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抽噎聲止住沅彧往前走的腳步。
她轉(zhuǎn)頭看看四周,聲音好像是從一旁那棵大榕樹上傳來。
沅彧舉步走近,仰頭望去,她看見一截胖胖的小腿兒。“小娃兒,你在哭嗎?”
那方?jīng)]了聲音,隔了一會兒,才傳來細弱的聲音。“我……下不去……”啜泣聲又起。
“你別哭,我來想辦法。”她尋找周圍有什么可用來救人的東西,一回頭她迎上數(shù)步外笑嘻嘻等著她求他的宋爾儒。
又一次的,她推翻了他的臆測。
“看著孩子。”她決定要親自來。
見沅彧卷起袖子,準備爬上樹干,宋爾儒開口了:“等等,我來!”他舍不得讓她滑嫩的皮膚受到一丁點的擦傷,更遑論讓她有跌下來的可能。
他來?沅彧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趁她處于怔愕,他快速地偷了個香!斑@是獎勵!
沅彧預(yù)期的氣惱讓他笑得開懷,因為這可是他連日來好不容易偷香成功的一次。
“乖,等著。”他輕而易舉地跳上樹抱下個白胖的小女孩。
他從沅彧跟中瞧見了崇拜,那是他自個兒解讀的。
“怎么?被我的英姿給煞到啦!
沅彧白他一眼。
難得對他另眼相看,他又不正經(jīng)。
感覺到懷中一片濕,宋爾儒低頭一看,急忙要放下小女孩,她卻死巴著不放。
“喂,小娃兒,你的淚水、鼻涕克制一下,別抹到我身上來。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即便是身穿粗衣布裳也無損他的風(fēng)范。
但依他對品味的要求,他可不容許自己有丁點瑕疵出現(xiàn)。
“喂,你聽見了沒?啊——你別……”那小女孩似要跟他作對,他話還未說完,小女孩已把眼淚、鼻涕全往他衣服上擦。
他垮下雙肩,他的衣服毀了。
沅彧忍不住輕笑出聲。
“沅彧……”他都一身狼狽了,沅彧還沒同情心地笑他。
她唇角仍是藏不住的笑意,“我喜歡這樣的你!边@樣的他很可愛,不再感覺高攀不起。
宋爾儒是愣了下,而后癡癡地笑了起來!澳阆矚g我啊!
沅彧白了他一眼,他這人怎么斷章取義只聽他喜歡聽的。方要開口解釋,一陣急切的呼喚聲傳來。
“小雅!”一名長相柔美的姑娘急步朝大樹跑來,身旁伴著個粗壯漢子,身后還跟著一群孩童。
“小姨……”小女孩一瞧見親人便在宋爾儒懷中躍動,讓他忍不住低吼。
“喂,你不輕耶,別跳了,我的手臂快斷了。”
那位柔美的姑娘一把抱過小女孩,“你沒受傷吧?”
“沒,是他救了我!毙∨⒎史识潭痰氖持钢赶蛩螤柸濉
那名姑娘一顆心全掛在外甥女身上,直到外甥女的提醒,才注意到自己的失禮,連忙望向宋爾儒想表達謝意。
這一望,一雙眼睛再也轉(zhuǎn)不開。
世上怎么會有如此俊美的男子?他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人,心里不由得對他產(chǎn)生愛慕。
又是一個抵擋不住宋爾儒魅力的女人。
而他呢?依然是有了美人便會渾然忘“她”。
掩在面紗下的唇瓣酸澀地勾起,沅彧不發(fā)一語地推著推車離開這會讓心扯痛的地方。
“這是姑娘你家娃兒啊,真可愛。”宋爾儒心情大好,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弄臟他衣服的小女孩還挺可愛。
他伸手捏捏她白嫩的臉頰,小女孩不怕生地給了他一個甜甜的微笑。
沉浸在宋爾儒如沐春風(fēng)的笑容里,吳文佩一顆心怦怦跳著!靶⊙藕推渌⒆油娑阖堌垼赖綐渖蠀s下不來,這些孩子跑到我家通報,我們這才趕了過來。”
“原來是這樣。”
宋爾儒的笑令吳文佩羞怯地垂下臉,輕輕地一福,“謝謝公子幫助。”
“小姐,我們該回去了!币慌缘臐h子突然開口道。
吳文佩輕點頭,“公子救了小雅,可否請公子移駕敝莊?讓我們好好款待,以表謝意!
