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擱大碗一直是位于三岔路口上的面攤所打出來的招牌,先不論他們賣的牛肉面有沒有那么好吃,大碗夠分量的面條和大塊牛肉就夠滿足饑腸轆轆的客人,尤其是必須付出大量體力的工人。
大家非常有默契,故意留下兩個相鄰的板凳,其它全都坐滿滿,讓瞿季揚不得不選擇與詩意坐在一塊。
「我去點些小菜過來!
「等一下,阿揚,我們平常吃的那些豆干、大腸說不定詩小姐不喜歡,你就帶詩小姐一起過去看看,選些她想吃的!勾笸隽寺暋
詩意點頭,高興地起身跟上前。
想說「不」的聲音只能吞下腹,瞿季揚帶她來到正用大鍋煮面的老板面前,不需要看懸掛在面攤椰子上的小菜名單,他自然又順口的喊出常吃的小菜名。
「老板,肝連、大腸各兩份,油豆腐四塊,豆干、海帶各切一盤,還有……」他頓了下,偏了頭看著身側(cè),兩眼正盯著牛肉湯咕嚕嚕滾的女人。
「妳有想要點的東西嗎?」
一陣濃郁的牛肉香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在外奔走一天的她除了水和早餐之外,似乎沒有吃其它的東西,也難怪她對身邊人的問話置之不理,目光直視那鍋泛著香氣的熱湯。
「這牛肉湯一定很好喝吧!」
好香,也好餓喲!
她對著那鍋湯一臉癡迷,垂涎得像要滴下口水似的,小手捂著唇猛吸著香氣,令瞿季揚覺得好笑,他看出她餓壞了。
唇邊出現(xiàn)淺淺笑痕,先前的不快好象瞬間消失了,此時他只覺得她還挺……可愛的。
「這里的牛肉咬勁十足又大塊,要不要我把妳的牛肉湯面換成牛肉面?」他記得剛剛她點的是湯面。
低醇的男音從耳畔傳來,詩意立即扭過頭,陡地看到的就是瞿季揚貼近、放大的臉孔。
咚!
心跳不由自主地重重跳了一下。
她再一次因他的俊容而震攝住,雙眼像是著了魔似的,難以離開他炯炯有神的眼睛。
呼!他為什么能長得這么好看、這么吸引人呢?簡直是百看不厭、越瞧越迷人。
對對,就是這個角度,不要移動!那天讓她心動的臉龐就是在這個位置,不偏不歪,正中剛好,哇!實在是美得不象話……
「妳要換嗎?」他的唇蠕動了幾下,好象說了什么,不過詩意沒聽見,只顧著盯著面前的美男看。
瞿季揚的笑意僵硬了,詩意的表情讓他覺得自己就像爐火上的那一鍋牛肉湯,她好象恨不得立刻把他一口吃了。
他稍稍把臉挪到了左邊,發(fā)現(xiàn)她的眼珠也跟著移動,再移到右邊,那兩顆黑溜溜的眼珠一樣飄動過來,他真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裝了什么磁鐵。
瞿季揚伸出五根指頭在她臉前晃了晃,隨即讓詩意回了神。
「要換成牛肉面嗎?」
詩意趕忙收起貪婪的視線,慌忙的點頭。真是糟糕,她又一次被他的臉迷住了,會不會留下不好的印象呀!
瞿季揚跟煮面的老板點小菜,當(dāng)然也沒忘了將她的湯面換掉。
「走吧!妳若沒有什么要加點的,我們就回座位上去!
「哦!好!
一直低著頭的她應(yīng)聲轉(zhuǎn)身,左腳沒注意勾到了四腳圓凳,讓她顛了下,右腳卻又被自己過長的碎花裙絆到,是沒到撲倒的地步,整個人卻也幾乎要跪到地上。
「小心!」
離她最近的瞿季揚飛快地大掌一撈,及時從后面勾住了她的腰,把要跌到地上的人兒攬在胸前。
「謝……謝謝!」
按著心臟快跳出來的胸口,詩意急急忙忙地回頭,朝身后幫了自己的人道謝,綰成一個包包的頭發(fā)刷過他的脖子,她慌亂的跳開他的懷抱。
她怎么這么不小心,丟臉極了!
