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如果他沒將他吻她的原因說清楚,那么她就會一直跟到他對她說清楚為止!
“靠岸了!”有人吆喝,顯然潯陽已到。
蘇映潮自甲板站起身,她眺向南方,遠處綿延了一座青山,該是廬山吧。北瀕大江,東傍彭澤,南臨廬山,好山好水齊聚一堂。聽說江重濤的家就在這附近,難怪會生出他這樣一個性好山水的……
這時,船首一道身影突地走出,讓她心底那聲“好男人”急急收住。
“都好了嗎?”江重濤回身問著船上伙伴,而確定無事,他這才又補上一句:“都好了,那我先走一步,辛苦你們了!
“頭兒要去會情人,咱們會替你看好船的!”可是,等他人到了船下,船上竟又迸出一聲馬后炮。
會情人?不知怎地,心頭一股酸味竟就這么涌了上來。你呀你,啥時學(xué)會這么小鼻子小眼睛地?瞅了那放炮的船夫一眼,蘇映潮也下了船準備跟上前頭的人。
“蘇姐姐!
然而后頭有人喊,于是她停步,讓兩人跟上。
“蘇姐姐要往哪里去?”
背著包袱的初音個頭小小,讓蘇映潮不禁聯(lián)想到那不知天地之大,卻敢離家闖天下的青澀娃兒。她雖曉得她與一般人不同,但她的模樣卻是讓人想保護的。
“我……還是隨處看看!背冻洞浇牵匀徊粫f是要跟著前頭的人。
“我看你就別跟了,他肯定煩的!苯忧坏娜耸侵賹O焚雁,他的那個“他”字,指的一定是江重濤。
這討厭的小子!“怪嘍,既然你可以硬賴著初音,而我不過是遠遠跟著個人,有何大不了?”
“你!”
“如何?”
“呵——”相對于兩人的嫌隙,初音只閑定地打了個呵欠,眼角還泌出一顆淚。
“瞧,初音妹子也覺得你沒事找事,無趣得緊!”丟了一句,掏掏耳朵,她準備再聆進雷聲,但這次接腔的卻是初音。
“既然蘇姐姐有了目的,那我們就不叨擾你了!彼p聽。
聽了,有些意外。“你們……不‘跟’啦?”這是仲孫焚雁當初的說法。
“接下來的時間,我們會在潯陽縣城內(nèi)的客棧小住,如果蘇姐姐需要人幫忙,可以來找我們!
找他們……幫她?唉,這小初音的話至今她仍是無法解得,但,她的話里卻有著九成九的篤定,好似她已料到將有什么事會發(fā)生一般。
“嗯……若有事,我一定找你們!碧K映潮笑說!澳敲矗驮谶@告別了!
再回眼,那江重濤的身影已不見,于是她匆匆別了初音和焚雁后,便沿著江岸跟了上去。等越過岸堤,及一處樹林及幾畦湖田,她這才再逮著他的身影。她見他進入一幢小屋。
那就是他家嗎?小小的,有點破舊。來到屋前,她打量。
不過小歸小,住他一人綽綽有余,再住一人也不會嫌多嘍!
因為屋子前門連掩都沒掩,是以她不請自入。
“咳……”只是才進門,那撲面而來的厚重塵味卻讓她忍不住嗆咳;而望了房子四角一圈后,她更開始懷疑這屋子是不是已有數(shù)載沒住人。
“沒想到他這么少回來……”撥去飄至眼前的一根游絲,嘀咕著!翱墒恰吹览韥碚f,一下船,他就回家,這屋子他好歹也會待上個一時半刻,稍微清掃清掃也不為過,怎會像沒人住的一樣……”
鏗鏘!這時,由屋子后方的灶房傳來器皿的輕碰聲。
“破破!毙敺磻(yīng)。
“你說他在燒飯?哈,不會吧,我瞧是你嘴饞。別發(fā)出聲音,我看看他玩什么!眮淼轿莺,見江重濤從灶房里拿出一只陶壺,跟著他往不遠處的一口井走去,到了井邊,他轉(zhuǎn)動漉漉把汲了些水上來,并將陶壺洗凈更注入一些清水。
“喏,這就是你說的燒飯?”拍了下腰上竹簍。原來,江重濤是想將那暫時擺在酒壺里的幽冥花換個容器。
只是,等他做完這些動作,卻不見他再往屋子的方向走來,他反倒沿著屋后的一條小徑轉(zhuǎn)進了適才的來時路,且往江邊去。
嘖,他這走后門的舉動,是想避開她不成?踏著輕靈的腳步跟在后頭,蘇映潮的唇瓣翹得頗高。
而又回到岸邊,江重濤沒往自己的船去,卻走向一艘正在叫客的渡船。他上了船,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了下來。
“搭渡船?他是想過彭澤到對岸去嗎?難道景德在湖對岸?”躊躇著,耳邊也豁然鉆入船夫的高喝聲。
“開船了——要搭船過湖的這是最后一班,晚上沒船等明天唷——”他嚷。
要開船了?雖她不一定得搭船才能到對岸,但……還是跟近點妥當!拔梗业鹊,我要搭船!彼辛苏,躍上船后便就著近處坐下來。她余光始終瞅著那坐在遠遠角落的人。
“姐姐,船資,五錢三分!碑敶_出,一名淌著鼻水的男娃兒伸手向她要著渡船資。
當她將錢遞給娃兒時,順便細聲問:“娃兒,你們這船到不到景德?還是,你知道景德在哪里?姐姐沒聽過這地方!
