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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放棄春天 花都故事
作者:亦舒
  隨著天氣暑熱,一枝筆便如千斤重,提不起來,不想爬格子。

  已經在巴黎住了一個月,足夠豪華。盡管寫稿的人那麼多,中文書報雜志堆了一天一地,寫作人普遍的收入并不好,那些中學出來的女孩子這里訪問一下明星,那里主持一個專欄,賺個三五七千塊,工作時間自由,又能跟進跟出,揩些油在所謂上流場合見識一下,倒是比坐刻板的寫字樓好。

  但我是男人呢。

  男人不一樣。

  小女孩可以當娛記,接著看試片,與明星打交道,跟著去喝杯茶,輕輕松松過一天。男人也這麼樣,算什么?

  寫作對男人來說,是一門自在的行業。

  弄得不好,便成為百無一用的壞鬼書生。

  這些年來,我也不是不爭氣的,卅一個月內出版廿一本書,平均下來幾乎個多月一本,如定期刊物一般,銷路也還過得去,收入也足夠我跑來歐洲休息,算起來,真是本行內頭三名的天之驕子。

  但是儀寶還是離開了我。

  如今的女孩子算盤多么精刮。

  她同我說得多坦白。

  "……你如今的收入的確好,但長久計又有什么安全感?總有一日江郎才盡。"  

  她去嫁了個工程師。

  做創作就是這一點悲哀。

  連我自己也不能保證十年後是否尚能抓住讀者的心。

  況且我的工作按件收費,手停口停,心情不好,或是生病,那就什么收入都沒有,什么叫福利?什么叫雙薪?聽也沒聽說過。

  老實說,比干戲行更無保障。

  當初是為了一股熱情,也有虛榮心的成份,如今三十出頭,要轉行已經來不及。

  我決定搞出版,看看有沒有轉機。

  儀寶結婚那日,我離開香港到巴黎渡假。

  如今已近一個月。

  說起來怪罪過的,什么也沒做過,就在街上閑蕩,美其名言吸收。

  巴黎這種地方.很容易為戀愛而戀愛。

  天氣熱了,我愛在室內吃午餐,選那種有玻璃天幕的小館子,陽光透進來,照在我疲倦的面孔上,瞇看雙眼吃煙三文魚與白酒。我何德何能,竟會得到這種享受,即使失戀也不那么在乎。

  我到處逛得累了,盤算一下,打算到威尼斯去。

  巴黎美得精神,威尼斯就萎糜。

  我打算再舊地重游。

  就在一個星期日,當我去買皮箱的時候,在路易維當的鋪子里看見一個美麗的華籍少婦。

  一看就知道不是游客。

  廿七八年紀(過了卅就不是少婦了,除非你愿意叫她們為中年少婦),穿得很隨和,平跟鞋,梳馬尾巴,沒有化妝,面孔不是很美,但卻十分有氣質。

  尤其是一口法文,輕輕說來,發音無瑕可擊。

  我一向覺得法文是安琪兒所說的語言,自己斷斷續續學了幾年,毫無成績,如今見人說得不費吹灰之力,不禁衷心佩服。

  我多看她幾眼。

  她一時并沒有留意我。

  一套黑色的褲子與上衣,襯著白皙的皮膚,看上去神采飛揚。

  這時巴黎的華僑已經很多,貿貿然與人打招呼不是不可以,但若要施展"咱們是同胞"這一招,就不大新鮮。

  我猶豫一下,沒有什麼舉動。

  是她先與我攀談的。

  她說,"  這一只尺寸不好,不夠大,那邊那只起碼可以多放兩枝酒一條煙。"  

  我很喜悅,連忙聽從她的意見,雖然我不抽煙,亦不常喝酒,更不想買大箱子。

  "游客?"  她問。

  我點點頭。

  "上海人?"  

  我又點點頭。聰明的女人。

  "我是無錫人,"她說,"然而沒去過無錫。"  

  "我亦沒到過上海。"  

  她取出一枝香煙,燃著了深深吸一口,左手無名指上一粒頗大的鉆石戒指,看得出是常常戴著,托子很舊了。咱們這些寫作由人,觀察入微的本事是有的。

  售貨員替我們包好了貨品,忙著去應付一隊操進來的日本客。

  我剛想告別,那位小姐卻問,"喝杯咖啡?"  

