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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不是說她們不能閱讀課外讀物，但是應(yīng)該有選擇性。其實(shí)這一點(diǎn)，不需要我說，車?yán)蠋煟�你�?yīng)該知道的。」

　　其實(shí)自其實(shí)以下的每一個字，將近一個小時內(nèi)，范伯淹已經(jīng)重復(fù)了不知多少次。

　　范伯淹是若蟬任教的女中的校務(wù)主任。他這老半天叨念了些什麼，她大概只聽進(jìn)了三分之一。

　　她滿腦子都是霧水，淹在里面一團(tuán)迷糊的，是昨天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又不明所以失蹤的男人。

　　後來再次在屋里做了一次徹底搜索，確定他走了，若蟬立刻把門上能鎖的地方全部反鎖，包括每一扇窗子和落地窗，以防他從隔壁露臺爬過來。

　　直到她好不容易困極人睡之前，她一直坐立不安、心神不寧。

　　她打電話把這件怪事告訴丁倩。

　　聽了若蟬對那男人的描述，丁倩大叫：「你被一個『絕色』男人嚇得魂不附體？車若蟬，你寫的是恐怖小說是不是？！」

　　「喂，同學(xué)，你有沒有一點(diǎn)同情心啊？換作是你，你會怎麼做？」

　　「你先告訴我，牡丹形容女人，男人，你用什麼形容？」

　　「這和那有什麼關(guān)系？」

　　「大作家，『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有沒有聽過？」

　　「你簡直是花癡！」若蟬罵她。

　　星期一早上出門時，若蟬至少檢查了三次，以確定所有門窗都鎖了。往學(xué)校途中，她提心吊膽地一路東張西望，唯恐他又冒出來，腦海裹不停想著《致命的吸引力》那部電影。

　　她發(fā)覺「致命的吸引力」用來形容他所散發(fā)出來的危險魅力蠻合適的。

　　第四堂課上到一半，范伯淹在課室外面向她招手，要她午飯後到校務(wù)處，有要事商談。

　　而所謂要事，原來是她班上有學(xué)生上課時偷看其他書籍，被老師當(dāng)場發(fā)現(xiàn)沒收。

　　「這是我們班主任要在自修課和我們討論的課外讀物�！箤W(xué)生振振有辭地辯解。

　　她們的班主任就是若蟬，而她想不起最近曾要她們看什麼課外讀物，以便自修課討論。

　　這時，范伯淹遞過來一本書。

　　「請你看看，車?yán)蠋煛＿@真的是你指定學(xué)生閱讀的嗎？」

　　若蟬接過來，尚未看到封面，目光被校務(wù)處內(nèi)不知幾時多出來的一個人吸引過」。

　　和那個人四眼一相對，她差點(diǎn)從椅子上彈起來。

　　又是他！那個「致命的吸引力」！

　　她轉(zhuǎn)頭看看背後的門。根本沒看見他走進(jìn)來嘛。他彷佛是平空冒出來的。

　　但當(dāng)然一個人不可能變魔術(shù)般地冒出來，而且他竟一聲不響走到范伯淹坐的座椅後面，身體微微彎傾，雙肘靠著椅背上方，一手支著下巴，看著她，舞動一下手指向她打招呼。

　　他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若蟬呆若木雞地挺直著背背，范伯淹的聲音在她耳邊消失，剩下她自己慌亂的思維的聲音，對她耳語：他怎麼會出現(xiàn)在校務(wù)處？而且那麼自在。范伯淹絲毫不在意他不請自來的「打擾」，繼續(xù)對她說個不停。看來，他們很熟呢。

　　那麼，表示他不是第一次來學(xué)校，或到校務(wù)處羅？她以前怎麼都沒有見過他？

　　這麼說，他昨天說他們見過，竟不是說謊了。

　　哦，老天，幸好她昨天沒有拿菜刀，不然他告訴范伯淹她要砍他，豈不是個天大的誤會嗎？

　　「我知道她們說謊，」范伯淹繼續(xù)說著�！改悴豢赡茉试S并鼓勵她們看這種書。不過她們的態(tài)度令鍾老師很生氣，她對你恐怕不大諒解。車?yán)蠋煟�！車�(yán)蠋煟俊?br />
　　范伯淹奇怪地循著她怔怔然的目光，轉(zhuǎn)頭看看他的後面。

