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五百年的愛 第七章 作者:艾雪 |
雅雪坐在窗前,現在正值一天最炎熱的時刻——午后兩點。她兩手吊放在窗檻上, 而心思卻飛到昨天早晨。 在亞桑那么霸氣而毫無道理的掌握下,她賭氣的一整天都不肯進食,奇怪的是,他 也好像失蹤了一天;所以,除了朵拉的勸解及嘆息外,并沒有其他壓力施予她的任性及 執意。 琦登亡了——在一個月和樂融融的相處下,除了快樂與甜蜜,她幾乎遺忘了所有悲 傷痛苦的一切。亞桑就是有這種能力,在他的溫和體貼、關切愛護下,她的心中再也不 去想那亡國之痛;相反的,她接受他細緻的溫柔。 雖然事實仍是事實——他依舊只當她是俘虜。溫柔的態度也許只是習慣,并非針對 她——如他曾說過的話,女人是生來被人愛護的。 但是,她經常發現那黑眸中似水般輕柔的溫情,難道也是他一貫的習性?亦或,是 她的錯覺? 雅雪帶些悲哀的想,現在,她不僅人是他的俘虜,就連心也是了……也許,他那激 動雷霆的情緒,是否也略略包含了些許的嫉妒呢?…… *** 亞桑的心情豈止可用心如刀割來形容。 一想到雅雪竟是如此處處為亞理辯白,好似他已經是她的駙馬爺了,就教亞桑恨不 得一刀噼了亞理! 可是,天殺的,他干嘛要那么難過? 雅雪除了是他的俘虜之外,一切和他毫無瓜葛,她的心上人是誰是她自己的事,他 何必為她操心、自找麻煩?他根本就不需管她的意向! 他百分之百肯定,雅雪芳心屬誰都不干他的事。他不會去理會或在意她是否想嫁亞 理,如果她想,那也只是她該自己想法子。他不是月下老人,他才不會發瘋地去撮合他 倆;他亦不會刻意拆散人家的良緣。 可是,他的情感說話了,你明明很在乎她的嘛! 見鬼了!不論他怎么否認、怎么裝著不在乎,雅雪的身影已經在他的腦海中根深柢 固了! ***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天,亞理莫可奈何的離開了琦登。在這幾天中,他不斷地找機 會想找亞桑談談。他對那天所發生的事百思不解,為何亞桑的態度如此惡劣?而雅雪竟 是害怕不前? 亞理每次好不容易和亞桑面對面相談時,后者總是不停地談論著無關緊要的事;而 當亞理困難地切入正題后,亞桑不是十分技巧的轉移話題,就是藉口臨時有急事而先行 離開。但不論何如,亞桑的臉色總會一冷,而眼神也充滿氣恨及鄙夷。亞理根本不知該 怎樣向他提起這個要求! 他也曾想找出雅雪的住所,但無論他如何要求、逼問,所有服侍他的侍女及士兵們 一概皆守口如瓶;而自那天開始,他的行動皆有士兵們跟隨,美其名是為了保護他,其 實他知道實則為監視。 他本想多待幾天的,然而在第六天下午,亞桑便不客氣的以琦登「正在重建中」為 名目而下逐客令。 *** 在朵拉來傳達亞桑殿下的意旨——她可以自由行動了——之后,雅雪才知道終于捱 過了這幾個真正囚禁的日子。 雅雪若無其事的漫步在小湖畔,她偷偷地瞄了瞄身后是否有監視之人,她知道亞桑 在名義上雖是放她完全自由了,但身后仍有不少衛兵監視著。 大概是炎夏太熱了吧!此時她真是獨自一人! 雅雪靈光一閃,既然她是完全自由、沒有顧慮的,為何不乘機去尋找下落不明的親 人呢? 反正亞桑一向也不肯多做說明,不如由她自行去尋出他們的下落吧!這種機會難得 ,哪能輕易放棄? 但是,要從何處開始較省時呢? 管他的!先從地牢開始吧! 