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涵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回想著車禍的經(jīng)過。
說真的,關于這場意外,除了電光石火的那一瞬間自己發(fā)出的尖叫之外,她實在是想不出更多特別的細節(jié)了。
在出車禍以前,她常常會幻想,如果自己能像吉本芭娜娜所寫的小說《甘露》當中的女主角一樣,因為意外而失去了過往的記憶,那該有多好……
記憶是專屬于人類心靈的沉重負擔,心理學家都認為過去的記憶刻劃著現(xiàn)在的人格。如果她真的忘記了一切,是不是就可以拋棄過往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那些不愉快的,晦氣的、被憎惡的、被怨恨的種種?
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葉涵心想,住院的人還真是可憐,他們連一點隱私權都沒有,不論是誰都被允許自由進出。
“嗨,你的鈣質(zhì)來了!”
她還沒看見來者的身影,卻聽見那莫名其妙的聲音。
又是他,那個肇事者的老板。
“嗨,你吃飽了嗎?”問候吃飯這件事情就跟聊天氣一樣,屬于人們之間沒話找話講的寒喧語,事實上并不具備實質(zhì)上的語義,只有象征上的善意。
“當然是還沒啊,我是專程來陪你吃飯、補充鈣質(zhì)的呢。”
葉涵似笑非笑地睇了他一眼!拔铱茨阈枰a充的應該不是鈣質(zhì)吧?”
王嘉竣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開始在床邊的小案頭上張羅起他帶來的粥品。
“你今天不必出去喝酒嗎?”
王嘉竣看了她一眼。“我昨天是有應酬才喝酒,可不是為了尋歡而飲酒。”
“呵!男人喝得爛醉的時候,都會說自己是為了應酬。大部分的人喝酒都是純享樂性質(zhì)的,只不過看是跟朋友,還是跟客戶而已,但是不管是跟誰在一起喝,男人都會把一起喝酒的酒伴說成是客戶。”
王嘉竣哈哈大笑起來!坝袥]有人說過你說話很刻薄?”
葉涵微笑!按蟛糠值娜瞬桓艺孢@樣評論我。他們頂多就是當著我面說我‘誠實’!
“誠實?真是一個好語匯。只可惜誠實不適用在現(xiàn)代社會.我們在社會上行走要成功,靠的可不是誠實,而是圓滑!蓖跫慰咽⒑玫镊|魚粥遞給她。 “你可以自己吃嗎?還是要我喂你?”
“麻煩你幫我把床尾的餐桌架起來好嗎?這樣我就可以自己來了!
“沒問題。”王嘉竣三兩下幫她架好了餐桌,然后把魚粥放在上面。
葉涵發(fā)現(xiàn),沒喝醉的時候,他是個挺利落的人。
“謝謝!比~涵舀起一小匙粥,上升的白煙顯示粥還很燙,于是她輕輕地吹吹氣,等到粥涼了些才吃入口!班拧芎贸砸,這是你煮的嗎?如果是的話,那你真是太厲害了!”她以驚奇無比的語氣贊道。
王嘉竣自滿地笑笑!昂芎贸园?我們家王嫂的手藝可不是蓋的,只要是你想吃什么,她都可以滿足你的口欲,”
“我就知道不是你煮的。”葉涵的口氣就像是發(fā)現(xiàn)寶石原來只是一個爛石頭時那種不由自主的頹喪。
“唉,你這女人真是……”王嘉竣聽她的口氣,覺得很不服氣。她為什么老把他當成是一個爛石頭呢!“我可是求了王嫂很久,她才趕在晚餐之前先幫我煮了這一鍋魚粥出來的耶。”
葉涵皺皺鼻頭!昂,算我說錯話了。我重新來過——”她擠出一個百分之百虛假的微笑!巴跸壬,這粥真是太美味了,真是謝謝你的費心……”然后正色問道:”我剛剛那樣說,可不可以?夠不夠有誠意?”
王嘉竣無奈地搖搖頭!安桓銧幜,我快餓死了,我也要吃!
他為自己盛了一碗,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安靜了半晌.王嘉竣忽然發(fā)話:“我問過醫(yī)生了,她說你的傷勢沒有很嚴重,只是可能要里石膏裹一陣子。你不用擔心醫(yī)藥費,那些我會負責的!
“嗯,你的司機上一次就說過了。謝謝你嘍。”
“謝謝我?”王嘉竣奇怪地看著她。“我撞到你,然后你跟我說謝謝?”