“景德?姐姐不是這里人嗎?”手背往鼻上一抹,一臉鄙夷地對著她上下瞅。
“唉……不是,呵。”雖然漢水離這里不算太遠。
那娃兒眨巴著眼,摳摳頭,一會兒朝后頭嚷:“爺!有位姐姐不知道景德在哪里——她是鄉(xiāng)下來的土包子——”
啪!霎時不知何處飛來的一只草鞋,準頭十足地砸在娃兒頭上!八佬∽,好的不學(xué)盡學(xué)壞!”一人走來拾起草鞋穿上,原來是叫客的老船夫。
船夫?那此刻掌舵的是……回眸望去,船尾已然站著一名十歲出頭的男孩,他正專注地掌著舵。呵,她還以為這船會自己走咧,原來是一家老少同勞事,真溫馨。
“我這小孫兒最喜歡學(xué)從景德過來的闊氣渡客,他們有了發(fā)財?shù)拇桑俗鋈说谋,連說話都無禮,姑娘還請見諒!
“瓷?”
“剛才姑娘問的景德,就是以燒瓷聞名的城鎮(zhèn),以前叫作昌南,從渡口過去還有幾十里遠,不過近來為營生,倒多了載客用的馬車,您方便的!
原來,那景德就是特多燒瓷之家的昌南呀,這下她可知道了。朝代更換一些地名也跟著換,她老待在漢水,都成井底之蛙了。只是……這燒瓷?
※ ※ ※
到了彭澤彼岸,搭上了馬車,行至景德竟已入夜。
“你別再跟著我了!闭l知她一路奔波跟到了該地,兩腿一下車,后頭就有人趕她。轉(zhuǎn)過身,是那搭上她前一輛車的江重濤,他站在夜色下,一臉肅穆。
“如果你不給我個原因,我就要一直跟著你!钡勺∷
“什么原因?”他濃眉擰聚。
“還有什么,就是你為什么吻我?”是,就是這問題讓她非跟不可。原本在大澤畔,她還遲疑著該不該走,但他的那一吻,卻讓她停了腳步,轉(zhuǎn)了方向。
“我……”這該怎么說,實話說不出口,謊言又難以啟齒。“那……沒什么原因!眲e開頭,他對住鎮(zhèn)上那數(shù)道入夜后仍繚繞的瓷窯灰煙。
“你真是……唉!”踱著腳!叭绻阆矚g我就說喜歡我,如果你討厭我就說討厭我,不要吻了我還說沒原因,那我怎可能相信?難道……是因為你的青梅竹馬?”
“要再不說,我就一直跟著你。”
“是為緞兒。”不覺,他竟選了這個答案。
緞兒?“她叫緞兒?”曉得人名兒,于是她更確定真有此人,這令她忍不住心頭更酸。
“這樣……你就不跟著我了?”此刻他的心情竟是矛盾,因為在心底,他其實不希望她離去。只可惜,事實卻無法成全他,他畢竟與她不同,她是個人,是個有見“異物”能力的人,而他卻是……
“你很愛她?”認真看著身前人。
“是,我答應(yīng)守護她一生一世,所以……”
“所以其他女子于你皆不可能?即使……”吞了口唾沫!凹词鼓銓λH有好感?”