  我詫異,打蛇隨棍上?我并不希企在今時今日才嘗到艷遇。

  我說,"啊,當然。什么地方?在街上喝?"

  "  出去再說。"  她一笑,"  提著這麼多行李像私奔。"  

  我又一怔,說話這麼大膽。

  "  我叫許言。"  我說。

  我們握了握手。

  這就自我介紹完畢。

  結果因為午餐時間到了,我們共餐。

  她的話不多,我的話也不多。

  隔了很久,她說,"你的名字對我來說似乎很熟悉。"  

  "  是嗎?"  

  "  有位小說家也叫許言。"

  "  你有看他的作品?"  

  "  有。你是他嗎?"  她欠一欠身。

  我微笑,"我便是他。怎么猜到的?"  

  "  你氣質不一樣。"  

  "  真有氣質這回事?"  我失笑。

  "  有。"  她點點頭,"我很迷你的小說呢!"  

  我有點靦腆。

  "不相信?隨便考我,我都可以背得出來。"她閑閑的說。

  我更窘了。

  "沒想到你這麼年輕,看上去似廿馀歲。"

  "  有三十二歲了。"  

  她呷一口白酒,用手撐著頭,"我收集你的小說,家人買了寄給我。"  

  "你在這里工作?進修?"  我急於要改變話題。

  "  我在這里住,什么也沒做。"  她伸個懶腰,整個人像一只貓,"  我覺得每個人都應在巴黎住一陣子。"  

  那種純小布爾喬亞的姿態,自有其矜貴驕縱之處。

  她又把話題兜回來,"我喜歡你的小說,每次都舍不得看,先擺一兩日,因看完就沒有了。"  

  我默然。

  "人物很通靈,我最怕小說中男女主角一見面就撲上去癡戀,欲仙欲死,"  她抿住嘴笑:"  哪有這種事?早三五十年或許,但現在的社會是條件世界,還是你寫得有時代氣息,合情合理。"

  "  謝謝。"  我不是不尷尬的。

  "  從什麼地方找題材?"  她問。

  "  太可怕了,"  我坦白,"我們別說這個好不好?換個題材,不然吃不下飯。"  

  她笑不可抑。

  她長得相當漂亮,笑起來尤其色如春曉。

  我靜下心來想了一想,卻又沒有印象,但現今很少有無名的美女,她也許是有來頭的明星?歌星?

  "你住什麼地方?"我問。

  "?舜蟮馈"  

  我肅然起敬。

  "你呢?"

  "亞歷山大酒店。"  

  "也不賴呀!"  她微微頜首。

  "我下了決心要縱壞自己。"

  "為什麼?"  她略為訝異。

  "因為女友結婚了,新郎不是我。"  

  "你看上去不似這麼計較的人。"  

  "  自尊心受創傷,面子上擱不下來!"  我無奈的說,"倒不全為感情。"

  "感情?"  她嘲弄的說,"你倒說說看,世上有沒有愛情?"  

  我詫異說,"你如果是我的讀者,就當知道自一九七三年來,我的作品根本不算愛情小說。人的感情建筑在千絲萬縷的社會關系上,什麼叫愛情?"  

  她點點頭,"這就是了。"  

  "現代人多麼精明,感情能放能收,稱得不到的欲望為'失戀'----少開玩笑了,哪有那么多情種?"

  因不熟的緣故,我不好意思說:男女之間上床玩,一方膩了,摔掉另一方,又說是失戀,別糟蹋這個'戀'字好不好。一于粗糙的人,連吃飯工作這種大前提還沒做好,就巴巴的學談戀愛,作出副柔腸千結的樣子,明明是小電影版本,號稱蕩氣回腸文藝制作,真惡心。

  "感情是有的。"  她說。

  "  有,絕對有。我連對一張老沙發都有感情。"  

  "那還不足夠?"  

  "  夠了。"  我說,"咱們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中。"  

  付鈔票的時候,她要請我,搶過了賬單。

  我嚴肅的說,"我是一個老式的男人,不允許女人請客。管她是否富甲一方,付賬仍是男人的事。"  

  她一松手,賬單到我手中。

  她很感動的說,"如今這里的男人,實在不多了。"  

  我點點頭,"越是降格的男人,越是批評女人乏女人味,女人對牢沒有男人味的男人,又如何發揮女人味?"

