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于白河鎮(zhèn)的繁華熱鬧，梓朝鎮(zhèn)顯得冷清許多。
傍晚時刻，康諺和文犀月一到達(dá)梓朝鎮(zhèn)，便讓冷清蕭條的荒街嚇住了。
街道上滿是黃沙塵土、滾滾枯葉，看不見任何開張營生的酒樓飯館，就連一般人家 也緊閉門戶，一眼看去簡直成了一座廢棄的荒鎮(zhèn)。
空氣中飄著一股臭氣，隱隱約約可聽聞細(xì)細(xì)的呻吟。
“這座城鎮(zhèn)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文犀月掩著口鼻，不適應(yīng)這樣難聞的氣味。
面對這種情況，康諺也無法解釋，沒理由一座城鎮(zhèn)會荒廢至此，其中必有理由才是 。
“你先在這兒待著，我去問問看發(fā)生了什么事。”康諺四下張望，注意到左手邊的 一戶人家傳出聲響，想必里頭還住著人。
“不，我和你一同去�！蔽南聢远ǖ卣f道。
康諺注視了她一會，笑著答道：“好，一塊去�！�
兩人迅速地走上前，康諺抬手拍了數(shù)下門扇。
“有人在嗎？有人在嗎？”
靜待片刻，正當(dāng)康諺欲推門而入的同時，屋內(nèi)忽地有人緩緩拉開門扉，入眼的是一 名頭發(fā)花白、面帶病容的憔悴老婦。
“咳、咳……”白發(fā)老婦氣力不足地倚著拐杖走出來，瞇著眼好奇地打量門外的陌 生男女。
“你們是外地人吧？咳、咳……”白發(fā)老婦吃力地咳著，氣喘不已。
“是的，我們方才抵達(dá)梓朝鎮(zhèn)，原是想找間客棧落腳，不料……”康諺拉長了尾音 ，不曉得該用什么話來形容梓朝鎮(zhèn)此刻的情況才恰當(dāng)。
“不料鎮(zhèn)上卻成了荒廢的破鎮(zhèn)�？取贻p人，你們快離開這兒，不然會染上怪病 的�！卑装l(fā)老婦撫著因咳嗽而發(fā)疼的胸口。
“怪��？”文犀月不解地皺眉。
白發(fā)老婦掃過兩人一眼，正想再說些什么，忽地屋內(nèi)傳來一陣狂咳聲，白發(fā)老婦顧 不得外人，急忙拄著拐杖走進(jìn)屋內(nèi)，連門也忘了關(guān)。
文犀月見狀，毫不遲疑地隨之步入屋內(nèi)，康諺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只得跟在后頭。
白發(fā)老婦居住的屋子相當(dāng)簡陋，客廳之后就只有兩個房間，文犀月循著聲音來到白 發(fā)老婦的房間。
“老伴，喝口水，咳、咳……”白發(fā)老婦吃力地扶起床塌上的丈夫，顫抖的手端著 茶杯，一口口將水喂進(jìn)瘦得僅剩皮包骨的丈夫嘴里。
“老婆婆，這兒發(fā)生了什么事？您口中的怪病又是怎么一回事？”文犀月協(xié)助老婦 人安頓好床上的老翁，待老翁入睡了，便又提出之前未得到解答的疑問。
一旁默不作聲的康諺拉來一張椅子，讓老婦人坐下休息。
“唉！這事你們知道了也沒有用，鎮(zhèn)上的大夫全都束手無策了，你們還是快走吧。 ”老婦人搖搖頭，捂著嘴不住咳嗽。
“老婆婆，我略懂些藥理，或許能夠幫上一點忙也說不定�！�
“月牙兒，你會替人看病？”康諺好訝異。
老婦人無神的眼忽然泛出些許希望之光，干癟枯瘦的手指緊緊抓住文犀月柔美的十 指。
“小姑娘，你是大夫嗎？”
“如果老婆婆愿意告訴我鎮(zhèn)上發(fā)生的事，我可以試試看�！�
五歲起，她便跟在爹爹身邊學(xué)習(xí)草藥醫(yī)理，盡管大部分的草藥知識皆與練制解毒丹 丸有關(guān)，不過她習(xí)得的藥理比起一般大夫所學(xué)要更精益上數(shù)倍，自幼生長的環(huán)境不知不 覺中培養(yǎng)出她對病癥的敏感度。