“這就得問問我娘子的意思了。”宋爾儒轉(zhuǎn)首想詢問沅彧卻愣住了,“咦,人呢?”
一陣冷風(fēng)吹來,似乎在嘲諷他的后知后覺。
吳文佩大受震撼!肮印⑵蘖?”
“我該走了!痹趺匆咭膊唤兴宦?走得如此漠然,好像跟誰生氣一般……生氣?他突然恍悟,難道……沅彧是在吃醋?為這想法他幾乎要笑了起來。
等著,沅彧,我來了。
“公子!”吳文佩萬分不舍地對著漸遠的背影追問:“可否告知你的姓名?”
風(fēng)中飄來溫雅的聲音:“小思不言謝,小名也就不必告知了!
——〉※〈——
“啐!手氣真是背!
在賭坊里大戰(zhàn)三天三夜,不僅銀兩全輸個精光,還欠下一屁股的債。
“昌老大,這下該怎么辦?賭坊的人說三天后若還不出兩千兩,一只手抵一百兩!币粋小鼻子小眼睛的大胖子心慌地問。
“能怎么辦?我蕭昌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彼恼Z氣里滿是不在乎。
“我還沒娶媳婦,我不想死!
蕭昌撇了下唇角,“李外,你怕死就反擊回去啊。”
李外的臉立即垮下來,他會跟隨在蕭昌身旁,是因蕭昌有一身不錯的武功,能當(dāng)他的靠山,可蕭昌行事全憑他興之所致。
這會兒,他話中意思是自己的死活自己管,這下他必死無疑。
“辦法不是沒有,搞個免本錢的大買賣。”一直沉默不語的男子,一開口即吸引伙伴的注意,他眼神閃了下,“譬如去搶劫錢莊!
“哈哈!不愧是王久,這真是好辦法!笔挷闹,贊成地笑著。
三人囂張地大聲談?wù),也不怕人聽見那見不得人的?nèi)容,沅彧眼眉動也不動,推著推車要越過他們。
陡地,她的手被人一扯。
沅彧反射性地甩開,連忙拉著推車退了兩三步,輕聲地問:“你想做什么?”
“想跟你‘借’點錢來花花!
錢乃身外物,給他們便是,沒必要死守著,找來麻煩!岸畠桑@是我所有的財產(chǎn)!
她很合作地掏出錢袋交給他們,便要離去。
蕭昌身形更快地擋在她身前:“別走。”
沅彧顰眉道:“錢都給你了,你還要做什么?”
方才手中的觸感滑嫩難忘,他目光輕佻地上下打量著她,瞧不出她寬厚衣物下的身材如何!澳飪簜儯愕钠つw挺滑嫩,品嘗起來一定很銷魂,雖然還帶了個孩子,不過我很大方的,不介意讓你孩子觀看我們恩愛!
“昌老大,你享用完換我。”李外雖膽小怕事,但一沾上色欲,害怕就全拋到腦后了。
這男人是在調(diào)戲她。沅彧暗自失笑。
不知他看了她的容貌后還會有興致嗎?
沅彧摘下紗帽,抬起臉看著他們,很滿意地看到他們驚詫的表情。
她好生禮貌地問道:“我可以走了吧?”想不到她這人見人厭的容貌,也會有帶來好處的一天。
“等等!”蕭昌不讓她離去。
他欣賞這女人的勇氣,面對危險仍鎮(zhèn)定若恒。
他挑挑眉,“我倒想嘗試玩玩丑女的滋味如何。”
沅彧瞠目看著眼前這渾身邪氣的男子,他不像說假的,看來她低估了男人的劣根性。
是不是她沒表現(xiàn)出害怕,反而引起他的興趣?
她抱起孩子,看準時機要逃,可被蕭昌識破,長臂一伸,她被困在蕭昌懷里不得動彈。
“挺香的,香得我都硬了起來!