　　若蟬則在他連連叫喚數(shù)聲後，急忙望向他�！笇Σ黄�，我不知道你們是朋友。他沒說。這是個誤會�！�

　　范伯淹愣了幾秒，臉孔微微漲紅。「嗯，」他乾咳一聲。「對我來說，每一名老師都是朋友。我當(dāng)然明白不是你縱容學(xué)生放恣，只是有機(jī)會的話，我想你最好和她們溝通一下。唔，就這樣了。」

　　他站起來，若蟬松一口氣，也起身。

　　「抱歉，車?yán)蠋�，占用了你午休的時間�！狗恫�淹做個請的手勢，送她到校務(wù)處門外。

　　「致命的吸引力」跟在他後面，又對她露出那殺手式的笑容。

　　若蟬一陣耳熱心跳�！覆灰�緊，主任，我中午反正很少休息的�！�

　　「那麼這件事我就交給你處理了。我覺得那幾個態(tài)度惡劣的學(xué)生應(yīng)該向鍾老師公開道歉，不過，你看著辦吧。」

　　「嗄？」「致命的吸引力」開口了�！傅狼福课铱床槐匕�？」

　　他今天穿了件細(xì)格子水藍(lán)襯衫，配淡紫領(lǐng)帶，吊帶下是深淺不一的藍(lán)色相間格子長褲，既有優(yōu)皮風(fēng)格，又具紳士的優(yōu)雅。

　　這個時候她還注意到他的魅力，實(shí)在有點(diǎn)荒唐。但沒辦法，他太迷人了。

　　「好的，主任�！顾�唯唯應(yīng)道。

　　「謝謝你，車?yán)蠋��！狗恫�淹寬慰地微笑�?br />
　　「哪里，應(yīng)該的�！�

　　額首之後，若蟬移步走開，茫然地想：主任為什麼要她的學(xué)生公開向「致命的吸引力」道歉？

　　等等，范主任稱呼他「鐘老師」！哎呀，原來他也在此教書。他和她居然是同事。

　　若蟬意外極了，她轉(zhuǎn)身——雖然她不知道她轉(zhuǎn)身干嘛，險險撞到他身上。

　　她站定，看住他�！哥娎蠋�，你能不能不要一聲不吭的跟在人後面？」

　　他呆了呆�！哥娎蠋煟俊�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有教我那一班。你昨夭就是要跟我說我的學(xué)生的事，是吧？」

　　他眨眨眼睛。「你的學(xué)生？」

　　她嘆一口氣�！改銘�(yīng)該早說嘛，拐了半天彎，開了我半天玩笑，害我以為……」她閉上嘴。

　　他又眨一下眼睛�！敢詾槭颤N？」

　　「沒什麼�！顾�難為情地咕噥一聲�！改憬棠囊豢疲�鐘老師？」

　　「沒有啊。你為什麼一直叫我鐘老師？」

　　「你不姓鐘嗎？范主任不是這樣叫你？」

　　「他說的鐘老師是誰我不知道，但不是我。我不姓鐘。」

　　輪到若蟬不解地眨眼睛了。「那你姓什麼？」

　　「我姓……」他搔一下今天改成旁分的頭。「我不知道吔�！�

　　若蟬張一下口，閉上，然後嚴(yán)肅地說：「不要再亂開玩笑了。我很抱歉我的學(xué)生在你上課時看其他書，我會和她們談……」

　　他揮一下手�！缚磿�有什麼關(guān)系？來學(xué)校不看書，難道要打架嗎？」

　　既然不介意，何必沒收她們的書，又去向校務(wù)主任告狀？她想。

　　「總之，我會和她們談?wù)�，假如她們真的太過分，我會帶她們來向你道歉。」

　　她往教職員辦公室走去，而他仍跟著她。

　　「你真奇怪，她們看了什麼書你知道嗎？人家叫你道歉你就道歉�。俊�

　　吔，有道理。她的確還不知道哩。若蟬這才舉起范伯淹拿給她的書。

　　不看則矣，一看之下，她大吃一驚。

　　那是本浪漫小說。是她寫的。

　　她發(fā)愣時，他把書拿了過去。

　　「咦，是你寫的小說嘛�！�

　　若蟬奪回書，反手藏到背後，臉龐緋紅。但是，哎，藏什麼藏呢，他都看見了。

　　她張大眼睛。「你怎麼知道？」

　　除了她那幾個死黨，認(rèn)識她的人很少知道經(jīng)常在排行榜榜首的浪漫小說作家「文心」就是她。尤其學(xué)校里的同事。

　　殺手式的笑容再次浮現(xiàn)。「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顾�小聲低語�！赋�非你希望我說。」