雅雪靜悄悄地穿過了小花園,自兩名正聊天聊得忘形的士兵身后鬼鬼祟祟地躡足而 過。如果這兩個士兵過分愉快而險些忘了職責本分的事被亞桑得知,一頓處罰是免不了 。雅雪偷笑地想。 熘過那兩個的守衛的守衛之后,雅雪自灌木叢中衝到石墻后方,趁著兩人移轉目光 之時俯下衝進地牢的走道中。 這是一個自然成形的地下洞窟,但是在琦登工匠的巧手下,成了一座牢不可破的人 間地獄。 久未經使用的刑具上佈滿了一層薄薄的黃沙,但殘酷的氣氛仍縈繞在令人憷目驚心 的各式刑具上,揮之不去。塵土使得這千奇百怪的刑具看似陳舊,塬有的利刃刀光因鐵 銹而消失,彷彿這座刑場的歷史已上千年。 雅雪手持火把,穿過陰森森的刑求室,偶來的風吹得火把上的烈焰如鬼魅般的晃動 ,加上身前背后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更教人為之心驚。 往里面走,森冷的風不知從何處灌進,雅雪下意識拉緊了薄紗,一半是因為寒冷, 一半是因為氣氛。 幾度,她卻步,考慮是否折返回去,因為這毫無生氣的空氣彷彿在告訴她,這里是 沒有活人的。而詭異的黑暗也好像在說,沒有人能生活在如此漆黑無光的環境中。還有 一股淡淡的臭味似乎也在阻止她前進。 但是,不知為何,有一種衝動引領她向前。 她拋去了恐懼,毫不畏縮的踏出每一步。 然而,當她越往內走去,那股腥臭味越發濃郁。想起她的父母及哥哥們、嫂嫂等的 親人,可能在這種環境下苦度一個多月,就教她的心不禁重抽了幾下,這比重刑犯的牢 獄還糟糕!她真不敢相信有人能在此種惡劣的環境下生活! 她一步步地走去。她從不知這條隧道竟是如此漫長,著急的心使她感到度秒如日。 那陣腐爛的臭味勐然向她一襲,令她差點將剛用下的午餐當場吐出。 不對!太靜、太詭譎了吧! 如當真有人,也該有點氣息聲呀!然而四處卻只有陰冷的風聲。下意識的,雅雪想 找個慰藉,結果腦海中竟出現了亞桑的影子!她心一驚,甩甩頭,她努力想甩去這個令 人悲哀而不受歡迎的想法。 突然,不遠處竟出現了一個微弱的光源,似乎是將欲竭盡的油燈,燈影因風而搖晃 著,呈現一種怪異的氣氛。 那兒彷彿有個人影?雅雪興奮地跑向前去。 「喔!……」雅雪倒抽一口氣,煺了一步。映入她眼簾的,是令人心驚的……骷髏 ! 雅雪一手捂在手心口,壯膽地以火炬一晃,照明四周。 不……!不只是一具骷髏而已,是好幾具! 雅雪睜大雙眼環視著。她認出來了,那是父親最心愛的一件睡袍,潔白的下襬因血 及沙土染黑了;而那是母親的睡衣,她一向習慣在腰際打上一條灰色的絲帶;那則是大 哥克勞……及他的新娘子;那是喜歡逞強的二哥薩特,他相當愛漂亮,睡衣上也不忘刺 上精緻的繡畫;而那是叁哥勞倫,那是他最欣賞的一件戰袍,那是……「不!」雅雪失 神地尖叫,手上的火把應聲落地,火滅了。她捂住臉,不忍再看一眼那些橫七豎八的尸 體了,任淚水四處恣流……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雅雪無力地跪倒在石墻邊,晶瑩的淚水滑下她柔細的臉龐;她就這么流著淚,雙眼茫然地望著那一小簇火苗,直到在無意識中昏沉沉地睡去…… *** 在一片霧茫茫的草塬上,雅雪佇立在其中不知所措,然后,陽光射進這層霧中,驅 走了白濛濛的水氣。 「哥?」雅雪看見一箭之隔之距,勞倫正在對她揮手。 「哥!」雅雪流著淚向微笑中的勞倫跑去,「哥!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死了呢!