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近十點!
位于十六巷的巷尾,有一棟專門租給學(xué)生的大樓“翰林園”,在五樓的一間套房的窗口,從晚上八點多之后,就陸續(xù)地傳出少女們的喧嘩聲,一會兒放聲大笑、一會兒又驚聲尖叫……好不熱鬧!
若是在一般的住宅區(qū),這群不知節(jié)制的少女們恐怕要遭人檢舉了,但在這個學(xué)生們聚集的區(qū)域內(nèi),大家都習(xí)以為常了,所以她們也就更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放聲尖叫,不必刻意壓抑自己高昂的情緒。
“……我還記得很清楚,上次我生日時,叫我穿雨衣、戴安全帽,外加撐把傘,在明月當(dāng)空的夜晚到街上買鹽酥雞,還得跟老板拍照存證的餿主意就是喧想出來的!今天要是沒有好好地整整她,真是難消我的心頭之恨啊!币晃患糁嘻惗贪l(fā)的女孩邱曉芬忿忿不平地說。
“對對對,上次我生日時送我性感內(nèi)衣,還起哄要不知情的我當(dāng)著班上幾個男同學(xué)的面拆開的人也是她,今天我一定要報仇!”另一個身材嬌小的長發(fā)女孩羅凱莉也跟著起哄。
“沒錯!在她二十二歲生日這天,我們一定要給她一個永生難忘的回憶!”綁著兩條辮子的葉美晴轉(zhuǎn)著她那對黑亮的眼珠子,一臉壞壞的笑容。
“那好!那我們……就叫她到街上裸奔好了!弊詈笠晃皇芎φ呱蹪嵢嶂苯犹嶙h。
“哇——”
“哈……”
爆笑聲瞬間又從窗口飄了出去,就連街上行走的路人都能感受到她們的瘋狂。
“饒了我吧!你們怎么可以把所有的舊帳都算到我一個人頭上?難道你們都沒有份嗎?”黎喧垮著一張無辜的臉,修長的手指一一點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誰教你的生日要排在最后,我們當(dāng)然要把過去所受的屈辱都算到你一個人頭上嘍。”羅凱莉幸災(zāi)樂禍地說。
“不公平!為什么我就要裸奔?”黎喧抗議。天啊!裸奔……
“那是因為你身材最好,這樣走出去才不會嚇到路人,若換成曉芬,可能會被丟雞蛋……噢!你干嘛打我?我說的可都是實話!比~美晴撫著剛被邱曉芬的魔掌肆虐過的手臂,一臉無辜地說。
“是你自己脫呢,還是要我們動手?”邵潔柔說著,一雙手已欺向黎喧的胸口。
黎喧嚇得緊緊抓住領(lǐng)口,深怕她來真的。
“別這樣,除了裸奔之外,其它的我盡量配合就是了!崩栊蓱z兮兮地哀求著。
根據(jù)過去的經(jīng)驗,黎喧知道自己一定是逃不過被整的命運,只要不是太難看,她還是得賣力演出,誰教她是今天的壽星……
唉!明明是很值得期待的一天,究竟從何時開始,竟會成為每個人的惡夢的?
“嗯……既然如此,我們就饒了外面那些無辜的路人吧……”羅凱莉亮著一雙狡黠的眼,腦筋里正在想著該如何整黎喧的鬼點子。
“這樣好了,聽說你對面住的是電機系二年級的酷酷學(xué)弟,你今天的任務(wù)就是過去敲他的房門,然后……深情地看著他,跟他說:‘我愛你’……”邱曉芬連那深情的表情都一一表演出來,樣子十分逗趣,惹得大伙又是一陣狂笑。
“三個字而已,夠容易吧?”羅凱莉拍拍黎喧的肩,爽快地說。
黎喧杏眼一瞪:“你不如叫我直接從陽臺跳下去,不更痛快?”
“那怎么行?萬一你的明楓學(xué)長怪罪下來,我們四個人加起來都不夠賠!鄙蹪嵢崴崴岬卣f。
“你們要我去跟對面那小子說‘我愛你’,難道就不怕學(xué)長回來宰了你們?”何明楓可是黎喧心愛的人哩。
“我們都不說,他怎會知道?”羅凱莉做出發(fā)誓的手勢。
她們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美麗動人的黎喧貿(mào)然地跑到對門去跟學(xué)弟“表白”時,那位酷帥的學(xué)弟會有什么樣的反應(yīng)了。
“我會被你們害死!萬一學(xué)弟真愛上我,你們可要負(fù)全部的責(zé)任!”黎喧覺得這種玩笑開得有些過火。
“除非他有戀母情結(jié)……唉喲!很痛耶!”葉美晴話還沒說完,再次無辜地?fù)嶂涣硪恢荒φ埔u擊的手臂!靶,你是不是斷掌?”