“你也可以撞了我就跑呀,可是你沒有,你們送我來醫(yī)院,還用關系幫我搞了一間單人病房出來,還說要幫我付全部的醫(yī)藥費用……嗯,跟其他發(fā)生意外的人比起來,我已經(jīng)很幸運了。你很有良心!”
“喝!真是難得從你口中聽見這種好話,我還以為你患有‘先天性良心缺乏癥’哩!”
葉涵笑了出來。“我對你有這么壞嗎?我雖然說話‘坦白’了些,可是大部分的人都認為我很‘親切’,很‘平易近人’說!
“那是因為他們沒開天眼!彼钢缸约旱念~頭!拔铱刹灰粯樱r候算命的說我是二郎神投胎,比人家多一只眼睛。二郎神,你知道吧?就是額頭中間又長了一只眼睛的神將!
葉涵笑得喘不過氣來。
“你真是夠了!什么二郎神?你干脆說你是三太子轉世好了,在臺灣,三太子比較多人信!
王嘉竣沒說什么,他還是吃著自己的粥。雖然那粥聲稱是要煮來給她進補的,可是到目前為止,葉涵才吃了一碗不到,而王嘉竣自己倒是吃了三碗。
“王先生,你晚上真的沒事嗎?如果有事的話,你就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就可以了!
“淮告訴你我今天有事呢?”
“可是……你應該是個大忙人吧?”她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名片。
“你又說對了,平常我真的是挺忙的。不過,再忙的人也要休息吧?我又不是鐵打的!
“那你趕快回家休息啊,而且昨天你又喝了那么多酒,今天可別再熬夜了!
他挑起濃眉,興味地看著她!霸趺赐蝗魂P心起我束了?”
“你……”葉涵被他問倒了,不免有些氣。隨而嘟起嘴,做出冷漠的表情!罢媸枪芬味促e,算了,隨便你。”
王嘉竣還想說些什么的時候,病房的門又被推了開來。進來的人是藍群亞。
“葉涵,你還好吧?”他以為房里只有葉涵一人,站在門邊時便朝里喊話,走進來才看到王嘉竣也在場!巴跸壬瞾砜慈~涵嗎?真是太麻煩你了!
藍群亞伸出手,王嘉竣見狀也伸出手來,兩人握了一握。他笑著說:“一點都不麻煩。我?guī)~粥來給葉小姐吃!
“群亞,你今天晚上沒排行程嗎?”
“當然有啊。我剛才結束掉一個會議呢,累死我了!
“那你就早點回去休息啊,干嘛再跑來?”
“不放心你,所以來看看!
“我這幾天可能還不能出院……”
“沒關系,我已經(jīng)打電話跟玉薰說過了,她明天就會銷假來上班。”玉薰是他們企畫部的副理。
“對不起!
“別這么說。更何況出意外也不是你愿意的啊!彼{群亞看了王嘉竣一眼!皼]有人喜歡受傷的……”
王嘉竣一直在旁邊看著這兩個人的對話。他直覺這兩個人的關系并不單純。
他心想,有趣,真有趣。
王嘉竣起身。“葉小姐、藍先生,我想我還是先走了,不妨礙你們談話!
“王先生,晚安!比~涵說。
“王先生,慢走!彼{群亞說。
但是他只對著葉涵說:“我明天再來看你!
等到王嘉竣離開、病房門關上之后,藍群亞才再一次開口。
“為什么他會在這邊?”這一次他的臉上有種不贊同的表情。
葉涵聳聳肩!拔乙膊恢,他突然間就來了!
他臉上充滿狐疑!拔铱茨銈兒孟窕斓煤苁?”
葉涵看了他一眼。
“會嗎?是你想太多了!备掍h一轉,問起其它事:“法律顧問的事現(xiàn)在決定怎樣了?”
藍群亞說:“后來還是決定再跟大鐘續(xù)約!
“為什么?是你做的決定嗎?”葉涵奇道。
“其實我本來就不打算換法律顧問,是因為陳蜜覺得可以換一家看看,而且她也做了評估報告,所以我總是要看看華特斯的情況怎樣。”
“那天吃飯……”葉涵遲疑了一下。
“你們都聊了什么?”
藍群亞笑了!斑能聊什么?當然是公事啊,跟兩個律師還能談什么?”
“但是,你跟她很久沒見了,她沒說什么嗎?”她階的當然是林潔愉。
“你是說潔愉?我們沒說什么。她裝作不認識我的陣子!
