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彼此顧忌較少的原因,晚餐是在很愉快的氣氛下進行的。餐后,詠杰便帶著小安到客廳測試新玩具的性能,而筱崎和呂秋桂則在餐廳清理餐桌上的餐盤及碗筷。
“這樣才像個家嘛!”望著眼前這幅自己在心中想過千萬遍的景象,呂秋桂不由得感嘆道。
筱崎對她的感慨也只能報之以無奈的笑容。
“你真的不考慮考慮?”呂秋桂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的問。
“對不起,姑媽。”她搖搖頭愧疚地道。將碗盤端進廚房——
“是不是嫌棄我這個老太婆?”
“姑媽,”她慌亂將手上的碗盤放人水槽,拉著呂秋桂的手道:“別跟我開這種玩笑,我承擔不起的。你知道在我心中,我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母親,我怎么可能會嫌棄你?”
“那為什么不肯搬過來跟我一道住,偏偏要住在詠濟留給你的那棟房子里?”
為什么?
因為她知道自己只是這地方的過客,因為她不想壓榨這些善良的人們太多的感情,因為——
她轉過身,將洗碗精倒在餐盤上。
“阿崎!”
“我只是認為小安應該在他父親生長的環境中成長而已!彼吨e道。
“你沒對我說實話!
筱崎停下手中的工作,轉過身,歉然地道:“姑媽,我——”
呂秋桂理解的拍了拍她,慈祥地道:“你有權利不告訴我,可是孩子,我只是想分擔你的悲傷。你知道,雖然你是跟著詠濟叫我姑媽,可是在我心里,我可是把你當成自己的親女兒般的看待呀!”
筱崎只覺得眼眶一熱,她是何其幸運呀!竟然可以得到這么深摯的厚愛,她實在真的很想說,“好,我搬來跟你一起住。”可是,她沒有,她選擇了沉默來回避這個問題。
“是因為詠杰吧!”見她不語,呂秋桂開口問。
筱崎驀然一驚,一雙眸子睜得大大的。
“別以為我老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出來?”她拍了拍她的手,“在認識你之前,詠杰那孩子可說是‘出去像丟掉,回來像撿到’在假日時偶爾才回來看看,總之,在見到你之后就比較;貋怼D慵藿o了詠濟之后,他老推說功課太忙,沒空回來,我差點都忘了自己有這個兒子了!
筱崎虧欠的握住她的手。
“誰知詠濟一死,”呂秋桂反手握緊她,“他回來的次數可比往常頻繁,而你留在這兒的時間卻少了。阿崎,我老了,可沒瞎呀,這么明顯的事,我怎么會看不出來?”
筱崎暗暗嘆了口氣,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個好演員。
“詠杰那孩子很喜歡你。”
“姑媽——”
“阿崎,”呂秋桂用充滿憐乞的眼光阻止她說下去,“我真的盼望你們之間有那么一些可能,這不單是因為我這個做母親的私心,希望兒子的苦戀能有成果,還有對你,”她愛憐的盯著她,“我真的希望你能從過去的傷痛中走出來!
筱崎倒抽一口氣,現在她才知道,自己不但不是個好演員,更是一個差勁透頂的演員,自己的一切都教關愛她的人看盡眼底,自己還興高采烈的演出著。
“我很傻吧!”她慘然一笑。
呂秋桂搖搖頭,安慰地道:“那是人生的一種歷程,就看你自己能不能從那道傷口中跳出了。阿崎,傷疤不會痛,它只會不斷地告訴你,你曾走過的路,問題是,你要如何使傷疤脫落,讓傷口變成一道看不清的痕跡不再疼痛!
“我多希望我能做到。”
“你做得到的,只要你愿意嘗試,而不是將自己縮在自己的殼里!
“不,我不行!彼鄾龅氐。
“你還愛著他?”
筱崎自嘲的笑了笑,眼中閃著驕傲與痛楚,為所愛的人感到驕傲,也為過往的事感到痛楚。
“很奇怪吧!他那樣對我,我卻從未恨過他、怨過他。我還常想,現在的他不知如何,是否還那么恨我,那么恨爸,還是已經從他的伴侶身上,得到了真愛而將他的恨漸漸淡忘了呢?”
