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晴空萬里的日子,頭頂上的藍天和旅行社印制的海報一樣燦爛。
剛易開著車子帶著朱邦璇的一群狗兒女們到碧山巖放風兩小時,又載回去給阿琳喂食後,他兩人終於可以「無牽無掛」的漫步在淡水河畔,享受溫暖的冬陽。
朱邦璇喜歡買一串蝦卷,邊走邊孩子似的吃得津津有味。走累了,路旁的阿婆魚丸和甜不辣就能讓她興奮得眉開眼笑。性情嚴苛的剛易在過了輕狂放蕩的年少時期,就很少有這樣恣意冶游的經(jīng)驗,剛開始很不能習慣,但不一會兒就覺得新鮮有趣。
再過三天就要結婚了,朱邦璇從來不問他要聘金,也不在乎他要不要準備一份豐厚的禮物,以及昂貴禮服和首飾等等,她只是很單純的沉浸在他濃濃的情愛裏,一切全權交由他去處理。
雖然他天生是個沉潛冷毅的人,可他卻挺羨慕別人的無邪和灑脫,特別是朱邦璇。她的喜怒哀樂既平凡又簡單,低得不能再低的欲望,是最難能可貴的地方。
「爸爸問我們要到什么地方度蜜月?」他彎身撿起一粒石子,往河心擲去,竟漂亮的擲出七個水漂兒。
「哇,你好厲害,教我教我!」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顾室獍阎匦?lián)炱鸬氖痈吒吣迷谑稚,讓她抅不著。
「你決定就好!顾龑Τ院韧鏄废騺聿惶籼蓿灰兴嗯,什么地方都好玩。
河畔三五成群游人如織,朱邦璇腳下讓什么絆了一下,一把抓住他的大掌以穩(wěn)住身子。
剛易本能的用胳臂攏住她的腰,朱邦璇一抬頭就遇上了他熱切的唇。
「不要在這裏吻我!顾斎坏秃簟
她的制止總是無效,剛易輕易地便攫獲她的唇,一陣蝕心的纏綿瞬間襲遍她全身。旁若無人地,他總是這樣,直到他心滿意足了,才肯放開她。
朱邦璇漲著煮熟蝦子似的粉頰,羞澀地將頭埋得低低的。
「以後你不可以再這樣,否則我就不要理你了!顾﹂_他的手,她快步地走往碼頭邊。
「情不自禁,也能怪我嗎?」他急著追上來,陡見左前方一部協(xié)力車在人龍車陣中驚險的橫殺過來!感⌒模!」
說時遲,那時快。恊力車怱地失去平衡,朝前一栽,失控而加倍的速度讓兩旁的游客發(fā)出連聲驚叫。
只聽見坐在後方的女子尖銳的嗓音,「救命啊!」車子已然擦撞上旁邊的矮墻,兩人頓時跌成一團。
「汪、汪志朋?」朱邦璇第一個沖過去搭救!改銢]怎么樣吧?」
「你認識他們?」剛易的話才問完,就瞥見甫從地上蹣跚爬起,抱怨連連的朱德芳。
狹路相逢,這真是標準的冤家路窄。
剛易望著狠狽不堪的朱德芳,心里頭實在有一股無明火等著發(fā)飆。
「喂,你不會拉我一把呀。」朱德芳摔得好慘,半邊臉都腫起來了,但剩下的半邊依然明艷照人,美得不可思議。
在朱邦璇的要求下,剛易不得不大發(fā)慈悲,將他兩人一一救往大樹下稍作休息。
「璇璇,」汪志朋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嘴角和手背都劃破了,上衣還裂了一個大洞!笡]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他下意識地瞄了一眼剛易,青紫斑斑的臉色更加難看。
「你要不要緊?我們可以送你去就醫(yī)!怪彀铊钠兴_心腸一向敵我不分,也從不記恨,瞧她拿著手帕幫汪志朋擦拭傷口的那副雞婆樣,就氣得剛易眼中火花四射。
然妒火中燒的還不只剛易,朱德芳美麗的小嘴一撇,打著鼻孔冷冷的說:「他當然不要緊,要緊的是我。」她口齒伶俐,罵起人來又順又快,眼中射出來的光像飛刀一樣,然後就眉頭一皺,傲然的把臉轉(zhuǎn)向剛易!改闶菧蕚湟^續(xù)袖手旁觀,見死不救,還是現(xiàn)在就幫忙叫部救護車,送我們到醫(yī)院掛急診?」
「你們的傷口并無大礙,尤其是你,頂多留下幾個疤痕,毀點容,死不了的。」他沒好氣的說。
「你說什么?」朱德芳嚇得從大石頭上站了起來,原本一跛一跛的右腳好像瞬間全好了!肝疫@張臉要是有一丁點損失,汪志朋!我就唯你是問!
