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瑾、明春和敏色剛抵達行館,端王府的馬車已經到了,衛王府的則還不見蹤影。
他看見祥毓由琴香攙扶著下馬車,一臉蒼白似雪,纖瘦的身形比上回在花園里見到的更弱不禁風,他心一擰,一種不曾感受過的揪心促使他大步上前。
“祥毓!”祥毓轉頭一見是他,臉上更是血色全無,她咬著下唇,滿眼驚慌失措的垂下頭。
他在她跟前站定,見她一身風塵仆仆、疲累憔悴,忍不住一把將她摟在懷里,在她耳畔沙啞地道:“你……真是!來這兒做什么?還不夠為我添亂嗎?”
對他過于親昵的舉動,祥毓沒有掙開,也無力掙開。“人……找著人了沒有?”
他不語,不想對她實話實說,但又不忍欺瞞她,掙扎了會兒才道:“你別擔心,很快就會找著的。”
“那就是還沒有……”她一陣暈眩,幾乎流下淚來!斑@么久了,又是在有野獸出沒的林子里,他……他……”她本想說“他這么一個孩子”,想到玉瑾就在面前,只得忍住不說。
玉瑾見了她的表情,便知她心里在想什么,他冷聲問:“怎么不說下去?”
她不答,轉而道:“我阿瑪呢?我要見我阿瑪!
“在見你阿瑪之前,你沒有話要對我說?”
她咬著唇,有絲遲疑,但最后還是搖了搖頭!拔乙娢野敗!甭曇艏毴粑螟Q。
“你……”她執意不肯相告,玉瑾有些動氣,“你還要瞞我多久?你真以為我不知道?”
祥毓驚愕地抬起頭。“你……”
“他是我的孩子,是吧!”
此話一出,四周一片嘩然,玉瑾直直瞪視著她,仿佛她若搖頭,他眼睛就要噴出火來將她化為灰燼。
祥毓將唇咬得更用力了,久久一聲不吭,既沒搖頭也沒點頭。
“都已經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你還想瞞我?”他終于低吼出聲。
柔嫩的唇瓣禁不住她的折磨,沁出了血絲,珍珠般的淚水也從她眼眶成串滴落下來。
這個時候,她已經無法再偽裝了,額爾真失蹤的消息弄得她心力交瘁,此刻她只想找個可以依靠的人好好發泄。
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玉瑾在這個緊要關頭出現……
“他……他叫額爾真,他……”長久以來對他筑起的心墻全然崩塌,她雙肩顫抖,小手緊緊揪住他的衣衫,泣道:“我不能沒有他……”
她楚楚可憐的低啜,像張網似地牢牢網住了玉瑾整個人、整個心,他從沒見過她這么嬌弱無助的模樣——尤其是對他,這讓他無法自己地俯首吻住了她。
眾目睽睽之下,他這舉動驚駭了所有人,琴香尤為激動,撲上前擊打著他。
“你做什么?!快放開我家格格!你……你放肆!無禮!”