“你相信他已經結婚了?”
“為什么不,他一直是那么有魅力!
“不,他還沒結婚,不過不遠了!
“你怎么知道。”她好奇的問。
“我今天在報紙上看到他的定婚通知!
筱崎一時百感交集,木然地清洗水槽里的碗盤。
他還未娶!這個消息令她喜悅。
他訂婚了!這個消息令她傷心。
你到底怎么回事?她發覺自己竟然對那個素昧平生的女孩吃醋!
你不是早已心靜如水了嗎?她的心還是酸酸的。
現在她才知道自己愛他那么深、那么濃。自己假裝能接受他結婚的事實,因為那只是猜想?墒且坏┱嬲氖聦嵆霈F,雖然只是定婚之事,卻也叫自己備受打擊。可是她又能怎么樣?
歐筱崎呀歐筱崎,就算你不能忘了他,也不能再讓他來左右你的思緒了,畢竟你們之間早已結束了!
是啊!她苦嘆道,他們之間早就在五年前結束了。
而自己還有小安呀!
想到小安,她心中的痛楚頓然減輕不少。是!她看了看隔開客廳與廚房的那扇門,小安是個求不到的寶藏呀!你已經幸運的擁有他了,怎么能夠再奢求了。
像是知道她的想法,小安“砰”的一聲,打開了那扇門。帶著興奮的表情沖了進來嘟噥道:“媽媽,我明天可不可以去捉蝦蝦?叔叔說他要帶我去,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筱崎蹲下身,拍了拍還在喘氣的兒子,順便丟給斜倚在門邊看著他們的詠杰,一個詢問的眼神。
“剛剛他突然問我會不會捉蝦蝦,我告訴他會呀!他便要求我帶他去,反正明天我有空嘛!帶他出去玩玩也好!
筱崎的心沒來由的一緊。
“你真的那么想捉蝦蝦!
小安奮力的點頭。
筱崎極力壓住那股淡淡的心疼。
“小安就拜托你了。”她對詠杰道。
“你不跟我們一道去?”詠杰失望的問。一對眼珠子散出彷若被丟棄的小狗般的乞憐神色。
“媽媽明天要曬被被!毙“蔡嫠卮。
“改天再曬,好嗎!”詠杰懇求道。
“可是——”她略微躊躇。
“她會跟你們一道去的!眳吻锕饚颓坏,“如果棉被非曬不可,明天老太婆我親自去幫你曬。”
筱崎看了看周遭那三雙祈盼的眼眸,投降地道:“好吧!反正棉被也不急著這幾天收!
詠杰立刻發出歡呼的聲音,抱起小安轉了一圈,兩人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邊跑還計劃明天所要做的事。
“瞧瞧他那個樣子,那像一個二十四歲的大人?活像個四歲的孩子!眳吻锕饜蹜z地笑罵道!斑@孩子今天好像吃錯藥似的,特別的開心,也不知道為什么!眳吻锕鹨浑p精明的眼睛盯著她看,一副“答案就在你身上”的樣子。
“他以前難道不是這樣?”
“少跟我裝傻了,阿崎!”呂秋桂拍拍她,“他是我兒子吔我連他身上有幾根頭發都知道的清清楚楚,還當我看不出來呀!以前他呀!笑是笑,只不過是皮笑肉不笑,一副還不如不笑的表情;今天可不同了,他不但皮笑肉也笑,我看連他的心都笑裂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安也是我兒子呀!我怎么不知道他總共有幾根頭發?”她低喃。
“阿崎——”
筱崎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如果將下午的事告訴她,她準會開始扮起現代的媒人婆,可是如果不告訴她——哎!她今天就別想走出這個屋子。
她將下午在河邊的事告訴她。
果然,呂秋桂的雙眸迅速地閃出光芒。
“姑媽,”筱崎拉著她的手,“有空幫我勸勸他!