扶正眼鏡,她沒有再看他一眼。「我們快回位子上去吧!大家都在等我們了!
她小跑步,慌亂地回到位子玄坐好。
瞿季揚若有所思的目光牢牢盯著她的背影看,他伸手摸著自己的頸部,那個剛才被她的頭發(fā)擦過的地方。
是自己的錯覺嗎?
他可以感覺到她頭發(fā)的柔軟、滑順,她一定擁有發(fā)質(zhì)相當(dāng)好的頭發(fā),為什么喜歡把它綰成古早阿媽型的模樣?
淡淡的洗發(fā)精香味仍然殘留在空氣里,他突然有種沖動,好想看她放下頭發(fā)的摸樣,是不是如自己所想的一樣又黑又亮又柔順?
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他八成也是肚子餓了,才會想些有的沒的。
☆
回到座位上,詩意一邊止不住地懊惱剛剛的粗心,一邊又在想等會有什么借口可以讓他送自己回家。
瞿季揚在她身旁坐了下來,一會兒,堆滿笑容的老板端了好幾碟小菜過來。
肚子不爭氣的咕嚕響著,詩意決定暫時放棄動腦,填飽肚子為優(yōu)先。哪知她頭一抬,就教眼前的戰(zhàn)況給嚇傻了,拎著兩根細竹筷的手懸在空中不動。
不愧是經(jīng)驗百戰(zhàn)的老手,快、狠、準(zhǔn)已是這群魁梧食客的「求吃之道」。
眼看一條條粗壯的手臂在空中不停穿梭,準(zhǔn)確無誤的攫住相中的豆腐、大旸,即使沒有一絲空隙,仍然能奇跡的不跟其它條胳膊撞在一起。
詩意卻步了。
她真的要加入戰(zhàn)局嗎?
仔細盯了幾秒鐘,停在空中的手選擇悄悄放下,改將竹筷放在空碗上。
還是算了,她乖乖的等她的面就好,雖然她也很餓……
突然,她眼前的空碗像變魔術(shù)似的,多了一塊豆干、兩塊,甚至三塊,之后還陸陸續(xù)續(xù)變出了肝連、海帶……
清澈的圓眼是越瞪越大,她猛然將頭轉(zhuǎn)向左方,看向那只正在為自己進攻戰(zhàn)局的手臂。
這些,都是他替自己夾來的。
「抱歉,大家平常吃飯就是這么急,妳來不及夾可以說一聲,這些夠不夠?還有沒有其它想要吃的?」口氣并沒有不悅或是嫌麻煩。
詩意滿心歡喜,輕輕搖了頭。
「夠了,謝謝!谷滩蛔〉,她問出了疑惑!改阍趺粗牢摇拧瓓A不到?」她可不好意思說是因為大家動作太過粗魯。
「我看妳一直遲遲沒有動筷子!顾麑λ籼裘肌
她明明就是一副想吃卻又不知該怎么下手的模樣,從她正要動手開始一直到放棄,他的注意力可一直放在她身上。
「喂喂喂!你們好歹節(jié)制點,要人家詩小姐來吃飯,每個人搶成這樣,要人家怎么夾菜!」瞿季揚對這群離譜的男人放話。
詩意一張臉堆滿了驚喜與不敢置信,隱藏在鏡框后的晶眸進出亮光。
他看她,他說他看著她耶!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就看著她呢?
臉色一紅,她突然緊張的摸摸臉、摸摸頭發(fā)。
嗯!還好、還好,她現(xiàn)在的模樣一點都不丑,非常好。
忙完了她,瞿季揚才要開始為自己打點盤中剩余的小菜,卻不小心撞落桌緣上的抽取衛(wèi)生紙盒,他出于反應(yīng)動作,自然地彎下腰去撿。
「啊!」
「哐當(dāng)!」
隨著一聲叫嚷,緊接著就是碗盤翻落的聲音。
世上就是有那么巧的事,老板正巧手上、膀上堆滿了碟子,絆到了不小心把腿向外伸的大同伯。
頓時,老板手中的碗盤全飛,盤子上的東西全往瞿季揚的位置飛撲而來。
他好運,彎下腰正巧避開了這堆禍害,但他的桌面就不是這么一回事了,處處散布著海帶、豆腐皮、醬油,真是慘!