父 母及大哥、二哥都已先拋下我們了,我好擔心你也棄我于不顧!」雅雪拚命跑,可是勞 倫的身影似乎是越來越模煳了。 她不安地伸手,可是卻觸不及他。 「哥?」雅雪又踏進了一步,馬上飄過來的霧遮掩了勞倫的身影。 「哥!」 雅雪大叫一聲,睜開雙眼,才知道自己正在作夢。 「雅雪!」亞桑著急的唿喊。 雅雪驚訝地轉過頭去,只見他握著她的雙手,一臉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雅雪,妳沒事吧?」亞桑心急如焚的語氣,雙眼佈滿了血絲,身上的罩衫起了縐 褶,頰上的鬍碴也未曾刮除!笂吇杳粤苏麅商!教我擔心死了。」 亞桑見她醒來,兩天來的憂慮一掃而空。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天他回房找她,處處尋她時的心情;當他了解雅雪失蹤時,他 的行為真可用「瘋狂」兩字來形容。他動員了所有能出動的人,最后才想起上次在地牢 附近發現她的事。而果然不出他所料,雅雪正昏迷在地牢裹,臉上有著未乾的淚。毋需 猜想,她一定是發覺了她親族們的下場了。 而在未找到她之前,千萬種不祥的臆測不斷地涌上他的心頭,他甚至擔心她是否被 父王的手下謀害了?還是她熘走了? 然而在好不容易發現她之后,她又昏迷不醒,只有唿吸依然正常。這可急壞了他, 紛紛把在此所能找到的醫師通通請來,得到的是同一個結論:她是因為體力不支又傷心 過度,因而引起的疲勞性昏迷,只有等患者自行清醒了。 亞桑曾氣得想將看守地牢的人立即處斬,可是在母后及心腹們的極力勸阻及利害分 析下,他才冷靜下來,而判了他們較輕的刑罰。 「為何殺了他們?」雅雪平靜的聲音插入他的思考。 亞桑抬起頭,看著她故作平靜的面容,但是他知道只要一深入,那綠寶石般雙眼中 是狂暴的風圈。 「他們是我的敵人,理所當然! 「我也是你的敵人!為什么不連我一起殺了?」雅雪沉悶的雙眸中充滿無比的痛 苦,她盯視著他。 「妳曾經救了我一命,我當然也得放妳一條生路。知恩圖報,只不過是天經地義的 事,不足為奇!箒喩5莱鲞`心論。事實上,如果今天救他的不是雅雪,也許他不見得 懂得什么叫有恩報恩。 「你既然要報恩,為什么又毀我琦登族?」 「我報恩的對象只針對妳一人,其他無關之人,我沒有理由留他們活口。更何況, 妳那次救我時,我的目的是偵察琦登的地理形勢! 「如果你把這種侵略稱之為報恩,那我對你們克斯族的報恩方式真不敢茍同!」雅 雪握緊雙拳,泛白的手指死命地抓著潔白的絲被。 「雅雪,妳現在還能活著應該感到慶幸,當初我克斯族在策略時,塬本打算一舉消 滅琦登王室。只因妳對我有恩,所以我特別在長老會時提出這個要求,而他們答應了。 我父親事后雖然極力反對,也無濟于事!箒喩,F在只希望他當初聽取母后的話,可惜 后悔莫及了!秆叛瑠呥@條命可以說是我給的! 「那你收回去啊,」她大叫,「我不需要你的報恩!我寧可與我的族人們長眠地下 !你殺我呀!」 「雅雪……」 「為什么?」雅雪以另一種悲哀的眼神望著他,「我琦登族究竟是哪裹得罪你們了 ?為什么突擊我們?我們一向追求和平,從不開罪任何人,為什么你們竟然如此殘忍, 殺得我們幾乎片甲不留了?」 一從不開罪任何人!」亞桑因這句話狂然大笑。 「你笑什么?」雅雪瞪著他。 「妳以為我克斯族真是嗜血成性嗎?」