　　「當(dāng)然不……」若蟬頓住�！肝�！你該不會企圖利用這件事威脅我吧？」

　　「威脅？！」他冤枉地喊�！改阆氲侥娜チ�？」

　　「想？事情很明顯嘛。你逮到我的學(xué)生上課不專心，又顯然早就知道你沒收的書是我寫的，你昨天本來打算以此達(dá)到你的……唔，某種目的。不知為了什麼，你最後自知如此太不光明磊落，所以悄悄溜走，今早跑去向校務(wù)主任告狀�！�

　　他呵呵笑�！刚娌焕⑹亲骷遥�想像力這麼豐富。」

　　她可笑不出來�！改阏f吧，你想怎樣？」

　　「什麼怎樣啊？」

　　「我不知道，所以問你呀。不過我可以先告訴你，我不怕你去宣揚(yáng)我寫……這種小說。我保密，只是因?yàn)闆]有必要說得人盡皆知，這個——」她揮揮小說。「不過是我的興趣，業(yè)余嗜好而已。」

　　「很好的興趣和嗜好啊。借我看好不好？」

　　若蟬又把書放到背後。「你交給范主任之前一定早就看過了。」她懊惱得要命。「你要告訴別人，盡管請便。不論你有何企圖，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你，你威脅不了我的�！�

　　語畢，她迅速走開，走進(jìn)辦公室。這次他沒有跟來，而且當(dāng)她回頭時，他已經(jīng)不見了，走廊兩頭都沒有他的人影。

　　學(xué)校幾時來了這個新老師？長得這麼瀟灑出眾，竟沒有人在茶馀飯後提起他，真奇怪。

　　更奇怪的是，當(dāng)她用漫不經(jīng)心的閑聊口吻，向一名包打聽型老師詢問時，她一臉的茫然和十分不服氣。

　　「新來的男老師，有狄龍的明星氣質(zhì)，成龍加李小龍的功夫身架？沒有啊。有的話，我絕絕對對不可能蒙在鼓里。」

　　若蟬只有說外型突出，身材高佻，很會穿衣服，其他的是被加油添醋，不過形容得蠻好的。這位老師有個外號叫CIA。假如有，她不但不可能蒙而不知，她會在新老師報到之前先得到消息，并廣為散布，請大家告訴大家。因此她說沒有，就是沒有。

　　接著，若蟬在走廊遇到了鐘老師。教數(shù)學(xué)的鐘老師她是認(rèn)識的，不曉得先前為何沒想到她。

　　鐘老師先向她道歉。「對不起，車?yán)蠋煛Ｂ犝f范主任找你去談話。我本來沒收了小說，要私下拿給你的�？墒悄菐讉�學(xué)生把書傳來傳去，讓我在她們的座位之間找來找去，走迷宮似的，她們還樂不可支的大笑，讓我當(dāng)著全班的面很難堪，忍不住就大聲吼她們，范主任正巧經(jīng)過課室外面，所以他就把小說搜出來拿走了。」

　　不論小說是如何到了范主任手上，總是學(xué)生們有錯在先，若蟬趕忙連聲的賠不是，呱啦呱啦的鐘老師總算心情平和了些。

　　她班上有她的小讀者呢，若蟬不知該高興還是擔(dān)心。高興嘛，是有點(diǎn)虛榮心作祟啦，就不必了。她寫的又不是文字粗俗或火熱赤裸的香艷色情小說，所以呢，擔(dān)心亦大可不必。

　　但既然校務(wù)主任表示深切關(guān)心此事，她身為班主任，就不得不過問一下了。

　　下午自修課時，若蟬走進(jìn)了課室。

　　自修課通常老師不需要在場，若蟬多半待在教職員辦公室，快下課時才露個臉，因此她的出現(xiàn)，而且難得一見的板著臉，加上她當(dāng)天被校務(wù)主任召喚已是人人皆知，課室內(nèi)便一片寂然。

　　她站在講桌後面，環(huán)視底下一張張寫著「哎喲，不知有什麼」的瞼。

　　慢慢地，她雙手舉起那本小說，封面朝向她們。立刻，好些人都有了反應(yīng)。還不少哩。有的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有的把臉轉(zhuǎn)到一邊；有的用手蓋住臉。