“要我,恐會折損閣下的品味。”沅彧一面嘗試與他說理,盼能打消他的念頭,一面尋思逃走的法子。
他未免太不挑了吧,連她這個丑女也要。
“我倒不這么認為,我……”話還未說完,蕭昌先被兩顆小石子擊中左右手,痛得他松開沅彧,接著又一顆射入嘴中,他整個人往后翻滾了十?dāng)?shù)步,兩顆門牙隨即吐了出來,鮮血直流不止。
他無法相信,他的武功竟會不濟到何人對他出手都不清楚!罢l?唔……”才說了個字,又吐出幾口血。
沅彧隱約瞧見一道人影飄來,耳畔跟著響起令人安心又熟悉的聲音。
“對不起,我來遲了,讓你受到驚嚇。”如果他再遲到些,他不敢想象沅彧會出什事。
“又不是你的錯!
不想讓她看見他暴力的一面,宋爾儒輕撫她的頰,柔聲哄道:“乖,到方才那棵老榕樹下等我!
沅彧點點頭。即使不愿在此時離開他,但留在這,不會武功的她只會礙事。
待沅彧走后,宋爾儒看向想逃的三人,眼底染上淡淡殺意!跋胩,那也得經(jīng)過我的同意,要不,也未免太不尊重我這個想報仇的人了!
說話的同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沖向三人,瞬間只聞骨頭折斷聲,三人未來得及反應(yīng)他已退開了,接著他們?nèi)乖诘厣腺鎏枴?br />
宋爾儒留下他們一條狗命,卻也叫他們無力再為惡。
他沒空跟他們玩,只想趕去陪沅彧,不料他的好意有人不知心存感激,蕭昌掏出匕首做最后一擊,他還是沒能看到宋爾儒如何出手,人已飛墜出去。
宋爾儒瞇起眼看著血流滿面慘不忍睹的蕭昌,冷笑道:“沒想到你還能反擊。”
突地,他心生一計,嘴角詭異地揚起,抄起落在地上的匕首,邪惡地看向一臉,恐懼,渾身顫個不停的李外。
“肉比較多,血也應(yīng)該比較多才對!
——〉※〈——
沅彧站在大榕樹下引頸期盼。
怎么還不來?
該不會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吧?
不行,她沒辦法再等下去。
就在沅彧決定去找宋爾儒時,她看見了個蹣跚的身影,登時顧不得推車,拔腿朝他狂奔而去。
還差三步的距離,宋爾儒便往沅彧身上撲跌而去。
力道控制得恰當(dāng),沒讓沅彧識破,也役讓兩人摔倒在地。
“傷到哪?”她著急地問,他一身是血的模樣真嚇人。
“沅彧……你先扶……我到……樹下……”他聲音聽起來很虛弱,眸中盡是狡猾的笑意。
沅彧扶著他到樹下,讓他靠著自己以免太難過。
好舒服,真是人間天堂。
“很痛吧?你等著,我去找人來救你!别埵撬倮潇o淡漠,此時也慌亂不堪。
找人來救他?戲不就沒得唱了。
“。 彼螤柸遒鼋幸宦,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
“怎么了?扯到傷口了是吧,我瞧瞧!
他拉住她欲探查的手,神情痛苦地說:“別走……別……離開我……”掌中的冰冷,令他有些心虛。
“好,我不離開。我先瞧瞧你的傷勢!
他干脆倒進她懷中,一顆頭枕在她胸前,“沅彧……我有事……想……問你……”
“什么事?”他的虛弱讓沅彧不敢亂動,深怕拉扯到他的傷口,可是不醫(yī)治又不行,便利用聶問憐所教的醫(yī)術(shù)為他把脈。
“你……愛不愛我……”
“我……”看了他一眼,她不知該如何回答,本打算將對他的情感深埋心底的。
“我好愛你……自然也希望……你是……愛我的……若能在死前……聽見你……說愛我……我死……也瞑目……”
“你不會死,你不能死,你死了印兒怎么辦?他會沒了爹!
“那你呢?你會不會……有一點點難過……”他一臉期盼地望著她。
“會的,我會很難過,我不要失去你!彼拿}象極為正常,不似重傷之人,但她初學(xué)醫(yī)不久,做不得準。
“我還想……再問件事……”他隱忍著喜悅,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聲音發(fā)顫,沅彧誤以為他是強忍痛楚。
“好,你問!