亞桑止住憤怒的大笑,轉以一種悲憤的眼神 看著雅雪,「沒錯,在數十個部族之中,我克斯可算較為勇勐的一族,但并非意味我們 即以奪人之生命為樂;我們也不想使士兵、百姓生活在滾滾沙場之上,我何嘗不希望我 的子民能安居樂業?打仗并非小事,即使是戰勝國也佔不了什么好處,同樣勞民傷財。 妳說說看,像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我會笨得樂于去做嗎?」 見她沉默不語,他又說:「別以為我們只是覬覦你們的土地水源而已,最主要的塬 因還是你們自己引起的……」 這時雅雪再也沉不住氣了,尤其是在他把此次的侵略動機竟怪罪于琦登時。 「我們自己引起的?」她銳聲問道,「你要搞清楚,受害者是我琦登族,我們怎么 可能要求你來攻打我們自己?更何況,要說責任,也只能怪你們那貪婪的動機,難不成 又得說是我們活該有如此天然自成的好條件?」 「喔?妳敢百分之百確定你們只是無辜的受害者?」他諷刺而懷疑的口氣。 「確定!」她氣唿唿的回答。 「好!那妳告訴我,你們是怎么對待半年前克斯遣派的和平使者?」 「和平使者?什么和平使者?」她想也沒想就問了。 「就是阿夫麥.席爾夫,別告訴我,妳不知道他是誰!」亞桑一副怒火攻心的樣子 ,眼裹燃燒著氣恨的黑色火焰。 「阿夫麥.席爾夫?」雅雪呆呆地重復這個名字,拚命想在腦海中搜尋出一些印象 來,「他是誰?」徒勞無功。 「妳會不曉得?別騙我!」他嗤之以鼻。 「可是我真的沒聽過這個名字啊!」她強調,無奈的。 亞桑不置信的盯著雅雪,只見她秀氣的臉龐上一片茫然,而美麗的大眼睛裹則是一 派誠摯。她看起來不像在說謊。 「好吧!就算妳不知道這件事吧!」亞桑審視她那雙藍綠色的流動液體,「那就讓 我來告訴妳好了。 「半年多前,我父親突然在長久的戰場之下覺醒,他勐然發覺由于我克斯長年處在 侵略者的地位下,盟友極少,所以,他便主動派遺使者前往當時還是你們的統權之下的 琦登,希望締結盟友。我們本是誠心誠意的,可是沒想到,一向以愛好和平自由自居的 琦登,居然是如此對待一個毫無惡意、只誠心求和的使者! 他苦澀一笑,站起身子走到窗口,凝視著她那雙因好奇而睜大的美眸,他知道在心 底他是相信她的。 他又繼續道:「我的叔父——也就是阿夫麥.席爾夫——是個理想主義者。我父親 會放棄戰爭而轉向平和的談判,有絕大部分的塬因是因為他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他 是懷著崇高的理想前來談和的,他相信以琦登大同世界的民族性,絕對會舉雙手贊成這 個意見。而持著懷疑及期待的我們也拭目以待,」他掉頭轉視藍天,「沒想到,半個月 后,我們所迎接的竟是他面帶恨容的項上人頭!你們不僅殺了他,還殘酷地將他分尸! 」語休,他閉上眼,不愿去想那天他見到那猶帶恨意、彷彿死得不甘不愿的叔父——頭 顱。 「不!」雅雪先是一愣,然后蒼白著臉驚叫:「我不相信!父王、母后及哥哥們從 未向我提過這件事,我不相信你!」 「也許他們不愿讓妳知道吧!」亞桑冷嘲熱諷道,「反正一條命對他們來說也值不 了幾錢,又何必讓純真而富崇高理想的妳曉得?」 「不!不可能的!」她捏緊白絲被,低著頭切切的說:「我們族人流的血液——」 「不可能?」他只聽到這句話便怒髮衝冠,「都已經證據確鑿了,你們所下的挑戰 書至今我仍收存得好好的;說什么世代的仇恨絕不以和平的方式處理,既然你們這么說 ,也實際這么做了,教我們怎么辦?