　　「我以為你們還是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哩，」慢條斯理地，若蟬以她一貫對學(xué)生的幽默口吻說道：「原來你們都偷偷的發(fā)育成熟了。」

　　底下的緊張氣氛為一陣陣嘰嘰咯咯的笑聲化開。蓋著臉的把手放下了。大家都望著被她教過的學(xué)生們有口皆碑的好好老師。

　　把小說放在講桌上，面帶微笑，若蟬雙手按著桌面，不特別針對任何人地對她們說：「既然情感面向成熟邁進(jìn)，恭喜啊，思想和行為也應(yīng)該并進(jìn)，才能平衡發(fā)展成完整的人格，是不是呀？」回應(yīng)她的是鴉雀無聲。

　　「令天和鐘老師玩迷宮，當(dāng)魔王的人，我有些悄悄話想娘你們說，請移駕操場司令臺。其他同學(xué)繼續(xù)自修�！拐f完，若蟬步下講臺。

　　不料，全班女生統(tǒng)統(tǒng)起立。

　　她呆住，停步轉(zhuǎn)身�！附y(tǒng)統(tǒng)有獎啊？難怪鐘老師找一本書找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不是啦，老師，」離她最近的學(xué)生垂首坦承�！复蠹叶加休喠骺茨潜拘≌f，只是今天輪到的比較倒楣，被逮個正著而已�！�

　　這是什麼話？上課偷看小說給抓到，還自稱倒楣呢。

　　「哇，你這個老師做得真成功，學(xué)生都這麼團(tuán)結(jié)一條心�！�

　　不用回頭，若蟬已經(jīng)認(rèn)得這個聲音。

　　「致命的吸引力」閑閑倚在門邊，雙手抱胸，對著她笑。

　　若蟬瞪他一眼。這個人——不管他是誰——簡直陰魂不散。

　　先處理當(dāng)前的事情再說。她走上講臺，回到講桌後面。

　　「大家坐下。」她揮揮手。同時，「致命的吸引力」走進(jìn)來，到一扇開著的窗子旁邊，躍坐在窗臺上，兩條修長的腿自在地晃呀蕩的。

　　若蟬很想請他離開，但是很可能是范主任叫他來的。對於范伯淹為了這麼一件小事，派個人來「督察」她，她不覺生氣，反覺好笑。

　　督由他去督，察由他去察，她關(guān)心的是學(xué)生。幸好學(xué)生們都對他視而不見，沒有因他在場引起騷動或表現(xiàn)出好奇什麼的，個個規(guī)規(guī)矩矩端正的坐著，看著她，瞄也沒有瞄「致命的吸引力」一眼。

　　呀！這些女孩太爭氣了。若蟬好不為她們感到驕傲。

　　「聽說我們要在自修課上討論這本小說�！顾�的語調(diào)輕快。

　　扯謊的人慢慢紅著臉站起來自首�！笇Σ黄鹄玻�老師。我以為這樣說，書就不會被沒收�！�

　　「勇於認(rèn)錯，敢做敢當(dāng)，不推卸責(zé)任，很好，可以將勇抵過。請坐下�！谷粝s說。

　　不僅是坐下的學(xué)生，其他人一起松了一大口氣，都露出輕松的笑容。

　　「其實(shí)你們想和我討論你們喜歡看的課外書籍，可以事先和我溝通說明，就不用說謊，更不必在課堂中偷偷摸摸了。對不對？」

　　「對�！勾蠹引R聲回答。

　　「那麼做，使一本本來無害的課外讀物，變成了『毒』物，」她在黑板上寫下「讀」和「毒」。「又使你們變成對老師不敬、不尊。對不對？」

　　底下一片寂靜。

　　「嗄？不對�。俊谷粝s望著她們。

　　一個學(xué)生站起來�！咐蠋煟�鐘老師抓到的是我，是我把書傳給別人藏起來，我會去向她道歉。」

　　另一個也站起來。［我是幫忙把書傳走的，我也會向她道歉。」

　　「我也有傳�！�

　　「我也有�！�

　　「還有我�！�

　　十幾個學(xué)生一一起立認(rèn)罪。

　　「統(tǒng)統(tǒng)坐下。」若蟬柔聲說�！钢x謝你們的坦白和團(tuán)結(jié)。這樣吧，下次鐘老師來上課，我挪出個五分鐘過來，我們?nèi)�體一起向她道歉，好不好？」