她在玉瑾身上施展拳腳無異于以卵擊石,玉瑾根本不痛不癢,依舊貪戀著那兩片略帶血腥味的柔軟唇瓣,并訝異自己近日來所積壓的焦慮情緒竟能從中獲得些許安慰。
“放……放開我……”
祥毓扭動身軀抗拒著,竟連將他推開的力氣都沒有,他心一軟,輕輕放開了她,憐惜地道:“瞧你虛弱的,你必須好好休息一會兒。”她喘著氣,看都不敢看他,淚水依然狂泄不止。
玉瑾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輕柔動作抹去她頰上的淚珠,溫言安撫,“別擔心,我一定會找回我們的孩子。來人,送格格入館休息。”
“不!我不要!”她緊抓著他的衣衫不肯松手!皫胰フ宜,我……我要去找他……”
玉瑾親了親她!澳阆冗M去休息,等你醒來后,我已經帶著他回來了。”
她只是搖頭!安,我要去找他,帶我去……”話未說完,她忽地軟倒在玉瑾懷里。
原來是玉瑾知道再多說也是無用,出手點了她的睡穴。她已飽受兩天兩夜的車馬之勞,倘若再不休息一下,早晚要支持不住。
敏色乘機湊到他身旁!澳悴粫蚕胛以谀闵砩先绶ㄅ谥瓢?”玉瑾怒目一瞪!澳愀遥俊
敏色嘻嘻一笑,不答。
玉瑾知他這個好友沒什么事做不出來,而他現在已沒多余的心力去防他。打橫抱起祥毓,他丟下一句,“一個時辰!北氵M入館里?粗谋秤跋В羯樕嫌兄夭蛔〉挠牣。
倘若他的威脅真這么奏效,他早乖乖聽他的話休息去了,哪會拖延至今?想來肯定是因為端王府二格格的緣故。
“唉!”敏色一嘆。“真想不到。”他這驕傲的兄弟,竟也有被女人綁住的一天。
搖搖頭翻身上馬,他打起精神回頭找人去也。
☆ ☆ ☆ ☆ ☆ ☆
一個時辰不到,玉瑾就從夢中猛然驚醒。
到底作了什么夢,他已記不清了,只依稀記得感覺很不好,充滿了恐懼和焦慮。
該不會是個預兆吧?他低咒一聲,要自己別亂想,不過是個夢罷了。
起身下床穿衣服,本想到隔壁的廂房探視祥毓,但轉念一想還是讓她多休息會兒好了,便打消了主意。
門外傳來琴香的聲音,“大貝勒,您準備動身了嗎?我家格格已在門外候著了!毕樨古滤褋砗笞詡兒走了,因此要琴香在他房外守著,聽到房中有動靜便出聲。
他推開門,就看見一身簡便裝束的祥毓正等在廊上,他朝她走了過去。
“怎么不多休息一會兒?”瞧她氣色依然沒有好轉,他的語氣添了抹憐惜。
祥毓抬起眼,神情頗為怨怪。“我怎么能放心休息?”
玉瑾知她怪他弄昏了她,但難道他就這樣任由她去?他不忍!
才想說些什么,祥毓便急道:“咱們何時出發?”
他皺眉,頓了會兒道:“林子里危險,我不愿你去,你在這兒等我消息!
祥毓不語,冷怒的表情看得玉璜心微微一抽。
若非她阿瑪還在外頭找人沒有回來,姐夫又陪隨后而來的姐姐去休息,她才不可能來找他!可是他竟然……
“林子里危險,我才更要去,你不幫我,自然有人幫得了我。”說完轉身就要找其他人去。
“祥毓!”玉瑾抓住她的手腕。
“放手!”她猛力一掙掙脫不開,反而被他摟進懷里,這讓情緒仍不穩定的她更是氣得流下眼淚!胺砰_我!放手!”
“祥毓,聽我說!
“不,我要去找他!我非去找他不可,你休想阻止我!放手!”
“祥毓……”
“你放開我!”
“祥毓!這里是木蘭圍場!”他捧起她淚痕交錯的小臉,低吼道:“不是京城,不是其他地方,這里是專供皇族騎射游獵的圍場!你可知道這里的飛禽走獸多到什么樣的地步?我不能讓你去涉險!”
“我不怕!”
可他怕!他差點狂吼出來。“你要任性到什么時候?你若跟去,只會讓我縛手縛腳!”他不想傷她,卻不得不狠下心這么說。
祥毓突然不再哭泣,表情平靜得極為冰冷。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她背過他,寒聲道:“你走吧!
玉瑾總算松了口氣,陡地念頭一轉,又覺不對!澳銜蠈嵈谛叙^里吧?”
“我不會。”
他就知道!“你搞什么?”他粗魯地拉她面向自己。
祥毓毫無畏懼的直視著他,眸光既冰冷又堅定!拔艺f了,我要去找他,誰都不能阻止,包括你!彼Z調極輕,卻聽得玉瑾膽戰心驚。“礙著了你,我很抱歉,我不會再麻煩你,或是麻煩任何人。”
她話中的意思,他聽得明明白白,她是要自己只身去找人!他見鬼了才會答應!