葉美晴心疼地看著自己細(xì)白的手臂上明顯的掌痕。
“你才斷掌咧!”黎喧沒好氣地說。
“要不然打人怎么這么痛?”
“你活該!誰教你要‘污辱我的美’……”
話還沒說完,所有人都已經(jīng)吐得東倒西歪了。
“我愛你!”
方紹華一臉傻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學(xué)姐,一下子還反應(yīng)不過來的他,不知該如何接話。
他這學(xué)期才搬到這棟專門租給學(xué)生的大樓住,再加上他們的作息時間幾乎錯開,所以盡管就住在對門,他們?nèi)院苌儆袡C會碰面;就算偶爾碰了面,也只是擦身而過,從沒打過招呼。他對她的印象就只是一個外表長得還不錯的學(xué)姐而已。
這一刻,學(xué)姐就站在他面前,并且深情地對他說出那三個宇,害他腦漿頓時變成一團漿糊,失去正常的運轉(zhuǎn)能力。
看著學(xué)弟呆愣的模樣,黎喧幾乎要笑場了。她平常沒有認(rèn)真地看過他的長相,沒想到仔細(xì)一看,他還真是滿帥的,難怪那群“女巫”會如此地興奮。
直到他稍稍回過神來,他才發(fā)現(xiàn)對面學(xué)姐的房門口多了四顆頭顱,躲在門縫里,也許……等著看熱鬧吧?
頃刻間,他的腦筋恢復(fù)正常的運轉(zhuǎn),明白這其中必定有某種開玩笑的成分在,否則這個學(xué)姐不至于會這么“花癡”才對。
不過,既然她們要“玩”他,他當(dāng)然得奉陪到底嘍,否則這出戲就沒啥看頭了,不是嗎?
“既然是這樣,那么……今晚……我們……”他故意說得有些曖昧。
門后突然傳來一陣驚呼聲。
方紹華故意充耳未聞,繼續(xù)說:“我們……一起去看午夜場的電影好不好?”
“好啊!”黎喧覺得這個學(xué)弟似乎和她有某種默契似的。
“那么我們看什么片子好呢?”方紹華搔搔頭,裝出苦思的模樣。
“爆笑喜劇片好不好?我最討厭看那種愛來愛去和打打殺殺的電影了!彼龐擅牡卣f。
“嗯!陪學(xué)姐看爆笑喜劇片一定很有趣,就這樣說定了……”他也深情地看著她。
“你等我一下,我去換套衣服,馬上來!
“學(xué)姐,等你喔……”他對她拋一個媚眼,隨后依依不舍地關(guān)上房門,演技真不是蓋的。
戲演完了!黎喧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回過頭,只見那四個女人用一種崇拜到了極點的眼光看著她,她則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
進屋后……
“MyCod!喧,我們被你打敗了,這樣也能釣到帥哥。”羅凱莉只差沒當(dāng)場跪下來膜拜一番。
“感謝你們賜給我這樣一個好機會,請回去吧!本姑娘要和對面的弟弟去看‘爆笑喜劇片’了。”她故意強調(diào)那五個字。
“你和學(xué)弟去看電影,那你的明楓學(xué)長怎么辦?”黎喧行情這么好,葉美晴不得不替何明楓學(xué)長擔(dān)心。
“好啦!他人在美國,管不到我的。”黎喧傲然地說。
“真是善變的女人!”邵潔柔受不了地?fù)u搖頭。
還敢說,還不都是你們害的!黎喧在心上嘀咕著。
黎喧看著這群打打鬧鬧的死黨們,突然覺得有點寂寞……如果明楓能在自己身邊該有多好!