　　「好�！顾齻兇舐暣鸬馈�

　　「老師，范主任找你去……是不是要記過處罰我們啊？」一人提出她們擔(dān)心了一個下午的事。

　　「我沒聽說吔�！谷粝s擠擠眼睛。「要記過的話，我也難逃『罰』網(wǎng)吧。我說要和你們討論這本書，卻今天才看到它，我第一個失責(zé)，不是嗎？」

　　下面揚(yáng)起趣味和難為情的笑聲。

　　「好，我想我們就來討論討論吧，看看這本小說如何引人入勝�！顾�舉起書。「看過的人請舉手。」

　　馀下的時間，課室里充滿了熱烈的發(fā)言聲和笑聲，大家都覺得這是她們有過的最精采、愉快的一堂自修課。

　　下課時，若蟬把小說還給了它的主人。當(dāng)然了，她得到學(xué)生的保證，絕不再在自修課以外的課堂上偷偷在下面看小說。

　　學(xué)生們都快快樂樂地走了，若蟬拿起粉擦擦黑板上的字，背後響起一陣鼓掌聲，嚇了她一跳�；仡^看見「致命的吸引力」，她又嚇了一跳。

　　「嘖，居然渾然忘記了我的存在�！顾�看著她笑，抱怨道。

　　她還真的把他給忘了哩。

　　若蟬朝他微微彎一下身，諷刺道：「希望『督察大人』對你察看到的感到滿意�！�

　　「滿意，滿意，太滿意了�！顾�又用力拍著手�！赣心惝�(dāng)我的老師的話，我愿意回去做一個永永遠(yuǎn)遠(yuǎn)的學(xué)生。」

　　「過獎了，大人。向范主任報告時，還請口下留情。你剛才都看到了，我的學(xué)生們并不是怙惡不悛的壞孩子�！�

　　「我干嘛要向那個道貌岸然報告？說到你的學(xué)生，你對管教她們可真有一套。」

　　「我并不管教她們，我和她們是師生、朋友和姊妹。」

　　她拍拍手上的粉筆灰，走出課室。他和她并肩而行。

　　「你想到你的愿望沒有？」

　　若蟬瞥他一眼。「你還在玩哪？」

　　「玩？不不不，我很認(rèn)真的。你看不出來我很認(rèn)真嗎？」

　　「我看得出來你很認(rèn)真得好像要跟我過不去。」她停住，看他�！改愕降资钦l？」

　　他也站住看她。「我是來給你三個愿望的人。哎，目前只能給你三個啦，另外三個我還沒想到要如何做才妥當(dāng)。不過我看你連一個也還許不出來。你可真奇怪。不不，也許應(yīng)該說你與眾不同。別人聽到有愿可許，許了能實(shí)現(xiàn)，馬上就……」