好在他及時彎了身,不然這些東西全貼在他身上了。瞿季揚暗自慶車。
「你的運氣還真好!
悶悶的聲音從右邊傳來。
瞿季揚一怔,緩緩地把頭扭過去。
如果說有部分朝他飛來的東西橫尸在他的桌面上,那剩下來的不就飛向他身邊的——
果然,一幅慘不忍睹的畫面落入他的一雙黑瞳里。
黑豆干不偏不倚地黏在同它一樣漆黑的鏡框上,鏡面一邊由豆干占領(lǐng),一邊由海帶玩著吊吊樂的游戲,臉頰上凝著幾滴醬油,詩意的樣子狼狽到了極點。
看來不用詩意想辦法,瞿季揚今晚也會護送一身慘樣的她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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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就是這樣,白天熱得要命,一入夜后,卻又涼爽舒服起來。
在詩意的堅持下,她只是借了洗手間洗臉,隨便用面紙擦了擦臟掉的玻璃鏡面,甚至連眼鏡都不肯取下,這讓送她回家的瞿季揚頗為納悶。
女人家不都愛漂亮嗎?遇到這種情況,不是火速把自己身上穿戴的衣物弄干凈,就是重新補妝換上最好的面孔,怎么她好象就這么遮遮掩掩、隨便打發(fā)就好?
他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她好象要故意遮掩住自己的原貌,今天一天內(nèi),他對她的好奇是越來越多。
巷子口有輛大車擋在那里,他的車子過不去,不放心一個女人走進無人的巷子,瞿季揚決定先將車子停靠路旁,陪她走到她家門口。
「明天是星期天,我剛剛聽到你們說明天不用開工,那你有什么打算嗎?」
走在前面的詩意,突然轉(zhuǎn)過身,瘦小的她站在渾身都是精壯肌肉的男人面前,顯得好嬌小。
「沒有。」他注意到那雙在夜晚里也能發(fā)亮的眸子,又一次黏在自己的臉上。
「你沒有約人?」笑意沾嘴,詩意眨了眨眼。
他搖了搖頭,卻突然一愣,他干嘛乖乖的回答她呀?
「那我可不可以去找你?」
見對方的表情變得古怪,詩意連忙舉起一只手,像童子軍在宣誓一樣。「我只是一個人在家無聊,想找個人出去走走,說說話、聊聊天而已,沒有什么其它企圖,如果你嫌我煩的話,可以把我趕回去!
深幽的眸子瞅著她看,瞿季揚在盈盈眸光里看到了迷戀的神采。
大掌撫著下巴卷曲濃密的胡子,他很難想象自己這副鳥德行真有那么好看。
「詩小姐——」
「叫我詩詩就好!
她用昵稱想將兩人的距離拉近,可惜對方并沒有如她意的這樣喊她,瞿季揚只是用一種古怪的表情看著她。
「我真有那么好看到……妳一眼就迷上我了?」
她頓了會兒,堅定地點點頭。
「我只是一個不起眼的臨時打雜工,像我這樣的人妳還是喜歡?」
這次她點頭點得更大力!改阍绞遣黄鹧墼胶!」
她的話讓瞿季揚詫異。
「我就是看中你的不起眼,這讓我更喜歡你十分——不,是百分!」詩意說得笑容滿面,反觀那個被告白的男人則是張著嘴說不出一句話。
「我承認(rèn)我很愛美的,你瞧我的樣子就知道,我是一點丑都見不得,沒辦法,誰教你長得那么迷人,又符合我不喜歡引人注意的條件,害我不小心就這么迷上你……」
末了,她聳聳肩,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公分的距離出來!肝蚁矚g你已經(jīng)成了事實,現(xiàn)在就看我有沒有辦法能讓你稍稍喜歡我一點。」
瞿季揚啞口無言,這真是狗屁不通的理由啊!
她說她愛美、喜歡美的東西?她那副古板打扮叫做「美」?而他這模樣叫做「俊」?
他嚴(yán)重懷疑,這女人的審美觀真是有問題!