剛易見朱德芳的聲量越來越大,考慮到這兒是公共場所,朱邦璇又最怕這種劍拔弩張的場面,大手一揮,制止她繼續(xù)叫囂。
「要不是我們及時拉你一把,你現(xiàn)在早就成了麻子臉了,謝謝都不懂得說,還鬼叫一通!顾翖壋梢姷淖哌^去跟汪志朋說:「交上這種女人算你倒楣,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剛易!」朱德芳氣得臉紅脖子粗。
「不準隨便呼叫我的名字!箤@個大嫂,他從來就沒有好瞼色,現(xiàn)在更不肯讓她趾高氣揚!歌覀冏。」
「你就是朱邦璇?」朱德芳眼睛往上一吊,聲音更硬厲了!冈瓉砟憔褪悄莻狐貍精!
「住口!」這兩個字同時由兩個男人口中吼出來,聲勢大得驚人。
「怎么,我說錯了嗎?」天底下的男人從來都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幾時變了節(jié)?而且是為了這個不起眼的小村姑!「你說,你準備把剛牧怎么樣?」
「我?」朱邦璇被她盤詰得目瞪口呆,趕緊挨到剛易身旁,「我跟剛牧什么都沒有,我愛的人是他,要嫁的當然也是他!
「沒錯,大後天就是我們的佳期,」剛易輕蔑的瞅著朱德芳,「閑雜人等,請勿鬧場。」
「璇璇?」汪志朋和她分手多時,可乍聽到這消息,心底仍亂不是滋味的。
「原來、原來你不是……」朱德芳臉上乍驚乍喜,「我找剛牧去,我得去跟他把話說清楚!
「德芳,德芳,」汪志朋急著想拉住她的手,卻撲了一個空。「你不能就這樣走呀!
「你不告訴她剛牧已經(jīng)到美國去了?」善良的朱邦璇還擔心她白跑一趟哩。
「哎呀,肚子好餓,找個地方吃東西吧。」剛易故意把話題扯開!竿粝壬阋灰黄饋?腳很痛是不是,那算了,你就坐這兒多休息一會兒,等我們祭完五臟廟再來接你!
朱邦璇把他虛情假意的壞德行全看在眼裏,但她什么也不說,她知道男人很多時候比女人還小氣小心眼的,他愿意為她打翻醋缸子,已屬難能可貴,就別再苛責他了。
@ 。馈 。
臥房裏,剛易和朱邦璇這對再過十個小時就要成婚的小倆口,親親昵昵地窩在床上,挑選面前珠寶盒內(nèi)滿滿的首飾。
「這條項鏈配這個戒指,加上這兩個耳環(huán),唔,美極了。」剛易不厭其煩地為她換了又戴,戴了又換。
「好,就這個吧。」她已經(jīng)累得哈欠連連了!岗s快把它收一收,你也該回房休息了。」
「爸爸說,今晚我可以在這兒過夜!箘傄姿Y嚨匕さ剿龖蜒Y,企圖相當明顯。
朱邦璇大驚。「你連這個也去跟爸說?」那不羞死人了。
剛易以為抬他爸爸出來,就可以逼她就范,沒想到卻弄巧成拙。
「我們明天就要拜堂成親了,你還舍得讓我獨守空房?」貪婪的伸出舌尖,撩撥她如櫻的唇瓣。
「瞧你說得可憐兮兮的!怪彀铊晃兜拈W躲,卻教他給圈向床角,插翅難飛。
「那你就可憐可憐我吧,好心的小小姑娘。」他賊賊地撩開她低胸睡袍的前襟,宛然僨起的雙乳一覽無遺,忍抑不住貼上熱唇,電流般的悸動立刻奔竄她的全身。
「不行!谷齼删湓捯讯旱盟婕t耳赤,忙將襟口拉上。「我,還沒準備好!
「哪裏還沒準備好?」此路不通,他馬上改弦易策,輕輕掀起她的裙擺,很快地游向那隱密的三角地帶。
「啊,別這樣!」未邦璇急著躲開去,剛易已抓住她兩只潔白勻稱的腿分別擱向左右兩旁,接著整個身子壓上來,緊緊貼著她的身軀。
他渴望的溫存她不是沒想過,只是礙於保守的思想,讓她一直無法突破防線,以回應他的需索。
「要的,璇璇,璇璇!」他溫柔地呼喚她的名字,一只手已直搗禁地,令她發(fā)出另一聲顫然的低呼。
朱邦璇眼中淌著一層水漾的柔光,以沉默允諾他的得寸進尺。
在他專注晃動,無限陶醉的臉龐中,她仿佛看到自己和他赤足奔跑在綴滿野花芬芳的牧草地上;在天空灑滿燦爛星斗的夜晚,開車到海邊去聽洶涌的濤聲;清晨時與他并肩坐在圍著木頭欄桿的陽臺上,聽風鈴串串低回,啜飲苦濃醇的咖啡。
多么美好的未來!