老婦人被文犀月的誠意打動，記憶拉至半年前，緩緩說道：“半年前，鎮(zhèn)上的居民 接二連三突然染上怪病，鎮(zhèn)上的大夫診斷不出個病因，染了病的鎮(zhèn)民會不停地咳，身上 持續(xù)發(fā)著高熱，吃任何止咳、退熱的藥草皆不見起色，未染病的鎮(zhèn)民一個個害怕地遷出 鎮(zhèn)上，就連咳……咳……大夫也不愿來鎮(zhèn)上看病了�！�
文犀月輕拍老婆婆背脊，若有所思地沉靜不語。
“老婆婆，梓朝鎮(zhèn)上有沼澤或是廢棄不流動的死水湖泊嗎？”鎮(zhèn)上帶有臭味的空氣 或許就是致病的主因。
老婦人想了會便答道：“鎮(zhèn)上西北方的黑樹林里有個沼澤，鎮(zhèn)上的人鮮少到沼澤那 兒走動�！�
“果真是如此�！蔽南鲁烈髁藭�，大抵知曉引起怪病的主因了。
“月牙兒，你想到什么了嗎？”康諺對病理一竅不通，不過能對鎮(zhèn)上的居民有幫助 的事，他是極愿意幫上忙的。
她看了康諺好奇的臉一眼，眼神是篤定的。
“老婆婆，今晚就請讓我們打擾一晚，明早我去外頭找些藥草回來治病�！鄙n白的 小臉充滿自信的神色。
“小姑娘，你有辦法嗎？”老婦人不確定地問道。
“是的�！�
康諺雙手抱胸倚在門邊。月牙兒細(xì)微的改變他察覺了，若是能夠開啟她心事的眉宇 ，再珍貴的藥草他也會盡力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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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兩人起了個大早，沿著昨晚花婆婆的指示行走，果真找到一處茂密的黑色森林，空 氣中飄散的惡臭氣味明顯濃重了許多。
康諺拿著借來的斧頭劈開糾結(jié)在小徑上的細(xì)枝條，每往樹林深處走一步，難聞的氣 味便又加重一分，見多識廣的他早發(fā)覺密布樹林的白色煙氣對身體有害。
“月牙兒，再往里頭走你會受不住的。”
“放心，我不會有事。你還是擔(dān)心你自己吧。”捂著布巾的她純粹是受不住難聞的 味道，而非身體不適。
昨兒個夜里，她已經(jīng)大略對康諺講述經(jīng)過，問題果然是出在沼澤散出的臭氣。
其實這個味道該稱作“沼氣”，內(nèi)含毒氣，一旦吸入過量是會致命的。
“這種程度的沼毒還傷不了我，倒是你，還挺得住嗎？”自幼就親近各式奇毒，身 體自然而然有了抗力。
“我沒差勁到要讓你替我擔(dān)心�！笨抵V冷不防伸手捏了捏文犀月粉頰，十足惹人生 氣的惡行。
“別動手動腳，登徒子！”她不客氣地大力拍掉康諺的手，腦中一轉(zhuǎn)，再度塞回懷 中的瓷瓶。
“走吧，再往沼澤前進(jìn)，醫(yī)病的藥引在沼澤邊，找著了才有辦法醫(yī)病�！�
“是，一切全聽你的吩咐�！�
濃密的黑色樹林完全阻擋住陽光的照射，濃濃的沼氣如薄霧般布滿整座樹林，稍微 不注意便會迷失方向，康諺每走過三棵樹便綁上一塊黃布條當(dāng)作指標(biāo)，越走越深入里頭 ，沼氣便越來越重。
康諺揮動斧頭劈開藤蔓，忽地一手撐著身旁的樹干，斧頭應(yīng)聲落地。
“月牙兒，咳、咳，還有多久才看到沼澤？我有些難受了。”額上冒出的斗大汗珠 掉落在衣襟上，說話也顯得有氣無力。
文犀月聞言，立即走近康諺身邊，脫口而出的話有著擔(dān)憂：“難受？你怎么不早說 �！彼统鰬阎写善�，倒出兩顆血紅丹丸送入康諺口中。
撲鼻的香氣挾帶清涼氣息緩緩滑入喉道，不一會兒，瘀積胸口的惡氣便散去七成， 頓時精神恢復(fù)大半。
“這是什么藥丸？”虧他行遍江湖，卻研判不出這紅色的丹丸為何。
“這是我家祖?zhèn)鞯拿厮�，對任何毒物癥狀都有效用，方才讓你吞服了兩顆，除了解 毒之外，對身體也大有助益�！钡H制的“碧血丹”稀世珍貴之極，就連她自己也未 曾一次連服兩顆。
“你對藥物挺在行的嘛！難不成家中的人有人懂得制藥煉丹？”康諺試著打探，他 是希望她能對他坦白，也只有如此，她才會真正信任他。