　　「停�！谷粝s阻止他的口若懸河�！肝也恢�道你這算是語無倫次，還是尋我開心。兩者都可以到此為止了，好嗎？」

　　他朝她瞪眼。「你不相信？你不相信我有能力讓你的愿望實(shí)現(xiàn)？」

　　她在胸前交叉雙臂。「這是什麼？追求女人的新招嗎？」

　　他學(xué)她環(huán)抱雙臂�！改阍S個愿試試看，就知道我是不是唬人。」

　　這大荒唐了。但他那麼一本正經(jīng)，她若不玩一下他的游戲，似乎他就打算沒完沒了的和她羅唆下去。

　　「我許了愿，你就不再到處跟著我，同時保證不到范主任面前說我學(xué)生的壞話，不再到我課堂上督察？」

　　「任務(wù)沒完之前，我跟定你了。嘖，這種機(jī)會，別人求還求不到呢。你怎麼把我當(dāng)一條惹人厭的臭蟲似的？」

　　她莞爾。「我倒沒想到，不過你的形容蠻好，挺貼切的。」

　　「什麼東西？」

　　「說你自己是臭蟲啊。」她舉步。

　　他立即跟上�！肝�，你不可以人身攻擊。好心沒好報嘛。」

　　她翻個白眼，嘆口氣�！改阕隽耸颤N好事了？」

　　「我要讓你的愿望實(shí)現(xiàn)啊�！�

　　煩不煩啊。若蟬不理他。他卻像他說的，跟定了她。他跟著她進(jìn)教職員辦公室，到她的座位，等她收拾桌子，拿了她的手提袋，和她一起離開，一起走出校門。

　　「拜托你不要如影隨形好不好？」她喊，加快腳步。

　　他步伐未變，輕松地繼續(xù)走在她旁邊�！赴萃心阍S個愿行不行？」

　　她停，他也停。

　　「干嘛？你是神仙不成？否則你有什麼能力讓我的愿望實(shí)現(xiàn)？」

　　「我非神非仙，亦神亦仙。許個愿為什麼這麼困難啊？」

　　「你要我許什麼愿？」她叉腰質(zhì)問。

　　「我怎麼知道！」他怪叫。「我替你許就不算了嘛�！�

　　「你好煩人吔�！谷粝s隨便把手一指�！负�，我希望……」

　　「要許了嗎？你現(xiàn)在是要許愿了嗎？」

　　「你讓不讓我許��？」

　　「讓啊，讓啊，可是你要說『我衷心希望』，這是密碼�！�

　　她翻個白眼。「我衷心希望你把那棵樹變成人�！�

　　他瞪著她指的那棵路邊的樹�！覆恍小！�

　　「哈！」她提腳走開。

　　「你有毛病��？干嘛要許愿把一棵樹變成人？」他著急地在她旁邊跳腳。

　　「有何不可？許愿還規(guī)定許什麼愿嗎？」

　　「全世界人口暴漲，到XXXX年，地球上就沒有供人立足之地了，你想提早毀滅地球嗎？」

　　「什麼XXXX年？」

　　「不能告訴你，這是天機(jī)�！�

　　若蟬掀著眉瞅他�！肝铱茨悴皇沁@里有問題，」她指指腦袋。「就是滿口天花亂墜、胡言亂語�！�

　　「你不講理，反過來說我不正常�！顾�埋怨�！改阍谡n室里不是這樣的嘛�！�

　　「我在課室里怎樣？」

　　「善解人意、甜美可愛、溫柔親切、是非條理分明、口才流利、美麗大方、幽默優(yōu)雅……」

　　「好了，好了，說得我像是個親善大使�！棺焐线@麼說，其實(shí)她心里蠻高興的。

　　公車站到了，她站住。他看看車牌，看看她。「你可不可以借我錢坐車？」

　　她失笑。「你有能力讓人愿望實(shí)現(xiàn)，卻沒法坐公車？」

　　他播播頭。「這是兩回事嘛�！�

　　若蟬搖搖頭，從手提袋里拿出裝零錢的小錢包�！改阕≡谀模俊�

　　「和你一樣。」

　　她拿錢的手頓住�！肝覀兪青従�？」

　　「差不多�！�

　　她給他車錢�！肝覜]見過你吔。你最近才搬去的？」

　　他眨眨眼�！甘悄惆盐野崛サ摹！�

　　她白他一眼。「你看起來不像油嘴滑舌的登徒子，為什麼要表現(xiàn)得如此不三不四？」

　　「你為什麼對我沒有半點(diǎn)幽默感？你對你的學(xué)生就可以天馬行空？」他又抱怨。

　　「你不是我的學(xué)生。她們是半大不小的女孩，你一個大男人，應(yīng)該懂得分寸。」她教訓(xùn)他。