“你……你該死!為什么要這么固執?難道就不能體諒我的苦心?”他摟緊了她,咒罵不休!澳愕降紫胍以鯓樱空鎺е闳?你有沒有想過我……”他不能失去她啊!倘若他們的孩子真有什么萬一,他就只有她了,只剩她了啊!
怎可再失去?
意外來得太突然,措手不及,他再也無力掩飾自己的真心,或者應該說,他自己也料想不到她在他心中竟占有那么重的分量,讓他承受不起連她也失去的打擊。
他只盼她能平安無事地活著,即使不屬于他也無所謂,可她卻執意讓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全然不顧他的恐懼和憂慮。
她對他……果然不是那么地在意……
停止咆哮,他突地釋然了。
怨什么?這就是當年他錯待她的代價,他活該承受!
“好,去吧!彼钌钅曋!拔規闳!
聽到他答應,她的態度稍微軟化了!澳恪悴槐孛銖娮约阂乐,我沒你想的那么不濟事……”
“別說了,走吧!彼砰_她,見她似乎還想說些什么,他道:“難道你要待在這兒浪費時間?”
“不!
“那就跟我來!
他領著她往外走,揀了兩匹精神健旺的馬兒,檢視所有應帶的東西都備齊后,兩人雙雙上馬。這回他不再與其他人同行,因為他知道帶著她行程勢必緩慢許多,他不想延誤他人搜尋的腳步。
“我只有一個要求!迸R行前,他突然嚴肅地道。
“請說。”
他望著她,眼中的有著太多太復雜的情緒。“答應我,入了林子后,一步都不要離開我身邊。”
他為什么這樣看她?
祥毓心一顫,不知為何竟將眼別了開去。
他的眼神既壓抑又赤裸,好似他眼前的是他極欲得到,卻又遙不可及的東西。她從來不知道,在他臉上竟也會出現這樣的神情。
心蠢蠢欲動著,像是要掙脫束縛,不受控制了起來,她揪緊胸前的衣衫,有些害怕,卻也有著更多的茫然無措。
“……我答應你。”最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這么回答。
☆ ☆ ☆ ☆ ☆ ☆
夜晚的林子幽暗而詭秘,參天的樹木幾乎遮蔽了所有月光,祥毓緊握韁繩,亦步亦趨的跟在玉瑾身后。
“還挺得住嗎?”他回頭關心地問。
她點頭!拔液芎!
“咱們先往有水的地方找去,孩子們應當知曉,要活下去不能沒有水!
聽了這番話,她的眉間重新染上憂懼,在眼淚快要克制不住掉下來之際,他忽然伸手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撐著點,不要人還沒找著自己就先倒了!
手心仿佛傳來一股溫暖而堅強的力量,奇跡的讓她的心平靜了下來,她輕輕地回握他一下,點了點頭。
他緊繃的表情這才稍微松懈,放開了她繼續前行。
祥毓怔怔地望著他寬大的背影,突然覺得好似再強的風雨都擊不倒他,他是那么地果敢剛毅,足以令人安心托付一切,可她卻從來都不知道……
“我……”她吶吶地啟口。
“怎么?”
“對不起……”
他倏地勒馬停在原地,轉頭看向她。
“我知道我任性,給你添了麻煩,可是我……如果要我什么都不做,光坐著等消息,我辦不到,所以……對不起……”
他緊繃的表情放松些許,目光透著連自己也無從察覺的溫柔。“我明白!
祥毓心一寬,正想說些什么,忽然夜空傳來一聲爆響,兩人抬首仰望,看見點點火花從北方天空散落下來。
”那是什么?”她疑惑
玉瑾精神大振,“是信號!”不再多作停留,他放馬奔馳!翱旄!孩子們有消息了!”
當下兩人不顧林里草木叢生的危險,策馬疾行,往北方狂飆而去,幸而他倆都是滿族兒女,憑著高超的駕馭技術,一路安然無恙的抵達發出信號的地方。
那兒已聚集了許多人,煙火彈把在附近搜尋的人馬全引了過來。他們一見玉瑾到來,連忙把一樣東西呈上。
“貝勒爺,您瞧!”
那是一截沾有血跡的綢織袖子。
玉瑾接過來細細辨認,臉色萬分凝重!斑@是十六格格之物,從血跡看來,已有一段時間!