“你身體不適，少開口說話�！蔽南吕淅涞仄策^臉，不愿多談。
“好，你不說我也不強問，總有一天你會坦白的�！笨抵V摸摸鼻子。
兩人又走了一刻鐘左右，一池偌大的黑色沼澤就在眼前。
文犀月小心翼翼地在沼澤周圍找尋藥引，終于讓她尋到了被枯枝落葉掩蓋住的藍(lán)紫 色葉片植物，葉子不大，約莫拇指指甲大小，這種色彩詭異的葉片實在符合這座黑沼澤 。
“這葉子直有效用？可別摘錯了�！痹谒磥恚@顏色怪異的植物倒比較像是毒草 。
“放心，我爹爹曾說過，真正有效的藥引往往藏身在毒物身旁，我爹爹說的話不曾 出過錯�！彼孕艥M滿地摘取大把藍(lán)紫小草。
“藥引找到了，接下來該上山找其余的藥草�！笨抵V接過文犀月手中的藥引，塞進(jìn) 背上的竹簍。
“看這樣子，正午之前便能夠找齊藥草了�！被蛟S是找著藥引，心情大好，她讓康 諺攙扶起身，忘了立誓要討厭他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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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五天的光景，梓朝鎮(zhèn)便找回了久違了的生氣，街上漸漸出現(xiàn)人群走動，就連荒置的商店、小販攤子也正著手準(zhǔn)備各項重新開業(yè)的事項。比起兩人初至鎮(zhèn)上的荒涼，梓朝鎮(zhèn)正一步步邁向安泰的遠(yuǎn)景。
暫居在花婆婆家中的康諺及文犀月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做。
康諺日日領(lǐng)著病愈的年輕壯丁到黑樹林砍伐過多的樹木來建造敗壞未修的房子，一 方面清理黑沼澤里腐化而產(chǎn)生毒氣的動物尸體，并試著疏通淤積的死水，務(wù)求黑樹林往 后不再有沼氣產(chǎn)生，危害鎮(zhèn)民生命安全。
另一方面，文犀月則留在花婆婆家中替鎮(zhèn)民治沼毒，體弱的婦女幼兒及老人家，得 花較多的時間休養(yǎng)才能完全康復(fù)。
好不容易診完所有病患，文犀月疲累地伸展腰部舒活筋骨。
“文姑娘，辛苦了，喝杯茶歇會吧�！贝忍@的花婆婆手端茶杯，小心地從內(nèi)室走出 。
之前為了方便看病，便在花婆婆屋外另搭了一間棚子，當(dāng)作臨時的診療所。
“花婆婆，叫我月兒就行了，您別為我忙了，病才剛好，多休息��！”扶著花婆婆 坐下，她這才放心了些。
“我覺得身子骨硬朗多了，再躺下去恐怕就要躺出病了。多虧你和康相公來咱們鎮(zhèn) 上，困擾多時的怪病也全給醫(yī)治好了，真不知該怎么謝謝你們倆。”花婆婆干癟的臉頰 浮現(xiàn)健康的光澤，看在文犀月眼里已是最大的安慰。
“花婆婆，您讓我們寄住在這兒，已經(jīng)是最好的謝禮了，何況這些事不過舉手之勞 罷了，毋需放在心上。”
“你真是個好姑娘。”花婆婆輕拍著文犀月的手，滿臉笑意，幾乎笑瞇了眼。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牽著文犀月走進(jìn)屋內(nèi)。
“來，跟婆婆來。”
花婆婆走進(jìn)自個兒房間，翻開木制衣柜，拿出一套衣裳放到文犀月手中。
“這衣服……”她楞楞地接過鵝黃色的衣裳，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說話。
“這件衣裳是我那已出嫁的小女兒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穿不著了，要是不嫌棄就收下吧， 我想你穿起來一定很合適。”
“真的可以給我嗎？這衣裳是婆婆的寶貝吧？”她克制不住感動，不斷輕觸柔軟滑 順的衣料。
