兒是為了情傷而泣。
情感的事別人無從幫起的,他想起同樣為情所苦的師父,回程心情一路低落。
石雪如感到他的沉悶,猜想是擔心上官蕓吧,顯然這出類拔萃的皇孫為情所困,希望他順利些,雖然她對于上頭安排護衛(wèi)他的事不以為然,但一天下來對他的印象還不錯,他讓人覺得舒服。
每日護從龍若塵各處走動,石雪如不明白他身邊已經(jīng)有月無愁,皇上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剛開始她捺著性子,當作是得來的假期,一陣子后,她漸漸開始掛心天閣寨的事務(wù)。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了?近來宮中和王府的氣氛都有些異樣。
帶著滿心的不解將劍掛在劍架上,她決定明天上朝問清楚,順手倒杯茶,隨著眼睛余光意外地看見絕不可能出現(xiàn)的人正在門外。
石雪如心中怔然一動,難以形容那種喜悅,連忙上前恭迎,“娘!”
柳翠萱命人把鳳冠霞帔放在桌子上,并沒多看她一眼。
“娘,這是怎么回事?”石雪如一見鳳冠霞帔直覺不安。
“皇上賜婚,三天后,你將與云名皇孫完婚。”柳翠萱看著桌上的嫁裳,“嫁妝我都打理好了,看看還有什么需要,叫總管辦妥。”
石雪如難以置信地搖頭,“什么時候的事?”為什么三天后就要成親了,她卻一點都不知道?
“怎么?不愿意?”柳翠萱不悅地看她一眼,冰冷地命令道:“好好給我伺候小殿下!
“為什么?”石雪如強力地控制自己的語氣,困難地吐出三個字。
“你代表我的恥辱,嫁小殿下終生保護他,是你惟一贖罪的方式,還有話說嗎?”柳翠萱始終都沒把眼光放在女兒身上過。
“是娘請的婚?”石雪如難過地問,“我以為娘對我的婚事……”
不等她說完,柳翠萱冷淡地說:“沒錯,如果沒有皇孫小殿下,我不會讓你嫁人,但是小殿下回來了,你就得給我嫁!
“娘,為什么現(xiàn)在才告訴我?”為什么做得這么絕?后面的話她說不出口,但心中吶喊著,早點知道還有挽回的余地,娘何以完全不替她留下后路?
“我是故意的,你有什么資格說話?你給我的恥辱還不夠?我百般不愿生下你,每見到你就提醒我那禽獸對我的羞辱,若不是太后護你,我不會讓你這孽種活下,二十多年來我日日夜夜痛恨著你的出生,始終不明白我柳翠萱向來潔身自愛,為何上天讓我失身,還留下你這孽種時刻提醒我的不潔,若不是你,終生伴隨云名皇子的人是我。”早年柳翠萱是愛慕云名皇子的眾多佳麗之一,身為太后的最小侄女,太后和皇上都有意撮合他們,誰知她在一次宮廷筵席后,失身于當時的廷威將軍石昊,而后懷有石雪如。
她憤恨地看石雪如一眼,“我常常在想你為什么不夭折、不走失、不被誘拐、不走火入魔、不戰(zhàn)死沙場?為什么你可以躲在邊陲呼風喚雨,讓人天天提醒我你這孽種有多像那禽獸?”
柳翠萱凄冷地笑了一笑,眼中泛著淚光,“現(xiàn)在我知道了,是上天憐我,當年我無法伴隨皇子,皇子卻留下一滴血脈酬我真心,因為你能嫁給云名皇孫,所以我認了你。你流著那禽獸骯臟的血,只有皇子留下的純凈血脈洗得了你身上的骯臟,所以我要把你嫁給他,好洗掉那禽獸烙在我生命中的污點!
仰頭抑住欲落的淚,她不悅地說:“太后和皇上都認為你是保護皇孫的最佳人選,圣旨在你回來第三天下的,我刻意不讓你知道,別給我玩花樣,你給我乖乖上花轎我就認你!闭f完柳翠萱無情地離開。
石雪如看著留在桌上的嫁裳,憤而一手揮到地上。可恨!
她的世界全毀了!
可恨、可恨、可恨!她緊緊地握住拳心,將滿腔的悲憤死命地壓抑著,指甲深陷她的手心,鮮紅的血滴汩汩地流下,一點痛的感覺也沒有。
二十二年來親娘第一次主動見她,卻是帶來徹底的毀滅。從小到大,時時盼望娘能看她一眼,主動對她說句話,盼了二十多年,終于盼來了,居然盼來了全然的否定,嫁皇孫之后才是娘的女兒,不然只是孽種!
這表示不管怎么努力,她永遠不可能得到娘的認可,自己的存在對娘是永難磨滅的污點,在親娘心中她到底算什么?除了罪孽,什么也不是!
她的存在除了罪孽,還有什么?對別人來說?她又算什么呢?