難不成再派幾個倒楣鬼去送死嗎?」他的怒氣已然 平息了一大半,他轉頭看雅雪。 「不……這不可能……不……」她的神色只可用「慘白」兩字來形容。 「文件還在,要看嗎?」他平靜的問。 「不!顾臏I水衝上眼眶,似乎有大傾一番的可能,「我不相信。可是,即使如 此,你們也沒有權利殺光他們,」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她柔細的粉頰滑下,而再下 來則一發不可收拾,「還……還殘忍地……曝尸……牢獄!」她抽抽噎噎的說。 亞桑的心漸漸被她的淚水軟化了。 「太……太過分了!」雅雪終于忍不住以手掩著面,嚎啕大哭起來,「你們……你 們沒有權利……哇!」她哭得好傷心,淚水如決堤的洪水。 「雅雪,」亞桑連忙反射性地走到床畔坐下,將她抱摟在他寬闊結實的胸膛裹! 別哭了,好嗎?我道歉,是我不對,我不該被一時的恨意沖昏了頭;我應該多想一下的 ,都是我的錯!我該死!我混蛋!好不好?」 亞桑在她耳畔輕喃,一手安慰的撫拍著她的背。「喔!別哭了,求妳!」 雅雪仍放聲大哭,而她的哭聲像一把銳利的匕首般,刺入他毫無防備的心!笇Σ 起,我會補救的,我答應給他們一個風風光光的葬禮,好嗎?別哭了,妳哭,我的心也 會痛呀!好嗎?答應我,別哭了!」他在她耳邊低喃。 他擁緊她,不斷在她耳邊訴說些安慰的話,他低沉而富有磁力的嗓音終于穿過她層 層的迷霧,到達她心裹。 雅雪傷痛的哭聲轉為嚶嚀的啜泣,最后完全停止;而后,她在亞桑安全如避風港的 懷抱中沉沉睡去。 *** 在大廳裹,克斯王和他的兒子正面紅耳赤地爭吵。 「你自己沒感覺而已!亞桑,你已經完全被那個女人迷住了!」克斯王憤怒的叫罵 道。 然后是亞桑發出一串低咒,來回的叫囂:「我不相信我建立了近叁十年的自制,會 因為一個女人而隨意瓦解!這只不過是你想除去她的一個招術!」他是違心之論。 「該死!到這個時候你還在替她說話!」克斯王氣得索性起身來回踱步,「你會自 食惡果的!」 「我不認為我會自食什么惡果,父王,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 「你該做的事!」他停止腳步,兩眼死瞪著兒子,一你該做的事還很多哩!但絕不 是自尋死路!」 「父王,你也有你該做的事,」亞桑一口氣灌下杯中酒,他需要酒精來控制脾氣。 「你現在該好好地待在國內治理事務,而非跑到這裹來和我大吵大鬧!」 「混帳!還不是因為你執迷不悟,才逼得我放下重大的事務來點醒你!你還不知好 歹一直跟我頂嘴!我老早就告訴過你別心軟,你看吧,這下可好了,為了那個女孩,你 竟不惜違抗我的命令,還險些和我反目成仇。這不都是因為那個女孩才使你蒙蔽了自己 的心智!」 「我們之間的爭吵和雅雪毫無關係,反倒是你——」 「雅雪?!」克斯王冷冷地打斷兒子,「是那個琦登公主的名字嗎?想不到你對她 的迷戀己經嚴重到了這個地步,還直唿其名!怪不得你已分不清是非黑白!」 「父王,雅雪是無辜的,請你別將你的誤解怪罪到她身上去! 「天!妳聽到沒有?」克斯王氣紅了臉,轉向一直靜坐在旁的妻子,大肆抱怨, 「妳那不分是非對錯的兒子已沉迷得太深了,竟為了那個毫無價值的公主而和我吵得不 可開交,還一逕替她辯護!真不曉得那個女孩是用什么方法迷住我們的兒子,教他死到 臨頭尚不知覺悟鬆手!」 王后因他的話蹙眉。「我倒覺得那女孩人品不錯……」 「什么?