　　「我又沒對你怎樣�！顾�委屈地嘀咕。「好心好意來幫你實(shí)現(xiàn)愿望，你把我當(dāng)瘋子�！�

　　「我許了愿啦，你做不到，怪誰？」

　　「你許那個什麼怪愿嘛！」他喊。

　　「那是……哎，」若蟬跺腳。「我干嘛跟你鬼扯啊。」

　　「啊，我想起來了�！顾�忽然大叫。

　　這時公車來了，若蟬上車，投了幣，轉(zhuǎn)身，卻不見他上來。

　　她由車窗向外望，哪里有他的影子？說不見就不見了，怪人。

　　車子開了一段路，她還忍不住朝站牌伸頸望了望，仍然沒看見他，彷佛他忽地就遁走了。

　　過了一會兒，她發(fā)現(xiàn)和她在同一站候車，一起上車的幾個人，奇怪地，看……神經(jīng)病似地看她。

　　她尷尬地把臉轉(zhuǎn)開。真是的，和「致命的吸引力」那種對白，怪不得別人用這種眼光看她。

　　下了車，經(jīng)過巷子時，她神經(jīng)質(zhì)地回了好幾次頭，老以為他又跟在她後面。

　　她用鑰匙開門時便聽到屋內(nèi)電話響個不停。她很快地跑進(jìn)客廳接聽。

　　只「喂」了半聲，秦佩就緊急地在電話彼端哇哇大叫：「若蟬，你總算回來了。趕快到仁愛醫(yī)院來，丁倩自殺了！」

　　若蟬丟下話筒就奔出才跑進(jìn)的家門。

　　趕到醫(yī)院，秦佩在病房外嗚咽，見了她，抱住她哭出聲。

　　「別哭，別哭�！蛊綍r天塌下來照樣嘻哈過日子的秦佩痛哭這般，令若蟬心慌不已�！杆�死了嗎？」

　　「還沒死，快了。」秦佩答。

　　接著，兩人同時頓足�！敢�死啦，我們說的什麼鬼話！」

　　至少秦佩停了哭泣，哽咽著�！副克懒耍�這麼想不開。」

　　若蟬環(huán)視走廊。「怎麼你一個人在這？她干嘛自殺？現(xiàn)在情況如何？」

　　「她早上打了通電話給我，說些怪里怪氣的話。我後來越想越不對勁，可是一個上午忙得昏天暗地，中午休息時間才趕快打電話給她，她同事說她今天請假沒上班，我馬上全身起雞皮疙瘩，趕到她住的地方，敲門敲得手都歪了，最後找管理員打電話找鎖匠開的門。她……她……」

　　說了半天沒說到要點(diǎn)，秦佩抖顫地又要哭了。

　　若蟬抓住她搖一搖�！杆�怎樣？說完再哭呀�！�

　　「她半截身子掛在床外面，床上、地上都是血。她吃了一整瓶安眠藥，又割了手腕，找死嘛！」秦佩邊抽泣邊罵。

　　「廢話，不找死，她難道是想好好睡一覺不成？天哪，我也跟著你語無倫次�！谷粝s拍一下自己的腦袋�！杆�受了什麼刺激？我昨天就覺得她怪怪的�！�

　　「她沒說呀？我看她等著和你一起走，以為她要告訴你，傾吐一下。吐一吐就什麼事都沒了嘛，割得那麼深，簡直像要把手腕切開，痛不痛��！不知道她是先吞藥還是先割腕？」

　　若蟬推她一下。「等她醒了你問她了。她為什麼事尋死�。俊�

　　「一個死男人、爛男人、臭男人，沒良心、沒肝沒肺沒肚腸，該下十八層地獄的下三濫！」秦佩喘一口氣�！笐�(yīng)該把他剎了才對�！�

　　若蟬呆了呆�！甘颤N男人？」

　　「我也覺得罵得不夠痛快、爽快。作家，你來想些狠毒、惡毒的話�！�

　　「罵死他也無濟(jì)於事。丁倩幾時有個男人了？」

　　「她不敢說，怕挨我們罵。她實(shí)在受不了時，跟我透露了一點(diǎn)。都是我不好，我把她臭罵了一頓�！�

　　「秦佩，說重點(diǎn)行不行？」若蟬急道。

　　「我正要說呀。那個王八蛋有老婆的。男人滿街都是，愛上個有婦之爛夫，不是自找苦吃嗎？」

　　若蟬不語，走到病房門外，心痛地望著里面病床上的老同學(xué)、好友。

　　丁倩，值得嗎？值得嗎？她無聲地喊。

　　秦佩走到她後面，淚眼婆娑地也望著里面。「我還不知道要不要通知她在離島的家人�！顾�低聲說。

　　若蟬看著病房內(nèi)那名護(hù)士�！杆�的情形到底怎麼樣？」

　　「醫(yī)生說不樂觀�！骨嘏宓穆曇粼俣冗煅�。「這個笨蛋除了安眠藥，不曉得還吞了什麼東西。傷口割得太深，流了……太多血。她是抱著非死不可的決心的。都不管我們沒有了她，會有多痛苦。」