得不到母親的接受,她好不容易學會不再傷懷,努力把心思轉(zhuǎn)移到做事上,早年跟隨父親四處征戰(zhàn),近年來獨力在南荒之地屯田保疆。
從來不在意自己在功名利祿上的差別待遇,因為她沒把這些放在眼里,而朝廷對她的經(jīng)略向來配合,這就夠了。離開這人情虛假的京城,回到寶云高地,她有一個日漸繁榮茁壯的屬地,那里的人團結(jié)合作,當她看著曾經(jīng)戰(zhàn)亂不斷,殘破不已的蠻荒之地,現(xiàn)在有那么多人安居樂業(yè),這么多年的心血就得到肯定了。
她不想名垂青史,只想確定她的想法是對的,她的作為是對人有益的。女人不是只能養(yǎng)在深閨以男人為天,女人不是沒有男人就如失根的蘭花似的,只能等著枯萎凋零,她只想確定她是有用的人,不管她是男是女都是有用的人。
本以為這些已經(jīng)代表她是有價值的,不是隨便可以替代的,沒想到那么多年的努力,證明的只是自己可有可無,因為她是女人,再有才能、再用心、再有功績都可以輕易被取代。
就因為她生為女兒身,所以皇上賜婚之前,問都不必先問她,只因為尊貴的皇孫需要保護,就可以把鎮(zhèn)守要塞的大將軍,在事務(wù)最繁忙的時候任意召回。
沒有任何一個朝中大將會受到這種待遇,只因她是女兒身,所花的心血就可以如此輕易被抹煞。
恨!她恨自己生為女子,也恨那尊貴的皇孫,因為他需要保護,她的世界就毀滅了,娘是為了他才承認她的,朝廷為了他而抹煞她所有的努力。然而恨他是沒道理的,他是無辜的,就像娘恨自己一樣,自己何嘗愿意因娘的不幸而出生?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為何她這么努力到頭來,這一切一點意義也沒有?
為什么她的生命得依附在一個比自己年紀小、閱歷少的少年身上?無愁說他天真無邪,不分善惡。一個連好人壞人都不去辨別的人,不需要做任何努力,就得到所有人的肯定,而她從小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做任何事,卻全然被抹煞,教她怎能釋懷?
“郡主!保重,別折磨自己!崩钶计荚谕蹂x去后,進郡主房內(nèi),只見郡主雙手滴血,怎么也喚不回神,急得淚流滿面;貋磉@些天,王妃要她外出辦事,原來是刻意支開她,好封鎖消息的。
石雪如木然地放開手,李菁萍立刻拿出隨身攜帶的藥膏替她料理雙手。
“萍兒!早點休息,明天我要上朝!逼较⒓拥那榫w后,石雪如冷靜地說。所有人都抹煞她沒關(guān)系,她不能不替自己爭取,就算不可為,也要讓上面知道她的意愿,她不做沒有聲音、逆來順受、任人擺弄的玩偶。
另一方面,龍若塵整理好藥材后,內(nèi)侍前來要他沐浴,將于子時進太廟。
“有什么重要祭典嗎?”他不解地問。
“回殿下,您的大婚將于三日后舉行,您當由今夜開始入廟齋戒!眱(nèi)侍道。
他訝異地看了一下內(nèi)侍,“公公說笑了,大婚的不是謹明皇太孫嗎?”龍若塵知道宮廷近日內(nèi)要辦喜事,卻沒人跟他說要成親的是他自己。
“是您和謹明殿下一起!眱(nèi)侍答道。
“不可能!”龍若塵注視著內(nèi)侍,訝異地發(fā)現(xiàn)對方一點都不像在說笑。
“千真萬確,難道皇上沒告訴您?皇上說要親自告訴您的!眱(nèi)侍照實地說。
“皇上現(xiàn)在在哪?”龍若塵定下心后,從容地問。
“在法堂主持為您和謹明殿下大婚祈福的法會,今天您是見不到皇上了!
“那太后呢?”龍若塵顯得心急了。
“太后、皇后也在法堂上,小殿下您該沐浴了,時辰到了,入太廟是大事,有什么差錯,小的擔待不起,請小殿下見諒!眱(nèi)侍面露憂色地求情。
“放心,我不會讓你們?yōu)殡y,可不可以幫我傳喜福公公,或是主事總管,替我?guī)г捊o皇上,這事戲不得!饼埲魤m正色地說,這太過分了,怎么會這樣?
“小的這就差人去辦,請小殿下移駕。”內(nèi)侍偷偷地松口氣,上頭說對了,小殿下不會為難人,只管照著上頭交代做就好。
只是不明白,為什么不告訴他呢?大伙都說是硬塞個嫁不出去的男人婆,怕他不要,所以瞞他,這小殿下人這么好,上頭這么做實在過分些。
既然是刻意安排,龍若塵自然得不到皇上的回應(yīng)就入太廟了,入了太廟,他對皇上,對宮廷有著深深的失望?v使他一心想替父親盡孝,得到的卻是和父親當年相同的待遇,甚至更過分,父親當年還有拒絕的機會,而他連挽救的機會都沒有。
失望同樣也是石雪如第二天一早上朝后的結(jié)果,皇上以三日后主持皇孫大婚為由,沐浴齋戒,不接見女子,太后微恙,不便打擾,她只見到皇后,皇后只一味地向她道喜。
是刻意安排的,她心里有數(shù),真的連聽她的意見都省了,這么多年來她盡心為國,在朝廷心目中,這些居然是這么的微不足道,真令人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