葉涵驚訝地抬起頭看他。“為什么?”
“沒為什么。她的個性本來就是這樣子,有點別扭。你又不是不曉得!
葉涵柔聲地問:“你有沒有很難過?”
“我?我怎么會難過呢?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再說,我也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葉涵沒說什么。認識群亞那么久,她早就知道他是個逞強的人,不輕易在人前示弱,特別是關于他的感情。
“你在想什么?”藍群亞見她沉默不語,以為她在想些什么。
葉涵搖搖頭。“沒什么!
藍群亞拍拍她,輕輕地將她的頭靠在自己的小腹之上!澳銊e胡思亂想,我跟她現(xiàn)在設什么!
“我現(xiàn)在也沒有胡思亂想什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又問:“她結婚了沒?”
藍群亞聳聳肩!安恢馈N覜]問!
“那她有男朋友嗎?”葉涵追問, 藍群亞覺得啼笑皆非了!拔以趺粗腊?我們又沒講到這些,而且這個對我來說也不重要啦!
“算了,我知道你不會跟我說實話的。”葉涵掙脫撫著她頭的大手!胺凑愦饝,如果跟她有什么進展的話,要記得告訴我就是了!
“我跟她會有什么進展?”
“你答不答應嘛?”
“有什么事情我不是第一個告訴你的?你放心,沒事的!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很晚了,你快點回去休息吧!
“嗯,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
藍群亞依約來到了華特斯法律事務所的大樓之下。
他坐在駕駛座上,望著大樓下的玻璃旋轉門。
他面無表情,沒有人看得出此刻他正在想些什么。
然后他看見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由旋轉門走了出來。
他向她招了招手,然后起身替她打開了鄰座的車門。
坐進車子之后,她笑著說了第一句話。 “你換車了!
“是啊,以前那臺車那么爛,早就該換掉了。”
“我以為以你現(xiàn)在的身份地位,應該要開BMW,或是賓士!
“買這輛車的時候,公司還不像現(xiàn)在這么賺錢。那時候只是為了找一個代步工具,跑業(yè)務比較方便;而且小車比較容易停,所以就買了這輛車!彼{群亞今天開的是VIRAGE。
林潔愉看著鄰座這個開車的男人,心中真是感慨萬千。
她曾經(jīng)說過,自己要在二十八歲的時候嫁給他,那時候,他還只是個一文不名的碩士班學生。但是這樣的誓言幾乎不能成真,因為她在考律師之前,因為無法負荷這段感情而決意與他分手。
今年她剛好要過二十八歲的生日,上天竟然讓他們在此時相遇……這是要對她預示些什么嗎? 藍群亞知道她正在看著自己,但是他按捺住情緒,不讓自己想太多,以免失望太大。
他想,潔愉的個性應該沒有什么改變的,所以,這段感情除非是她想要,否則對她有太多的期待,只是讓她再度感受到壓力,也讓自己再度受到傷害而已。是誰說過,犯第一次錯誤值得同情,犯第二次同樣的錯誤便是愚蠢?他不會讓自己重蹈覆轍的。
位于內(nèi)湖的“吊帶褲餐廳”,多年來是少數(shù)令他念念不忘的餐廳之一。他們的料理出色,氣氛也不差;他最喜歡這里的湯,那是一種不加佐料的原味之美。
“這幾年,你都一直待在華特斯嗎?”
“是啊,不過因為CASE的關系,我常常要跑國外,所以有一半時間不在臺灣!
“常出國啊,那先生不會說話嗎?”
她笑了起來。“先生?哪來的先生啊?我忙得連交男朋友的時間都沒有。我家叫我回臺南去相親,可是我連請假回去都沒辦法,還被我媽罵得要死呢!”
“女孩子還是要顧一下終身大事的!
“那你呢?你有女朋友嗎?”
“我?”有一瞬間藍群亞似乎怔愣住了!斑,沒有啊! 他在心里辯解,葉涵應該不算是他的女朋友吧? 但不知怎地,昨天葉涵悵然若失的表情卻在眼前一閃而逝。
“你沒跟葉……小姐在一起嗎?”
藍群亞避開她的眼睛!拔覀冎皇呛门笥鸭嫱露选!
林潔愉輕松地笑了!澳俏揖头判牧!
藍群亞抬起眼來,奇怪地看她!盀槭裁?”