　　「我想還是通知她的……」

　　護(hù)士的表情和連續(xù)拉幾下叫人鈴的動作，截斷了若蟬的話。她馬上推門進(jìn)去，但立刻被揮手阻止。

　　「請留在外面。」當(dāng)若蟬仍往病床走，護(hù)士把她推出去。

　　「她……」

　　「醫(yī)生馬上會來�！�

　　「我是她的……」

　　走廊響起一陣紛沓的腳步聲，醫(yī)生跟著另外一名護(hù)士趕到，匆匆進(jìn)去。

　　秦佩緊緊抓住若蟬的手�！冈觞N辦？怎麼辦？」

　　若蟬心亂如麻，屏息望著里面的醫(yī)生和護(hù)士緊急地為了情急救。

　　過了宛似地久天長的一會兒，醫(yī)生邊走出來，邊取下口罩，對她們肅然注視。

　　「你們是她的家人嗎？」

　　秦佩已經(jīng)掩嘴啜泣起來。

　　若蟬含著淚，搖頭�！肝覀兪撬�的好朋友。她……她……」

　　「很抱歉，我們盡力了。最好馬上通知她的家屬來。」

　　醫(yī)生走了。接著，兩名護(hù)士也陸續(xù)離開。

　　秦佩靠墻痛哭。若蟬慢慢進(jìn)病房，走到病床邊，俯視丁倩紙白的臉。

　　「為什麼這麼傻？」她哽咽低語�！笧槭颤N做這種傻事嘛！」

　　接在丁倩身上，通往短暫地曾協(xié)助她持續(xù)她堅(jiān)決地要結(jié)束的生命的管子，都拔掉了。

　　若蟬輕輕握住好友已無生息的手，淚水滾滾而落。

　　「你還記得昨天你問我如果能夠許愿，我會許什麼愿嗎？」喃喃念著，她腦際靈光一閃�！付∏椋�我現(xiàn)在要許個愿。」

　　她抬起頭，對著空中說：「不管你是神是仙，或非神非仙，不管你是否聽得見，我要你聽著。」深吸一口氣，她響亮地說：「我衷心希望丁倩復(fù)活，忘記發(fā)生過的事，只當(dāng)不小心受了點(diǎn)傷，好好地活下去�！�

　　她知道，這是無稽的。但這一刻，她多麼希望，不，衷心希望，這個愿望能實(shí)現(xiàn)。

　　然而，丁倩并沒有活過來。她仍然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絲毫生命氣息。

　　「騙人！我就知道你是個無聊的瘋子！」若蟬憤怒地對空中吼。

　　她放下了情的手，淚眼模糊地走出病房。

　　秦佩充滿希望地看著她�！杆龥]死，對不對？」

　　若蟬淚如雨下。「誰去打電話給她爸媽？我沒辦法。我……」

　　「哦，若蟬�！骨嘏灞ё∷�，兩人抱頭痛哭。

　　半晌之後，秦佩說：「我去打好了。」

　　「我去。」若蟬用雙手抹抹臉。「你一急就說話沒頭沒尾沒重點(diǎn)�！�

　　「好，你打給她爸媽。我通知其他人。」

　　若蟬點(diǎn)點(diǎn)頭，走了幾步，發(fā)覺只有她一個人，便回頭，但見秦佩仍站在病房門外。

　　「你先去，我……在這多待一會兒，說不定她只是……一時來不及換氣呼吸，說不定她……」秦佩說著又泣不成聲。

　　若蟬沉重地走開。教她如何告訴了伯伯、丁伯母這個突來的噩耗呢？丁倩是他們的獨(dú)生女呵。他們生了六個兒子，好不容易才盼到一個女兒。

　　丁倩，你怎可如此便輕生？

　　到了公眾電話前面，若蟬對著話機(jī)，就是沒法拿起話筒。當(dāng)她終於拿起仿如有千斤重的話筒，插進(jìn)電話卡，卻無論如何舉不起另一只手去按號碼。

　　她很慢很慢地抬起右手時，忽然背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奔過走廊朝她而來。

　　同時，秦佩狂喊著。「若蟬，若蟬，你電話打了沒？打了沒？別打，別打，別打！」

　　若蟬刷地掛回話筒，飛快轉(zhuǎn)身。

　　秦佩氣喘吁吁跑到她面前，臉上淚未乾，但她歡天喜地的笑著，抓住若蟬的雙肩，興奮地?fù)u晃她。

　　「她活了！她沒死！她活了！她沒死！」

　　電話卡彈出來之後的話機(jī)嗶嗶嗶地響著，若蟬瞠然呆立。

　　丁倩活了。她活過來了。

　　這是巧合，還是她許的愿真的實(shí)現(xià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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