“傻孩子，你肯收下來，婆婆是最高興的呀！快去換上，等會康相公回來了正好也 讓他瞧瞧。”花婆婆笑得曖昧，分明將兩人看成一對了。
“花婆婆，您誤會了，我和康諺什么都不是�！彼冒咽虑榻忉屒宄^無 絲毫?xí)崦痢?nbsp;
“這有什么好害臊的？花婆婆活了一大把年紀(jì)了，什么事沒見過，康相公為人實在 親切又一表人材，你跟他在一起會幸福的�！�
“不是的，我和康諺絕不是婆婆想的那樣，您真的誤會了！”她急得臉都紅了，就 是不曉得該如何說明兩人復(fù)雜的相處關(guān)系。
“別說了，婆婆心里明白�？烊Q衣服，康相公就快要回來了�！辈挥煞终f，花婆 婆一把將人推入臥房，眉開眼笑地往廚房方向走。算算時間，也該準(zhǔn)備晚飯了。
太陽剛落入山頭，康諺便準(zhǔn)時踏入屋內(nèi)。忙了一整天的他，臉上、衣服上沾了不少 泥灰塵土。
“回來了？瞧你臟的，擦把臉再吃飯�！被ㄆ牌拍昧速棵薏冀o他，示意他到廚房后 頭的水井擦臉。
康諺笑著道謝，嘴甜地稱贊桌上三菜一湯的美味家常菜肴。
“好香�。』ㄆ牌胖蟮娘埐颂煜乱唤^，我整天工作都不專心，只想著快些回來品嘗 花婆婆的好手藝�！�
這番話逗笑了在場的花氏夫婦。
“快去洗臉，大伙就等著你開飯呢�！�
“好，我這就去。怎么不見月牙兒呢？”他打一進(jìn)門就沒見著人了。
“月兒在后頭，你順道叫她過來吧。”
康諺穿過廚房來到后院，正巧文犀月也洗凈手腳欲到大廳去，黑暗之中差點沒撞在 一塊。
“你嚇我一跳！”文犀月責(zé)怪地低吼。
康諺連忙點燃火熠子，頓時火光照明，彼此總算看清對方。
“你怎么這么臟？該不會是掉進(jìn)沼澤里去了吧？”
“大概是不小心沾上的，我洗洗就好了。”他晃了晃手里干凈的棉布，不甚在意地 說道。
她多看了眼他臉上的灰塵，隨手接過他遞上的火熠子，說道：“我先到大廳，你洗 凈了就快些來吃飯�！�
“好，我隨后就到。”他笑道，隨即自水井中汲水。
文犀月往前走了數(shù)步，忽覺不放心，回頭看向康諺，就見他笨拙如小男孩般胡亂擦 臉，仔細(xì)看還可瞧見他發(fā)上殘留的泥污未擦拭干凈�？床粦T他笨拙的舉止，她索性折回 頭。
“你這種擦法，一輩子也洗不凈這張臉，棉布給我�！�
康諺挑挑眉，仍是乖乖送上棉布。
文犀月半彎著腰，左手掌貼住康諺帶點細(xì)胡渣的下巴，粗糙的觸感勾起她略微好奇 的玩心，不自覺以手掌輕輕磨擦著。
“月牙兒，你再摸下去可會耽誤吃飯喲，花爺爺和花婆婆還在等著我們呢�！�
這樣算不算被姑娘家調(diào)戲？
帶著羞赧的低呼，她連忙收斂心神，不去看康諺的眼，逼自己注意臉上的泥污。
沾濕的棉布輕柔地從額際而下，飽滿的額頭看來頗具福相，濃密的劍眉微微向上揚 ，沒有多余的旁支雜毛，輕合的眼皮里是一雙靈活會笑的墨色瞳仁，沿著直挺鼻梁落下 ，可見到嘴角兩道淺淺的笑痕伴著方正的寬唇。
客觀的評論，康諺其實稱得上好看的，他的氣質(zhì)合該適合無拘無束的自由生活；
有時候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舒服的泥土青草氣味，哪天若逼他穿上儒袍手拿褶扇， 想必會是一副格格不入的別扭模樣了。
紅嫩的唇角淺淺漾起一朵笑花。
“你笑了，笑著的你真好看。”雖是極淡的笑容，但康諺捕捉到了。
連日相處下來，月牙兒老是眉帶輕愁不見一絲歡喜，待人接物是誠懇熱心，但總覺 得少了一分生氣，現(xiàn)下無論她是因何而笑，總是有了進(jìn)展。
“你胡說什么！”笑花一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又羞又驚的混合情緒。他分明在調(diào) 侃她！
“你又生氣了，我在贊美你啊�！弊诎噬系目抵V很委屈地抬頭抗議。
“誰要你贊美了？無聊！”掩飾不了自身的窘狀，心一橫，拿著攤平的棉布大力地 壓在康諺臉上，惹得他哇哇低叫。