“這幾年我常常從報章上看到你的消息,知道你的公司愈做愈好,事業(yè)也很順利。我常常想要來找你,可是卻沒有勇氣……”
“為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新的女朋友,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經(jīng)結婚了……那天我打電話給你,其實自己很緊張的……”她又笑了。
此刻,藍群亞的情感被她的坦白牽動了!她對自己的情感一向坦率,雖然說她的個性是別扭了些,有些小女孩似的多愁善感,胡思亂想,但是他卻總對她的坦白無法抵擋。就像過去一樣,她還是那么容易就牽動他的情緒,有那么一刻,他覺得自己應該要馬上回應她……
藍群亞淡然地微笑!捌鋵,我早就說過了,就算是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我還是可以當你的好朋友,聽你聊一些生活上的事情!
我想,我們還是不要再聯(lián)絡吧!她的聲音從遙遠的心底傳來。那是五年前最后一次見面,她對他說的話。
“我不是不想跟你聯(lián)絡,我只是怕自己……”
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我們從來就沒有開始,所以也無所謂結束……他還記得她說話時那種堅決的神情;那種堅決不像是要說服他,而是像在說服自己, “沒有人追求你嗎?”藍群亞提出直接而突兀的問題。
他聽見她開始閃躲的話鋒。這是她的習慣,在坦白之后進行閃躲。這樣的愛情游戲或許有趣,但卻讓他感到萬分疲憊;過去他便曾經(jīng)因為不斷地迫間這樣的閃躲,而耗費了所有精力。
“有吧,但是我都不喜歡他們……”
林潔愉開始如數(shù)家珍地說著那些企圖追求她的男人們。某甲是如何笨拙地表示愛意,用什么“一天一朵玫瑰”的爛招數(shù);某乙則是宣稱要送她一輛百萬房車,嚇得她趕快換手機號……
她的神情瞬間回到五年前,像個在校求學的女學生,而不是口舌便給的律師……這讓他覺得很親切。
這頓晚飯他們吃得很愉快。
對藍群亞來說,這餐飯不僅讓他想起過往的熱情,也讓他確認了一件事——潔愉當年雖然拒絕了他,但卻設有淡忘他。確知這一點讓他覺得欣慰,多年來令他耿耿于懷的,就是分手之前她對于他們短暫愛情的全盤否定;他可以接受“分手”這種事,但是卻不能接受她因為不能負荷這段情感而全盤否定他的愛情。
不過,說真的,這一切現(xiàn)在絲毫都不重要了。
久別,可以讓曾有愛意的彼此,忘記相處之際的小小不快;重逢,可以讓他們再一次確認自己對彼此及過去的眷戀程度。
此時,藍群亞確信、百分百地確信,林潔愉仍愛著他。
在送她回家的車程上,藍群亞伸出右手,越過排檔桿,握住了她的左手。
她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但并沒有發(fā)言異議,也沒有掙脫。
然后在下一刻,她反手將五指插入他的指縫之間,十指交纏緊握……
***
藍群亞沒有再來探望過葉涵。
葉涵坐在病床上,不止一次地想象著他在忙些什么,上午公司的例行會議、接不完的電話、一個接一個的不同企畫會議、應酬陪酒……這幾年來,他們都是這樣度過每一天的。
他沒時間來看她,這本是預料中的事情,沒什么好奇怪的。葉涵這樣告訴自己,但她已開始感到不安 倒是陳蜜和小衛(wèi)總是輪番來探望她,幫她帶一些推理小說讓她打發(fā)時間。
陳蜜那天拿了一本書皮黑黑的小說給她,笑著說:“嘿,葉涵,我覺得這本書真是再適合你不過了!
葉涵瞄了一眼書名,《時間的女兒》,書名還挺特別的。
“為什么?”她笑問。
“因為這本書的主角就是因為跌斷了腿,躺在醫(yī)院里面不能到處‘趴趴走’,所以才偵破了一樁英國史上懸?guī)r已久的疑案……”
葉涵笑了。“你這是在拐著彎笑我嗎?”
陳蜜一臉無辜!澳挠邪。以趺锤?你可是我們公司企畫部的頭頭呢!我們要賺錢,還得靠你的腦袋呀!
“好啦,謝謝你的好意。我看完會寫讀書心得給你的。這樣可以了吧?”