大伙兒聽了全部亂了手腳,人人臉上均是不勝惶恐的神色,倘若皇上的愛女遭到了什么不測,他們的下場可想而知。
“貝……貝勒爺,您瞧這……這到底該如何是好?”
玉瑾冷靜的分析道:“血跡量不大,料想沒有性命之虞,雖已干涸,但色澤褐中帶紅,理應不出一天。這東西在哪兒找著的?”
發現之人指著旁邊的矮樹叢道:“在這兒。”
玉瑾瞧那高度,確實符合十六格格的身高,而不是駕著坐騎的高度;再看看地上血跡,早被眾人踩踏得瞧不出所以然。
他放棄了由血跡去尋人!昂⒆觽兡_程不快,應當走不遠。這兒誰攜了獵犬?”
大伙兒面面相覷。
一人站出來道:“所有的獵犬,都讓大阿哥底下的人給攜去了!
玉瑾皺眉,冷聲下令,“馬上去要個兩、三條過來,其他人則在這附近加緊搜尋!
眾人得令后,各自散開,四周再度恢復幽暗寧靜。
玉瑾一轉頭就瞧見祥毓神色蒼白,他擔憂地道:“怎么了?”
“十六格格……怎會受傷?莫非是碰上了什么危險?”
他霎時明白她是在擔心同十六格格一道的兒子,于是上前摟住她道:“即使如此,我瞧這兒沒其他血跡,咱們的兒子應平安無事!
“可我……我害怕……”
感覺到她的身體正微微顫抖,地輕輕撫著她的背,柔聲安慰,“很快就會找著人了,你別擔心!
再一次地,他又憮平了她所有不安,這個時候,無論他們之前有什么過節,她都感謝此刻陪在她身邊的不是其他人,而是他。
她退出他的懷抱!皩Σ黄穑覜]事了,咱們快出發吧!
她很清楚,自己非振作起來不可,因為他們的兒子就在附近等待著他們!
☆ ☆ ☆ ☆ ☆ ☆
十六格格很快地在一處雜草掩蓋的山洞里被尋獲。
她的身上有些輕微的刮傷,情緒很不穩,一見眾人便哭個不停,幸而在大家的極力安撫下,她終于停止哭泣,累極地沉沉睡去。
然而同她一道被尋獲的,卻只有衛王府的小爺弘佑一人。
弘佑雖然精神有些不濟,身上的傷勢也比十六格格更多更重,但他一見憂心忡忡的祥毓,還是擺脫了眾人的慰問向她跑來。
“姨娘!”
祥毓蹲下身,輕柔地為他拭去一臉臟污,眉宇間盡是擔心!昂胗,你怎么傷成這模樣?”
“姨娘,對不起!”他低著頭,強忍了幾天的淚水終于流了下來。“額爾真他……”
祥毓手上動作一頓。
“他為了幫我們引開一只大老虎,從昨兒個傍晚就……就和我們走散了!彼麊柩手言捳f完!皩Α瓕Σ黄!
祥毓聞訊呆了半晌,心中的驚懼不斷加深,她深深吸了幾口氣,仍壓制不住那股張惶恐懼四散周身,但這一切她又怎能在孩子面前表露出來?弘佑已經夠愧疚,她不能再在他身上施加更多壓力。
只有玉瑾一人看穿她起伏的情緒波動。
他大步過去拉她站起來,一把將她的腦袋按進懷里,環著她的雙臂敏銳地感覺到她嬌小的身軀正顫抖不止,他心疼得將她摟得更緊。
“弘佑,你們在哪兒走散的?”他冷靜的問道,沒有氣急敗壞。
他指著某一方!巴莾鹤呒s莫三里處,有株腐朽的大木,他往東,我們往西!彼淮们迩宄。
“好,你先回行館!
“我……我想同你們一道去找他!彼÷暟蟮。
“不,你回去,你阿瑪、額娘都在等著!闭Z氣不容質疑。
弘佑肩頭一縮,震懾于他的威嚴,不敢再有半句言語。
吩咐眾人將他妥善安置好后,玉瑾不再讓祥毓獨自駕馬,將她扶上坐騎后自己坐在后頭,命十來個人攜著兩條獵犬跟上。
“祥毓。”他傾身在她耳盼低聲道:“振作點,咱們并不是完全沒有希望!