呂秋桂眼中的光芒消失了。
“姑媽,對不起,可是我實在無法欺瞞自己,我這一生不可能再愛任何人了,詠杰這么好的人,應該找一個更愛他,更適合他的女性,而不是將愛浪費在我的身上!
“阿崎,你試都沒試就想逃避!
“不是我不愿試,而是——”她凄楚地道,“我的答案已經清楚不過了。”
“阿崎,他已經訂婚了,你怎么還那么死心眼?”
“也許是我欠他的吧!”她放開呂秋桂的手,直視窗外的黑暗,“我一直不愿去知道所有有關他的消息,我甚至還假想他已經有了一個愛人,組成一個幸福的家庭。
我就不斷的用這個假想來告訴自己,他不過將你當成生命的過客罷了?墒,今天我知道他的消息,我打從心底嫉妒那個真實存在的女孩。我才發現,我愛他,對我而言,他不只是我的初戀,不只是帶我認識愛情的人,他甚至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姑媽,你說我怎么能在這種心情下,假裝不受影響的與詠杰交往,甚至只是為了給小安一個父親而嫁給他?這對詠杰而言,不但是一份傷害,對他無怨無尤付出的感情,更是一種侮辱呀!”
呂秋桂縱有千言萬語想說,卻也聰明的選擇讓事情自然演變。雖然她與筱崎相處的時間并不長,但她卻非常了解筱崎的倔強與堅持。何況——
詠杰也不是省油的燈呀!
她看了看筱崎那蒼涼的側臉,內心升起無限憐惜。
詠杰呀詠杰,她暗暗嘆道,你可得多加把勁呀!
“要怪只能怪你父親!要怨只能怨你為什么是她的女兒!”他的眼神冷漠,語氣中充滿怨懟與憤恨。
她睜大她那雙翦水般的雙眸,顫聲地道:“你——你說什么?”
“我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彼淅涞氐馈
“不——”她凄啞地喊,不斷地猛搖頭,“這不是真的,你是騙我的,這不是真的!”
她怎能相信,疼愛她的父親會這般無情;她怎能相信他的溫柔、他的誓言都是假裝的,只是為了——為了利用她來打擊父親;她怎能相信,那雙溫柔深情的眼眸,此刻竟變得如此銳利冷漠;她怎能相信——
不,絕不是真的——
“信不信由你!彼穆曇衾涞孟癖。
她無言的用雙眸搜尋他的臉龐,他的眼眸。
仿佛看錯了一般,她見到他閃過一絲的悲凄,但,那光芒消失得太快了,快到連她還來不及確定自己是否看錯了。然后,他低咒了一聲,譏嘲的一笑,硬生生的走出了她的房間,也走出她的生命。
她躺在床上,只覺得溫暖的房間突然變得好冷、好冷;只覺得自己的身體正一部分一部分的崩解,再也無法拼湊了,只覺得血液已經凝固,靈魂已經離開,只覺得……
地震了嗎?為什么床褥不斷地搖動,快把自己給搖散了,也搖得她頭痛欲裂,是地震了嗎?
“媽媽,起床了啦!”地震停止了,一雙溫暖的小手爬上了她的臂膀,不斷地搖動她的身軀,“快點起床啦!”
“小安,不要吵媽媽,讓媽媽再睡一下!”她咕噥。
小安?他是誰呢?為什么她知道他叫小安?為什么一提到他的名字,她的靈魂又回到身軀,血液又開始流動,原本冰涼的心也開始溫暖起來了呢?
“媽媽?”那個聲音多了一點欲哭的腔調,“你不可以賴床,你答應要帶小安去捉蝦蝦的呀!”
捉蝦蝦?捉什么蝦蝦?
“媽媽,快起來啦!叔叔快要來接我們了!
筱崎不情愿的睜開雙眼,半夢半醒的看著四周,看到迥然不同的房間擺設,還有小安那張稚氣且帶淚痕的小臉。
小安!
天。∷秃。倉皇地由床褥中坐起,拍了拍那張帶淚的小臉,歉然地道:“小安,對不起,媽媽睡得太沉了!
