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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與十二月 追求記
作者:亦舒
  藍碧莉是我的同事,坐在我對面桌子。  

  一年前她到我們公司來上班,我只覺眼睛一亮。她長得相當高,雖然不是眉目如畫,卻有一股瀟灑的味道,說話有勁道,一句是一句,像那種現代香水廣告中的女性:一個爽朗的笑容,長發飛揚,大步踏走。  

  她正是我心目中的女郎,不過那時候,她有男朋友。  

  我相信公平競爭,只要我未婚,就有資格追求,不只一次,我約她去看戲、吃茶、提出護送她回家。  

  她禮貌地一一婉拒。  

  一個忠心的女郎。  

  我并不生氣,仍然與她維持朋友的關系。  

  我們都喜歡她,她健談,不造作,辦事有能力。  

  今年年初,假期一過,籃碧莉回來上班時心情就不好,用手撐著頭,半日不說一句話。  

  我問她:「怎么啦?」  

  「很累。」她笑笑說。  

  「才渡完假,不是說上夏威夷去了?還說累?別寵壞自己。」我笑。  

  「今天在什么地方吃飯?」她問我。  

  「今天?薪水花得一清二白的,吃飯盒了!刮乙徽,「怎么?今天你沒地方吃飯?」  

  「沒有!  

  「男朋友呢?」我沖口而出。  

  「分開了。」  

  「分開?」我反問:「怎么會?過年前還好好的!  

  「凡事不要太勉強!顾酀男σ恍Γ肝乙驯M了力,人家不喜歡,我也沒法子!  

  「就這樣?」  

  「是啊,就這樣,沒認識他之前,活了廿多年,跟他分手之后,還得活廿多年,沒奈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目前你心情不好,自然這么想,」我說:「事情總會過去的。」  

  藍碧莉說:「可是為什么輕易放過一段情呢?我們都變得老皮老肉,不再重視感情,戀愛到底不比看電影,我為自己悲傷,我們都變得太堅強太瀟灑,錯過了許多美麗的事物。」  

  「吃什么飯?」我笑問:「牢騷發完沒有?」  

  「牛肉飯!顾檬謸巫∠掳汀  

  我說:「不是我乘虛而入,我記得你喜歡讀亞嘉泰姬斯蒂的小說——我們去看一套偵探片吧!  

  「不,」她更正我,「我只是喜歡在乘火車時候看亞嘉泰姬斯蒂的小說,你認錯了,這其中分別很大!  

  「看電影?」我問。  

  「也好!  

  乘虛而入也不是容易的事,通常來說,女人們仍然非常癡情,明知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可是她們執著地迷戀過去的情人,即使他有千百樣不好,仍然比新的朋友健全。  

  時間培養感情,一個人與另外一個人有了歷史,千絲萬縷的瑣事串連在一起,摔不掉。  

  我小心的侍候心不在焉的碧莉,覺得很委曲。  

  不,我不知道她的茶里要放幾顆糖,我不曉得她愛吃路邊的糖炒栗子,因為她沒有給我時間,她對我不公平,希望我一上臺就接替她上一任男友,填補她的空虛,我做不到,她就覺得厭悶。  

  我嘆口氣,忍耐兼無限的愛心,如果我不是特別喜歡她,我就會等她自動療傷,痊愈后才找她。  

  但是到那時候,我可能有好幾個勁敵,失掉這樣的機會也許我會后悔一輩子。  

  送她回家的時候,我問:「我有否做錯什么?你看上去不大愉快!  

  「沒有,你很好,謝謝你!顾焓指椅找幌隆  

  我忽然覺得一切還是值得的,我決定再約她第二次。  

  可喜的是,碧莉在失戀之后,仍然打扮得整整齊齊,發式時髦,衣著入時。  

  她并沒有放棄。  

  女人最大的缺點是不自愛,隨時為芝麻綠豆的事放棄——失戀、懷了孩子、離婚,甚至是婚姻太幸福,都是她們變得蓬頭垢面的藉口,可怕!  

  不過碧莉顯然還注重儀容。  

  星期三,我買了票子,約碧莉聽音樂,她說:「星期三是我做頭發的日子!  