可惜,他人在國外念書,距離上一次見面,已經(jīng)快半年了。
但盡管兩人之間隔著千山萬水,黎喧仍信守著對他的承諾,她會等他學(xué)成歸國。何明楓是她的初戀情人,也是她生命中最美的一段回憶,她當(dāng)然更相信他會是她永遠(yuǎn)的唯一愛人。
真奇怪,平常一個星期也見不著一次的人,怎么在經(jīng)過一次“深情的表白”之后,就連走在路上都能遇到她。
方紹華和幾個同學(xué)剛打完籃球要回住處的路上,就看見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她一個人背著一個黑色的大包包,腋下夾著一本看起來頗笨重的書,他不禁要替她那瘦弱的身子擔(dān)心了。
“怎么?看見漂亮的馬子,又動邪念了?”身旁的同學(xué)沈佑銘用手肘頂了頂他的胸口。
“大四的學(xué)姐!”他用手上的籃球K了沈佑銘一下。
“認(rèn)識啊?”沈佑銘眼睛一亮。真美,誰說C大無美女,眼前不就有一位?只可惜……呃,大四了……
“你先走,我去把她!”方紹華將手上的籃球塞給沈佑銘,在沈佑銘還搞不清狀況的當(dāng)兒,他已經(jīng)走向那位“學(xué)姐”……
“這小子!真是濫情,連大四的學(xué)姐也要把!鄙蛴鱼懻嫦胗檬稚系幕@球,對準(zhǔn)他的后腦勺狠狠地丟過去。
方紹華笑盈盈地走向她,很自然地接下她手上厚重的書。
黎喧有些錯愕地抬頭看他,本以為又是什么無聊男子要來搭訕,直到看見他那一臉陽光般的笑容,才松了一口氣。
“你嚇?biāo)牢伊?”她嗔道。
“你叫什么名字?”他與她并肩而行。
“我叫學(xué)姐,知道嗎?學(xué)弟!彼⒉挥憛捤,但還是得先劃分清楚,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是嗎?”他挑釁地看了她一眼,隨即翻開他手上那本厚重的書。果然不出所料,她在扉頁里蓋了自己的私章,雖是灑脫的草書,“黎喧”兩字仍清楚可辨。
“這么美的名字用在你身上再貼切不過了,以后就叫你喧好不好?”
她莫可奈何地聳聳肩。隨他怎么叫,反正她也不怎么愛當(dāng)學(xué)姐。
“喧……”他發(fā)出這個音后,自己很滿意地笑了:“你還欠我一場電影,是不是該找個時間實現(xiàn)一下諾言呢?”
他還沒忘記她昨晚對他說那三個字時的表情,是多么讓人心悸。
“你明知道那只是一場游戲罷了!”她皺了皺眉頭,覺得這個學(xué)弟不是那么好打發(fā)的人。
“嗚……你竟然這樣戲弄我的感情……”他故意裝出痛心的模樣:“害人家昨天想你想了一整個晚上,……不管,你要補償我的精神損失……”
我的媽呀!黎喧真給他打敗了。他是話劇社的嗎?怎么這么會演戲啊?
“你別再耍寶了好不好?”黎喧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發(fā)現(xiàn)他不似她們以為的那種“酷弟”,反而是……搞笑型的。瞧他說得跟真的一樣!
他這么賣力演出,這女人竟然說他在“耍寶”?看來他所向無敵的帥哥魅力對她一點都不管用。
“喧,你笑起來好漂亮呵!讓人再也無法將視線從你身上移開了!彼^續(xù)似真似假地逗弄著這位學(xué)姐。
沒辦法,經(jīng)過昨晚那個特別的經(jīng)驗,她的身影早已印在他的心版上了,她的一顰一笑,都是那么地動人,讓他忍不住想要逗她。
雖然……她是學(xué)姐。
“你那張嘴巴不曉得要欺騙多少無辜的少女呢!”她已經(jīng)漸漸看清他不正經(jīng)的那一面了。
“冤枉啊!我對喧說的都是真心話,你怎么可以這樣漠視我的感情呢?”他繼續(xù)糾纏著她。
黎喧搖搖頭,不想再多費唇舌,這個陽光般的男孩,他愛怎么掰就隨他去吧,就當(dāng)他是一個愛吵鬧的弟弟罷了。
“喧,電影,別忘了……”言談之間,他們已經(jīng)走到校門口。
“要看什么片?”她笑著回過頭。
“爆笑喜劇片啊!”他也露出燦爛的笑容。
“你請,還是我請?”她又問。
他挑挑眉,狡猾地一笑:“當(dāng)然是學(xué)姐請。”
“這會兒我又變學(xué)姐啦?”她白了他一眼。
“當(dāng)然,我比較小嘛!”他理直氣壯地說。
“真是的!”她大可不理會他,但這下子,她發(fā)覺自己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要去牽機車,發(fā)現(xiàn)她往馬路的方向走,他又叫住她:“喧……你的書。”
經(jīng)他這么一提醒,她才想到自己帶在身上那本精裝書還在他手上,她真有點被他搞糊涂了。
“你沒有騎機車嗎?”他仍抱著她的書。
“我的機車壞了,正在機車行掛急診!彼f。
“那我載你回去!彼呱锨埃粘鲆恢皇治兆∷。
黎喧有些驚訝地看著他這么大刺刺的動作,他卻若無其事地拉著她往他停放機車的地方走,仿佛這樣的動作他已經(jīng)熟練得不能再熟練。
“學(xué)弟,你是不是有很多女朋友?”她疑惑地問。
“現(xiàn)在我心里只有喧一個人……”他回過頭,深情地看著她:“還有,叫我紹華。”
紹華……
黎喧若真以為方紹華愛上她,那么她就大錯特錯了。
才幾天沒見到他,她就撞見他牽著一個短發(fā)俏麗的女孩子,親密地在校園的角落里散步,完全無視于他人的存在。
那天他在校門口對她說的那句“現(xiàn)在我心里只有喧一個人”的話,還清晰地回蕩在她的腦海里。這會兒,他的心里是不是也只有他手中握著的那個女孩?