「再愛我一次。,」她如夢囈般的驚人之語,鼓舞剛易再次帶領她汲取兩性交歡時的甜美滋味,共赴最輝煌的境界……
「我愛你。」他心滿意足地摟著她光潔如絲緞般的胴體,親吻依然如繁雨急落。
「我知道了。」她說:「我要去凱恩斯度蜜月。」
「如卿所愿。」他慨然應允,低下頭來又是數(shù)不清的熱吻。
。馈 。馈 。
他倆的婚禮就在八德路的浸信會舉行,朱邦璇從來沒想到剛家的親戚居然是這么龐大的一群,絕大多數(shù)都是她未曾謀面的。
這些猶如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叔叔伯伯、阿姨、舅媽、堂兄弟、表姊妹們,讓她記得昏頭轉(zhuǎn)向。
反觀朱家的親友團,卻只有寥寥幾個同學、同事,和——
「胡媽媽,你們來啦!」
趕廟會一樣,胡媽媽和黃老板他們一夥十幾個人,在婚禮開始前五分鐘才興高采烈的趕到。
「不好意思,來遲了,」胡媽媽拉扯著她那件壓箱底的雪綢旗袍領口,氣喘吁吁地說:「都怪臺北的馬路造得不好,彎彎曲曲,轉(zhuǎn)了好幾趟車才找到這兒!
阿琳怕?lián)`了良辰吉時,忙招呼他們?nèi)胱?br />
從來沒到教會參加婚宴的他們,覺得新鮮極了,東張西望,完全不理會臺上證婚人說些什么。
好不容易聽完牧師的禱詞,以及眾人虔誠的祝福後,剛易擁著朱邦璇踏著紅氈,正要離去,大門口卻怱地堵上來一墻的人。
朱邦璇幾乎一眼就認出那個站在最前頭,濃妝艷抹的女人就是她的繼母。
朱楊春貴當著睽睽眾目,筆直的走到她面前,兩人間落下一陣寒氣。
「好啊!你可真了不起,偷偷摸摸的和人家跑來結婚,連娘家的人也不知會一聲,你眼裏還有我,還有你爸爸嗎?」
她尖拔的聲量和如蛇信般的話語,令在場的剛家親友大感意外,紛紛交頭接耳,詢問來者何人?特別是當主婚人的剛正俠,臉上已是一陣青一陣白。
「阿福,把她們給我轟出去。」剛易一聲令下,馬上就有三、四個擔任招待的年輕人,準備進行清場的工作。
「想過河拆橋?」朱楊春貴想是有備而來的,話越說越大聲。
「媽,你別這樣,有話我們回家再說。」朱邦璇仿佛已經(jīng)看到朱楊春貴不惜當著在場所有的人,對她吐出一串串不堪入耳的話來的模樣。
「你還知道我是你媽?!」
「她愿意喊你一聲媽,已經(jīng)夠給你面子了!箘傄滓惨娮R過她的潑辣和粗野,要是她存心讓朱邦璇難堪,他鐵定不會輕饒!改氵@個後母只差沒把她賣進窯子,你什么刻薄毒辣的事沒對她做過?她結婚為什么要通知你?」
「你——」朱楊春貴讓他幾句話罵得一臉抹不開。「我……我對她的壞,還不及你的百分之一呢,朱邦璇,你問問他,你那些貓啊狗啊是怎么中毒的?是教誰給打傷的?」
「不是不是,那是我,所有的壞事全是我一個人干的,與剛易無關!挂恢本屿栋堤帲豢陷p易現(xiàn)身的阿立,慌忙從人群中鉆出來,挺著胸膛把一切扛下。
「沒錯,人是你叫去的,但幕後的主使者是他!」朱楊春貴貪宮污吏一樣的嘴臉直指剛易,要他坦白招認。「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統(tǒng)統(tǒng)查清楚了,你們休想抵賴。」
這幾段話令在場所有的人,包括剛正俠和朱邦璇在內(nèi),全聽得霧煞煞。
剛易無聲地一嘆,目光裏帶著一抹乞求原諒的歉然睇向朱邦璇。古圣先賢早有明訓,紙包不住火,確是真知灼見。
登時朱邦璇明白了,原來如此,原來……那件事情的確很惡劣,可,難道她的繼母就沒錯嗎?不,她百分之百存壞心眼,否則怎能用小白和咪咪來脅迫她?