  我原本想叫她遲一日洗頭,但想一想,隨即說:「那么改天吧。」  

  「但你買了票子,」她抱怨,「買票子之前也不通知我一聲,你們男人就是這樣,自說自話!  

  我只是笑,心里滿不是滋味,她不但不遷就我,反而搶白我一場。  

  我把票子撕掉。  

  到周末,我明明無處可去,卻憋著不提出要求。  

  星期五下午,碧莉自動問我,「我補了票子,聽那場音樂會,你去不去?」  

  「我要洗頭。」我說。  

  她哈哈笑,「真小器」她遞給我一張紙。  

  我一看之下,是那兩張撕破的入場券,被她用透明膠紙黏在一起,整整齊齊的貼在紙上。  

  我笑。  

  「去吧,好不好?」她又問。  

  我能說不好嗎?  

  我愛慕的人低聲下氣,笑臉盈盈的懇求我,我能說不好嗎,赴湯蹈火也得說是,何況是去看戲?  

  我覺得談戀愛苦多於樂,又一次被證實了。  

  我簡直是一具木偶嘛,藍碧莉叫我笑,我就笑,她叫我苦惱,我就提不起勁來。  

  可嘆的是明知如此,我仍然把脖子送到她面前任她宰割,視作一種榮幸,這能怪誰?  

  啊,碧莉。  

  碧莉與我走得更近了。  

  美中不足的是,她待我太好,像兄弟姐妹似的,無話不說。  

  我們常常搶著付帳,為此我不大高興,她卻說:「大家同事,同工同酬,兩人都是單身,你的收入多少難道我不知道?我們的開銷是一樣的,我不想占你便宜!  

  我覺得她很體貼,我說:「可是女孩子下的本錢往往多一點,那像我們,兩套西裝,兩件襯衫就妥妥當當,你們光是做頭發要花多少錢?」  

  她笑。  

  有時候她也跟我說起以前男朋友的事,他怎么追求她,他如何在她家樓下開著車子兜圈子,從七點到十二點,每隔半小時下車打電話到她家,終於在午夜十二點找到她,與她喝咖啡。  

  后來他們卻一直吵架,可是分手后,她又想起他種種好處,忘不了。  

  我說:「NOTHINGGIVENFROMTHEHEARTISWASTED.ITISKEPTINTHEHEARTSOFTHEOTHERS.你聽過這兩句外國諺語沒有?」  

  她說:「只有你是了解我的,」隨后她又問:「那又是否你對我好的原因?」她笑。  

  「你覺得我對你好?」  

  「是!  

  「那就可以了!刮艺f。  

  光對女孩子好是不夠的,她們往往喜歡傲慢的男人,她們大半有被虐狂。  

  我太好了。  

  往往坐在那里聽碧莉傾訴以前的羅曼史,一聽便是整個上午。  

  她一點不怕我吃醋,一點不怕會失去我,因為她不在乎我,我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  

  她只要說一聲「啊,我星期六約了表妹」,我便乖乖開車把她送到表妹家,自己回家看電視,她的電話來了:「我五點半出門!刮冶汩_車去接她。  

  她那些表姐妹又笑又說:「真是標準丈夫!  

  我心中嘀咕:不過是標準司機而已。  

  但是嘴巴沒敢說出來。  

  事情擺得很明白,這樣子下去,我一輩子也別想升級可以摸碧莉的手,她簡直把我當一名長工。  

  碧莉并沒有告訴我,她是怎么與男朋友鬧翻的。  

  我見過那個男孩子,高大英俊,而且很有氣質,像香煙廣告里的男主角。  

  我問起碧莉。  

  她光說:「都過去了,提來作什么?」  

  后來忍不住,她又說:「他不專一,老約些小電視明星去參加舞會,把我擱在家中。」  

  我點點頭,「此刻有很多男人月入三千以上便想做公子,他們又以為約到小明星吃飯便能夠攀上公子頭銜,多么無聊!  

  「我不能夠降格把自己與這種女人的名字扯在一起,別人怎么說我不在乎,我自己不原諒自己!  