  "  說到我心坎里去了。"  

  "  沒有安全感,怎麼叫女人死心塌地的生孩子呢?又得上班又得理家務,還得十月懷胎……那還象人嗎?"  我嘆息一聲,"男人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做你的妻子一定是很幸福的。"

  "我沒有妻子。"  

  "女朋友?"  

  我笑笑,不愿意回答。她簡直象是在采訪我哩。

  飯後她邀請我,"許先生到舍下去坐坐如何?"  

  老實說,我有一個寫作人的好奇心,我想見見她在?舜蟮赖墓⒎孔。

  我們坐她的車子前去。

  她的駕駛技術劣等。

  公寓是一等一的,女傭從香港帶來,漿得筆挺的白衣黑褲,與素色的家具襯在一起,也就像是家俱之一。

  我俯身在窗品處看車如流水馬如龍。

  這是個神秘的女人。

  沒有一個能干的男人,一個女人永遠不會達到這個地步。

  她可能會成為年薪三十萬的高級職員,可能會生活得非常舒適,但她不可能成為?舜蟮赖淖】汀

  這個能干的男人可能是她的父親、丈夫或男朋友。

  我想,該丕該開口問呢?

  也許應該等她先開口。

  我在精致的客廳飲著茉莉香茶。天花板垂下一盞小小的古式水晶燈,琉璃墜上有些灰塵,春上去很含蓄,我伸手把玩瓔珞。

  "你來巴黎是游玩?"  她又問。

  "是的。"  

  "要回去的吧?"  

  "不得不如此。"  我惆悵的說,"總要回去的。"  

  "留下來住久了,也不過如此。"  

  "  也只有住久了的人,方有資格這么說吧!"  我很禮貌。

  "  我在此地住了三年了。"  

  "哦!"  

  "丈夫逝世之後,我就住這里。"  

  我微微揚高一條眉,那么年輕就已經做了寡婦,幾歲結的婚?對象是否一個老頭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她笑。

  好一個傳奇人物。

  "想什麼?"  我反問。

  "我把答案給你吧。廿一歲結婚,五年後先夫去世,至今三年。"  她感喟的說,"悲傷已經過去,精神也再度振作,可惜人去樓空,一切都與以前大大不同。"  

  "他身體一向不好?"

  "  好得很,他并不是老頭子,只比我大六歲。腹中生了惡性腫瘤,不治,逝世。"  

  我默然。我估計錯誤。

  "  現在的生活,你可以看得出,華麗而寂寞。"  

  我說,"香港比較熱鬧,真的,你可以生活得比較豐富。"  

  "  豐富?身邊一大堆牛鬼蛇神算得上豐富?"  她嘲弄說,"我領教過。一個人最終要面對的,不過是他自己。在那種鬧哄哄的地方混,心靈更加空虛。"  

  "在巴黎,你有沒有親人?"  

  "  沒有。"  她說,"  但是年輕的女人不愁沒有朋友。"  

  "  任何肯出錢請客吃飯的人都不愁沒有朋友。"  我笑。

  "  你做人非常通達,這是我喜歡看你作品的原因。"她說,"  我有一大堆朋友也都喜歡看你的作品。"

  "謝謝。"

  "我很欣賞你的才華。"  

  "謝謝。"  

  "  感覺上我彷佛已經認識你良久了。"  她說,"所以說話間不覺對你露出親匿之情,請原諒我的冒昧。"

  我到此才釋然。"求之不得。"

  真的不稀奇,一個讀者如果看我的作品十馀年,對我的思路性格都一定有某種程度的了解,一旦見面,當然比對普通的初相識要親近得多。

  我太狷介。

  "  如果我會寫小說就好了。"  她說。

  "并不是太難的事,一疊紙一枝筆,加上胡思亂想,習慣成自然之後,難以停下來。"  

  "  有沒有靈感這回事?"  

  "精神好心情好的時候,自然寫得比較快一點。"  

  "沒有靈感?"  

  "不大可靠。"  我微笑著搖頭,"  主要是靠用功。"  

  "不是靠天才?"  