可是,懷抱的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再禁得起幾次這種打擊,只知道,倘若額爾真真出了什么差錯,她也不活了……
“玉瑾……”一別八年,相逢后她首次直接喚他的名。
“別說!”他低喝,全身緊繃。“一個字也別說!”
她的了無生氣讓他膽戰心驚,她想說的話他更是一個字都不敢聽。他很清楚她要說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他怕他若聽了,連支撐自己到最后的信念也要全然崩潰。
他從不信神,但此時此刻,倘若上天真的慈悲,請讓他們的兒子平安歸來吧!
即使要他傾盡所有,他也在所不惜!
☆ ☆ ☆ ☆ ☆ ☆
有了獵犬領路,幸運地,他們很快便找著了額爾真的蹤跡,然而,橫在他們眼前,擋住他們去路的,是一大片荊棘。
此處荊棘雖矮,范圍卻相當廣,莖干交纏得密密麻麻,連只小鳥兒都不易穿過。
獵犬不住朝埋頭狂吠,卻沒一只敢跨步上前,地上野獸的足跡在此處徘徊幾圈就轉回頭了,顯然也沒膽闖越,然在那些尖刺上頭,卻可見到些許額爾真的衣物碎片殘留,東一塊,西一塊地往深處而去。
想來他們的孩子為了躲避野獸,竟無畏那些大大小小的尖刺,下場雖會遍體鱗傷,卻可以保住性命。
玉瑾雖然擔心,也不禁贊嘆兒子的勇氣,動手拔出佩刀試圖劈開一條道路。
大伙兒見狀紛紛上前幫忙,由于個個都是孔武有力的漢子,不一會兒便辟出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小徑,接著人手一支火把,由玉瑾帶頭往里頭走。
不久,東方天色大白,四周情勢的險惡更是清清楚楚的看在眾人眼里——在荊棘的盡頭,竟是深不見底的斷崖。
倘若不是他們先辟出了一條路,倘若此刻不是白天而是黑夜,他們多半也要葬身在這無人知曉的深淵!他們有幸如此,但,額爾真呢?
祥毓一見此景,再也支持不住的軟倒在地,她沒有痛哭失聲,也沒有指天咒地,只是兩眼失神地望著煙霧彌漫的崖底。
玉瑾見了也是面色慘然,手中佩刀突然沉重得再握不住,當的一聲掉落地上,后頭人馬眼見情況不妙,連忙七手八腳地將兩人拉離崖邊。
“貝勒爺!貝勒爺!”大伙兒急得圍在他身邊團團轉。“貝勒爺,您振作點!”
玉瑾一掌揮開眾人,紅著眼吼道:“拿繩索來!”
祥毓緩緩轉頭望向他。
他的眼里再容不下其他人,他深深地凝視著她,一字一字咬牙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眾人霎時明白了他的意圖,他是要親身下萬丈深淵去尋人!
“貝勒爺,使不得啊!”
“就是!您千金之軀,怎能輕易下去涉險?”
“貝勒爺,您別心急,說不定端王府的小爺壓根兒沒有來到這兒……”
“貝勒爺……”
“我同你去!毕樨购龅。
眾人臉色更是難看。怎么連二格格也不要命了?
“二格格……”
他們才要上前相勸,有一人跪在崖邊,指著下面道:“喂!你們快過來瞧瞧,那是什么?”
所有人全閉上嘴巴,聚集到崖邊觀看。
天哪!“是端王府的小爺!”
小小的身子剛巧被崖壁上突出的大巖石接個正著,“真是福大命大!”
“額爾真!”祥毓急急叫喚,淚水撲簌簌地流下!邦~爾真,你聽得到嗎?是額娘呀!額爾真!”