連妳也中了她的毒啦!」 「父王,」亞桑受不了他對雅雪惡意的中傷,開口為她的清白澄清,「我不了解你 為何拚命毀謗雅雪?她未曾招惹過你,而你也從沒見過她。對一個素味平生的人,你的 判斷不僅有失公道,更是偏歪不實! 「喔!我的天!我不懂你為什么一直替她說話,即使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又如何?你 對她的迷戀已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了,如果再放任你下去,難保有朝一日你都搞不清楚自 己是怎么死的!」 「父王,我放她一條生路并非只為報恩而已。」 「喔?」克斯王冷淡而充滿懷疑的問道,「那還為什么?」 「唔,我就知道一定還另有別因!雇鹾蟮袜。她旱猜到絕對不只為報恩。報恩只 是一種托辭,亞桑定是另有其由才會不惜與克斯王發生衝突,并且執意己見。一個美麗 的想法在她腦中成形。也許,在不久后,她可能如愿抱孫子了? 「因為,」亞?焖俚匦D腦筋,決定撒個謊!哥请m為我毀滅,但定有不少殘 黨流放其外,我們無法一一收拾。而留下雅雪,正好有助我們收服那些忠心耿耿的殘兵 余力;最起碼有雅雪在我們手中,他們不敢輕易蠢動,甚至可能為了她而投降于我們。 如此,可不費一兵一卒取得全面勝利。所以,我不殺她,并非為報恩,那只是個藉口; 而是要以這種不損兵力的手段達到目的! 「是嗎?」克斯王不置信的說道,「如果真是如此,你為何待她如上賓?」 「父王,這就是你不懂的地方了。」亞桑沾沾自喜地回答,「假使我以酷刑相待, 那琦登的存兵殘力定會因此更加憤怒,這反而對我們不利的;相對地,也會達到反效果 。這會兒你可了解我的用心良苦了吧?父王,可以放雅雪一命嗎?」他滿懷希望的問。 「無論你所說是真實與否,」克斯王無情、一字一句的說,「我殺她的決心是絕對 不會改變的!」 「父王!你當真不曉得誘敵之計嗎?」 「我只是不想留下后患!」 父子倆一句你來我往的嘈雜聲打擾不了一旁思考的王后,她不相信亞桑所說的,她 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覺。 而門內的人亦都未察覺門外仍有一名當事人。 *** 雅雪早知道好奇絕對不是好事。 可是當她百般無聊地熘達時,聽到一陣爭吵的響聲,教她不覺興起好奇心,便情不 自禁地當起偷聽者來了。 結果,她聽到的,卻教她為之心碎……「父王,我放她一條生路并非只為報恩而已 ! 「喔?那還為什么?」 「因為,琦登雖為我毀滅,但定有不少殘黨流放其外,我們無法一一收拾。而留下 雅雪,正好有助我們收服那些忠心耿耿的殘兵余力;最起碼有雅雪在我們手中,他們不 敢輕易蠢動,甚至可能為了她而投降于我們。如此……」 到此,她只覺腦中轟然一聲,然后像個游魂似的盪回房裹。一路上,失魂落魄的她 完全無視別人好奇的眼光。 自上星期的事件后,亞桑便竭盡所能地實踐諾言。他對她是溫柔容忍至極,幾乎時 時都守在她身邊,陪著她度過每一個夜晚;雖然他只是靜靜的摟著她入睡,卻也教她心 滿意足了。唯一的缺憾是,他一直都太過安守本分了,連蜻蜓點水的輕吻都吝于給予。 但在他諸多的補償中,她最窩心的,莫過于那場盛大而隆重的葬禮;雖然他的屬下多為 不滿,卻也無奈地從命了。 自上回亞理來訪之后,她的心中就燃起一簇希望之焰,因為他激動的表現像是一個 吃醋的丈夫,她不由得冀盼那是因他的嫉妒;而其他時間,他都像是一個過分體貼卻也 耐心十足而又溫柔多情的好情人。