這問題,他沒答,只靜默。片刻,他緩緩側(cè)過頭,說了:“你是我的恩人,如有幸我亦希望你是我朋友,但再多……可能什么都不是了。”尤其在她知道他為何之后。
“什么都不是?”他的意思是說,如果她再跟著他,他就要翻臉了嗎?是這樣嗎?擰了柳眉,她悶悶地瞪住那丟下話后就往景德鎮(zhèn)街上走去的人?缮钏剂季,她還是忍不住輕拍腰間竹簍,問了:“破仔,他剛剛是不是說了他當我是他恩人和朋友?”
“破!毙攽(yīng)。
于是她又問:“那恩人和朋友有無關(guān)心他的義務(wù)?”
“破破。”
她乍時露出一抹苦笑!熬椭夷氵@軍師沒錯,加你一個,我也覺得有義務(wù)。那既然話是他說的,那就也不能嫌我們了,走吧!
“破破破破!”可是當她正想舉步跟上的同時,那旋龜竟駭然地叫了一串,而這驚天之叫,卻只得來蘇映潮的無奈一哂。
“我自然曉得你擔(dān)心什么,我也清楚這景德鏡窯火過旺,對屬水的我們非常不利,但眼前這情況你讓我如何?”她努努嘴!昂冒桑热贿@樣我也不想拖你下水,如果讓窯火烘干了你,我就也成罪人,不如……”
“破……破”
聞言,低頭,她感動地抿了抿嘴:“嗚,我就知道你是只夠義氣的好龜,咱們說走就走!”
※ ※ ※
一棟大宅邸前,隔了街的對頭有一面以廢棄陶瓷器砌成的長墻,墻邊植了一株老樹,樹下則隨意擺著幾只能夠當成坐椅的老舊大花瓶。江重濤自那晚坐上其中一只后,便不再離去。
經(jīng)過兩個晚上了,他到底等什么?等從宅子出來的人嗎?可是日夜進出的人很多,還是沒等著嗎?
遠遠地,另外一棵樹下,蘇映潮也偷偷陪著他等了兩個晚上,而既然是偷偷,自然就沒讓他發(fā)現(xiàn)。而既然不想讓他發(fā)現(xiàn),當天空飄著雨時,她便沒去叫他一起躲雨;當她肚子餓將就在街旁買了包子果腹時,亦無叫他一起吃。
他就那么死心眼,不……該說呆,呆呆地等,呆呆地餓,呆呆地淋雨?
呵,她就不喚他,看他何時餓?何時冷?那讓他呆等的人何時出現(xiàn)?雖心里不忍,但一個堅持,她只好也繼續(xù)跟著等。
“姑娘,今天買不買包子?鮮筍包嫩肉的好吃唷!焙鋈,身旁一名賣包子的大嬸問了。
“包子?”回過頭,盯著那婦人,才發(fā)現(xiàn)時間又近中午!昂,我買四個。”自己吃兩個,如果他……再不吃,那另兩個她只好硬塞進他嘴里。一邊掏著銀兩,一邊不忘注意那樹下的人及前頭的宅子。
只是等她接過包子給著銀兩之際,宅子里竟前后扛出了兩頂軟轎,那軟轎往街上去,而后頭還跟著……
江重濤?
“喂喂,姑娘,找您錢呀!”賣包子的大嬸喚不住那急忙離去的蘇映潮,任她怎嚷,都不見她回頭。
她跟在江重濤后頭十余步之處,由大街出了鎮(zhèn)界,再從鎮(zhèn)界處進入一處竹林,等成片的竹林過后,一座寺廟就在眼前。原來那轎上的人是來禮佛的。
兩頂軟轎下地,前頂走出一名老態(tài)龍鐘年歲約過八、九旬的老婦,她抖顫著不大濟事的手腳,步履蹣跚地行至后頂軟轎旁,駝著腰,她對那上頭的人說:“到了,下……下來了,拜完佛……師父會幫我們……準……準備齋飯。我扶……扶你下來。”
唉,年歲這么高,連說話都不順暢的老人家居然還要幫著攙,這轎上的人究竟是誰?莫非……就是緞兒?
蘇映潮緊張地抓著一翠竹,她望了眼另外一頭那同樣隱身于林中,默默注視著寺前動靜的江重濤,而后又將視線調(diào)回那軟轎。
“婆,我可以自己下來!
圓潤的嗓音飄出后,一只纖細的手跟著伸出扶住軟轎邊緣,而后人慢慢站了出來。是名面容秀致的女子,年紀約莫十八九,她膚色如蜜,云鬢輕綰,雖非絕美,但卻別有韻味。腳上似乎有傷,在老婦的攙扶下,她緩緩步到佛寺門前。
“婆,您想……他會來嗎?”回眸望住竹林,她輕聲問。但因為寺前十分寧靜,是以她說的一概進了林內(nèi)兩人的耳里。
他?難道……她也在等他?聞言,蘇映潮心頭又是一波酸。如果她也在等他,那情人會面她還在這里攪和個什么勁兒?再望向江重濤,不知怎地,竟發(fā)現(xiàn)他的臉色不佳。不舒服嗎?