「璇璇?」見她臉上的神色微變,剛易急著低聲問:「你不會就這樣把我打入十八層地獄吧?」
當初的一念之差,竟造成今日不可收拾的後果。真是始料未及呵!
「怎么會。」現(xiàn)在不必急著翻舊帳,不過,以後在必要時刻,或許偶爾可以祭出來當作將他壓落底的法寶。抱歉嘍親愛的,這點小小的壞心眼可是跟你學的。
「像他這么壞的人,你怎么可以嫁給她?而且沒經(jīng)過我的同意,你誰也不許嫁,還不快跟我回去!」朱楊春貴說著就要向前搶人。
「且,慢!」胡媽媽當即排眾而出,先咳兩聲,好教大家把焦點照過來!嘎犃税胩欤瓉砟阒皇氰尼釈,居然囂張成這樣!
「你、你又是誰?!」朱楊春貴卯足勁專心只想對付朱邦璇,沒想到又冒出這個老女人,只見她憤憤的把嘴一歪,根本沒把人家放眼裏。
「我?我是璇璇的呃……」糟糕,想要仗義執(zhí)言卻師出無名。
「乾媽!怪彀铊榧鄙牵⒓促x予胡媽媽一個足以和朱楊春貴抗衡的身分。「她是疼我愛我,又極照顧我的乾媽,在我心目中只有她這個媽,再沒有別人了!
「你這不肖女!」朱楊春貴張牙舞爪,瞪大眼睛就想撲過來抓朱邦璇,所幸被剛易一臂給擋住。
「夠了吧你!」急著到餐廳喝喜酒的賓客們,實在看不下去她的無理取鬧,紛紛出言譴責。
「就是嘛,簡直莫名其妙!
「如果你真愛璇璇,就該衷心祝福她,怎么專程趕來攪局呢?難怪人家都說那個後母啊最那個了……」
「也不一定啦,人家有的後母也很好,只是她特別壞而已。」
眾人的冷言冷語,當下就把氣焰高漲的朱楊春貴那張闊嘴堵得死死的,連跟著來肋陣的楊秋貴和她的女兒們也雞嘴變鴨嘴,一句話都不敢再多說。
「璇璇,你真的不理媽媽了?」怎么可以這樣?她明明很容易擺布,很好欺負的呀。
「回去吧,璇璇對你夠仁慈的了,不要在這兒擔誤人家的婚禮。」阿琳老實不客氣的把朱楊春貴推出會場,就急於咬著朱邦璇的耳朵提醒她——
「可以把捧花丟出來了,丟準一點知道嗎?你沒力邀剛牧擔任男儐相,我已經(jīng)很不開心了喲。」
「好啦,不過請你務必把手伸高一點,否則萬一被半路攔劫,我就愛莫能助了呀!
「來來來!挂弧⒍、三,接好!
「。
眾人齊聲慘叫,只見那鮮艷欲滴的捧花居然給丟偏了,不偏不倚的落在一名男士手裏。
「剛牧!拱⒘盏捏@呼細若蚊蚋,她忙跑到一臉茫然的剛牧面前跟他說:「可不可以把你手中的花送給我?」
外面的風很靜,輕輕盈盈地掠過窗臺,潛入這溫馨滿溢的新房裏。
朱邦璇換上襲若隱若現(xiàn)的薄紗睡袍,以十分撩人的姿態(tài)斜臥在彈簧床上,微嗔著朱顏望著那個被她隔在一臂之遙的新婚夫君。
「我都已經(jīng)懺悔這么久了,你還不肯原諒我?」剛易近乎求饒地說。
「先寫好悔過書再說。」她把準備好的紙筆遞給他,「喏,我念一句你寫一句,聽好嘍!
「就這樣怎么寫?」心急火燎的剛易,無可奈何的接過紙筆,竟拿她平滑的小腹當書桌,趴在她身上一筆一劃,還故意加足力道,讓朱邦璇忍抑不住,笑得滾進他臂彎裏。
「真的很對不起!顾崧曊f。
「不能原諒你!馆p易放過他,必定後患無窮。
「那就……罰我從現(xiàn)在開始到明天早上統(tǒng)統(tǒng)不許睡覺,只許……」溫潤的唇一觸及她的胸脯,朱邦璇已然明白,他的的確確是她的克星,這輩子她恐怕只能永遠躲在他的羽翼下,當個乖巧的小妻子,接受他火熱但有時難免霸道的守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