  我笑出來。  

  「笑什么?」她瞪眼。  

  「你瞪眼時候蠻有趣!刮艺f。  

  男人的幼稚虛榮心,與小明星坐一起,人家指指點點,他與有榮焉。  

  如此類推,這種男人很難與她共處一輩子,斷開就斷開了,沒什么留戀之處,可是碧莉偏偏又想起他的好處。  

  難怪有些男人喜歡黃花閨女,事事沒有比較,省卻不少麻煩。  

  以此類推,如果女友結過婚,生過孩子,更加復雜,簡直不可能有二人世界,無端端加插許多不必要的「情趣」,做后父的還得愛屋及烏,需要多少忍耐力!  

  想到這里,我幾乎想到女校的大門外去等中五女生。  

  不過追求小女孩子也是很劃不來的事。女孩子十八九歲結了婚,根本沒生活經驗,不長大,且沒有辦事能力,做丈夫的,除非打算養活她一輩子。  

  我嘆口氣,誰說挑老婆不難呢?  

  我還是專心一致追求藍碧莉吧。  

  星期日碧莉又要到表妹家去,我要送她,她說:「不必了,大伙往姨丈處學搓麻將,有車!  

  我記得我說,「學搓麻將都不陪我?」  

  她笑,「親戚間總得見面!  

  我只好獨自坐家中。  

  下午開車去兜風,順便買雜志著,車子在紅綠燈處停住,就有這么巧,我看到身邊一輛白色的平治跑車,里面坐著一個女孩子,我一停神,發覺居然是碧莉。  

  藍碧莉!  

  她坐在那輛平治里,談笑風生,根本沒看到我。  

  我心狂跳,忍不住跟住那輛平治駛出去。  

  他們是往郊外去的,看到淺水灣的影樹的時候,我氣得已經咽不下唾沫,趕緊回頭到家。  

  倒了一杯冰水喝,我撥電話到她表妹家去。  

  我很技巧的說:「下午沒事,我與碧莉想到你那里來。」  

  「也該來了!好久沒看見你們!贡砻谜f。  

  「不會吧,一兩個禮拜而已!固澪疫打得出哈哈。  

  「哈!你們快樂不知時日過,都一兩個月了!  

  「我聯絡到碧莉再與你通電話,不要等我們!刮覓炝穗娫。  

  欺騙。  

  碧莉欺騙我。  

  毫無必要的欺騙,即使她告訴我與別人出去,我也不會生氣,我自問是個君子人,結婚之前有雙方交友的自由,公平競爭。  

  但是她顯然意圖隱瞞我。  

  我一口氣在胸間,不知如何是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藍碧莉!  

  那夜我睜著眼,十一點半,她的電話來了。  

  她說:「你與我的表妹通過電話嗎?」  

  「是。」她既然知道,省得我開口。  

  「你憑什么查問她?」碧莉責問我:「有什么事我們兩個人說個明白,何必麻煩到別人。」  

  她先罵我。  

  我說:「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與親戚出去了!顾f。  

  「為什么騙我?」  

  「不要說這個字那么嚴重!顾f:「我有什么責任要把一舉一動全告訴你?」  

  我氣白了瞼,「我們是朋友!  

  「你給我一種感覺,你要的是我的靈魂。」  

  「你,你這個惡人,」我說:「我認為我們不必再說下去了,大家做人原則的標準不一樣!  

  她說:「喂!」  

  我摔了電話。  

  電話隔三分鐘又響了起來,我拿起聽筒。  

  她說:「我最恨別人摔我電話!顾ち宋译娫。  

  碧莉,我從頭到尾貫徹的縱壞了她,她視我為草芥,這樣強詞奪理來傷害我。  

  男人,她說:買一杯咖啡給女人,便想要她們的靈魂。  

  我覺得這個評語對我來說是不公平的,我從來沒這么想過,我一直守在碧莉身邊,隨便她怎么對我,我都以她朋友身份出現,我沒想過要占有她,從來沒有。  

  我只希望她對我坦白。  

  第二天我在寫字樓看見她,強顏與她打招呼。  

  我心中詛咒著:這就是為什么許多人不喜歡追求同事的原因,女朋友容易換,新工作卻難找,鬧翻了還得朝夕對著,說不定眼睜睜看著她跟別人出去。  

  我整天早上都不知道干些什么,心中不是滋味,抬頭看看碧莉,她維持緘默,涵養功夫好得很呢。  

  中午,她托人買了飯盒子吃,遞一盒給我,她說:「咖喱雞,很好吃的,別小家子氣,趕快吃。」我看她一眼,見她那么若無其事,更加難過。  

  她說:「我找到新工作了!  