唉,為了等人不吃不喝,能舒服才怪!
老婦也瞠了竹林一眼!叭绻饝(yīng)過你會來,那么……他就會來,咳咳……”未了,老婦一串深咳,還險些岔了氣。
“怎么了?又咳?”女子擔(dān)心地拍著老婦的背。
“年紀大了……也差不多了!崩蠇D抿嘴笑。
“婆……”女子秀眉微蹙。
“呵,還沒還沒,你答應(yīng)過我要帶我去看江……和湖,在那之前,我還不肯走的!彼Π櫫藵M是期待的老臉。
搖著螓首,女子苦哂。“您就是這個樣子,也不怕江邊風(fēng)大。那么這樣吧,改明兒個我?guī)ィ貌?”往寺里走,與老婦互持。她復(fù)雜的情緒,就好似那老婦隨時都有可能壽終。
“真的?”垂垂老矣的眼,頓現(xiàn)光芒!昂谩悄愦饝(yīng)了就要……啊呀!”不小心讓寺前階梯絆了下,她朝前撲,連帶也拉倒女子,讓女子亦跌坐在地。
見著這狀,那江重濤卻僅是面露緊張擔(dān)心,他手抓著一根細竹,只差沒將它折了。
這男人,擔(dān)心就過去看呀!過去扶呀!這個樣子實在是……他該不會次次都是這樣默默等,默默看吧?見了,再耐不住,蘇映潮直直就往他走去,拉住他的臂,想將他帶出竹林。
“你怎還沒走?”被她拉著走,江重濤驚訝,可也只是一瞬,就也換上冷然。
“是你自己說的,我是你恩人亦是你朋友,既然如此,我就有關(guān)心你的義務(wù)。你想見她,就見呀,這樣磨蹭,我看那幽冥花是到不了她手里就枯了!崩吨拢瑑扇酥饾u步出竹林,走至寺前的空地上。
而這時,那女子也已將老婦攙起,但許是跌到傷處,她的臉色有著些許蒼白。
“姑娘,你還好吧?”蘇映潮伸脖兒探了探,更忍住自己心里頭的不適,硬是拉住人!澳銈兊鹊娜恕!”
霎時,她的手被江重濤反制住,而他的神情是既蒼白且?guī)е瓪狻?br />
“你……”看著他,有點疑惑且猶豫,但拗不過與他的僵持,是以她回頭又對寺前兩人喊:“姑娘你等著的人來了!你不過來,我一人恐怕抓不住他。”
她等著的人?“他來了嗎?”將老婦攙至一旁,那女子跛著腳走了來!霸谀睦铮吭谥窳掷飭?”僅看了蘇映潮一眼,便眺向竹林。
嗄?人不就在眼前嗎?“在這里呀,我現(xiàn)正拉著……哎喲!”這回她話都來不及說完,就被江重濤拽著往來時路去。
她不停掙扎,且回過頭,可也只見那女子以困惑的眼神瞅著她,眼睜睜看著她被人拖著離去。這……怪了,莫非她看不見?
“重濤兄!”她反握住那擒住自己手腕的大掌,兩只腳掌更是抵著地,想止住他。“重濤兄,你再不停下來,我……”
“你如何?”突地停步,在竹林映射的翠綠光線下,他回望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肅然。
“我?”愕然于他的態(tài)度,但她出發(fā)點既是為他好,自然理直氣壯!拔蚁霂湍!