小安嘟著小嘴,撒嬌地道:“我叫你好久,你都不理我。”
“小安,對不起!彼Φ膶⒆约旱男乃加赡莻夢境中拉回來。
“沒關系,”小東西寬大的說,“媽媽快點起來,我已經幫你倒好牛奶了,你趕快起來吃,吃完幫我選衣服!
“你今天怎么這么乖呀?!”她取笑他。
小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筱崎憐愛地將他攬人懷里,抱著他走進他的房間。
接下來的時間,她替小安選了件水藍色的套裝,又協助他換下衣服。小安一換好衣服便高興的坐在餐桌前吃起早餐,吃完早餐又坐立不安的在客廳內等待詠杰的到來,絲毫沒有發覺筱崎面前那盤根本沒有動過的早餐。
“媽媽,”小安跑到她身旁,“叔叔什么時候才來?”
筱崎略微恍惚的看他一眼,一個從未困擾她的問題竟在此刻浮上心頭,她搖搖頭,硬生生的壓下他。
都怪那該死的夢——
“媽媽!”
她敲了敲頭。
“對不起,媽媽有點頭痛。”她看了看手表,“叔叔說十點才要來,現在才九點半而已,還有半個小時呢!”
小安沮喪著小臉,彷若半個小時有一個世紀那么長。
“小安,”她安慰他道:“叔叔應該會提早到,你到客廳去玩昨天叔叔送你的玩具,媽媽去換件衣服!
小安聽話的去拿出他的新玩具。
筱崎蹣跚的走回臥室,坐在梳妝臺前,疲憊地瞪著鏡中那個不像自己的女人。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都過了五年了呀!
是!事情都已經過了五年了,為什么還鮮活的出現在她的夢中?
她甚至還為了這個夢而分不出夢境與現實。
哎!筱崎伸手按住額頭,是心理作用吧!她覺得頭好疼呀!
“媽媽,”小安手中拿著模型飛機,春風滿面的沖了進來,高興地道:“媽媽,叔叔來了!
“喔!”她漫不經心的應著。
“媽媽,”小安跑到梳妝臺前,“你怎么還沒換衣服,叔叔來了吔!我們要走了,你快一點嘛!”
“你先幫媽媽倒水給叔叔喝,媽媽很快就換好了!
小安點點頭,突然關切地道:“媽媽,你沒事吧!”
筱崎只覺得自己的心被捶了一下。
“沒事呀!你怎么這么問?”她溫柔的將他抱起,讓他坐在她的膝蓋上。
“因為今天媽媽怪怪的,是不是生病了呀!”
筱崎只覺得內心一緊,哽聲道:“沒事,只不過是睡眠不足,很想睡覺。”
“真的?”
“真的!”她輕快地回答,“都怪你這個小鬼頭,為了你,媽媽昨晚沒睡好,今天又得一大早就爬起來,當然還會想睡覺呀!”
“對不起,媽媽!
小安的天真,令筱崎深感愧疚。
“好了,”她輕柔地拍了拍小安,“快點去幫媽媽招待詠杰叔叔,媽媽換件衣服,我們就可以去捉蝦蝦了!
“遵命!”小安跳下她的懷里,敬禮道。
“小鬼!”她驕寵地畫了畫他的鼻頭。
小安咯咯直笑,往外奔去。
筱崎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淚水莫名其妙的沖出眼眶。早餐那個困擾她的問題又重新回來。
她伸出手,擦拭了滑落臉頰的淚珠,也揮出腦海中的困擾。不管怎樣,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讓小安健康、順利的成長,至于那個問題——
十年后再去想吧!
她匆匆地替自己換了一套休閑運動衫,胡亂地在臉上抹上一層可以遮蓋住那蒼白憔悴臉孔的粉末,扒了幾下那頭齊耳的短發后,離開了房間。
☆ ☆ ☆
“媽媽,快一點!”小安回過身子朝她揮揮手。
“走路要注意前面!彼嵝训馈
小家伙一出門便嚷著要帶路,兩人拗不過他,便讓他像偵察兵似地在前方東瞧西瞧,他們則保持三步的落后距離。
“我看呀!我們干脆在家門口挖條河渠,引進溪水算了!斌闫閾u搖頭道。
“我從沒見過他對某一件事這么熱中!