真是個游戲人間的浪蕩子!
“喧,那不是住你對面的學(xué)弟嗎?”身旁的羅凱莉深怕她沒看到,還刻意指給她看。
“你眼力真好。”黎喧的臉落在他身旁那位女孩的臉龐,清清秀秀的面孔,卻閃耀著自信動人的豐采,這就是他所喜歡的典型?
“他長得太耀眼,要視而不見真難!绷_凱莉真心的贊美!澳俏慌⒕褪撬呐笥咽菃?長得很不錯呢,不過兩人看起來不怎么速配!
“配不配是他們的事,用不著我們替他擔(dān)心!崩栊p松地說,心上卻有點不是滋味。他若是對每個女孩子都這樣花言巧語,總有一天要鬧出問題。
“說的也是!绷_凱莉也覺得自己多事了點!暗,我倒是挺佩服你的,那天大家起哄,要你對他說那種話,你竟然真的照辦。換成我,我可能說不出口。”
在她們一群人笑鬧過之后,羅凱莉常會覺得那樣的瘋狂有些過火。
“如果是現(xiàn)在,我一定說不出口的,可當(dāng)時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你不配合一點,好像就變得很掃興,不是嗎?”她知道這樣不顧一切犧牲形象的勇氣以后可能不會再有,何不趁著畢業(yè)前多留些難忘的回憶。
“明楓學(xué)長要是知道了,一定非把你綁到美國去不可!
“嘿!這種事可不能讓他知道,我還得在他面前保留一點形象哩!
羅凱莉很清楚,平;顫婇_朗的黎喧,只要遇上溫文儒雅的何明楓,就會很自然地收斂自己的行為,雖然有點“假仙”,但她對何明楓的愛可是百分之百的。
“還是你們這樣好,像我和文煌想要見面隨時都能相見,反而失去最初那種熱戀的感覺。有時候,能思念一個人也是一種幸福呢!绷_凱莉有些感慨地說。
“你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崩栊p輕地拍一下羅凱莉的頭。
她還清楚地記得,當(dāng)羅凱莉和王文煌熱戀時,她還沒遇上何明楓,感情世界仍是一片空白。
那年她們才大一,有揮霍不盡的本錢,盡管追求她的人不在少數(shù),但她怎甘心讓自己的感情太早定下來?
她以一個旁觀者的角色看著羅凱莉和王文煌的熱戀過程,那種會為了一個小禮物而開心了半天,又會為了一點小小的爭執(zhí)而傷心落淚的心情,她總是似懂非懂。
直到她遇到何明楓——一個資訊系的助教,她才終于明白羅凱莉當(dāng)時那種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感覺。
他們的戀情穩(wěn)穩(wěn)地走過四個季節(jié),在他出國念書那個暑假,他們相戀正好滿一年,在他們的愛情最熾烈的時候。
他走后,有好長一段時間,黎喧無法面對自己一個人的生活,她在幾個好友的寢室里輪流寄宿,就是不愿回到充滿他身影的住處。
這樣的生活過了整整三個月,她才漸漸習(xí)慣并且接受沒有何明楓的日子。
她升上大四前那個暑假,何明楓回臺灣兩個星期,他們每天都膩在一起。她陪他上山下海,玩遍了臺灣所有名勝古跡。
何明楓仍然是從前那個寵愛她的男人,一點都沒變;而她也深信,兩個人的感情會一直維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