“我不需要你多事,你可以走了!彼煞潘氖滞蟆
他居然趕她?還說她多事?“我……我就是不想走。她在等你,你也在等她,那為何不見面?”見面?對,還有一個問題!八遣皇强床灰?剛剛她好似瞧不見你,你是不是為了這個,所以才想采幽冥花?”為了她的眼疾和腳傷。
聞言,江重濤臉上頓現(xiàn)一抹似笑非笑。他嘆,嘆這女子在這時還能讓他哭笑不得!安皇撬床灰娢,而是我……”登時,他身形微晃。
“你怎么了?”探手想攙住他,卻被他格了開去,可她并不以為忤!澳闶遣皇丘I了頭昏?我?guī)湍阗I了兩顆包子,你快吃……”她掏出包子。
“蘇映潮!”他喝道。
“啥?你對我大聲也沒用,快拿去。”將包子塞進他手中的同時,她發(fā)現(xiàn)他的手竟冰涼如尸。“天,兩天沒吃,連溫度都沒了!边@讓她想起還在洞穴的時候,他的全身亦是如此,可那時是因為他溺了水呀。包覆住他的手,她摩擦著。
“我本就無體溫……”音量陡降,而一道淡紅的血水更自他鼻中淌出,答地一聲,落在蘇映潮的手背上,這令她駭了好大一跳。
“啊!你怎又流鼻血?這回包子都還沒下腹呀!”抬手替他拭去,但那紅液依舊是詭異地流出。
“我這樣,不單是吃東西的緣故!彼且缹嵡閱?又是一晃,他踉蹌,若非蘇映潮挺著他,他早跌坐。
“要不然還有什么?不成不成,你要嫌我多事也好,你要就此討厭我了也好,你吻我的原因我也不問了,現(xiàn)在我得先將你送到醫(yī)館。還有,幽冥花我暫且?guī)湍惚9,等你好點再說!
凝望住她,他的眸光掙扎!拔摇侨。”腿軟,這下真的跌坐。
“試著站起來,我一個人無法背著你走。”將他的臂搭上自己的肩,努力使著力氣。
“映潮,我……不是人。
“嘿咻!”她使盡吃奶的力道將他撐起,并無奈他的自責(zé)之詞。罵自己不是人?也只有他這種人才會了。“好好,你要是良心不安,覺得對我不起……”
“我是鬼!
“我現(xiàn)在沒空聽……你?”猛然望向他,那張貼在她臉側(cè)的臉,轉(zhuǎn)瞬之間竟死灰里泛青,且鼻耳均淌血!澳隳隳隳阏f你……什么?”她不由地結(jié)巴。
“我是鬼,是魂魄不是人……”他慘笑。
嗄?這……這怎么著?可瞧他這個樣子,真的就像……“你當真不是?”朦朧間,她憶起一些事——諸如初音所說的那些魂呀鬼的,諸如重慶街上小販瞧不見他,還有剛遇上他的時候,他以為她該看不見他,甚至……甚至他身上較之常人過濃的江水味。這難道是真的不成?哀哉,她居然辨不出人或鬼。
“因為我只是魂魄,所以她剛剛看不見我;因為我是魂魄,所以吃了世間之物會呈現(xiàn)死狀;而也因為我是水中之魂,所以……”靜望著她,等待她的反應(yīng)。
孰料只呆愣半晌,她搖搖頭,僅忙著趕掉那不專注!斑@下……這下頭大了!是人我送醫(yī)館就行,是鬼我往哪兒送?”急出滿額汗,伸手對住他的人中又是一拭血。
“你?”極度驚愕!澳恪慌挛?”尋常人到這時應(yīng)當要嚇破膽子逃之夭夭才對,可是她居然一點都不怕?縱使她是看得見“異物”的那類人,也不該沒反應(yīng)的呀!
“鬼就鬼,有什么好怕!”反正她也不是人!四下望著,腦兒混亂。“你……你究竟是怎么了?鬼該怎么救呀?完了……完了!”
眼前,江重濤是徹底被她沒反應(yīng)的反應(yīng)所打敗。原先,他就是因為不想讓她知道自己是鬼,所以才趕她走,而今……
“這兩天來,窯火太旺。”他虛弱地笑。
“窯火?”唉!對啊,連她都受不大住的,他一縷幽魂又怎堪呢?
嘖,難不成在這之前,他都是忍著火氣熏烤的痛苦,默默地在那里等著的?這男人真是……哎呀,該說他癡心?還是笨呢?
“這個時候你還笑得出來,我真是輸了你,沒想到,你居然比我想像得還呆!
原來,這世上還存在著這么令人動容的情愛,她……還真是淺薄哪!隱隱,她亦為他嘆、為他苦,且也為自己那相形之下顯得微不足道的愛意,感到愴然。
可眼前,她又該怎辦呢?想救,找誰救?她只管江中萬物,卻對游離于水與人界之間的魂完全無轍的呀!
“破破!
“什么?你說什么?”此間,她腰間的“軍師”驟來獻計。
“破破破,破破!破——破——”
明了旋龜?shù)脑,她眼中乍現(xiàn)一絲希望,晃眼間,她就似突生神力地將江重濤往林外攙。
“談初音,客棧!快——快——”破仔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