還有,她居然說要想辦法讓自己喜歡她?開什么玩笑!他喜歡的絕不是她這種骨感型的,瘦小得像一陣風(fēng)就會被吹倒,就連一張臉都沒辦法看個清楚。
越看那副鏡框就越討厭,好好的一雙眼睛就這樣被遮蔽住,她擁有那么明亮的雙眼,不該隱藏起來才是。
「妳為什么選了這副眼鏡?有點老氣……」出于下意識的行為,他想摘下她的眼鏡看清楚她的臉,卻被她出手阻止。
詩意朝后退了幾步!竸e動我的眼鏡!」
「妳可以戴隱形眼鏡,再不,換一個鏡架小一點又輕一點的眼鏡不是很好?為什么要戴一個壓住自己鼻子,又擋住自己容貌的笨重鏡框?」
「你不懂的啦!況且,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好看得很,不需要改變。其實,我長得并不好看,要不是靠這些東西做點打扮,不然根本見不了人!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了,自從明白困擾她的事就是因為自己長太丑所造成的,她就懂得如何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一點,至少不再讓人嫌惡。
「妳長得很丑?」他緩步逼近她。
高大的身軀就站在她跟前,她一仰頭就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剛烈的氣息。
「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嗎?」
強壓住狂亂不已的心跳,詩意對上他驟然低頭貼近的面孔,她一動也不敢動,讓一只熱掌輕輕托住她的下顎。
「妳……」他的眼底閃著精光。
有一種小小的可能,在他的心中滋生。
這女人能把丑的看成英俊,是不是也把美的當(dāng)成丑的?她說她很丑,那丑的定義會是在哪里?
想再靠近看個清楚,猛地一個人硬生生的扯開他。
梅先生打著牙顫,一雙老眼努力瞪著眼前這個強壯到可怕的男人。
「放開我家詩詩!你……你是什么人?敢對我家詩詩無禮,你……你小心我報警抓你!」
「你家詩詩?」被人說得莫名其妙,瞿季揚雙臂環(huán)胸,上下打量著眼前一副「母雞護小雞」之姿的老伯。
這是她的家人嗎?
梅先生瞪著眼前的大塊頭,故意大聲吼道,好壯大膽子。「我告訴你,別想欺負(fù)我家詩詩,我梅先生,甚至整棟美女公寓里的住戶都不會放過你……詩詩,妳干嘛扯我的衣角?」
「房東先生,他……他是我的朋友啦!」詩意壓低音量喊著。
房東先生就是太關(guān)心她了,有時她回來晚了,他還會在公寓樓下等著她,就怕她一個女孩子家走在漆黑的路上遇到什么壞人。
「朋友?」梅先生大喊,心中警鈴乍響。
意外往往都是發(fā)生在最不可能的人身上,想當(dāng)初他美女公寓的另外兩個招牌就是這么不注意才被拐走,這個「朋友」,嗯嗯……非常可疑。
「有人來接妳回去,那我先走了。」瞿季揚自然地退一步,轉(zhuǎn)身要走。
「等一下!」詩意叫住了他!改阆攘粝侣(lián)絡(luò)電話給我,還有,你沒回答我,我明天可以去找你嗎?」
瞿季揚的腳步頓了一下,像在猶豫。
「詩詩,妳別忘了,妳答應(yīng)過我太太明天要陪她去市場買菜,還有還有,妳說過想學(xué)她的熬烏骨雞湯,我這就叫她明天教妳。」梅先生硬是打斷兩人之間曖昧的對話。
瞿季揚有種感覺,這位房東先生對他有強烈的敵意。
「等一下,你別走呀!」詩意對著瞿季揚的背影叫道。
嗚……不要啦!她好不容易有了和他進一步接觸的機會,別破壞她呀!
瞿季揚想了想,突然舉起右手,朝后揮了揮。「這周妳有事就算了,我們星期一見,掰!」
詩意一張臉布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
她沒聽錯吧?他是叫她星期一再去工地找他,去找他耶!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說她可以去找他!
這真是今晚最棒的事情了!
梅先生警戒的扭頭看著左右兩端,一個走了,一個站在原地傻笑。
「走走走,咱們快回公寓去!詩詩,妳要記得,交朋友也是要看人的,像那種痞子流氓似的人還是少接觸得好,聽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