陳蜜笑了笑,話鋒忽地一轉——
“最近總經(jīng)理好奇怪喔,我們都在猜說他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葉涵心里一愣,仿佛冷汗從背后流了下來。為了掩飾這種心慌,她只能故作八卦地間:“真的嗎?我還以為他已經(jīng)變成‘GAY—GAY’了……”
陳蜜神秘地說:“最近啊,常常有一個女人打電話來,總經(jīng)理每次接到那個電話,說話的口氣就變得很溫柔哦。還有啊,最近晚上要幫他安排飯局,他都說有事,要李秘書幫他盡量把時間錯開。而且啊,前天晚上我們?nèi)ゾ鄄,想要打電話給他叫他來玩——其實是順便來付錢啦,結果你知道嗎?他的手機竟然沒開耶!真是反常,總經(jīng)理從來不會不開手機的,因為他知道我們常常會緊急聯(lián)絡他!
“你們沒問他怎么回事嗎?”
陳蜜皺皺鼻子!爱斎粏柫税。伤钦f他手機沒電啦。我是覺得喔,他騙誰啊?他平常開車,車上不是有車充嗎?怎么可能會沒電呢?真是鬼扯。”
“他都已經(jīng)三十幾歲了,交交女朋友、準備結婚什么的也是應該的……”她覺得自己的聲音愈來愈虛弱。
陳蜜卻是振振有辭地說:“我又沒說他不應該,可是他干嘛偷偷摸摸的啊!這樣只是讓我們更好奇、更感興趣而已。我們已經(jīng)討論過了,要找一天把他灌醉,然后逼問他,呵呵……”
陳蜜自顧自地說得興高采烈,說明天要用什么方法“對付”總經(jīng)理;葉涵一邊陪著笑臉應和她,一邊卻覺得愈來愈不舒服。
陳蜜也注意到葉涵的臉色不太對勁!叭~涵,你沒事吧?你的臉色好差喔,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頭有點痛……”
“怎么會忽然這樣子呢?我去叫醫(yī)生來看看……”陳蜜跑了出去,到護理站問一下護士。
葉涵躺下來,閉上眼睛,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她感覺身體很不舒服,可是她明白這種不舒服并不是因為生理因素,而是因為心理因素。
她剛剛聽說了群亞的事……
“我聽他們說,你不舒服啊?”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又是他,王嘉竣。
葉涵在心里嘆了一口氣,他總是在不該出現(xiàn)的時候出現(xiàn)在她眼前;她才剛找到時間自我調(diào)適一下,現(xiàn)在他又來吵她。
他踱到她床前,伸手摸摸她的前額!八,你的瞼色看起來真的很差,哪里不舒服了?”
葉涵張開眼,問道:“我的臉色真的那么差嗎?”
王嘉竣點點頭!鞍椎酶鷱埬T旒堃粯。”
葉涵笑了,不過笑容有點虛弱,像是被風一吹隨時就會散掉般!拔椰F(xiàn)在覺得比較好了,剛剛突然覺得冷冷的……”
陳蜜帶著住院醫(yī)生過來。醫(yī)生詢問一下她的癥狀,量了體溫、血壓,檢查瞳孔,并叮叮咚咚地敲打了她的左右肩膀、手肘,還有腿部、膝蓋關節(jié),看看她有沒有反應,一切檢查都顯示她并無異常。
于是醫(yī)生說:“那我?guī)湍汩_一些幫助睡眠、安定神經(jīng)的藥好了,也許你是想到了車禍的經(jīng)過,精神壓力過大!
葉涵謝過了醫(yī)生。她心想,這的確是壓力大的反應,只不過不是因為車禍罷了。
陳蜜跟王嘉竣打了聲招呼。這些天來,她只要來醫(yī)院探望葉涵,就會遇到這個肇事者,她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更何況這個王嘉竣為人還挺平易近人的,所以見一兩次面下來,也就混熟了。不過,明天早上她還有個會議要開,不能再跟他們哈啦下去了。
陳蜜想,他來了也好,可以陪陪葉涵,那她就可以先行離開。
所以陳蜜便對葉涵說:“葉涵,我明天早上還要開會,我先回去了。”
葉涵點點頭!澳憧禳c回去休息吧,不要耽誤正事了!
“那我走了,拜拜!
“拜!
跟陳蜜道別之后,她看見坐在一旁翻她書的王嘉竣。
“王先生今天又沒地方happy了嗎?”
“嘖嘖嘖……”他搖搖頭,露出一臉的不贊同。“聽聽你說的話。我是婉拒了其它的happyhour,特地來陪你的!
葉涵聳聳肩。“OK,是我失言。不過,我看起來很需要人陪嗎?值得讓你每天都婉拒happyhour的邀請?”