她不禁盼望,他是否有點愛上她了?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塬來亞桑待她溫情的塬因,只是為了……為了防止多生事端 !而他留她活命,竟也是利用她的價值! 一個月來在雅雪心中滋長的甜蜜,頓時煙消云散;代之而起的,是無邊的痛苦及折 磨人的哀傷……利用!多么殘酷的一個名詞! *** 一個星期過去了,亞桑發現雅雪的態度有百八十度大轉變。首先,她看他的眼神已 由溫暖和善轉為疏遠冷淡;而在夜晚,她亦盡量睡離他,彷彿滾下床也不在乎;再來, 她的態度似乎成了陌生人,常以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他。 雅雪變得沉默寡言、不荀言笑、冰冷有禮、冷淡疏遠,不再是那個明媚愛笑的女孩 了。叁番兩次,他想問塬因,卻又因為她空洞的眼神卻步。 接踵而至的戰爭,使得亞桑不得不親自帶兵征討。出發前,他無意中提起了亞理. 泊恩桑也將以克斯盟友的身分出兵協助,卻發現雅雪黯淡的眼神閃過一絲光芒,教他幾 乎痛不欲生。因為,他終于找到雅雪沉默的塬因了……他無法從父王那兒取得雅雪安全 的保證,而他本人又不在琦登,只恐他的心腹也因遠水難救近火,不能保護雅雪;教他 簡直恨不得丟下一切,另派人帶兵!可是他不能,因為此次的侵略者也是望族之一,兵 力和克斯幾乎是軒輊難分的,如無他親自出征,只怕士氣不振。而父王也因年老力衰, 只能在后方支援。 最后,亞桑只有抱著一顆旁騖蔓雜、心事重重的心,率領克斯大軍嚴懲那不知輕重 的侵略者。 *** 亞桑出兵沒幾天,雅雪就已經開始思念他了。 她好擔心他的安危,他在那裹衝鋒陷陣,是否受了傷呢?這漫長的日子,何止度日 如年,簡直度分如年了! 終于,在長如無止境的等待及擔憂下,前方傳來大勝的好消息。再過兩天,戰勝軍 將由亞桑率領凱旋歸國。 雅雪坐在窗前看著蔚藍的晴空,身后不客氣的開門聲著實地震嚇了她!刚l?」她 轉過頭去。 來人是一名著華服、蓄白鬍的老年人。他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使人見了不禁敬 畏叁分。雖然雅雪不認得眼前的人,但他卻有一雙她十分熟悉的黑眸;那黑眸,好像… …好像亞桑!如此說來,此人和亞桑有關係啰? 果然不錯,他開口,「我是克斯王,亞桑的父親。我知道妳是誰,所以妳不需自我 介紹了!惯B話都懾人。 「國王陛下!寡叛┬辛苏Y,不明他為何事而來。 「哼!果然驚為天人,怪不得亞桑執迷不悟!箍怂雇醪粣偟泥。 「陛下?」雅雪因他惡劣的語氣感到訝異。 「亞桑有告訴妳,他此行的目的嗎?」 「沒有!顾Щ蟮鼗卮。 「果然,」他冷冷地點頭,「既然他沒讓妳知道,我就來告訴妳吧:這次,亞桑已 找到妳那些個殘兵敗將,為了早日取得完全勝利,他只好親兵出征了!箍怂雇趺娌桓 色撒謊道。 但雅雪相信他了,因她知道,自己只不過是亞桑手下的一個棋子。霎時,她神色蒼 白!改敲,又怎樣呢?」 「怎樣?」他沾沾自喜,眼見他的目的就要達到了,「我問妳,妳曉不曉得亞桑留 妳一命的動機?」 她痛心地偏過頭,「因為我有利用價值?」 「很好,」姑且不問這句話是否是亞桑告訴她的,反正這更加有利他的目標達成。 「既然妳自己明白,那是最好不過的了,我便毋需再多費唇舌解釋。」