  我猛地一抬頭,「什么?」  

  「星期六去見妥的工。人家忽然打電話來,我趕著去,后來我親叔父,那間公司的總理,請我到淺水灣喝茶,被你看見!  

  我忽然沉默了。  

  「沒事先告訴你,是怕萬一不成功,你也會失望,明白嗎?」碧莉說。  

  我打開飯盒子,開始吃。  

  「新工作薪水并不見得好,但是前途不錯,現在女人跟男人一樣,不得不在事業上多多努力!  

  我很慚愧。  

  「我們還是朋友,是不是?」她問。  

  我知道在她心目中,我的地位已經被拉低了。  

  碧莉說:「我知道你關心我,對我很好,我很感激,可是將來……」  

  我說:「你還想挑一挑,是不是?像我這種人才,你自問到三十五歲也還找得到,找不到也就算了,是不是?」  

  她笑。  

  我嘆一口氣,「我何苦不給自己留一點馀地?」  

  「你是個很好的人,」碧莉說:「跟你訴苦可以不留馀地,但結婚,坦白的說:你有沒有考慮過結婚!  

  我不出聲。  

  「我自己住層小小的公寓,你是見過的,數百尺地方,」她說:「香港寸金尺土,結婚的話,搬到更差的地方去,誰也不想,找處更好的地方,又談何容易,婚后養兒育女,都是最實際的問題,除非極端不負責任,否則的話,都不簡單,我想我們兩人目前都沒這種心理準備,是不是?」  

  我沉默一會兒說:「你考慮太周詳了。」  

  碧莉說:「我承認這一點,我認為自己是個知識份子,我是想得較多的!  

  「這不是你的錯,」我苦笑,「你還沒提到結婚的費用,蜜月旅行,訂婚戎子……」  

  她笑,「你把我說成一個拜金主義者,聽上去也很像。」  

  我不再說下去。  

  藍碧莉以最溫和的語氣告訴我:不錯,她與我很投機,但是她不想生活程度在婚后降低,換句話說,我的經濟能力不夠,追求一個秘書小姐是綽綽有馀了,但她不在我階級之內。  

  我們仍是朋友。  

  我詛咒她:「我希望你忽然跛了一條腿,到時再追求你容易得多!  

  她大笑。  

  我們算是言歸於好。  

  碧莉在一個月后往新職上任,我們見面就沒那么方便。  

  我發覺女孩子們、永遠在找比她們高數級的男人做對象,那意思是,男人們將來可能的妻,都是比他們低數級的人了。在優生學來說,并不見得前途光明,不過社會普遍地接受這種現象,我無話可說。  

  老實講,被碧莉如此溫婉地拒絕之后,我也打算做咱們部門那位打字小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如果我向她提出約會,她怕開心得三日三夜睡不著。  

  但我還是堅守崗位,做著籃碧莉的「朋友」,因為我喜歡她欣賞她。  

  當她正式的男朋友尚未出現之前,我還會繼續這么做,這是周瑜打黃蓋的故事,我寧愿冒著隨時失去碧莉的險,也不想完全得到一位質素較差的小姐。  

  這種生活自然不會愉快,我時時使小性子,發脾氣,約不到碧莉的時候乾生氣。  

  然后公司派我往倫敦見習三個月,回來可能升職。這是一支興奮劑,我不知道是哪一級上司提我的名,不過枯燥的生活忽然有了轉機,我滔滔不絕的向碧莉傾訴著這件事的始末,她非常替我高興。  

  我忽然問:「碧莉,撇開其他的不談,你心中是喜歡我的是不是?」  

  她一怔,笑說:「我從來沒否認過這一點。」  

  我默默頭,「多謝你!  