  我說,"如果別人問起來,我不會這么說,但見你問,坦白說一句,干藝術多多少少要靠一些天份。"  

  "天才加勤力?"  

  "正是。"  我說,"缺一不可。沒天份寫三千年還似牛屎,不用功老是交不出作品。"  

  "通常你在什麼地方寫小說?"  她又問。

  "桌子上。"  我說。

  她笑了,知道把我問得倦了。

  我告辭地說,"  有空再來。"  

  我猶豫一刻,沒有告訴她,過一日我要離開巴黎。

  她認識我,我不認識她。她在明,我在暗,我不想與她混得太熟。

  我下樓打道回酒店。

  第二天夜里,我在房里看電視,電話打上來,說有人在樓下等我。

  我連行李都收拾好了,準備明天離開旅館租車駛往意大利境。

  是誰呢?電話接機生說是一位小姐。

  我馬上有些分數,穿上外套下樓。

  果然是她。

  "怎么來了?"

  "剛剛經過,想也許你會在,便順道來看你。"

  "不,在劇院看莫里哀。"  

  "  可好?"  

  "慘過做禮拜。悶死人。"

  我笑。"  我們出去散散步。"  

  來到亞歷山大三世橋下,她道,"  我有種感覺,巴黎是不會天黑的,直到深夜,仍然被霓虹光管映得彩霞滿天。"  

  我不響。

  她為什麼來看我?有什麼企圖?

  "你明天走?"  

  "是。"  她一定是向酒店大堂查詢過了。

  "可不可以留下來?"  她很大膽的問。

  "留下來?"  

  "正是。"  

  為誰,為什么?為她?我沒敢接口。

  "為我留下來,可以嗎?"  

  "我們才是泛泛之交。"  我很訝異她的大膽。

  "  你不給機會,又怎知道事情不可能有進一步的發展?"  她說,"況且你也承認,這世上已沒有一見鐘情的事。"  

  我沉吟。

  她很悠然的等待我的答覆。

  "我很欣賞你的才華。"  她又說。

  我不響。

  "  我身邊有的是開銷。"  她加一句。

  我微笑,"你這句話具侮辱性質。"  

  她也笑,"如果你是個拘泥的人,我不會說,自然也不會喜歡你。"  

  我點點頭。對一個寫作的男人來說,她是個太理想的情人:美麗、懂事、理智、富有、成熟、有情趣、懂得生活,什么都不勞人操心……

  "你不想再婚?"  

  "大事靠的是緣份。"  她微笑。

  "為什么選中我?"  

  "也是緣份,"  她輕輕送來舒適的高帽子,"聞名已久,如雷貫耳,有機會遇見,當然不想放棄機會。"  

  我把雙手插在口袋中,慢慢與她踱步。

  "一切聽其自然吧!"我終於說。

  "聽其自然?"  她失聲笑,"  那是不是拒絕我?"  

  我說,"  我多留三天好不好?"  

  "太好了。有這三天的機會,也許一切都不一樣。"  

  我與她握手為定。

  "這三天,你仍住酒店?"  

  "自然。"

  "  你已經退了房間了。"  

  "  可以續訂。"我覺得她開始有點咄咄逼人。

  "  是嗎?聽說滿了。"  她狡猾地笑。

  我呆呆看著她,她打算怎麼樣?志在必得?

  我忙說,"我只是一個窮書生。"  

  "錢我有。"  

  "  我不是一個使女人鈔票的窮書生。"  

  "  你使你自己的錢即可,我不會逼你用女人的錢。"她笑。

  "搬到你家去,還不是揩油。"我看住她,"你不是想我搬到你去嗎?"

  她有些靦碘,只是三秒鐘,又恢復自若。

  "朋友家住數日,也屬平常。"  

  "好,我也不必太小家子氣。"  我答應下來。

  "太好了。"  她看我一眼,"我知道你會答應的。"  

  她好像事事有先見之明,什么都計算在內。

  一個聰明的女孩子,無疑。

  也許太聰明了,她到底對我有什么企圖?真想把我留下來做情人?

  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真的有這麼寂寞嗎?