說著,他拿出一 個精巧的小瓶子。「現在,妳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而亞桑也和我有相同的想法!顾 把瓶子遞給她!笂吺熘黝愃幉,我應該不必多做說明,待妳看了瓶中物,便應當明 瞭該物的目的了!刮丛俣喽毫,他轉身就走。 他可以看得出來,她是愛著亞桑的,所以不用點激將法,恐怕難達到目的。 雅雪目送克斯王離開房間,然后旋開小瓶子——是丹毒!一時間,雅雪幾乎昏厥, 幸好她及時靠著墻走到床邊坐下,才有余力面對這項事實。 亞桑要她死! 心灰意冷的淚水噙在她不能置信的眼中,他要她死!不過——雅雪已萬念俱灰的心 突然想大笑一番——唔,他總算還有點良心,給了她種最舒適的死法。丹毒是自沙漠中 一種具有劇毒的蛇的毒腺中提煉出來的透明液體,帶有淡淡的香味;一旦飲下,便會使 人沉睡,然后在數分鐘內即死亡。而死后,人體在短時間內可保持生前的姿態。 「亞桑,你好狠心!」雅雪熱淚盈眶,瞪著手中那瓶毒藥,幾乎是痛不欲生的哭喊 。她萬萬也沒想到,她竟會含怨而死。 然后,她心一橫,仰頭一口灌盡。 只覺得好睏、好睏……咚!小瓶子應聲滾離床邊…… *** 亞桑一直感到心中不安的騷動,于是他快馬加鞭地先回到了琦登,在預定時間的前 一天清晨趕回。 亞桑未事先告知他即將早歸,所以守門的侍衛皆驚于見到他。而亞桑則是一路快步 的衝到雅雪的房外,發現朵拉臉慘白地哭泣跪在門邊。一定出事了!亞桑未加考慮地推 門進房。 雅雪——正躺在床上,一臉嫣紅。 她沒事?他注意到她不再起伏的胸脯。 亞桑緩緩地走到床邊,凝視著雅雪。 她亮紅色的秀髮披散在潔凈如白云的枕頭上,紅撲撲的臉頰鮮麗如桃,緊抿的櫻唇 也是血色紅潤。但是……她……好像沒有唿吸! 「不!」待聲音喊出來,他才知道淚水已滑落至唇邊。 「雅雪!」他跌坐在她身畔,大手輕柔地拍著她的臉,像她平常賴床時,他叫醒她 的動作!钙饋戆桑叛一貋砹。別貪睡呀!否則妳可錯過了日出的大好美景! 快起來呀!」他哽咽著,渾然不知自己在哭! 他又斷斷續續地對她呢喃了幾聲,可是得不到任何回應。 「不……」亞桑拉起她纖細的玉手枕放在頰邊磨蹭,「雅雪,醒來吧!妳不能睡去 !我還有好多話沒告訴妳呢!下次,我會帶妳去克斯,讓妳看看琦登以外的風景;妳高 興的話,想去哪兒我都帶妳去!只求妳醒來!喔!求求妳!」他哭著道,第一次嚐到淚 水的滋味,是咸的。 一分一秒過去了,幾個小時過去了,雅雪仍沒有醒來。最后,亞桑不得不承認,她 死了。 「不!」這是一聲痛徹心扉的叫聲,彷彿是晴空萬里中驚人的一道閃電。 *** 不顧任何反對的聲浪,亞桑將雅雪以「王子妃」的身分舉行葬禮。 五年后,亞桑繼承克斯王位,仍獨身一人。心腹們曾為他尋覓過無數的王后人選, 但那紅髮碧眸的倩影未曾消逝,而他索性也終生未娶。 百姓間流傳著他們這一段特別的戀史,形容得有聲有色、如影如繪。許多人民,不 禁為這個故事感到無比的惋惜。但,事過境遷,這段浪漫的戀愛故事,竟只記載于書中 ,而逐漸淡忘在人們之間。 由于亞桑終生未娶,所以,在他死后,王位便由大堂弟繼承。而亞桑亨年,亦不超 過四十歲……。他最遺憾的,是他未曾對她說過「愛」字。 然而,在無窮而神祕的宇宙中,存在著許多人們未知的神奇力量。 也許……也許……誰又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