“很少人能拒絕這么美麗的自然的。”
“包括你?”
“難道你不是?”筏崎反問。
“你很喜歡這個小鎮?”詠杰突然問。
筱崎側過頭瞧他。
不知為什么,今天的詠杰令她不安。
白色的運動套裝,著實令他比往常出色,一對閃閃發光的眸子,更無從前的陰郁,抑不住的笑容也不斷的由嘴角泄出。甚至——連他全身的毛細孔都在歡唱。
為什么呢?
“什么事讓你這么開心?”她好奇地問。
“我有嗎?”他笑著反問。
“你的臉上寫著,‘我很快樂——
“是嗎?”
“不愿告訴我?”
詠杰聳了聳肩,拒絕回答她的問題,跑上前逗弄小安。
筱崎雙眉微蹙地看著他和小安嬉鬧。弄不懂才一個晚上而已,他怎么可能那么開心,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媽媽,”小安突然跑回她的身旁,拉起她的手道,“你怎么不走了,是不是累了,小安牽你走好不好?”
筱崎發現自己怔怔的立在路旁,不禁一笑,促狹地對小安道:“媽媽走不動了,小安背媽媽好不好?”
小安搖了搖頭,正經八百地道:“不行,小安太小了背不動媽媽,要等小安長大才行。”
筱崎溫柔的輕撫他的粉臉。
“小安好聰明喲!”誰知稱贊的話才說完,小安便一個轉身,對詠杰道:“叔叔,媽媽走不動了,你幫小安安背她,好不好?”
筱崎只覺得臉頰一熱,難堪萬分,后悔自己不該對天真的小安開這種玩笑。
“小安,媽媽沒事了!彼龘屧谠伣荛_口前出聲。
“真的?”
“真的!
“小安安,你不是要帶路的嗎?”詠杰插話道。
“我忘了。”說著又蹦蹦跳跳的跑到前方。
“我沒這個福分嗎?”詠杰盯著她好一會兒才開口道。
“什么福分?”她裝傻。
“你知道的不是嗎?”
筱崎盯著他,看進了他眼中的深情與堅定。
“我只當你是一個不錯的朋友!
“僅是如此?”詠杰可以感覺到筱崎又開始穿起她的胄甲,將自己扮成一只刺猬了。
“難道你不明白,小安需要一個父親呀!”
“他已經有了一個父親了。”
“筱崎,詠濟已經死了,在小安出生前便死了。對小安而言,父親所代表的不過是一塊墓地與一張相片,他需要的不是這個呀!不是照片上的父親,也不是墓地里的父親,而是一個能在成長路程上扶持他的父親呀!”
“那又怎樣?”她固執地道,不讓他知道他說中了她的心事。
“又怎樣?”詠杰真恨不得過去搖醒她,可是他沒有,他只有站在原地,嘲弄的一笑,“你問我又怎樣。”
“難道說,你對小安好,只是為了要我嫁給你?”
“當然不是。”
“還是你會因為我的拒絕而怨恨他?”
“筱崎,看在老天的分上,我是真心喜歡那個小東西,他是那么地惹人喜歡,我對他的愛不會因任何事改變的,包括你的拒絕!
“那不就成了,他有那么多的關愛,對他而言還有什么好奢求的?當年,姑媽不也是一個人含辛茹苦的將你養大的嗎?當年你舅舅——詠濟的父親不是也給你一份父愛嗎?現在你不也是一個身心健全的人,全然沒因姑丈在你四歲那年早死,而成了一個身心皆疾的人呀!”
筱崎的話令他微微發窘。知道不該以小安為出發點。
他知道自己接下來所說的話也許會令她痛苦萬分,但他已經下定決心要拔掉她的刺,脫掉她的胄甲。
“難道我真的比不上那個天殺的嚴瀚云嗎?”