  她凝望我很久,說:「將來誰嫁了你,我都會妒忌!  

  不知道為什么,聽了這句話,舒服得要死,這是碧莉第一次對我有任何表示。  

  到倫敦正是春天,畢業后第一次回去,居然有歸屬感,受訓之馀頗為空閑,在公園散步,大雪紛飛之馀,寫信給碧莉。  

  碧莉回信說,「想不到你寫到一手好信!  

  我知道這是我的一次機會,我不會放松,很多男人在約不到女郎午膳之馀,就作放棄論,欠缺誠意,我不會。  

  星期日夜里,我會打長途電話給她。  

  開頭她并不在家,我留話后再耐心撥過去,三數次之后,她自動留下來等我。  

  我不介意「追求」這個繁復的儀式,碧莉是值得的,香港的辦公廳充塞了各式顏料堆成的仿牡丹,她是罕見的一幅山水真跡。  

  追求的藝術早已煙沒,男女一見面,看電影吃茶跟著跳上床,為寂寞結婚,再寂寞便生孩子,漠視感情與生命……我是老派人,我不輕易放棄,最重要的是,碧莉也懂得這一門藝術,她不會當我是表錯情的傻瓜。  

  她的生日會,在一月,我到國際花店去訂花,二十六枝玫瑰花。  

  女店員羨慕的說:r幸運的女郎,這年頭,男人不肯送花了呢!顾UK{眼珠。  

  我苦笑。  

  如果我要風流一番,易如反掌,可是弱水三千,只看中一個籃碧莉。  

  我心中長記她爽朗的笑容……  

  外國的生活非常適合我簡單的要求。如果能夠與碧莉結婚,留在倫敦,憑她的風趣與才干,我會是最幸福的丈夫……我滔滔不絕地把這一切記錄在信中,寄出去,寄出去。  

  碧莉問:「你知否你到倫敦六十天,我已收到七十封信?」  

  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我竟那么能寫。  

  幸虧碧莉又說:「我很喜歡讀你的信!  

  三個月受訓期滿,我接到通知,再延期三個月。  

  我急忙撥電話通知碧莉,她不在家,我打電報回去。  

  她的電話接到我宿舍,她說:「我很失望!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與我接頭,說帶有情意的話。  

  另外三個月。  

  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分別三個月尚可以說是恰到好處,分別六個月就不是那回事,我會失去她。  

  失去她自然尚有別的女孩子,但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不一樣。  

  復活節放假七天,我不管三七廿一的買了來回機票返香港。臨出門輕描淡寫的與碧莉通電話說:「我順便回來一次!刮也幌胄〖易拥卣f那種「特地回來看你」之類的話,造成彼此的心理負擔。她也很大方,只是:「歡迎之至,我們可以一起歡渡節日了。」  

  在飛機場我看著她只懂得笑,她用力與我握手。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另人,我已經盡了力來追求她了。不過這句話我暫時不會說出口,要等八十歲的時候才會告訴她。  

  碧約會不會感動,我不知道,我并沒有要求什么,她甚至可以不陪我,不理我,她不是我的奴隸。  

  或者我是傻氣的人,或者碧莉是對的,有些男人買一杯咖啡,便想要女友的靈魂,不管身份地位,他們只懂得汲取汲取,但我不是那樣的人。  

  碧莉整個假期陪伴我,我很感激的說:「看,如果你沒有空……」  

  她打斷我:「別嚕嗦!  

  我的假期過得很愉快,而我知道,碧莉已經被我留住了。  

  臨走那天我發脾氣:「簡直不想走!  

  她笑,「你不走,我飛機上豈非沒有伴?」  

  「什么?」我跳起來。  

  「我請了假往歐洲逛呢,到巴黎剛好是初春,風景如畫,本想與你同一班飛機出發,票子都訂好了!  

  我大喜,覺得暈眩,「那么,那么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她說:「你又來了,事事都要我告訴你,向你報告,有這必要嗎?」  

  「碧莉——」  

  她轉過頭來,低聲說:「我不能忍受旁的女人嫁你,我想唯一公平的方法,便是我本人嫁你!  

  碧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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