“他沒有反應!北娙藨n心道。
玉瑾此時已搏好了繩索,當下更是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下。
“啊!貝勒爺!”驚叫聲此起彼落。
“當心啊!貝勒爺廠
祥毓忘了流淚,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身子就像落石般直直下墜,她的心也像是被無數根細繩緊緊扎住了難以透氣,雖然明知道他有繩索縛著,安全無虞,但她不由自主地就是會感到無邊的驚惶恐懼。
“玉瑾……”她緊張地看著他,眼睛連眨都不敢眨一下。
玉瑾穩穩地落在巖石上,上前抱起毫無反應的額爾真。這是他第一次親手抱自己的兒子,沒想到竟會是在這樣的狀況下。
他仔細探了他的呼吸及脈搏,長長地吁了口氣,提得老高的心松懈下來。
“他沒事。”他仰頭朝上面叫道。
大伙兒欣喜若狂,高聲歡呼,合力把玉瑾和額爾真拉了上來。
玉瑾雙腳一站穩,便抱著額爾真往祥毓大步走去。
“祥毓!彼蛦舅拿,心里滿是安慰。
她和他,都在這里,一個不少,他的運氣還不算太壞。
祥毓望著他一步步越來越接近,心情激動得無法言語,直到他在她跟前站定,她這才低下頭借以掩飾自己真情流露的表情。
他,抱著他們的孩子,好端端地站在她眼前,她還求什么呢?
伸出手萬般憐惜地撫摸額爾真滿是傷痕的面頰,她又是欣喜,又是愛憐地道:“他為什么昏迷不醒?”
“多半是跌下去時碰著了腦袋,這還要請大夫替他仔細瞧瞧。”
祥毓點點頭,抬眼朝他道:“謝謝你!
他咧嘴一笑,低柔地說:“跟我毋需言謝!边B日來的憂慮與焦心已在這一瞬間消失于無形。
祥毓垂下頭,不再說話,只是看著額爾真。
玉瑾本想再跟她說些什么,有人上前道:“貝勒爺,咱們還是快些回去,以免皇上擔心!
玉瑾頷首,帶著眾人走出荊棘,回到原本停放馬兒的地方。他才要開口示意祥毓與他共乘一騎,祥毓卻自己先騎上了別匹馬兒。
他一愣,轉念一想也是,他抱著額爾真,的確有些不便。
一行人回到行館,遠遠便受到盛大的夾道歡迎,玉瑾飛身下馬,將額爾真交給下人抱進館里,回頭正想找祥毓,赫然發現霍不駒也在人群之中,正站在端王爺的身邊。
他陡地止住步伐,眼見他倆走向祥毓,之后與眾家仆簇擁著祥毓進行館,他面色一沉,隨手拉了個奴仆冷聲問道:“那個男的!彼韵掳椭噶酥富舨获x!笆裁磿r候來的?”
“他?兩天前就到了呀!貝勒爺沒瞧見他嗎?”
他來了兩天?玉瑾咬牙道:“我沒瞧見!
奴仆噢了聲,點了點頭!耙彩牵粊肀愀鯛攲と巳チ,幾乎沒回過行館,也難怪您不知道。”
他來做什么?非親非故的,又是個漢人,竟還跟著端王爺一道!玉瑾眉頭蹙得死緊。他似乎小看了他在端王府里的分量。
“沒事了,你下去吧!
奴仆朝他行了個禮,便匆匆退下去忙自己的事。
玉瑾站在原地望著霍不駒的背影,眉頭深鎖。
“怎么?不進去瞧你兒子?”敏色突然從他背后出現。
玉瑾瞄‘了他一眼,看見他正好奇地盯著霍不駒,他冷聲道:“瞧什么?還不快進去!”
“喲!火氣這么大!
玉瑾不理他,徑自走進行館。
其實那姓霍的來與不來,他本也沒怎么放在心上,會令他如此不是滋味的是,祥毓竟就這樣隨他們一道進行館,連瞥他一眼也不曾。
是她有所顧忌,還是當真不把他放在心上?所以孩子找著了,翻臉就不認人?
這念頭讓他的心情益發沉郁,但轉念一想,她也可能只是因為擔心孩子,才急于進館。如此一來,他又放寬了心。
反正,不管怎么樣,目前還是他的寶貝兒子比較要緊,其他那些閑雜瑣碎的事情,還是等他養足了精神再來思考要怎么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