“你真狠，這般整人�！彼室饪蓱z兮兮地訴不平。
“誰叫你多話！”
忽覺心情大好，文犀月自顧自地摸黑往大廳里走，若她此刻回頭看，必定能看見康 諺寵溺的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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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娘、別走……秋娘……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睡夢中的人兒極不安穩(wěn)地囈語連連。
“醒醒，月牙兒，醒醒�！蓖皇业目抵V站在床沿，輕拍文犀月白皙的頰。
每到夜晚，睡夢中的她總是惡夢連連。
好不容易睜開眼，氣喘不已的急促呼吸鼓動胸膛起伏。
“我……又作夢了�！彼粤Φ亻_口。
“嗯，你又作惡夢了�！彼靡滦涫酶伤�?jié)竦念~，語氣滲著不忍及不舍。
順了順呼吸，她這才發(fā)現(xiàn)額頭上多了一只手。
“你在做什么！”她推開他的手。
答應(yīng)同睡一間房，只因花婆婆家沒有多余的空房，可不代表他可以對她“動手”。
“別誤會，我在替你擦汗�！笨抵V搔搔頭，一步步向后退，返到門邊那處屬于他休 息的一床棉被。
她拉高棉被，蓋住全身，往內(nèi)側(cè)翻動。
“這幾天跟你同睡一房才知道你老是作惡夢，難怪臉色一直好不起，你要不要說出 你煩心的事，也許我能替你想想辦法。”他溫言說道。
“你幫不了我的�！�
康諺明白她說的是實話，以他一人的力量是無法幫她報仇，但又不能眼睜睜看著她 消極失意下去。
“好吧，不談你的事。你有沒有興趣知道我的事？”
文犀月沒開口。
他知道她在聽，自顧自地接著說道：“我是個孤兒，從懂事起就跟著師父練武了。 師父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了，一直到現(xiàn)在我還沒遇過比他老人家更好更值得我敬重的人。 ”
文犀月悄悄翻過身，朦朧的月色淡淡灑落一室銀白的淺光，依稀可看見康諺分明的 臉部輪廓。
“你師父現(xiàn)在在哪兒？”她悄聲問。
“他老人家在天上享福呢。每回我看著夜晚的星星就仿佛看見師父在對我微笑�！� 他的語氣不具一絲哀傷，僅有虔誠的希望。
“你的師父離開你，難道你一點都不難過？”
康諺抬起右臂枕著頭，清清的男性嗓音響起：“師父是我唯一的親人，他老人家辭 世的那一天我哭了。老實說我的傷心并沒有持續(xù)太久，我相信師父在天上享福的同時也 不希望看見我失魂落魄，所以我很快的調(diào)適了心情，太沉淪于自我的哀傷是愚笨的人。 ”
“你的話是故意要說給我聽的嗎？”
康諺精明的眼神一閃而逝。
“我只是在陳述我的看法，你要想到別的地方去我也阻止不了啊。”
文犀月呼的一聲掀開棉被，坐起身。
“康諺，你知道我的事了？”她猜道。
康諺翻身，背對著她，壞壞的笑著。
“我在等你自己對我說呢，你不說，我又能知道什么�！�
盯著門旁的人影好一會，不愿泄露太多秘密，收回目光，再度躺回床上。
他老是有意無意說出令人狐疑的話，每回深入詢問，他又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逆移ばδ?nbsp; 樣貌，想氣也氣不起來，反倒被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后來，你就一個人行走江湖嗎？”不否認(rèn)自己對他的背景產(chǎn)生好奇，往后或許還 有好長一段時間要相處，多知道點他的事也是好的。
“接下來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四處捉拿通緝犯營生，順道游走名山勝景，這種生存 方式再舒服暢快不過了�！�
“游山玩水的生活�。 彼p嘆道。
“你羨慕我的生活方式？”他帶著倦意的口音問道，早上的勞動工作消耗他大部分 的體力。
“羨慕又能如何？我是沒辦法再回復(fù)到無憂的心態(tài)了�！边@句話她說得極輕，像在 說給自己聽的。
微粗的鼻息規(guī)律地傳動，文犀月張大的眼沾了些許輕愁。
“你睡了��？”
沒得到回答，她側(cè)躺身子看向門旁的人影，靜靜凝望了會，眼皮也變得沉重了起來 。
有他在，她就能安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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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諺和文犀月在梓朝鎮(zhèn)待了半個月余，而今鎮(zhèn)上居民也已恢復(fù)了健康，再無需要幫助了。
文犀月很慎重地將花婆婆贈予的衣裳擺進(jìn)布巾里。她的私人物品本就不多，充其量 不過是康諺買給她的衣物。
收拾完包袱，抬眼探向房門口，就見康諺嘴上叼了根小草，百般無聊地倚在門上。 這名漂泊成性的男子就連收拾物品也頗有一套，幾乎成精了。
“整理好就走了，花婆婆在外頭等著�！笨抵V吐掉嘴里的葉片，以眼神示意。
文犀月不舍地打量房內(nèi)簡單的布置，待了十余日，這兒已讓她產(chǎn)生了家般的感情， 花爺爺、花婆婆以及鎮(zhèn)上的居民都待她極好，說舍得是假。
“產(chǎn)生留戀是無法隨心所欲暢游山水喲。”看出她的心思，他話中有話的提醒。
“你不要說得像什么都懂似的，我不過是在做最后的檢視，看看是否遺漏了東西， 誰要你多管！”
一口氣反責(zé)回去，她忿忿地推開他，逕自往外走。
康諺無所謂的聳肩，尾隨其后，走進(jìn)大廳。抬頭一瞧，卻發(fā)現(xiàn)小小的斗室中擠滿了 前來送行的鎮(zhèn)民，而早他一步出去的月牙兒已被不舍的花婆婆拉去說話，這等陣仗他可 沒遇過。
“康相公保重��！”
“有空別忘了來看看咱們！”
“是�。e忘了大伙兒。”
一些年輕的青年陸續(xù)上前對康諺話別。這些日子，康諺已成了年輕人的領(lǐng)頭人物。
“月兒，保重身子啊。婆婆真舍不得你離開，要是能在鎮(zhèn)上住下來該有多好�！�
花婆婆眨了眨濡濕的眼，句句充滿了不舍。
“老伴，說什么傻話，你這樣子，是讓月兒為難了�！被敔敺鲋拮�，溫聲勸道 。
“花婆婆，月兒會永遠(yuǎn)記得您的，別難過了�！蔽南吕鸹ㄆ牌虐櫦y滿布卻溫暖 的手，真誠地說出承諾。
康諺適時走上前，說道：“我們差不多該上路了，時間晚了恐怕趕不及太陽下山前 到鄰鎮(zhèn)去�！保何南聭�(yīng)允了聲，隨著康諺步出花家門，鎮(zhèn)民們依依不舍直送兩人抵達(dá) 鎮(zhèn)外，最后還是兩人好言相勸才讓眾人離去。
天空萬里無云，文犀月舒展手臂大大吸了口氣，有種久違的新生氣注入她枯萎許久 的心靈，忽覺心緒平緩，沉重壓力少了些。
“你看起來快樂多了�！背翋灥陌С�，淡掉了。
調(diào)了調(diào)肩上的包袱，她伸手摸了摸臉頰。
“我沒在笑，你有病�。±鲜呛f，不懂你怎么看的�！�
“不懂的人是你。走吧，有好長的路要走�！彼p推她背部，催促著上路。
“你沒考慮過租輛馬車？老是用走的不累嗎？”這件事她早就想說了。
“我再考慮看看，到下個城鎮(zhèn)再決定。”他邁步向前，驚訝月牙兒的轉(zhuǎn)變，她已經(jīng) 會向他要求了，是好跡象不是？
虛應(yīng)的答覆她一點也不滿意，小跑步追上前，一把扯住他衣袖。
“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