“如果……我沒事,你愿意……嫁給我嗎?”他抬起漂亮的眸子望著她,心吊得老高等待她的答案。
嫁他?
她從來沒想過,從懂事開始就認定此生與婚姻無緣了,即使一顆心為他傾倒,她也沒有想過。
“啊!”他痛叫的目的是催促她的答案,沒想到反而弄巧成拙。
“很痛是不?”沅彧在他身上找尋傷口,卻發(fā)現(xiàn)他身上根本沒有任何傷口,抬起螓首,正巧看見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
她推開他,“你捉弄我。”
哇,被拆穿了,他立刻低頭認錯!皩Σ黄稹!
“你混蛋!”她氣怒地嚷了一句。她是真的為他擔(dān)心。
宋爾儒捂住被吼得嗡嗡作響的耳朵,不敢吭聲。
沅彧不理會他,徑自推著車子就要離去。讓她提心吊膽很好玩嗎?此刻她氣他,又怨自己不爭氣為他沒事而心喜。
宋爾儒連忙跳起來,從背后抱住了她。
“放開!彼涞穆曊{(diào)足以凍傷人。
“我不放,一放你會頭也不回地走了!
“放開!
“沅彧,我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你把自己防護得太過周密,我想進入你的心里,卻完全找不到方式,甜言蜜語那一套對你不管用,所以才想盡辦法套出你真正的心意。不容否認,我的手段是卑劣了點,但也得知了你的心意,讓我明白并不是我自作多情。”感覺到懷中人些微的軟化,他繼續(xù)道:“這些日子我所表現(xiàn)出來的,難道你沒感覺到嗎?”他不以為聰慧如她會感覺不出,她只是在逃避,今天他非逼她面對不可。
她懂,她怎么會不懂,只不過……
“我這張臉,會讓人……笑話你的!彼袂槠鄲诺卣f。
這是不容抹煞的事實啊。
她不能拖累他。
拖累爹娘,她已覺罪過,她不能再拖累她愛的人了。
“我不在乎。除此之外,心性上沒有人比得上你!
“是嗎?”她問話的語氣極淡,只因她不認同。
“是的!
“可惜,外人只看得見外表。”
頑固!
這小娘子怎么會如此頑固,他都快說破嘴了,還特別擺出正經(jīng)的一面來面對她呢,只差沒剖心挖腹。
宋爾儒揉揉額際,頭痛啊!
“說來說去不就為了我這張臉!
他從沒想到自小到大讓他走到哪都吃香、無往不利的出眾外表,竟會成為自己幸福的阻礙。
美麗的外表真能代表一個人的德行嗎?不,要不怎會有蛇蝎美人、面惡心善等形容詞?
一直以來,他的外表為他帶來數(shù)不盡的好處,蒙蔽了他的心智,直到他正視沅彧,想法才一點一滴地改變。
“要不,挖出我的眼珠,讓我看不見美丑,你才會相信我是真的不在乎你的長相?”他作勢伸出兩指要往他的眼睛戳去。
幸而沅彧及時攔下,她搖搖頭,“別這樣,我信。”
那么漂亮的眼睛,若因為她而受到損害,她會自責(zé)死的。
早料她會阻止他的!俺姓J愛我那么困難嗎?”他認真地凝望她的眼,輕聲地問著。
“我……”她垂下眸子,雙頰染上淡淡的紅暈。“我愛你!
宋爾儒的嘴咧得大大,他的努力沒有白費,沅彧終于承認愛上他了。
他迫不及待擁她人懷,想來個火辣辣的熱吻,表明他的心意。
“哇——”
貼近的唇,卻教一陣哭啼硬生生地打斷。
沅彧掙脫他的懷抱,急忙探視睡在推車里的兒子。
“沅彧,你就這樣不理我啦。”他委屈地問道。
她沒好氣地看他一眼,“你跟孩子爭什么寵?”
宋爾儒扁扁嘴,憤恨地瞪向破壞他好事的小人兒。
算了,念在他還小不懂事,又是他兒子的分上,他饒過他,要不他會整得他哭爹喊娘。
只好再等一會兒,待會他一定要讓沅彧融化在他的懷抱里。
然而,聰明狡詐的他,怎么也料想不到,這才只是個開端。
未來他的命運也不會順利到哪去。
因為,小印兒是生來扯他后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