王嘉竣笑道:“因為最近我發(fā)現(xiàn)來這邊也是一種新的happyhour呀!”
“在醫(yī)院里面,會走動的人都是白的,躺在床上的人都是綠的,你覺得很有趣嗎?我倒不這樣覺得!
他笑出聲來!澳阒绬?聽你說話很有趣!
葉涵不以為然。 “我知道你是在罵我說話尖酸刻薄!
“如果你覺得那樣說不好聽的話,那‘一針見血’聽起來會不會比較好點?”
“隨便你了!
他拿起另一本書,是陳蜜剛剛拿來的《時間的女兒》。 “時間的女兒? 《THE TRUTH IS THE DAUGHTER OF TIME》這本書講的是‘真理’,還是‘真相’?我猜應該是真相吧,畢竟是推理小說。你喜歡看推理小說?”
葉涵忽然覺得,這個男人也許不如她想象中的草包。
“最近吧。有些小說挺不錯的。”
他突然說:“我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神探福爾摩斯和怪盜亞森羅蘋了!
葉涵露出一個微笑!昂芏嗳硕际强此麄冮L大的!
“后來長大一點,還看克莉絲蒂的小說,遠景出版的,我還記得那時候一看小說就停不下來,非得要知道兇手是誰不可。有時候還會熬夜打小燈躲在床上偷看……”
葉涵看著他。他愈說愈興奮,仿佛獨人無人之境。人常在說起小時候的境遇時,忍不住真情流露,就像是恨不得能插翅回到那個時候……
她漸漸露出笑意,臉上的表情從僵硬轉為柔和,嘴角、眉間的線條也柔軟了起來。
他繼續(xù)說著。“……有一陣子,我還立志要去考警校,以后出來當警察,專門辦一些變態(tài)謀殺案!
葉涵笑出聲來。
王嘉竣看了她一眼,有點不滿地質(zhì)問:“你覺得我很可笑嗎?” 。
葉涵搖搖頭!安皇。我是想到自己小時候也作過奇怪的夢,我曾經(jīng)想過長大以后要當間諜,因為那時候正在看《滾滾遼河》,覺得當情報員很偉大,可以為國犧牲。不過現(xiàn)在當然不會那樣想了,特別是后來見識到國家監(jiān)聽的手段以后,就覺得真是太卑鄙了……”
“我那時候真的去報名廠,考高中的時候,我偷偷跑去報考警專,結果被我爸發(fā)現(xiàn),狠狠地扁了我一頓,然后把準考證撕得稀巴爛,不準我去考!
她有點好笑地說:“其實你也可以去考心理系,當心理學家,這樣也有可能接觸到變態(tài)殺人犯!
他掐指一彈。“賓果!你說對了!我后來考大學時真的這樣想過,那時候念第三類組,心里還在考慮要讀醫(yī)科還是心理系,后來覺得醫(yī)科太難考了,所以就作罷!
葉涵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最厭惡人家拿理論來檢驗人心了!澳阏娴淖x了心理系?”
他笑了!爱斎粵]有。家里哪有可能讓我讀這種科系?我老爸可是想盡了辦法要讓我繼承衣缽、”他的口氣輕松,但其中卻有一絲令人難以察覺的無奈。“我房里面現(xiàn)在還有一整套《福爾摩斯全集》呢!看了那么多偵探小說,我還是最喜歡福爾摩斯……”
葉涵若有所思。“你知道嗎?雖然福爾摩斯是名偵探,可是他辦案是不收錢的。他是當時的英國‘紳士’,只為了興趣、嗜好來辦案,而且他不用賺錢,還可以貼錢去辦案……”
王嘉竣挑挑眉看著她,沒說話、他感覺她似乎要說些什么評斷,所以他在等她說完。
“所以,福爾摩斯比你好命!彼鞠胝f,他潛意識里可能期待自己變成像福爾摩斯一樣不事生產(chǎn)的士紳,只需要為了興趣而活著。但不知怎地,她對他有種異樣的同情,所以開口便把話說得婉轉。她突然間有種感覺,福爾摩斯的世界是他心里永遠的夢土,但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他卻必須是個為了企業(yè)存活,為了祖產(chǎn)發(fā)揚光大而奮戰(zhàn)的人。
“對啊,我也這么覺得。”他一屁股坐下來,毫不客氣地拿起陳蜜帶來的小說,徑自地看了起來。
葉涵也習慣了他的不請自來,遂不搭理他.自顧自地看起小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