血色迅速地由筱崎的臉上褪去,原本那結疤的傷口,正慢慢地滲出血來,從早晨一直試圖忽略的頭疼,現在反而像一根細微的寒毛。
“我不想談他!
筱崎的樣子令詠杰心疼,也令他不忍,他執起筱崎的手,真摯地道:“我知道你不想談他,但我還是要說,他已經訂婚了,兩個星期后有個盛大的婚禮在等著他,可是他仍舊是你心中的陰影。筱崎,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忘了他,你、我、小安還有老媽留在這鎮上建立一個安定的家吧!”
筱崎瞅著他那雙眼眸。
不,她不能,她不能欺騙他,她不能玩弄他的真心。
“要放棄一段感情并不容易,要放棄一段深情便更難了!彼粗炜毡莸氐溃拔也幌腧_你,因為,我忘不了他,我忘不了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更忘不了他離去時,那雙悲恨冰冷的眼眸!
“筱崎,”他低喚,“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彼麊÷暤,“打從我第一眼見到你,我就希望能照顧、保護你一輩子,只要你給我機會,我一定會像詠濟那樣保護你、照顧你,甚至給小安一個健全的家。”
“不可能的,”她搖搖頭,“我們的家庭不可能和諧的!
“為什么?”
“詠濟和我從不曾牽涉到男女之間的感情,我們之間是最單純不過的友誼,他娶我,只是希望我這只迷途的小羔羊,不要糟蹋了上天所賜給我這個健康的身體,不要輕易的結束自己的生命。我們短短五個月的婚姻生活,他不斷地教導我人生的真諦,甚至在他合上眼的那前一秒鐘,他還要我為自己活下去,而不是為了小安。我和他的婚姻能如此和諧,也是因為我和他那份單純的中性友誼o”
“我們就不同了!彼碇堑氐溃骸耙苍S一開始你還會因為你的深情而包容,可是日子久了,你漸漸會對這一切不合理、不公平產生抱怨,甚至開始懷恨,因為我們都是平凡且正常的人。我對你,除了無盡的感激還是感激。而一個正常的男人絕不會要他所愛的女人只是為了報答他而嫁給他,甚至依順他,心中卻仍想著另一個男人的。
“詠杰,你是個好男人,你應該找一個更適合你的女性,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與感情了!
筱崎話一說完,便加快腳步走到小安身旁。
詠杰看著她抱起小安,親膩的在他臉頰上留下一吻。他只覺得心如刀戳,心灰意冷,昨晚看報紙時的喜悅早已消失殆盡。
哎!他苦嘆,是你把她逼得太緊了,自己五年來都無法放棄這感情,你又有什么資格要別人在一夕之間割舍。
想到此,不禁又燃起一絲希望。
“我們快走吧!”他對母子兩人道:“不然我們可得在晚上才開始捉蝦蝦了!
“晚上捉蝦蝦好玩嗎?”小安問。
“好玩呀!提著手電筒在暗暗的溪邊尋找!
“蝦蝦晚上不用睡覺呀!”
“他們不是乖寶寶,晚上不睡覺!彼趴诤a。
“真的呀!”小安的眼睛感興趣的亮了起來。
“叔叔騙你的!斌闫橐豢吹侥枪饷⒈阙s忙開口,深怕小安會吵著晚上才要捉蝦蝦。
“叔叔怎么可以騙人!
“我沒騙小安安,叔叔可有科學根據!
“我還生理時鐘定律吔!斌闫闆]好氣的反擊。
詠杰聳了聳肩,對自己道:“蝦子也有生理時鐘嗎?”
筱崎笑了起來。
“走吧!”她笑著道,“等你們捉到那些蝦蝦再問也不遲,現在——”她抬頭看了看頂上那個極欲穿透樹蔭的驕陽,“我們再不快點走,大概要空手而返了,到時別說‘蒸的’,就算想煮‘紅燒’也很難了。”
詠杰大笑出聲,抱起小安往溪邊的方向沖去。
兩人很有默契地不再提方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