  我并沒有想太久,便挽了行李走進她的家門。

  外國人為了省錢,常在朋友親戚家住宿,香港人就很少有這樣的習慣。

  與這位女士在一起住三天,并不表示有什麼蹊蹺之處,相信我與她都不致於欲火焚身。

  她把我招呼得很好。

  娓娓把她的身世道來,她經過了一番很寂寞的日子,如今平靜下來,想找一個伴。

  條件是清高的人,端正的相貌,有一份很好的職業,但不是忙得不可開交的那種,有藝術修養以及懂得生活情趣,陪著她。

  本來想找個畫家,後來發覺畫家太臟太過任性,又決定科學家會好一點,後來知道他們很悶很理性,直至碰到了我,她認為她找對了人。

  她此舉是很風雅的。

  不是為愛情也不是為歸宿,只是為有個伴侶。

  我呢,剛巧感情在游離狀態,并不是傷心欲絕,但多少有一絲失望,如果與她相處一段日子,倒真的可以得益非淺。

  一切合情合理,單身的男人與單身的女人,在這個美麗繁忙的大都會相逢,留下一段故事。

  不過我是一個老式的男人,我同她說過。

  我不可能在?舜蟮雷∷姆孔,游手好閑,光為了陪她而留下來。

  三天是可以的。

  三個月就不必了,我不想看到我們之間瀟灑的感情發酸。日子久了,男女總為錢財擔憂紛爭,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

  我幾乎已經決定了結局,一如我寫小說的習慣,開始一個長篇之前,總是先打好草稿,安排結局。

  這是我的一貫作風,可以說是職業病。

  她很取悅我,我們整個上午坐在圖畫室內上天入地的閑聊,一天彷佛一世紀那麼長久,咖啡跟著白酒,再跟著咖啡,大家都那么享受。

  她很清醒,知道留不住我。

  很坦白,"  也許留得住你,我會看不起你。"  

  "這是必然的,"我點點頭,"女人的通病如此。"  

  她笑了。

  "你是一個美麗的女人。"  我說。

  "  這話出於一個不是沒有名氣的小說家。特別動聽。"  她問。"你會不會寫我的故事,"

  我欠一欠身,"未免有點過於平凡。"  

  她頹然,"當事人認為轟烈的事,旁人眼中看來最普通不過。"  笑了。

  "那是因為人最自我中心。"  

  她解嘲的說,"像你與我這件事,我們認為浪漫----"  

  我接上去,"別人必會認為猥瑣。"

  "  是,"她說,"  一個寡婦去勾搭男人。"  

  "  而那個男人是窮書生,趁勢就搬進她屋子里去了。"  

  她仰頭大笑。

  "  所以在別人嘴里,一切都是不堪的,根本不用刻意去討好任何人,"  我說,"我行我素。"  

  "在香港也可以嗎?"  

  "  為什麼不可以?"  我說,"在世界任何一個角落都可以,這不是地區的問題,這是性格的問題。"  

  她惻著頭,陷入沉思中.  

  "但是我父母與公婆都住香港。"  

  "  瞧性格問題,是你天生不夠開放。"  我拍拍她手臂,"我何嘗不是?失去這一次機會,也許會後悔一世,但礙於性格問題,我不能留下。"

  "已經決定了?"  她惋惜的說。

  我點點頭。

  "那為什麼還進來往?"  她問。

  "喜歡與你相處幾天,你不覺得我們很投機?"  

  "覺得。"  

  "  那就好了。"我說。

  三天後,我收拾行李離開她的家,我們交換了地址。人怎麼可能真的來去如一陣風?總有蹤跡留下,這個便是例子。

  "有空來看我。"她很認真的說。

  我不舍得她,拉起她的手深深吻下去。

  "你這個人!"  她嗔怪我,"明明不舍得,卻又要走。"  

  "我回香港,想通了再來找你。"  我說:"一定。"  

  "不去威尼斯了?"  

  我搖搖頭,我仿佛又心有所寄,"我們或許可以正式開始,不必如此偷偷摸摸,你說是不是?"  而威尼斯是一個最頹喪的地方,不配合我此刻的心情,我決定回香港。

  她點點頭。

  "  或許我不配你?"  我加一句。

  她斜眼睨我,我們兩人都笑了。

  "  到香港來,"  我說,"住我家,你會喜歡我的家。"  

  我們并不是分離,我要扭轉局面,反客為主,訂下一次的約會。

  我倆緊緊的擁抱,期待更好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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